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说江之琳手无寸铁,即令此时能及时生出四只手,执着六支长剑去挡,恐怕也难脱四剑洞穿,前后八个透明窟窿的危运。
“不得放肆!”
蓦听东岱法师一声沉叱,其余三僧闻声各自倏地将剑抽回,飘身而退。
东岱法师手中短剑也跟着往下一沉,向斜处一划后,也飘身后退。
东岱法师左手突然多了一条蓝月色的布条,原来是在江之琳身上那件蓝月大衫的下摆处削下来的。
就这样一条长不足五尺,宽不过一指的布条,谁知它里面蕴藏着多少复杂的感情啊!
东岱法师还剑入鞘,复将小布条纳入袖中,宣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一拜道:“贫僧等自知冒犯法使之处甚多,容将恩师易装安葬后,当再负荆登门请罪,贫僧等先行告退。”
连声佛号中,四僧纷纷向岭下纵去。
江之琳愣愣地立在那里,眼瞳是湿的,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可是那滋味并不难受,他真不懂武林中有许多人为何又对胜败看得那样重呢?
嗯!也许那关系着门户声誉的问题,一想到“门户”两个字,江之琳猛然清醒过来,喃喃自语道:“天啊!我做了些什么啊!我……我……”
江之琳做了些什么呢?恩的偿还?仁的表现?抑或……
假如东岱法师不及时喝止呢?那自己岂不是早已做了剑底游魂?
江之琳细细想来,觉得一切都有点愚昧可笑,目前唯一要做的,应该是面对先人遗留的金牌来引咎自责了,因为,方才自己所为,业已迹近出卖门户了。
江之琳坚决自己亲自动手,清晨复又下了一道“任何人不得擅离农庄一步”的命令,矮叟朱汝业已看出这位少年掌门的心意。
是以,当江之琳步履踉跄,神色败坏地回到农庄之时,矮叟朱汝并不以为怪,立即将下人摒退,偕同江之琳进入草堂。
江之琳一进入草堂,即忧色重重地道:“晚辈自问无能担此掌门重任,请前辈另选传人,至于今日失败的责任,晚辈愿面对先人金解,引咎自裁!”
矮叟朱汝微笑道:“掌门今日所为,正合先人遗训,先人在世之日,常训诫老朽道:‘失之仁义,虽仗艺服人,不足以为威,反之,若仁义之所至,虽束手待毙,也不足以为耻!’掌门不以威服人,却以德服人,正合本门明训,何罪之有?”
江之琳闻之,神智一清,俊目一展道:“前辈认为晚辈做得对?”
矮叟朱汝颔首道:“自然对,身为武林中人,刀中去,剑中来,就是为了‘仁义’二字,老朽认为:‘生命诚可贵,声誉价更高,若为仁义故,两者皆可抛。’不知掌门以为然否?”
江之琳点点头,但仍不免扼腕一叹道:“今日的失败,在晚辈个人来说,可说是心安理得,不过事关本门声誉,总觉得难辞其咎。”
矮叟朱汝连连挥手道:“掌门快不要说下去了,恐怕早已饿了吧?”
说着,吩咐下人摆饭。
江之琳昏昏噩噩,竟不知道已然到了上灯的时候,经矮叟朱汝一提,肚子也乘机“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
山间不乏野味,是以席间陈列的几碟小菜,也是些山雉、野兔、鹿脯之类,另外一条葱烤鲫鱼,在这深山也算得上是一味珍肴玉馔了。
自江之琳接管掌门之后,都是与朱汝同桌共食。
今天,矮叟朱汝似乎特别兴奋,三杯落肚后,话也渐渐多起来了。
“掌门房中悬挂了一把宝剑,剑穗中有一绿珠,珠内镶嵌了一张姑娘的瓷像,请恕老朽多口,那姑娘是……”
江之琳猛可端起杯子,将杯中老酒一饮而净,“砰”地一声,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废然一叹道:“前辈不要提了,有一句古诗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
“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诗应该要到老朽这种年纪吟出来才觉荡气回肠,以掌门这样年纪……”
“唉!”江之琳叹了一声道:“那只能算是一段逝去的恋情罢了!”
矮叟朱汝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道:“这个‘情’字,最是魔力无边,既可以励志,也可以颓志,可以教人向上,也可以使人堕落,古今以来,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个字所折磨!”
