“老神鹰”,一位地道的传奇人物!
在武林中,老神鹰的那三脚猫的功夫,谈起来会叫二流的好手们狂笑,一流人物摇头叹息,可是若谈到老神鹰这个人,包括十二个大门户的掌门人在内,却无不肃然起敬,尊他声“神老”而不名。
老神鹰究竟是何等人物?说穿了不值一文,他就是曾任京城八部总班头有三十年的名捕快。人在公门好修行,有道理,据说老神鹰这三十年的捕快生涯,活人无算,尤其他那一诺千金不谎言的性格,令天下武林中人钦佩而佩服,江湖大豪,更相戒子弟,京城百里之内,不准惹事生非。
于是近十年来,京城一地虽是龙蛇混杂,但却相安无亊,而老神鹰那所破旧的宅院中,更是任人往来,就算世仇冤家相遇于此,也从来没有红过脸,瞪过眼,这是老神鹰的面子,也是老神鹰过人的地方。
不幸,建文帝一道削藩的圣旨,惹恼了雄才大略的“燕王”,于是“绥靖”军兴,龙椅上换了主人。
更不幸,建文帝失了踪,于是谣言纷起!
有的说,太祖早有先知,宫中留了妙策,建文帝化身佛僧,由枯井地道,逃出了兵火禁宫。有的说,大火时,建文帝预服奇毒,骨肉化尽!
有的说……
燕王不信神话,手下武士,按户搜査。
此时,有人告密,锦衣保卫夜访老神鹰,老神鹰被连夜请进了禁宫,次日旨下,交刑部严审取供!
老神鹰被捕的消息,比瘟疫传染的还快,看,信鸽飞空而西散!听,竹筒传声而布远!武林中人震怒了!
第一天,刑部提审,就遇上了怪事。
刑部差使捕快,狱中牢头禁卒,一个也没缺,联名上了辞呈,不管你准不准,都来了个“称病”家居修养。
别看刑部权重势大,但是“光杆虽称将军”,没有喊堂的,没有提人的,没有一个走吏下役,刑部傻了眼。
锦衣卫有人奉旨监视,也没有了辙。
当夜,禁宫中的“上书房”内,有段秘密的故事发生了,锦衣保卫满布宫中,敢说就算虫介也休想欺近一步。
上书房中,只留一盏晶灯,龙书案后,坐着那枭雄之主,他正对面的晶灯暗影里,也坐着个人。
此人是谁,竟能蒙恩赐座,并且与当今天子只间隔三步,面面相对,只惜他藏身暗处,看不见形貌!
这时,该暗影中人答话,他道:“这绝对使不得!”
九五之尊,自有威凌,道:“何故?”
暗影中人道:“他三十年来,已成武林中人的偶像,若刑求取供,只怕会惹得武林中人的残酷报复,那时……”
九五之尊震怒了,道:“他们敢,哼!”
暗影中人道:“江湖多亡命之徒,武林半慷慨之士,这种人只能以义相结,不能以法相拘,他们没什么不敢作的事情!”
九五之尊改变了语气,道:“莫非罢了不成!”
暗影中人一笑道:“主上圣明,小小八部班头家中,竟有地道直通禁宫,要想追获逃者,自然非问他不可。”
九五之尊目光一闪,竟然有些阴森诡诈之色,暗影中人看在眼中故作未见,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九五之尊突然微吁一声,道:“怕他是误会了?”
暗影中人道:“不,前夜我已向他解说的十分明白,主上志在虚位以待,并无他意,怎奈他却坚不相信!”
九五之尊冷笑一声道:“事已至此,你有何妙策?”
暗影申人站了起来,好高的身量,也十分魁伟!
他背着晶灯,取出一柬,呈给了“主上”。
“主上”细看了一遍,沉思有顷道:“有把握?”
暗影中人道:“君子欺以其方,我有把握。”
九五之尊嗯了一声,道:“好,就按你的办法作。”
话罢,缓缓又叠起那张信柬,要往衣袖中放。
暗影中人微微一笑道:“敢请主上赐还此策。”
九五之尊抬头看他一眼道:“有此必要?”
暗影中人好大的胆量,道:“主上的目的,和我的目的不同,只因彼此有百利而无一害,并可各达目的,所以才有今夜之令!”
他这话回答的不甚合题,但已将机结原因说了出来。
九五之尊道:“是如此,但此策……”
暗影中人竟敢中途接话,道:“此柬必须收回!”
九五之尊哈哈一笑道:“你究竟怕些什么?”
暗影中人也哈哈一笑道:“主上是怎样的想法呢?”
九五之尊坦然说道:“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如今事端方兴,结局难料,寡人怎会对你不利!”
暗影中人一笑道:“请先赐下此策,再容禀奏。”
九五之尊开朗的笑了,笑声中,将叠作方块的信柬,交给了暗影中人,暗影中人双手握柬道:“主上若将此柬于事后次日公开时,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双手张开,转向轻轻一吹,柬已成灰,扬飞散落于地上,此人好高的一身内家功力!
九五之尊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和那老神鹰是同样的多疑,寡人若将此柬公开,又如何请得回来我那侄儿?”
暗影中人明知其诈,意作不解,道:“我多想了。”
九五之尊突然改了语调,道:“告诉寡人个日期。”
暗影中人道:“请赐限三月。”
九五之尊颔首道:“好,限时,你自己明白!”
暗影中人不答此言,躬身道:“请容告退!”
九五之尊一挥手,暗影中人退步出了上书房!
这时,那高背的古檀太师龙椅后,轻似狸猫般滚落下来一条影子,影子在地上伸缩间发出咯咯怪响!
九五之尊毫无惊容,正拂鬂微笑地沉思着。
地上的影子一跃而起,竟是一个高约五尺的昆仑奴!
昆仑奴竟吐汉语,道:“别人追不上他,我要去!”
九五之尊一笑,挥手道:“速去速归!”
昆仑奴一躬而退,启门闪飞而去,在数十名功力高超的锦衣保卫监视下,如一道黑烟般一闪而逝!
