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跛丐料不到娇怯怯中年美妇,竟具有这等上乘的轻功!初睹之下,不由愕然。 
及至云慧跪倒身前,婉述其名,笑面跛丐大惊之下,连退两步,扑的坐到椅上,双睛圆睁睁瞪着满面泪痕的云慧姑娘,说什么也难相信。 
龙凌云在旁边见状,忙解释道:“前辈休要见怪见疑,这位确是云慧,只因晚辈等精擅易容之术,前在江边,发现前辈追踪,不明用意,故才改易今容。” 
笑面跛丐面寒似冰,两目扫视道:“你,你便是龙渊。” 
龙渊恭答:“正是晚辈。” 
笑面跛丐将信将疑,对云慧道:“姑娘起来,速去易容,老跛子验明正身再说。” 
云慧叩一个头,娇声而应,起身转入暗间,片刻间由内走出,果然已换了一袭白衣,一头金发。 
笑面跛丐一见姑娘入室,鼻中冷“哼”一声,跛脚一点,霍然掠至云慧身前五尺,右手微抬,五指齐弹,立发出五缕锐风,“嘶”声袭向姑娘胸前“玄机”、“气门”、“将台”、“期门”、“七坎”,五处大穴。 
这五穴,正当心脉要道,任何一穴中上一指,必也身死。 
何况笑面跛丐的弹指神通,已练得出神入化,力能钻石穿金,又在云慧骤不及的防的情形下闪电射出,怎不惊人? 
云慧不明老跛丐何以骤尔反脸动手,大惊之下,一见锐风袭体而致,顾不得多想,纤手挥处,已使出师传的孤独掌法,最精奥的一守势“孤癸迎春”。 
只见她右腕霍抬,在前划个圆圈,真力透出,立时在身前布成了一道无形钢墙。 
那钢墙与笑面跛丐的五缕锐风一触,先柔后刚,微收猛弹,不但将指风消弥无形,同时间那一道无形气劲,竟直向笑面跛丐撞去。 
笑面跛丐,冷“哼”一声,身形霍然跃回桌畔椅边,道:“好丫头,果然是孤独客亲传弟子,不但将独掌中‘孤癸迎春’练得出神入化,论内力怕已不输与令师当年了。” 
龙渊与云慧这才明白,他乃是有心相试,忙再重新见礼落座。 
云慧乃悲切追问,笑面跛丐孤独客相识情形,以及孤独客遭害之由。 
笑面跛丐长叹一声,道:“二十年前,我老跛子威振大江两岸,黑道中无人不晓,侠义道里,一干自命清高,暗中为非作歹之徒,遇上我老跛子,却也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这般人恨我入骨,不但千方百计想制我于死,同时还散放谣言,说我老跛子如何怪癖,这一来,若干真正侠士,虽不直接找我老跛子麻烦,却也不屑与我为友。” 
“我老跛子一年孤苦,倒也不稀罕什么朋友,我行我素,终日为生民除害打算。” 
“有一次,在中条山中,老跛子突然发现几个和尚,黑衣蒙面,掳掠二个少女,携至深山奸淫取乐,事后杀却灭口,正准备埋尸离去,偏巧让老跛子遇上。当时老跛子义愤填胸,显身一阵狠打,竟发现这几名僧人,均系少林家数。老跛子一怒之下,将和尚一一击毙,搜身一查,果然是少林门下,法字辈一流人物。老跛子心想,少林乃名门大派,素以正宗自居,武学上造诣精深,七十二绝艺无敌,这几个和尚,可能是瞒着上辈师长,四出为恶的,老跛子念及少林清名盛誉,不容忽视,好意将这几个败类的光头砍下,亲自送往少林示警,告诉他少林掌门圣一大师,留意考查他们人行迹。那知少林虽是沙门出世之人,争强斗狠,获短自私之念,并不比他派淡薄。他等一见老跛子执头往记,不容分说,立即摆出拿手绝活一百零八人罗汉阵,让老跛子一人独闯。为首的罗汉掌首座圣水和尚声言,老跛子若能闯过罗汉阵,方才有资格入寺拜谒掌门,否则,便休想活着回去。老跛子气他不过,单身入阵,谁知这罗汉阵果然厉害无匹,任凭老跛子出尽绝学,也不能闯出阵外。 
时候一久,老跛子后力不断,堪堪不敌送命之际,突然间阵外又复闯进一人。只闻他啸声入空震耳,掌风呼啸生风惊人,不多时便将少林寺一百零八个和尚,打的东倒西歪,溃不成军。老跛子精神一振,竭尽余力,一阵猛攻硬打,脱出阵外,却不料真力不继,竟脱力晕绝过去。及至醒来,睁眼一瞧,卧身处已然换了地方,处身在一古洞之中。而助战那人亦在洞中,他见我醒转,便即自我介绍,这人非他,正是你师傅——天下第一剑孤独客。” 