江之琳风趣地道:“可是世上能够拔慧剑斩情丝的智者仍然不少啊!”
矮叟朱汝拈须微笑道:“不错,世上不乏这种智者,可是斩得断情丝的慧剑,却难找得很啊!”
矮叟朱汝说到这里,神色一正道:“老朽有一则关于情的故事,若掌门有兴,不嫌老朽唠叨,容老朽……”
江之琳极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抢口道:“前辈请快讲,晚辈当洗耳恭听。”
“那是约莫四十年前的事了。”矮叟朱汝开始叙述这个有关情的故事:“一个在武林中极负盛名的老人家,收留了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孩子为徒,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能是受尽了苦难,这孩子又矮又瘦,又丑又脏……”
“唉!真可怜!”江之琳情不自禁地插了一句。
“所幸这孩子资质不坏,也很乖巧。”朱汝接着叙述道:“所以老人家非常疼爱,将之视如己出。”
江之琳自以为是地插口道:“那老人家一定会将自己的武艺完完全全地教给那孩子吧?”
“当然!”矮叟朱汝颔首接叙道:“过了两年,老人家下了一次山,又带回来一个孩子,这孩子比先前那个孩子小三岁,但却比先前那个孩子还要长得高大,而且长得清秀俊美,逗人喜爱……”
“那老人家一定疼爱小的,不喜欢大的?”
矮叟朱汝摇摇头道:“不!老人家对两个徒儿一视同仁,同样疼爱,身为师兄的也并不因师弟长得比自己高大,比自己英俊而有所忌妒,在幼稚的心灵中,似乎对容貌、仪表不太重视,反而因为有了游伴而高兴,在此后的日子里,两个小孩处得甚为融洽。”
江之琳听得神往,不觉停杯搁箸,凝神倾听。
矮叟朱汝稍稍一停,在杯中斟满了老酒,啜了一口,复又叙述道:“白云苍狗,弹指即过,两个徒弟也渐渐大了,也都有了武功根基,直到有一天。山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向宁静的山中,开始有了纷争……”
江之琳“喔”了一声,正想发问,矮叟朱汝已接着叙述下去:“这个不速之客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比师兄小五岁,比师弟小两岁,她师父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与那位老人家小有过从,因要闭关潜修一年,耽心这女孩子乏人照料,所以权且寄在老人家门下做一名寄名女弟子,孰料……”
江之琳一听朱汝话锋一转,迫不急待地问道:“以后怎么样?”
矮叟朱汝神色黯然地道:“孰料那位女居士不幸走火入魔,最后不知所终,于是,那女孩子从此长居山中……”
江之琳颇以为怪地问道:“山中多了这个女孩子以后,应该变得有生气才对,怎么方才前辈说,反而使山中不宁静起来呢?”
矮叟朱汝食指一竖,意味深长地道:“这就是一个‘情’字在作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坏就坏在师兄弟二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将情用在那女孩子的身上,于是平静的水波中,起了涟漪,和谐的感情,也时起勃溪了!”
江之琳问道:“前辈是说那师兄弟两人渐渐不和了?”
矮叟朱汝默然颔首。
江之琳剑眉一蹙道:“那就是那位姑娘不对了,她应该要表明自己的芳心谁属,以免使师兄弟二人为争爱而失和。”
矮受朱汝苦笑道:“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承受了双方的爱,当然英俊的师弟容易吸引她的芳心,于是在她心中有一个分野,对大师兄近乎一种手足之爱,但最后当她发觉大师兄不满足她那份引以为贵的手足之爱时,她已无法自剖了!”
江之琳默叹一声道:“唉!真是有点难办。”
矮叟朱汝干了一杯酒,吃了一块鹿脯,咂了咂嘴道:“他们三个人真须要一把慧剑来理一理相互之间纷乱的情丝,可惜那把慧剑无处可觅,三个人反而变得孤独起来,也都非常痛苦。”
江之琳颇为关心地问道:“那他们怎么办呢?”