上书房中,此时突然传来九五之尊的怒喝声——
“来人!来人!”
随声两名袖绣金丝的保卫,报名而进。
在那龙椅后面角落暗处,拖出来一个昏死的人,这人,赫然竟是业已飞身而去的——昆仑奴!
九五之尊震怒异常,有顷,传下秘旨,着令五名身为锦衣保卫中的顶尖高手,各赐金牌,严缉要犯——无影燕!
榜文贴在刑部堂外的榜牌上!
上面写的十分清楚,是“前八部班头老神鹰私于居宅开凿地道,通往禁宫,部识斩决!”
行刑的日期,是十九的午时三刻,地点为菜市口!
今天,是十八,现在,是已近黄昏。
自老神鹰被捕到今天傍晚,五天了,只有五天,但还在川、滇的武林高手,竟已有人赶到了京城!
据说南北往来必经的大道上,处处可见鞍蹬鲜明倒毙路中的千里良驹,而武林江湖英豪,奔行疾若电掣,涌进了京城。
正扬门外打磨厂一带的客找,大大小小都皆客满,京师八大镖局的东主和镖师们,更早就对外声明,暂停营业。
正扬门外大街上的“聚福楼”,楼上下客满,坐着的,不是武林中人,就是江湖朋友,但皆雅雀无声的用饭。
这时,楼梯响动,又上来了几名酒客。
走在前面的那位,浓眉大眼,望之四旬上下的年纪,短打扮,背着一柄刀,站在楼梯略以扫视,大踏步走向靠窗的一付座头,那里只有两名酒客,正浅饮低酌!
背刀汉子的身后,是位年约三十的文士,面色略有些苍白,但不失英秀,腰挂一柄剑,缓步走着。
最后停在楼梯口上的,是两名老者,一着灰衫,一穿黄衣,两个人都背着剑,目光阴森面寒如霜。
他们没找座头,却目光盯住在那佩剑的文士身上。
背刀的汉子,时已停步在那两名酒客面前,八仙桌面靠窗,两侧有人,所空的位置正对窗口。
背刀的汉子根本不看先来的两名酒客,拉开圆発,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对窗口的位上,扬声叫呼店家。
满楼酒客,都是悄然无声的进食,背刀汉大一声呼叫,声音宏亮,不由引来了许多眼神,他也不理会。
堂馆还没来,那文士却到了,向背刀的汉子道:“你老哥可否劳步往旁边挪挪,人多,在下想挤个位置。”
背刀的大汉头都没抬,但却欠身向右边挪了挪地方。
文士拉个発子坐下,和背刀汉子并排平肩。
奇怪的是早来的这两位酒客,竟也没抬头,他们两个对面而坐,依旧是浅斟半盏,微笑低酌。
浅饮低酌中,仍能看清他们的模样,坐于背刀的汉子右侧的,是位公子,十分英俊,体态健壮。
靠文士左侧的那位,也是公子打扮,年纪不会高过十八九,极美,男孩子如此美的,非常少见。
“堂倌”!背刀汉子再次扬声呼叫店家。
这一嗓子大过刚才,惹得火气大的朋友开了口。
那靠墙角的一付座头,八仙桌斜放着,坐满八名壮汉,一名秃头汉子,牛眼一翻,冷冷地说道:“没掉魂,你大呼小叫的喊什么!”
背刀的汉子理都不理,可巧堂倌到了,背刀大汉要了两斤酒,整个的薰鸡,文士顺便叫了碗大卤面!
当堂倌经过楼梯口的时候,被那两老者叫住了,堂倌好不容易在一付座头上,把两名老者安插好。
就在这个当空,楼梯上脚步响成了一片,一名瘦小的江湖人,首先奔了上来,扬声对四座道:“诸位,那北霸天和‘九环’‘金鼎’两家镖局的总镖头,全来啦。”
人的名,树的影,楼正中那桌酒客,自动地搬挤到邻近几付座头上,空出座来,虚待北霸天!
北霸天到了,好魁伟的人物,真不比半截短塔低多少,左边是“九环”镖局的总镖头邵九环,右面是“金鼎”的总镖头壮金鼎,北霸天身后两名童子,分抱着他那“金流星”和“七曲拐”!
一阵掌声,代表着久盼的欢迎。
北霸天微一扬手,楼梯顿即悄然无声,北霸天目光如炬,挨着座头看去,停在背刀大汉的座头上。
他先是一楞,继之微惊,终于微微一笑。
目光再移,这次看到了那两名老者,他竟冷哼了一声,然后微一抱拳道:“兄弟不能久坐,只对在座武林江湖朋友们说几句话,首先请朋友们对‘神老’的事,沉住气忍耐一时,千千万万不能鲁莽……”
话没说完,有人喊道:“明天午时,‘神老’就要挨刀啦,空口白话叫人怎么样个沉着法。”
北霸天扬声道:“诸位都知道‘白云观’吧?今夜那里有个聚会,不到五更,准有好消息传到这聚福楼头。”
又有人开了口:“好,咱们都去白云观!”
哗啦啦,站起来了满堂的人!
“坐下!”北霸天一声断喝,站着的又全坐了下去。
北霸天冷眼旁观,没起座的只有六个人,背刀大汉那一桌四位,角落上的那两名老者。
北霸天心里有数,但安慰这群江湖人要紧,开口道:“各位可曾听说过一位人称‘至尊王’的前辈?”
满楼的江湖客,脸上都现出了惊容,不用问,“至尊王”在武林中的声望,必然是无人不知!
北霸天接着又道:“白云观之会,就是‘至尊王’前辈所召集,发有请柬,无柬而欺近白云观百丈者,杀!”
他强调那个“杀”字,使满座的江湖人无不惊心!
他目光直盯着那背刀大汉,道:“至尊王曾亲自对兄弟说,此次请柬,未必周全,若能报出名号,当得武林或江湖一流髙手者,他祈盼能够光临,共商拯救‘神老’之事!”