云慧与龙渊在一旁静静倾听,至此闻得孤独客之名,云慧方才低低的呀了一声。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长叹道:“当时我十分惊异皆因闻传中孤独客怪癖天生,甚于我老跛子,一生行事,正邪不分,手段毒辣,善恶全凭一意孤行,加以功力绝世,在江湖提起他来,比老跛子之名,还要响上十倍,怪上十分。那知接谈之下,他不但毫无一丝怪邪,却还是至情至性,与老跛子类多相同之人。老跛子心感他相救之德,又与他习性相投,立即与他结成好友。他当时对我言讲,在我晕死之后,少林掌门与五大护法都曾一齐出现,是他见我脱力受伤,方才负我下山救治,不过他已与圣一和尚相约日期,再赴少林一决胜负。那时我性情暴躁,闻言大怒,一阵长笑,不料竟将刚刚重凝的真气冲散,逆走血脉。孤独客一见大急,立时又运功为我救治,如此一连旬日,方使老跛子,得以复原。老跛子伤痊之后,与他联袂同登少林,他一人独战圣一及五大护法,老跛子邀斗罗汉堂,与藏经阁两位首座贼秃,一场激战下来,孤独客大获全胜,老跛子却不慎中了那圣水贼秃一掌。下山以后,老跛子自觉无颜,立誓入山,重练绝学,报雪这一掌之恨,孤独客珍重道别,翩然而去。孰料这一别终成永诀,他……他……他竟于五年后,在劳山之上,被人暗算而死呢……” 
说至此处,笑面跛丐已然是语不成声,泣下数行了。 
云慧师如亲父,情深如山,闻言不由引起了她那惨痛记忆,也跟着掩面娇啼起来。 
龙渊本来对孤独客有些偏见,皆因在黑礁屿时,他曾见孤独客遣书对联,其上曰:“但问此心无作惭,何妨屠尽天下人”。 
因之,在他的心灵中,常识为即使孤独客果是问心无惭,却也必是个心狠手辣,动辄至人于死的人物。 
这时一听,笑面跛丐所言,虽然是语焉不详,十分简略,但从那用语之间,便可以察出,孤独客并非是任意伤人之辈。 
否则,他何致不将少林罗汉阵摆阵之人,打死几个,何致放过少林掌门与五大护法。 
由此看来,即便是他过去曾杀过多人,想必那干人皆有自取其死之道。 
更同时,那所谓名门正宗,必也全非好人,否则何致联手合力,对付笑面跛丐,与孤独客呢? 
龙渊这么想着,见两人哭得伤心,干咳一声,劝道:“前辈与慧姐不要太过悲痛,伤了身体,俗语言:人死不能复生。哭有何益,为今之计,到是先查明孤独客前辈的真正仇人,为他报仇才是正理。” 
云慧闻言,霍然仰起了那张泪痕纵横的如花娇面,望着龙渊,幽幽问道:“渊弟弟,你,你不反对我为师报仇吧。” 
龙渊曾见她双眉带煞,心中一惊,但见她一副可怜楚楚,幽幽动问之态,心中暗叹一声,忖道:“慧姐姐对我可真个情深爱重,她知我不喜杀人,虽则是这等深仇,欲还要先来询及我的同意,这,这我能反对吗?” 
他这一嘀咕,笑面跛丐霍然抬头,红眼暴射闪闪怒火,瞪住龙渊“叭”的一拍桌子,道:“好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敢不让慧侄女为师报仇,我老跛子虽然不才,倒要先教训教训你。” 
说着霍然站起身来,看样子就要立即动手。 
慌得云慧急忙站起阻拦,龙渊也是一惊,忙出声否认道:“前辈休要误会,在下天胆也不敢反对慧姐姐为师报仇,只不过在下认为,上天好生以德。” 
笑面跛丐怒道:“放屁,上天既是好生,为什么偏教孤独客那等大侠,横遭惨死,为什么却让奸诈小人,得志世间,肆意横行,小子,你只知上天好生,便未闻,以杀止杀,除恶便是为善吗。” 
龙渊一时为之语塞,默然不语。 
云慧见状,反转代渊弟弟抱屈,道:“前辈你真的误会渊弟弟了,他其实并不反对侄女为师报仇,只不过怕侄女气恨头上,杀戮无辜,渊弟弟对吗?” 