矮叟朱汝沉叹一声道:“事情渐渐为他们的师父知道,那位老人家同样痛苦,因为他对那三个孩子一样地疼爱,最后,难为他老人家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
“什么办法?”江之琳就好像自己是故事中人一样,神情迫切地问。
矮叟朱汝手握酒杯,慢慢地旋着,像旋开记忆的匣子似的,低沉地声音又吐了出来:“一个夜晚,老人家趁那女弟子入寝之后,将两个师兄弟叫到面前,教他们两人在爱情与衣钵之间,各拣一件……”
“那……”
矮叟朱汝只是顿了一顿,不待江之琳发问,又接下去道:“谁知意外得很,两个弟子愿舍弃爱情而要继承衣钵。”
的确非常意外,江之琳不由轻噢一声。
矮叟朱汝又接道:“两人争爱固然不对,但两人相争承继老人衣钵也是不行,最后还是由老人下了决定。”
“那一定是师兄承继衣钵,师弟去享受他的爱情。”江之琳冲口说出他的判断。
这一次江之琳判断得不错,只见矮叟朱汝连连点头道:“是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第二天,老人作主为师弟与那姑狼行了合卺之礼,师兄也正式承继了掌门职位。”
这结局,应该算是圆满的,江之琳不由嘘了一口长气。
但是故事并没有完,因为矮叟朱汝干了一杯酒后,又叙述下去,道:“师兄在情场失意后,不得不在另一方面寻求满足,果然,经过他的不畏艰险,南走北闯后,名气渐渐地响了起来,他那师弟也并不是整日沉醉在温柔乡中,不知上进的人,本来也有出人头地的志向,可是却被他那师兄压得出不了头……”
江之琳不由恨恨地责怪道:“那位师兄也太过份了!”
矮叟朱汝淡淡一笑道:“时间又过了几年,老人家过世去了,大师兄成了独一无二的一家之主,脾气较过去更为暴躁,一天到晚挑他师弟夫妇俩的错处,他夫妇俩始终委委曲曲地过下去,毫无一丝怨尤……后来,大师兄也许看不惯他俩亲亲爱爱的样子,竟愤而将他夫妇俩逐下山去。”
“砰”地一声,江之琳重重地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击,气愤地道:“这作师兄的未免太心狠了!”
矮叟朱汝业已微醺,口舌已不像先前那样清晰,鼻音甚重地道:“岂止于此也!而且还令其师弟此后要隐姓埋名,不得提及师门半个字,那师弟夫妇可真算得上修养到家,一一答应,然后夫妇俩带着一个不足月的女孩子,下山去了。”
江之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故事完了吧?”
矮叟朱汝摇了摇头,凄然一笑道:“倘若故事就这样完了,未尝不是一件福事,偏偏以后又生出了许多枝节。”
江之琳听说故事未完,精神为之一振,但从朱汝口气中,意识到这个故事极可能是一个悲惨的下场,不免忧心忡忡地道:“以后难道……”
矮叟朱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又重又长,好像这口气是为故事中的人物叹的,好叹出他们心中无限的心酸,接着,故事又从朱汝酒意颇重的口中轻声道出:“后来,那位师兄也娶了一房妻子,过去不偷快的事,也渐渐的遗忘了,当然他也无从知道他师弟的下落。”
江之琳插口道:“他师弟虽过着隐居生活,但晚辈深信一定快乐而美满……”
矮叟朱汝颔首道:“也许是的,但他的师兄过得并不偷快,由于他的锋芒毕露,以致树敌无数,尤其邪派人物,均纷纷联手对抗,也使得这位师兄一无宁日……”
语气稍顿,矮叟朱汝接述道:“有一年的冬天,这位师兄有事从塞北经过,在冰天雪地中,遭遇到邪派人物的埋伏,对手有五六人之多,都是黑道中一时之上选,本来以他的武功来说,未尝不能从容离开现场,但他一向心高气傲,于是冒死力战,一来生长南方之人,不惯于北地寒冷的气候。二来稍嫌笨重的寒衣,也影响了身手的灵活。不出三十招,他便败象呈露,岌岌可危了!”
人命大如天,岂能不问。是以,江之琳神情凝重地疾声插口道:“看来凶多吉少了?”
矮叟朱汝颔首道:“那位师兄已发觉了自己的危机,正想舍命一拼的时候,突然自雪地中杀出了一个救星……”
江之琳颇为兴奋地呼道:“莫非是什么方外异人?”