可惜满座江湖好汉,都有自知之明,难当一流高手之名,因此他话说完之后,无人应声!
北霸天心不死,大踏步走向那背刀的大汉。
他停步背刀大汉身侧五尺,拱手道:“兄弟若是没有看错,尊兄大概是贵姓展吧!”
背刀大汉连一眼都不看北霸天,道:“是又怎样?”
北霸天一喜,道:“展一刀!”
他这么“展一刀”,比刚才那个“杀”字,还让人心惊胆颤,展一刀,武林十大无敌高手之一,竟会是这么一个看来粗野的汉子,但展一刀遇敌只用一刀的事,却尽人皆知,他只用一刀,到如今还活着,他那些对手呢?人人心中有数!
展一刀答了话:“是我”!
好简单,不带半丝儿热气,这正是展一刀的个性!
北霸天大施一礼,道:“恭请展大侠移驾白云观!”
“不去!”这次更千脆,话说完,他吃鸡喝酒。
北霸天没有生气,一笑道:“好,兄弟告辞,也许等会儿换个够身份的来恭请展大侠。”
展一刀霍地转对北霸天,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就算换‘至尊王’来,我说不去,就不去!”
北霸天笑着道:“老神鹰恩在武林……”
“我不认得他!”
展一刀冷冷地对住了北霸天的话!
北霸天浓眉挑飞又放平,转身大步走了。
满座酒客,虽是畏惧展一刀那一刀,但神色上也不由对他现出了轻蔑,有的甚至冷哼出声!
展一刀状若未闻,吃喝他的。
北霸天走到那两名老者座头前,又停了步,冷笑出声道:“两位今天宫里没差使?好自在呀!”
灰衣老者抬头道:“阁下不嫌管的事太多了?”
北霸天哈哈大笑道:“好话,现在有关‘神老’的事,尚未定局,我们多大的气全受得了,也全能忍得下!”
黄衣老者阴笑一声道:“圣旨已下,是定局了!”
北霸天好耐性,道:“法场临刑,刀下留人的事,古今都有,没到时辰,难算定局,我代表武林江湖上所有的朋友,这样的答复你们!”
灰衣老者点头道:“好,那就等明天午时三刻吧。”
北霸天动了性子,哈哈几声道:“不错,等明天午时三刻,万不幸,两位请牢牢记住,在下已调来了九寨七屯的髙手,午时三刻一过,王法二字自此失效,我率众先攻的,就是‘锦衣卫’和那‘曹太监府’!”
黄衣老者霍地站起,厉声道:“北霸天,你大概忘记你沧州老家的家小吧,这罪名能‘诛九族’!”
北霸天仰颈狂笑起来,笑声止,才要答话,展一刀竟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旁,冷冷地说道:“北霸天,你不去白云观了么!”
北霸天一愣。
展一刀又接着道:“走你的!”
北霸天看了展一刀一眼,转身和壮金鼎及邵九环,快步下楼而去,展一刀却冷冷地转向了两名老者!
灰衣老者看出不对,也站起身形,展一刀这时道:“报名!”
黄衣老者双目一转,道:“展大侠……”
展一刀沉声道:“报名!”
黄衣老者目光一扫灰衣致者,道:“云鹤裴空!”
灰衣老者道:“寒剑李不同!”
座上有人惊呼道:“原来是长白二杰!”
展一刀双目一闭,道:“我领教,撤剑!”
满座江湖客,从展一刀逼问对方名姓时,已知好戏上场,此时竟纷纷起座,悄然将桌椅搬了开来。
和李不同、裴空坐于同桌的江湖朋友,当北霸天指出二人身份时,早已轻蔑的拂袖离座而起。
不过展一刀和李不同及裴空之间的桌椅,都没人敢动,因之他们真要动手,地方并不宽敞!曾和展一刀平肩而坐的文士,缓步到前,一笑道:“机会难得,在下帮个忙。”
他不待任何人答话,已将桌椅推向一旁。
地方宽了,但也不过丈五见方,似乎仍难展尽所学。
酒客们都退后静静观变,只有靠窗的那两位公子,仍是浅饮低酌,根本连一眼都不看即将血搏的战场。
不过他们没闲着,美如女子的公子,这时悄声问道:“他又是谁?”
他,似乎是指着那位文士而言。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公子道:“大概是‘无影燕’!”
美公子哟了一声道:“那就没错了,这两双鹰犬就为他而来,不过他也不走运,替别人背上口大黑锅!”
年纪大些的公子道:“不要紧的,这世上要说还有人能抓住‘无影燕’,那只有去请‘老神鹰’……”
话没说完,美公子已接口道:“和你无毒丈夫?”
无毒丈夫笑了,轻轻摆手道:“咱们走吧。”
美公子一摇头道:“不行,我要看看那一刀!”
无毒丈夫微吁一声道:“磨人,下次不带你出来啦。”
美公子一笑,若无其事的回头向战场。
战场上,李不同正解说着:“展大侠,咱们既无怨仇又何必……”
话没说完,展一刀已冷冷地接口道:“此盏落地,生死即分,莫自误。”
展一刀早已握着一只酒盏,话罢,将酒盏向上扔去。
楼头人有近百,此时竟丝毫听不到呼吸之声,数百十双眼睛,俱皆随那酒盏儿扬起,随那酒盏儿落下。
一声响传出,两道寒闪射向展一刀,寒闪交错而来,在绞到展一刀胸前时,金华突飞条隐,寒闪双双附于地上,展一刀转身大步走向搂口,探手抛出一锭银子,登登通通下楼而去!
长白双杰,仍然在木立着,突然,自左胸肋到右肩头,喷出腥血,双双全身猛地一抖,仆于地上。
人群乱了,纷纷惊谈那一刀的来迹,惜无寻觅处!
人群乱时,美公子和无毒丈夫已到街心,谁也没见他俩怎么走的,坐处桌上,却留下了一锭银子。
街心上,无毒丈夫笑问美公子道:“过瘾了?”
美公子摇头道:“太毒了,是鬼刀!”