龙渊点头表示同意,双目中不由射出一股钦悦而感激的爱怜光辉,投向云慧。 
云慧与他四目交投,芳心一甜,满腔悲愤之气,不由散失大半。 
笑面跛丐瞥见他俩情投意合,郎心妾意之态,怒气渐消,重又坐下,道:“老跛子这次重履江湖,所为就是此事,今既然得遇侄女,两股力量合在一起,以侄女与侄婿身手,再加上老跛子,想那七大宗派,虽然厉害,却也不见得能逃过报应呢。” 
云慧见笑面跛丐如此重义,芳心甚感,连忙道谢,一时话一转,跛丐乃问起她二人身世。 
云慧莺声婉转,言及二人过去。老跛子初闻葡萄牙国,不由大为惊诧。同时间,他听到龙渊奇异经历,以及二人经历冒险,诛鲸入海等等,更惊为前所未闻,如听齐东野语一般。不敢致信。 
只是,这话既出自孤独客徒儿之口,决不是无中生有的乱吹,虽则不敢致信,却又不能不信。半晌,云慧讲完,笑面跛丐奇而赞道:“怪不得你两个神光不显,原来过去曾经这多奇缘,已达神光内敛,六合归一的地步。哼,要不然老跛子初见之时,也不会被你们骗过,当真以为是一对毫不会武的人呢……真是八十老娘倒崩了孩儿,丢人!丢人!” 
说着,笑面跛丐霍又想起一事,问道:“哎啊,你看我差点忘了,昨夜侄女所见的老跛子,到底啥样……” 
一语未完,云慧“扑哧”一声,直笑得前仰后合。 
龙渊玉面微红,对瞠目莫明其妙的的笑面跛丐,道:“前辈有所不知,那昨夜之人,实中愚侄所扮,故意假冒你老人家,吓唬人的。” 
笑面跛丐又惊又疑,心想:“凭你的功夫,胜过我老跛子多少,为何要假扮我老跛子啊。” 
龙渊知他之意,乃解释道:“昨夜愚侄与武夷婆婆祖孙同舟,因不愿让她看破行藏,故才扮作前辈模样,惊退众贼。” 
笑面跛丐“哦”了一声,霍提疑问道:“你,你在那里见过我老跛子呀?” 
云慧好不易止住笑声,闻言又自扑哧一声,强行忍住,道:“前辈难道忘了白石山擂台上老叟了吗?” 
笑面跛丐“叭”地拍桌子跳起身来,大嚷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可冤苦了老跛子,前半天我还在纳闷,怎的江湖中从未听说过有个姓云名鹤的老人,原来都是你啊。” 
龙渊与云慧猛古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被他顽童一般的言语,引逗得笑出声来。 
笑面跛丐,可是一丝笑容也无,原因是,愈是心里高兴,面色愈是冰冷。 
若非要他发笑,便非得使他发脾气不可。 
龙渊云慧与他相谈多时,已深深了解了他这特性,此际见他面寒似冰,知道他乃是说的反话,表面上虽似发气,实在他心中确实高兴。 
果然,笑面跛丐这次目睹亡友的一双佳徒佳婿,真个是快活万分。 
皆因,这不但亡友之仇,得偿之日已不在远,江湖之上,同时也多增了一双真正的豪侠英奇。 
故此他嚷罢重又坐下,对龙渊道:“贤侄,我老跛子今夜送你个外号可好。” 
云慧喜问是啥?笑面跛丐一字一句念道:“千、面、书、生!” 
云慧闻之,反覆念了二遍,拍掌赞成,龙渊虽说此际是中年人打扮,实际上年方十九,童心亦自全未脱除,他近来所见江湖人物,人人都有外号,这刻笑面跛丐,珍重奉赠“千面书生”于己,亦自心喜,却之不恭。 
云慧叫好一阵,却不依道:“前辈你不可偏心,你送了渊弟弟一个,为什么不送给我呢。” 
笑面跛丐闻言,连答“好,好”,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恰当的来。 
龙渊微微一笑,道:“慧姐姐,千面夫人如何?” 