矮叟朱汝凄然地摇头道:“非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及至那妇人加入战圈以后,所施出的招数,竟与他同出一辙,他才认出这个妇道人家,原来是当初自己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的那位师妹。”
江之琳不由叹道:“真巧,是造物主太会作弄人了。”
故事似乎已经进入重要关键,矮叟朱汝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语气微顿地又叙述下去:“由于师妹的突然而至,战局立时改观,经师兄妹二人的合力奋战,总算将敌人一一击退了。”
江之琳松了一口气道:“误会应该从此可以冰释了吧!”
矮叟朱汝笑声仍是那样凄凉,就像故事给予他无限的感染,想是酒意逐渐加深,语音也越来越重浊了:“误会是冰释了,可是不幸就接踵而至,他师妹原已有五个月身孕,一场剧烈搏杀,震动了胎气,竟在雪地中流产了。”
江之琳似乎为故事情节急转直下所震,惊呼了一声。
矮叟朱汝神色是凄迷的,声调也是凄迷的,接道:“他师妹虽凭藉一生功力,击退了敌人数支长剑,但冰天、雪地、疲累、失血、风寒,却比敌人的长剑还要厉害,她师兄虽尽快地将之驼在马上,驰往县城求救,但那一切,只是枉然而徒劳的,半途上,她死了,唉!早产的孩子业已成形,还是一个男婴哩!”
江之琳好像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在身受一样,沉闷的、忧伤的情绪,几乎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良久,才找到一个问题来问:“他那师妹怎会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跑到塞北去呢?而且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
矮叟朱汝喟叹一声道:“学武之人,除了武事一门之外,几无一技之长,除了藉武学找生活之外,别无他法,二人恪于师兄的规定,又无法报出自己师承门派,只得双双屈辱在一家二三流的镖局里充任武师,他师妹就是北来走一趟药材不期而遇的。”
江之琳无限神伤地道:“看来这位师兄从此将备受心灵折磨了!”
两大壶老酒,几乎进了矮叟朱汝一个人的肚内,此时将杯中一口残酒,啜进口中,接着以凄迷的声调道:“师兄怀着无比的伤痛心情,将师妹的遗体,厚殓入棺,几经打听,总算找到了那位曾经视为情敌的师弟。”
江之琳关切地问道:“那位师弟必是沉痛无已,抚棺痛哭吧?”
矮叟朱汝黯然摇头道:“没有,那位师弟在闻悉爱妻的噩耗后,竟然平静得不出一声,不发一言……”
江之琳也颇感意外地惊噢了一声!
矮叟朱汝接道:“最使那位师兄难堪和沉痛的,是当他说完了满腹的忧伤和无限的懊悔后,那位师弟竟翻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珠,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说了些什么,我不认识你呀!’那位师兄开始尝到自己的苦果了!”
江之琳沉叹道:“漫漫岁月,真不知那位师弟将何以自遣?”
“是的,真不知他将何以自遣?不错,他曾得到他师兄所忌羡的爱,但是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如今呢?一个无母的孤伶伶的女儿伴着他,徒自勾起他的回忆,虽然那回忆也有一丝甜味,但要吞下多少苦液,才能品尝到那一丝甜味啊!”
语气是沉重的,语意是深长的,江之琳真不知矮叟朱汝何以要在今夜说出这样一个令人扼腕而叹息的凄凉故事?
肴冷!酒残!故事也近尾声了!
矮叟朱汝补遗道:“在这一次剧变后的几年,师兄弟两人又遇见一次,但只是匆匆一瞥,在师兄的眼中,那位师弟已无往日的神采,忧伤、沉痛,像是犀利的刀,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划满了创痕,眼神黯然,身躯佝偻,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了!”
江之琳喝干杯中残酒,将杯箸往前一推,意兴阑珊地道:“故事算完了吧?”
矮叟朱汝颔首喟叹道:“故事是完了,可是做师兄的心愿并没有完。”
江之琳随意问道:“他将怎样呢?”
矮叟朱汝答道:“那位师兄也不过想稍赎前愆罢了。”
江之琳猜测道:“难道他还想他师弟重列门墙?”
“他纵有此意,他师弟也未必稀罕。”
江之琳淡笑道:“看来,这位师兄只有将这份罪愆带进棺木中去了!”
矮叟朱汝神目一动道:“掌门胸罗万机,难道也不能为这位百孔莫赎的师兄想一点法子?”