无毒丈夫微微一笑道:“能躲他这一刀的人不多!”
美公子大眼珠一转,道:“你呢?”
无毒丈夫笑而不答,突然说道:“好厉害的无影燕!”
美公子笑了,道:“逗逗他。”
无毒丈夫微一抬头道:“走,咱们找沙回子去。”
美公子又一笑,和无毒丈夫转进了打磨厂!
沙回子,开了一家客找,就在打磨厂长弄里,字号“百顺”,无毒丈夫和美公子,进了“百顺栈”,直奔后厢院,他们前脚进去,那位文士后脚到了,只对着刚关的厢院大门笑了笑,又踱出了栈去。
厢院内的正房中,无毒丈夫和美公子坐着,栈主人沙回子笑嘻嘻地站着,一名小童儿给无毒丈夫斟茶。
无毒丈夫指着旁边的座位道:“老沙,坐!”
沙回子摇头道:“谢您啦,我站惯了。”
无毒丈夫笑道:“你是一栈之主,叫小家伙来斟茶已经很够了,你再不入座,咱们这话可没法谈下去了!”
小童儿,八岁了,是沙回子的独生儿子,嘻嘻笑着道:“无毒叔叔,您不知道,您没来呀,我爹那谱可大着呢,从没起座过,所以越来越胖,您就让他今天站站吧。”
沙回子真开心可假生气,骂道:“小兔崽子!”
无毒丈夫笑了,道:“老沙,你骂的不像话!”
小童儿,名叫沙静,可是个倔脾气,偏偏静不下来,聪明调皮,除了怕他娘外,可说天地都不怕。
无毒丈夫看着他长大的,对这孩子是从心眼里喜欢,这时手摸着沙静冲天小辫子道:“练功夫了吧?”
沙静大眼睛一转,道:“除非无毒叔叔您教我。”
沙回子怒声道:“叔叔就是叔叔,什么无毒有毒的!”
无毒丈夫一笑,对沙回子道:“干么不教孩子练武?”
沙回子向后窗一抿嘴,道:“还不是为我当年那场事,她怕了,说什么也不叫静儿习武,除非您肯讲几句话。”
无毒丈夫想了想,道:“我喜欢这小子,京城里这件事情过了,你们两口子要能舍得,我带他到我那里住几年。”
沙回子乐了,静儿更乐了,爹儿俩个一挤眼,小沙静鬼灵精般,推开门往后面他沙家的私宅跑去。
美公子一撇嘴道:“爹儿俩个搞鬼,无毒丈无上当!”
沙回子兜头向美公子一揖,道:“玉姑娘您留两句,等您和咱们大兄弟好日子的那天,沙回子准把袖一挽,亲自下厨!”
美公子的那张脸,红成了鲜桃,说嘛,男人家那有这样美的,原来她是位姑娘,暂时矫扮作男儿模样。
无毒丈夫哈哈笑了,对假公子道:“古人说,言多必失,晓玉,今后就少说两句!”
晓玉,又叫小玉,姓什么没人知道,此时含羞带嗔的站起来,白了无毒丈夫一眼,哼了一声道:“坏透了!”
话声中,人如阵风般出了门,门外又传来了一句道:“沙大哥你小心着,瞧沙嫂子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沙回子冲着无毒丈夫一笑,道:“大兄弟,小姑娘究竟还是小姑娘,说上天去,老婆子心眼里还是疼老公!”
这句话,把无毒丈夫说笑了,沙回子也笑出声来。
笑声住了,沙回子凑近前去,声音低沉地道:“大兄弟,您能看着老神鹰挨刀?”
无毒丈夫道:“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沙回子道,“别人没有,大兄弟你有!”
无毒丈夫微吁一声道:“很难!很难!”
沙回子有些急了,道:“宫里那个主他欠你的……”
无毒丈夫接口道:“时代不同了,不错,他欠我很多,但那是他为“燕王”的时候,如今他是一代帝王了!”
沙回子不服,道:“一代帝王怎么样,当年‘打虎山’下被擒,要不是您,‘女真王’早宰了他,如今……”
无毒丈夫突变话题道:“你看过刑部那榜文没有?”
沙回子冷声一声道:“看了,还不是官样文章!”
“这次不是!”
无毒丈夫严肃地,肯定地说,接着又叹息一声道:“老神鹰家里本有条可通禁宫的地道,刑部以此论刑,不涉及前皇失踪的事,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
沙回子想了想,道:“大兄弟,你该知道,老神鹰要真挨了刀,九城必乱,九城一乱,北五省的老百姓就……”
无毒丈夫接话道:“你别急,我保证老神鹰死不了。”
沙回子乐了,忘形地一拍无毒丈夫的肩头道:“我说嘛,你有这样好的心情到我这里坐着闲聊,原来是早已成竹在胸的,您等着,这消息值一醉,我去拿酒!”
无毒丈夫拦住沙回子,声色郑重地附耳低低说着,沙回子先是一愣,又是一惊,最后笑道:“当真的?”
无毒丈夫道:“保无错失,此事交给他办正合适!”
沙回子一点头,推门去了。
一大早,九城已开始戒备,进城的诸多刁难,带有兵刃的,十之八九非放下来是不能进城。出城的,问都不问!
天下事就这么怪,今天尽是进城客,绝无出城客人!
且慢,有人出城了,一个人,摇摆着八字步,缓缓踱出了城,出的是西直门,不慌不忙,十足的公子调调。
这人出城,曾回头了一眼,怪哉,竟然是那无毒丈夫,今天老神鹰问斩,他却出城漫步,令人不解。
不远处有片树林,他四顾刹那,颔首一笑,自语道:“大概就是这里了,你们巧定妙计,杀人!救人!藏人!又杀人!只当能够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哼!”
他冷哼声中,一闪已到了林中。
突然,他心中一动,思忖着——不对,他这样作,是为了帝位,您呢?你和他狼狈为奸,有何企图?