云慧芳心甜喜,粉面上却是一红,白眼相加,尚还未置可否,笑面跛丐却已鼓掌叫好,道:“对,他叫千面书生,侄女正该称千面夫人才是正理。” 
于是自兹之后,龙渊与云慧各以千面书生与千面夫人为号,虽则时易其形,却不更改此号。 
故而,不须多久,竟自在江湖上树立无比威望,这是后话。 
且说云慧见天色已过二鼓,便即提议就寝。 
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云慧仍装成中年妇人,三人过早饭,便即沿江暗暗跟随着王敬实坐躺船,加以保护,不数日即达金陵。 
金陵古之重镇,见龙蟠虎踞之姿,城中人物繁集,三教九流,五方杂处,真个热闹非凡。 
龙渊三人自下关摆渡过江,在码头上稍候片刻,便见王敬实与皖南四剑,上得岸来,雇车向城中驰去。 
龙渊怕把这五人追丢了,忙也雇上一辆马车,啼声得得,不多时已入了巍峨的城门,前面一车,却不落店,竟自穿巷过街,直驰到一座雄伟的镖局门前,方才停住。 
笑面跛丐见状,知道皖南四剑,深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若无人救助,早已崩了台。 
此时虽说已到了目的地,但京中人物更杂,即使那绿林巨盗,畏惧官府势力,不敢公然作案,但却正是鸡鸣狗盗之辈活动的地盘。 
故此,为小心计,便不落店,运自直入镖局,再行托保。 
龙渊不明其故,其觉为难。笑面跛丐忙把所想告知,便提议在附近落店。 
云慧自车内外望,只见那镖局白石砌墙,高逾一丈,黑漆大门上,横挂红底金字匾额,上书“三江镖局”四字。 
门边四尊卷毛石狮子,雄踞两侧,紧马椿,饮槽一应皆全。 
由门口内望,园中白石铺地,正中央竖着一根碗口粗细的铁旗杆,高足三丈有余,杆顶悬着黑色大旗,随风飘动,猎猎有声,旗上的三个连环,映日闪闪放出银辉,一望而知必是用银丝织成。 
此际,王敬实等人所乘马车,方才停住,门内立即迎出两名劲装大汉。 
单剑震皖南方直民,当先跳下车来,对那二人抱拳一礼,道:“请问大哥,于总镖头在吗?可否请代在下传报一声,就说皖南方直民有事求见。” 
龙渊等人车子随后驰过未停下,龙渊转头望去,只见方直民一行五人,已被邀了进去。 
恰好镖局过去不远,有一家大店,名叫“福隆。” 
龙渊便吩咐赶车的停住,住了进去。 
京城的店房,可不同于普通的小地方,不仅是屋深园广,建筑精美,店小二招待客人不分三教九流,都是异常亲切客气。 
皆因他等都深悉“人不可貌相”之语,那衣着破的,说不定就有门阔亲戚。 
故此,笑面跛丐虽则是一身零碎,一步一拐,与龙渊云慧这一对雍容华贵的中年夫妻走在一起,极不相衬,店小二却也只奇在心里。 
三人住在后园上房,龙渊见店小二侍候周到,顺手赏了他一小锭银子,信口与他闲扯道:“大哥贵姓?” 
小二笑嘻嘻接过银子,一看之下,差点儿怔了,闻言更是受宠若惊,打恭作揖,又是道谢,又是不敢的闹了半晌,方道:“小的王嘴多,大爷有事,您叫嘴多就是。” 
云慧在旁听了这奇怪的名字,不由“扑”的的笑出声来,插言道:“嘴多,这名儿谁起的?蛮新鲜的嘛!” 
王嘴多瞥见云慧,娇声一笑,心中大乐,心想:“这么个天仙美人,被我王嘴多给逗系了,真不容易,娘的,怪不得一清早只听喜鹊叫,又是银子,又是个天仙美人,能不是喜事吗。” 
想着,他嘻嘻两声显出一付既得意又无奈的样子,道:“小的这名儿,说起来可有来历,想当年小的原不叫嘴多,只因有一会来了位爷,住在客栈里,终日也不出房,可是事情偏多,整天支使小的,东去打听这,西去打听那,小的虽无别的能为,地面上可熟得紧,城里城外,东西四十里南北五十里以内,屁大的事也能问得出来,那一年这位爷可算是找对了人。城里城外,我为他跑了个遍,问了个遍,结果为他找来了许多同伙,那知心不得好报,这位爷一月之后,突然在夜里失踪,第二天,同时便出了九家窃案,账房里晓昨这事,一口咬定是这位爷干的,骂我嘴多岔事,同事也这么叫我,久而久之,我也无可奈何,直好认命叫嘴多。” 
龙渊云慧听罢,心中好笑,可真是名实相符的嘴多,要不然怎么一句说个没完。 
那知,他还有呢。 
只见他伸头咽了口唾沫,又道:“其实呢,那位可阔绰得很,一出手就是十两八两打赏,一月下来,小的足足得了个媳妇,大爷,你评评看,像这么阔绰的,那会去偷人。” 
云慧奇怪,问道:“怎的,得了个媳妇,是那位客人赏的的吗?” 