江之琳呵呵笑道:“朱前辈,那我们岂不成了看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了?我看我们这顿饭吃得时间太长了!”
言下,大有就此终席之意。
矮叟朱汝神色一正,声调凝重地道:“实不相瞒,这位师兄与老朽肺腑相通,老朽实在看不过他那……”
江之琳双掌一击,如有所得似地喝道:“着哇!原来前辈今夜说出这个故事是有用心的啊!”
矮叟朱汝欷歔地道:“这个故事在老朽腹中蕴藏已久,始终没有倾诉对象,今天能在掌门之前一吐,不觉块垒全消!”
“那位师兄想是前辈的至友了?不知他目下作何打算?”
矮叟朱汝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他希望透过一个中间人,使他师弟了解一下做师兄的心情,同时也想改变一下他那师弟所过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江之琳剑眉一蹙道:“但谁能做此中间人呢?”
矮叟朱汝企求地道:“如果掌门你……”
“我?”江之琳黯然一笑,复又一声沉叹道:“可惜晚辈待了俗务琐事太多,不然……”
矮叟朱汝疾声道:“掌门难道忍心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之琳搔了搔头皮,无可奈何地道:“晚辈实在琐事太多,无暇顾及,再说,晚辈不善辞令,这居间调停之事也不内行,只得有违方命了。”
矮叟朱汝神色凛重地道:“普天之下,此事除掌门你一人外,再无别人可以圆满达成使命……”
江之琳道:“前辈谬奖了,这样吧!哪天有暇,与前辈那位至友详谈一下再作定夺如何?”
矮叟朱汝连连摇头道:“我看不用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掌门何不成全?”
江之琳谦辞道:“前辈话是不错,只是晚辈心余力绌,唯恐有负他人殷望……”
矮叟朱汝见话有转机,立即锲而不舍,单刀直入道:“掌门请勿自谦,此事只要掌门承担下来,必定办得圆圆满满。”
江之琳剑眉一蹙道:“前辈如此看重,若晚辈一味推辞,倒像是晚辈不受抬举了,敢问前辈,至友尊姓大名?看晚辈可识得?”
矮叟朱汝神色一铄道:“掌门答应了?”
江之琳颇为世故地答道:“请前辈先吿以至友的宝号,看晚辈是否与此中人物攀得上交情?说得上话?”
矮叟朱汝大乖常情,神秘地一笑道:“请掌门先行答应,老朽当再禀告详情。”
江之琳颇觉这位本门前辈今日神情有些异常,心中暗忖道:“莫非此事与他有些瓜葛?若果真如此,那我倒不能不管哩!”
一念及此,不由将头一点道:“好!既蒙前辈如此看重,晚辈应承就是。”
蓦然,矮叟朱汝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倒尘埃,掩面而泣道:“老朽白受恩师教养一场,因为那个心地狭窄,折磨自己同门师弟的不才师兄,就是老朽我。”
一个急转,抖出了真象,使江之琳怔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一眼瞥见跪在地上的朱汝,忙不迭地上前搀扶道:“往者已矣!前辈何苦如此自责,快快请起,共谋挽救之策。”
矮叟朱汝站立起来,老泪纵横地道:“我真是对不起他。”
江之琳又问道:“前辈可知他老人家现在落脚何处?”
矮叟朱汝答道:“据说目下落脚汴梁……”
江之琳俊目一亮,疾声问道:“汴梁是我的家,我太熟了。快说,他老人家讳号称谓是……”
矮叟朱汝道:“他将真名隐去,如今的名字好像叫做……林……月……樵……”
江之琳浑身一颤,一纵向前,一把紧紧抓住朱汝的臂膀,猛力一摇道:“前辈你说什么?林……”
矮叟朱汝重复有力地道:“林月樵,东观顺风镖局的一个武师。”
江之琳双掌猛力相互一击道:“不错,是他,林武师!”
矮叟朱汝探问道:“掌门认识他?”
江之琳黯然点头道:“认识的,我那颗绿珠内所嵌的一帧少女肖像,正是他老人家的爱女林香芸。”
这一次,轮到矮叟朱汝惊奇了,口中喃喃道:“太巧了!太巧了!”
江之琳也在喃喃低语:“汴梁啊!我就要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