想到这里,无毒丈夫的神色变了,他深信这定妥诡计的人,必有极大的企图,掲发这鬼祟企图,他义不容。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今天菜市口的人群,如隔靴搔痒,菜市口附近的屋宇,若是糖和蜜捏成的,这人群,恰是无法计数的千千万蚂蚁,只见人头挤人头,人头压人头,人头碰人头,是活生生的“人头大阵”!
在人头大阵中,空出来可怜兮兮的一块地方,从髙处远眺,菜市口成了口大锅,煮人的大锅,中空的地方,正是煮滚的气泡,看,气泡有时大,有时小,波及四外煮的头,一会儿近些,一会儿又远了!
一大队保押军,押着囚车到了,怪!先前本是吵嚷叫喊的人群,此时竟变作悄然无声,但却都瞪大了眼。
囚车停了,囚笼开了,老神鹰被请出车来。
老神鹰没变,没受半点凶刑,那对鹰目,依然寒光灼灼,白发整齐,发中飘风,银髯垂拂,红面含笑。
不知是谁,突在人群中高叫一声——好个英雄人物!
于是“老神鹰,真英雄”的呼叫声,响彻云霄!
在呼喊声中,有人以耳语传开了命令,命令是——至尊王传令,老神鹰另有救应,三通鼓响刽子手举刀未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以免误害了老神鹰的性命!
耳语奇快,不管认不认识,不管你是不是武林朋友江湖客,命令是速传身旁人知,于是一盏茶光景已人人皆知。
至尊王,当然也在人群中,耳语命令,突然传到他自己耳中,他不由惊心色变!
他不必看,已知道消息难以阻止了,这是谁?谁有这种本领,在眼看大功告成的时候,使自己一败涂地!
他想走,又不能走,他不放心远在另外一个地方的安排,但事出意外后,他更不放心当前这场大事了。
咬咬牙,他横了心,眼前要紧,先顾眼前。
老神鹰被请上了髙台,他虽然綁着,仍有个空位。
有席酒,等他享用,有人喂他,他开朗地把头一摇,向奉旨临斩的官儿,要求喝一壶酒,及说几句话。
临斩官准了,他酒入肚,人起座,面对千万人群,扬声说道:“我老神鹰应首先敬谢好朋贵友的关怀,并向武林各派好友,江湖各路英雄,作最后的一个要求……”
谁那么大的胆,高喊道::“说吧老朋友,就算叫我们杀进禁宫,哪个皱皱眉头,他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这一叫子,如同火上浇油,人群暴叫着:“对!对!杀进去,我们把老神鹰先救了再说。”
老神鹰双手绑着,无法挥动表示心意,只急的那张红脸变成了紫茄子颜色,这时人群中突然一声大吼,道:“别乱叫,听老神鹰的!”
此人以“真气”叫声,因之在人群吼叫声中,依然清楚的送入人们的耳鼓,于是人群倏地又静了下来。
人群中,有位好心人注意到这发话的朋友,目光一扫,看清了此人的模样,暗中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你,很好,你等着瞧吧。”
这位有心人固然有心,另外却还有有心的人,对所发生的一切,竟都看在眼中而记在心内。这时,老神鹰又开了口,道:“老朽请求朋友们,以老朽数十年来的清誉为重,国法不容人为,老朽甘愿就死,哪位如果好心而妄动,老朽必先嚼舌自尽!”
老神鹰这番话,吓住了武林江湖中的各方英豪,谁都知道,老神鹰一向言出信随,救了他他必然自杀。
人群正木楞间,一身黑衣,头罩黑套,只露一双眼睛的刽子手,出现了,老神鹰转身笑问刽子手道:“刀如何?”
这话人人听得清楚,不由纷纷暗赞老神鹰的气概。
刽子手答了话,道:“快!”
他只说了一个字,这个字是恰到好处!
老神鹰这时突又笑问道:“刀快很好,你功夫如何?”
刽子手又是只笑了一个字,道:“好!”
老神鹰哈哈的大声笑着,道:“不含糊,你功夫好,刀口快,正是‘好快刀’!”
原来相传古时,一巨盗被缉获,罪当斩,行刑前,获知刽子手为国中第一“快刀”,逐与相戏说,他临刑刀下刹那,要说出三个字的一句话来,他认为任凭刽子手刀有多快,也快不过他的那句话,刽子手只笑而不言,无奈时辰已到,巨盗就在临颈间时开了口,惜快刀已下,将人头割落,人头于滚落地上时,方吐出“好快刀”三个字来。
这则笑话,凡刽子手无不知晓,如今尚未行刑,老神鹰却已经和刽子手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蓦地,一名官吏仰望苍穹,扬声道:“时辰到!”
老神鹰神色自若,不必人扶,坦然大步到了早已备好的沙坑后面,这时那头一阵“催命鼓”,咚咚地响起。
鼓声倏停,老神鹰举目扫过人群,含着笑,点着头,在和大家打个最后的招呼,二通鼓声又咚咚的响起来了!
二通鼓,三通鼓起声声扣人心弦,人群不见任何反应,倏地,金华一闪,老神鹰的綁绳被削断了。
刽子丰左手指下,封住了时正木楞发呆的老神鹰的三处穴道,老神鹰企图自杀,再也无法办到!
临斩官呆了,保甲兵发着楞,锦衣保卫士,飞越而到,刽子手一把将老神鹰挟在左臂下,电射迎上锦衣卫!
只见金光闪处,两名锦衣卫倶皆成了没头的鬼,人群中传来一声赞喝:“果然不愧是‘好快刀’!”
刽子手已行到人群前,一声霹雷怒喝道:“让路!”
人们如潮水向两边分退,刽子手以无与伦比的轻功身法,挟着老神鹰,疾逾石火闪电前奔!数十名锦衣卫士追到,人们倏忽重合一处,锦衣卫士难越雷池一步,又不敢真犯众怒,只有跺脚干急!
这时,临斩官自呆傻中醒来了,急忙下令,保甲军弓箭刀枪开踏,人群时已获令散归,锦衣保方始追捕逃犯。
刽子手挟着老神鹰,逃出西直门,真叫巧,扑进了无毒丈夫料定必有人来的那片树林!