王嘴多“咳”了一声,笑眯眯的道:“不是,夫人,是这么回事,那位爷每日打赏小的十两八两,让小的出去打听,一月下来,小的足足存下来数十两银子,所以,嘻嘻,所以小的就娶了个媳妇回来。” 
云慧嫣然而“哦”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王嘴多开了话匣子,还想再说,笑面跛丐坐在一旁,却突然冷冷的“哼”了一声。 
王嘴多不知他的习惯,还当他在发脾气,吓了一跳,把话咽回肚里,想道:“这老化子真怪,凭人家娘子这么好看迷人,都和和气气的找我说话,你他妈的却还在发脾气。” 
龙渊见他不言,便道:“嘴多,你可知隔壁的镖局是谁开的吗?” 
王嘴多放下心事,忙道:“哈,大爷你问那镖局啊,可正是小店的店东开的。小店的店东,在金陵城可是大大有名,一提起‘三环套月镇京州’于飞于太爷来,谁不竖大姆指,咱们于太爷,开创三江镖局,凭掌中三个银环,走南闯北,无论是那方绿林神圣,都得让路,咱们于太爷,其实并不要亲自出马,走镖无论远近,随便派上个把人,打着‘三环令旗’,准保一路无事,所以咱们于太爷在家闲得慌,一气在京里,开设了银楼,酒楼,当铺,不下数十家,更还应承了若干富家,保宅护完,其实呢……” 
王嘴多一口气说了这一大篇,可把个于太爷捧上了天,他愈说兴头愈高,要不是笑面跛丐一声“哈哈”怪笑,还得有始无终的继续不断。 
笑面跛丐本来不动声色的静听,不知为何神色霍变,只见他到后来脸上,忽露笑意,竟而仰天打起“哈哈”来了。 
王嘴多本来还嘀咕他不笑,那知一听他那刺耳惊心的破锣哈哈,不由得打个哆嗦,将兴头打了回票。 
笑面跛丐笑脸一收,脸色又寒,敞开破锣嗓子,问道:“你家店东于飞,可又叫什么于三飞吗?” 
王嘴多见状,有心不答,可不但有点不敢,拿了人家的银子,也自觉不好意思。 
只见他偏头仰脸,想了半天,“叭”的一拍后脑瓜,道:“对,老爷你可是问着人了,于太爷早年可似乎叫什么于三飞,不过自他老人家当了局主,就不许人家叫了……” 
笑面跛丐环眼一瞪,抢先道:“好,没事啦,你去打点桌酒席来吧!” 
王嘴多呶嘴应是头就走,边走心里头边嘀咕,“他娘的鬼化子胃口不小,开口就要酒席,我看你连馒头钱都不定出得起。” 
但掂掂手里的银子足有五两,心中一喜,又转念想道:“还不是那位大爷倒霉,为你出钱吗。” 
不言店小二口中嘀咕,且说云慧见跛丐霍然发笑,查于飞过去名字,不由纳闷,等小二走,立即问道:“前辈,您认得于三飞吗?” 