刽子手将老神鹰放于一株大树下,他从容的一整衣衫,根本不再理会老神鹰,大踏步走向林木深处。
这时,有三个人迎面拦住了刽子手的进路。
这三个人很怪,有两个是黑衫黑头囊蒙着头脸,只露出双目,内中之一,活像那救来老神鹰的刽子手!
另外一位,此时若被局外人看到,必将骇然而惊呼出声,因为此人不论衣衫年纪和模样,和老神鹰处处相同!
刽子手这时对蒙面人中那高身量的人道:“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身高量的蒙面人,向旁边一让,闪出通路,肃手相请,刽子手哼了一声,毫不犹豫,走过蒙面人渐渐远去。
高身量的蒙面人,几次似欲出手对付这刽子手,大概是没有一举竟功的把握,终于目注刽子手走没了影子。
髙身量的蒙面人,这时转向另一蒙面的刽子手和另一名老神鹰道:“去,按预计而行!”
假刽子手一点头,上步将假老神鹰挟在掖下,身法展开,穿林而出,奔向了往来通行的大道中。
那高身量的蒙面人,却于此扶起老神鹰,笑着道:“我用千言万语来解释这件事情,都不如神老你目睹来的明白,目下恕我冒犯,扶‘神老’你一看究竟!”
说着,他似扶实挟地把老神鹰挟上了林边的一株巨树顶头,在这里正好能看清大道上的一切。
西直门内,行出来了四五十匹保骑,马上清一色的是锦衣保卫中的一级高手,他们追上了刽子手和老神鹰!
老神鹰手中,已多了柄刀,于是刽子手和老神鹰,双双力战这一群锦衣保卫,眨眼间锦衣保卫已死伤数名。
但猛虎再凶,惜恶狼太多,久战力弱气虚,老神鹰和刽子手,只有背对背靠立着,难攻而坚守了!
林边高树上的蒙面人,这时悄对穴道未解任人摆布的老神鹰道:“请‘神老’注目,他们将怎样的报答你!”
这时战场上,那假刽子手扬喝道:“:在下已无法支持了!”
那假老神鹰,哈哈一笑道:“朋友,你此番心血虽是白费,但老朽仍感恩德,既难逃生,誓不受辱,你呢?”
假刽子手猛挥手中金刀,格退三般兵刃,狂笑道:“英雄不怕死,怕死不英雄,‘神老’赏在下一刀!”
假老神鹰,也大笑相应道:“一刀换一刀,请!”
西直门内,涌出来了难计其数的武林江湖英雄,人人皆看出事态的严重,有人震天大喝道:“神老请支持片刻!”
可惜,话喊晚了,假老神鹰和假刽子手,刀尖互向身后猛地扎下,刀尖破腹而出,人却挺立而不倒。
锦衣卫停了手,武林英雄飞射闪到,“神老”已死,那些义士在,悲、恨、愤,怒之下,包围了锦衣卫。
锦衣卫中,出来了个会说话的,他声明追捕老神鹰,这是官差不由已,假如老神鹰是死在锦衣卫中,武林朋友为老神鹰复仇,他们没话可说,但是如今事实俱在,老神鹰之死,与他们无关。
当然,此人在好话说尽之后,又加上几句带骨头的警告,说杀官如同造反,老神鹰已经死了,大家如若拼上祸灭九族的大罪,能使死者复生,那就拼,事实这办不到,何不彼此留个再见的情份!
最后双方协议,锦衣卫归报事实,但不再追究那至今蒙着脸的义士是谁,并保证老神鹰族人的安全。
武林江湖朋友们,答应不再为老神鹰之死报复,于是在协议完成后,锦衣保卫们首先撤归城内。
林边大树顶上的神秘客,挟着真正的老神鹰下了树,在林木深处放落老神鹰,声调柔和的说道:“已死的那两位朋友,只是为了报答神老你当年的恩遇,他们死后会风光盖世,他们的后代,终生食用不缺,这都是我老朽一手所安排的,也是奉令才如此安排的!”
老神鹰不能动,不能开口,但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神秘客善解人意,笑道:“神老若能保证,从此不再自绝,老朽就拍开你的穴道,并且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他伸手解开了老神鹰四肢的束缚。
老神鹰口不能言,手已能动,在地上号了承诺。
神秘客果然守信,立即将老神鹰的全部穴道拍开。
老神鹰活动了一下脚后,苦笑一声道:“从今以后,老朽恐怕非隐名改姓作半辈子‘黑人’不可了!”
神秘客笑道:“神老你圣明,人的姓氏究竟算啥?追究起来,是谁给我们列祖列宗姓氏的?所以神老……”
话没说完,老神鹰已一笑接口道:“有道理。”
神秘客谦逊地说道:“是神老谬赞。”
老神鹰道:“好啦,你摘下这蒙面的黑口袋来吧。”
神秘客似乎没有想到,老神鹰放着很多要紧的话不问,却突然开口先叫自己摘落蒙面的头罩,他略加沉思,摘下了头罩。
不认识,老神鹰不认识这个人,这人如道学宿儒,只是在那魁梧的身材上,看出不似文墨中人。
老神鹰神色不动,道:“朋友你尊姓大名?”
神秘客笑道:“老朽今已七十有五,三十年前就已经忘记了姓氏,因性喜山川风光,神老叫我山川客好了。”
“山川客无名利心!”
老神鹰不凡,笑作结论。
但话声乍止,突然正色道:“阁下何故相救老朽。”
神秘的山川客也一笑答道:“奉令相救。”
“谁的命令?”
“老朽自己良心所令!”
“我与阁下素未谋面,这“良心”二字由何而出?”
山川客哈哈大笑道:“神老三十年来,活人无算,老朽从侄辈,皆感恩德,老朽是人,由是生良心二字!”
老神鹰微笑道:“阁下有备而出手,老朽受恩而拙辞,好,老朽相信再问其他也枉然,只问还有何教我?”