笑面跛丐冷冷一笑,道:“若是于飞,真个是于三飞,老跛子不仅认得,还知他与今师有一段仇隙呢。” 
云慧忙问缘故,笑面跛丐又道:“这于三飞本是崆峒之徒,早年初出江湖,以一柄奇形兵刃银连环,在道中扬名立万,未遇敌手,一时少年得志,渐渐趋入下流,终至沦入黑道为盗。 
你师父有一次游历陇中,正遇着于三飞打劫行商,你师父见他是崆峒家数,立即上前将他擒住,亲自送往崆峒山上,三清宫五柳道人处,好生管教。那知五柳道人,羞恼成怒,反责你师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五柳道人虽是崆峒一派掌门,却也敌不过孤独一掌,惨遭败北。后来这于三飞留在崆峒,未再下山,据传一者是怕你师父找他麻烦,二者则是恨你师羞辱了他,立誓重修绝艺,报雪前仇。据我老跛子推想,崆峒派既已与你师父结下这层怨仇,上次七派合力暗袭之事,决不会少了五柳道人与于三飞这二人。” 
云慧闻言切齿道:“侄女今晚前去三江镖局探探,若是于飞果是崆峒于三飞,侄女先把他擒住,必不难问出当年真相。” 
龙渊闻言,暗暗摇头,但却又不好说出反对的话来,他只有暗中筹思,相机化解之策。 
转眼天色渐晚,三人各怀心事,吃喝已毕,各自归房。 
龙渊与云慧,如今已夫妻相称,两人又一般情深爱重,不舍分开,便索性住在一起。 
只不过,他二人虽则同床,却是未及于乱,每夜隔被相拥,到也别有一番情趣。 
这晚,龙渊与云慧,早已商妥,往探三江镖局,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龙渊之去,是为了看着王敬实住在那里,如何办事。 
云慧则是要看看于飞,是否便是于三飞,那参与暗袭独客的疑犯。 
二人功力卓绝,虽则一日未曾休息,却根本不知道累。 
再者龙渊欲在暗中,藉窃听王敬实谈话,以判断其对珍宝各物之处理,不能等到夜深,否则,人已入睡,去了还不是等于白去。 
故此,一方鼓方过,二人关上房门,上后窗掠身出去,施展出绝世轻功,向三江镖局掠去。 
这时刻,在京城里也不过夜市方兴,灯火处处,十分明亮。 
但二人身形展出,快过二缕黑烟,只一闪便自不见,就是有人在园中看见,也只能疑惑自己眼花,而绝定想不到有夜行人出现。 
二人手拉手疾逾飘风,掠至三江镖局,老远里只见镖局二进大厅内灯光特亮,龙渊倾耳凝听笑语喧哗可闻,料定其中必然饮哽未毕。 
他二人艺高胆大,因之毫不迟疑,双双飞掠如投巢雏燕,悄没声息跃至那厅后窗,神不知鬼不觉便隐上了回廊楼梁。 
龙渊神目如电,视夜如昼,四视园中无人,虚指一点,后窗窗纸上,立即破了一洞。 
接着是“金钩倒悬式”仅以脚面,钩住回廊横梁,身躯下垂,双眼正好由破洞中穿入厅中。 
厅中此际,果然正在开席,只见那正中央,圆圆的一张檀木桌上,坐了一圈。 
上手是忠厚老实的王敬实,两边皖南四剑,下首也就是面对龙渊的一边,坐着三个不认识之人,想必是此间主人。 
果然,正中一身躯高大,白发银须,神态猛威的老者执杯敬酒,未言先是一阵哈哈大笑。 
笑声洪亮震耳,显示他内功颇佳,笑毕方道:“来,来,来,诀儿,珩儿,难得皖南四剑看得起我们父子,将这批大卖买让予咱三江镖局,更难得王老板慷慨好义,以珍物换取钱粮,救济巢湖灾民,让我们父子三人,各敬一杯。以示敬佩感谢之忱。” 
说罢,率先干了,他身畔两位面貌相仿,年约三旬上下的精壮汉子,也同时饮尽一杯,共邀王敬实五人干杯。 
五人各个饮下,单剑震皖南方直民,笑着回敬道:“于老镖师与二位少镖头,名冠京华,为同道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下等兄弟,藉此机缘,得亲风范,实在幸甚,在下谨请三位饮尽此杯。” 
于是,一时间你敬他敬,好一阵方算敬过一圈,于老镖头,霍一沉吟,道:“方镖头来京之后,可曾到别家去过吗?” 
方直民连忙摇头,表示不曾,于飞哈哈一笑,解释道:“老朽因见王老板所携珍物价值连城,怕万一传扬开去,不但引起肖小注意,且可能因而引起了官方怀疑,这一来不但不易脱手,反可能节外生枝,多生许多事故。” 
方直民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故而一入京城,便到老镖头局来了。” 
于飞哈哈又是一笑,连赞:“好,好”,道:“方镖头与王老板既如此信托老朽,说不得老朽要将此重担负起,这么吧,赶明起,五位居在局内,切不可出外露面,珍宝分件交与小儿,令他二人执往城中富户家中售卖,如此不仅可收隐秘之效,更可得大价钱,王老板意下如何?” 
王敬实连连应好,并且深致谢意。 
窗外龙渊听了,不但十分放心,觉得这办法妥当保险,同时也暗暗佩服于飞的为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飞真如他所讲的那么做吗? 
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