山川客道:“老朽心意已尽,神老行止焉敢妄言。”
老神鹰吼了一声道:“这样的话,怒老朽告辞了。”
山川客把手一拱,道:“不送。”
老神鹰一笑,转身走了,山川客也一笑,走了,他们是一东一西,相背而去,无毒丈无一闪而出,竟也微微地笑着走了。
晓玉姑娘不信,非逼问个中道理不可!
不是吗?山川客就这样的放神鹰走?不通!
老神鹰也就这样的坦然而去?不通?
无毒丈夫笑着道:“就算这是不通,但也们真的像陌路人一样,毫无牵挂的分手走了,你叫我又有什么办法?”
晓玉哼了一声,对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的沙回子道:“沙大哥,这种事你能相信?”
沙回子回答的正经,道:“这要换个人对我如此说,我不信,是无毒丈夫这样说,那就只好信了!”
晓玉大眼晴一转道:“只好信了是有不信的意思!”
沙回子一摸嘴巴道:“我可没有这样说!”
晓玉一瞟无毒丈夫道:“你又为什么回来了?”
无毒丈夫把双手一摊道:“人家都走了,我不回来到那儿去?”
晓玉小嘴一撇道:“你刚才说过,你也笑了笑就回来啦,我问你,你笑什么?要没有获得什么,你会笑?”
无毒丈夫皱眉道:“晓玉,你又不讲理了?”
沙回子突然接话道:“大兄弟,可不是我偏向着玉姑娘说话,你今天这种行为,不大合乎你平日的作风……”
晓玉得了理,接口道:“沙大哥说了公平话。”
无毒丈夫无奈何一笑道:“好好,我是有了点心得,不过这还要去证明,今夜我获得证明回来,再告诉你!”
晓玉知道,只要无毒丈夫作了结论,那就是结论了,否则任谁再问,也不会得到半个字的回答。
曾在“聚福楼”和展一刀平坐一处的文士,无毒丈夫猜他是“无影燕”,他究竟是谁,还难证明?
他,文士,也住了“百顺栈”,本来是没有空房的,可巧有人看到了他,竟心甘情愿的让出房间来。
那是个单间,七号单间,他也回来不久,洗了把脸,吩咐店家,他要午睡,午睡时概不会客,请访友留言。
又是初更,三山五岳的英雄汉和武林成名的高手们,齐集于“九环”镖局的大厅上,因为这间大厅,如今改成了灵堂,两口“十三元”的贵重棺材,里面平躺着老神鹰和刽子手,供人吊唁。
刽子手的头罩,被取下来了,竟是位中年俊秀的人物,在座的江湖武林中人,却谁也不认识他!
这并不奇怪,老神鹰一生交遍九流,三百六十行内,谁也不敢说全认识,反正此人是位义士,值得尊敬就行。
上书房外十丈内,谁也不敢踏入,九五之尊在此人到后,下过严令,不管是谁私入十丈地区,立即诛杀!
今夜上书房的一切,和那夜没有两样,依然是客在暗影中坐,主上坐于龙椅上,不同的是谁也没有开口。
主上取用御茗,来客也开始端起茶碗。茶罢,主上以龙案上的雅柄银钱,拨拨小金鼎中的檀香,使烟香淡些,然后看着来客笑了。
九五之尊不知道心中有什么得意事,似乎愈想愈开心,愈想愈高兴,最后竟哈哈地笑了起来。
来客没有陪他笑,但也没有开口。
笑声止住后,九五之尊开了金口,道:“你没笑。”
来客道:“我没有哭出声来,就很不容易了!”
九五之尊龙眉一挑道:“别这样沉不住气!”
来客道:“主上业登大位,自然该沉得住气,可是我大仇未报,在眼下可望成功的刹那,出此奇变,我……”
九五之尊挥手道:“我所笑的正是此事!”
来客霍地站起,这一站,不对了,他不是那夜的那个人,他瘦弱的多,也比那人矮有半个头!
他站起之后,激动的问道:“叔父这是您的主意?”
此人竟称呼当今皇帝为叔父,必是金枝玉叶无疑。
九五之尊摇头道:“你不该疑心我的,你该知道,不能擒获建文,我将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不会比你好过!”
来客道:“不是叔父之意,他怎敢杀了老神鹰?”
九五之尊道:“他是我当年所交,武林异人之一,只有他,能暗随老神摩身后,找出建文的藏身所在!”
来客哼了一声道:“如今呢,他竟敢私自作主,杀老神鹰于城外,从此断去诛杀建文小儿的线索,我恨不……”
九五之尊沉声喝道:“住口,我也是被骗人之一!”
来客恨声道:“那就杀了他!杀了他!”
九五之尊天颜怒矣,斥道:“杀!杀!杀!你父子就只知道杀,削番之识,建文固然不当,但你父私召禁军,而不知藏拙,致连累他人,咎由自取,今朝妙计成空,我之恨无过于你,可是此人功力技艺已入化境,锦衣卫无人能敌,稍有不慎,我叔侄则将不保,这道理你懂?”
来客低下头去,半晌,咽泣道:“叔皇恕我,只为父母惨遭赐死,封寺被夺,致方寸混乱……”
九五之尊步下位来,手拍此人肩头,温语安慰道:“侄儿你放心,封地我会再交给你,免死“铁券”已赐交两道,何不把报仇之事,全交给叔皇来办呢?”
来客聪明至极,更识时务,躬身道:“侄儿遵旨。”
九五之尊笑了,道:“你是在叔皇身边长大的,又善解叔皇之意,安心吧,他这样作非但威协不了我们,并且弄巧成拙,身受此害的是他自己!”
来客一愣,道:“侄儿有些不解?”
九五之尊道:“老神鹰的事,你有数吧?”
来客颔首道:“这是小侄之计,怎会忘记。”
九五之尊哈哈一笑道:“是了,姑不论他突然变计的目的何在,匙柄操诸我手,我有何惧?”
来客想了想道:“但他竟敢如此,实欺人太甚!”
九五之尊道:“我无法跟你说得更加详细,总之,他认为武林中无人会疑心他的如意算盘,现在不如意了!”
来客霍地想起一事,道:“和我那昆仑奴被人击昏有关?”
九五之尊笑道:“不错,昆仑奴以巧手换下他那信柬,他所毁去的已是伪笺,而昆仑奴被人击昏,真像……”
来客接话道:“这样的话,该追回缉捕之令才是!”
九五之尊道:“我喜欢你的地方,正在这里,你的心意,多和我的心意相通,追回缉令的事已下达了!”
“百顺栈”七号单间的文士,傍晚才一觉醒来,是被店小二叩门之声惊醒的,店小二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急事相商,盼移驾“牛街”菜园一会。
信中没人具名,好像深信文士必将赴约似的!
“牛街”,在“玄武门”外,住在“牛街”的人,十有八九是回子,所以三百六十五天,见不到卖猪肉的。
文士接信,只是冷冷地一笑,根本不问送信的人还在不在,挥手打发店小二出去,擦把脸,穿衣出了客栈。
文士前脚走,沙回子后脚已到了厢院,他要告诉无毒丈夫,说有人柬约文士去“牛街”菜园的事。
哪知无毒丈夫已不知何时出了门,就连晓玉姑娘也没在家,沙回子一皱眉,转身回到前面。
他叫来亲信小二,怒问为什么厢院的人出去,小二不遵命令,竟瞒着自己不马上报告?
小二不答话,取出了个纸条来,递了过去。
纸条上写着¬——难为店小二,就是难为我。
就这么十个字,叫沙回子不敢再罚问店小二了,他打发开小二,愤愤回到内宅,换身衣衫后从后面而出。
“牛街”街底,通往菜园的路上,文士缓着踱方步。
再慢,也总要到的,到了!
文士毫无机心,坦然推开了菜园的木栅门。
门启,一声“吱”叫,这无异是告诉守在园中的人,他来了。果然,随着门响,暗影中走出来两个劲装人物。
文士仍在前走,劲装人物之一开了口,道:“朋友可是“无影燕?”
文士笑道:“咱们别来这个,有话请说,有屁快放。”
劲装人道:“是无影燕,我们有话说……”
文士接口道:“不是的话呢?”
劲装人道:“那就只好怨朋友你来错了,我们哥儿们没办法不惜错杀你,来守今夜这件事的一切秘密!”
文士乐了,道:“有意思,我是你们请来的,请错,你们就杀人灭口,请对了呢,大概你们要灭口杀人!”
话声一顿,文士怒声又道:“来吧,我该死,你们就杀了我,你们要该死,就会被我所杀,废话可以免啦!”
劲装人哼了一声道:“朋友,你先点点我们的人数!”
文士冷冷地道:“还早,都宰了埋人的时候,我自然会点!”
劲装人怒声道:“你这是自己找死,咱们上!”
一声“上”,暗影中又闪出来了两个人,文士早已看到那人身边还有一个,是五比一,文士心中不由的暗惊。
有人把他错当成“无影燕”他只是觉得好笑,但对无影燕惹下这多仇家的事,却有些不解了。
因为他和无影燕,交成莫逆,曾同行江湖十数年,深知无影燕很少杀人,似乎没什么深如此的冤家。
时间上,不容他多想了,五柄剑已攻向他一身大穴,对方出手之狠之毒,显然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
事逼至此,文士打定以奇技震住对方之心,他肃立当场,若无其事,当剑光临体的刹那,他右手微抬,一片玉影飞卷,叮叮五响,将五名高手皆震退出去,他手中,却多了支尺八玉箫!
玉箫乍现,那菜园葡萄棚架顶上,如幽灵般冲天飞出一条黑影,人在云空,已开口说道:“
玩箫的,果然是你,好高明的易容术,你歇着,他们是找我来的!”一句话完,人竟仍未落地,好轻灵的身法功夫!
五名劲衣高手,闻言而惊,倏地合于一处。
黑影飘飘如浮云般停在地上,文士哈哈一笑,收起了玉箫,迎向前去,摇头头说道:“找我找你有什么两样,只是你小子怎会惹下追魂夺命的冤家,我弄不懂!”
黑影,才是道地的无影燕,只看他现身的那份从容轻灵劲儿,也不会有错,此时哼了一声道:“你问我我问谁,等着,反正有人要告诉我们的!”
话一顿,他转对五名劲衣人道:“我就是五位要找的人,有什么事?”
劲衣人中为首的一名老者,目光一扫文士道:“朋友,正主儿来啦,此地没有你的事,请!”
文士脸一寒道:“是谁放过的屁,请错了你们也只错杀,怎么现又叫我走了!嘿嘿,这怕由不得你们!”
劲衣为首者,眉头一皱,转对无影燕道:“我们有重大之事,和尊驾商量,尊驾能否劝请贵友离去!”
无影燕一笑道:“你们对我这朋友,何前踞后恭?”
劲衣为首者道:“乃是贵友?”
无影燕把头一点道:“总算有点道理。”
说着,转对文士道:“怎样,弄箫的,帮帮忙吧?”
文士冷冷地一摇头:“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走!”
无影燕笑道:“好啦,那心我懂,怕我会吃亏,放心啦,他们能比“鬼堡”七无常,拜托!”
文士笑到:“我走可以,拿什么换?”
无影燕道:“老毛病,什么你全能吃,可就是不吃亏,好在我正有你听了高兴的消息,这里事了再谈如何?”
文士点头道:“一言为定,我绕个弯回头儿。”
他俩一搭一档,旁若无人,有话定在亊后再谈,这何异明告诉那五名劲衣人,未来的一战他胜定了局!
文士转身要走了,来了怪事,人影一闪,一人进了菜园,这人竟谁也不理,一扬手高道喝道:“奉谕,追回搜索无影燕之前令,并火速归队!”
那五名劲衣人,闻令即退,竟分五路倒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