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接着说道:“奇怪,你转来转去的是掉了东西在找呢?还是天生成的有这种毛病呢?”
沈剑南已然看清这人年约二十一二,剑眉虎目,英秀无伦,短打扮,足下是雪白的双皮梁洒鞋,手里握着一条看来长有两丈开外,卷做数道圆圈,粗有一寸的纯蟒皮长鞭,鞭柄尺二,镶着七道金箍,柄首顶端,紧箍着一个大如胡桃的金铸狗头,状如庄门上面凿着的样子。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退数步,心凛难止!
沈剑南并非凛惧少年手中所持的奇特长鞭,虽然他看不出这长鞭的用处,虽然他深知这可能是一种极具威力的特别武器,但依沈剑南一身功力来说,他料到长鞭不是威胁自己,故而不致惊怕。
他所凛惧的是,面前少年,不论模样,气宇,体态,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曾被自己生生挖掉过一只眼睛,毁伤过他的容貌,那个人连声哼哈都没有,只用另外那只眼睛,死瞧着自己,是怨是恨是仇,也是矢志必然要报复自己的一种坚决地神色,是故二十年来,自己始终无法忘怀!
假若把时光倒转回二十年前,这面前的少年,就是活生生的那个人,没有一处不像,简直这人就是那人!
沈剑南脑海中疾转电旋,往昔事情一幕幕掠过,他已断定对面少年是谁,强捺着颤栗和不安,拱手含笑问道:“请问贵姓,此处是何所在?”
“问这些干吗?”
那英秀的少年,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沈剑南指着银燕三奇的坐骑说道:“这三匹白马的主人,和在下是同伴,刚刚在下路上国事稍为迟误,故而落后,行至此处……”
少年没等他说完,就接口说道:“难怪阿爷说又有客来,你那三个哑巴同伴都在里面,你进去吧,朝直走,可别乱拐弯。”
沈剑南暗皱眉头,却表面含笑再次拱手说道:“多谢指点,小哥你贵姓呀?”
少年看来毫无城府,立即答道:“我姓梅,这座石庄叫‘狗庄’,你贵姓……?”
沈剑南听说少年姓梅,越知所料不假,暗中忿恨手下明暗桩卡上的弟兄伙同欺蒙自己师徒,三十几里路,这大的一座石庄,专管巡查的山庄高手,不会发现不了,竟敢隐瞒不报,居心不问可知,此番事了,回转飞龙山庄,必然要这群阳奉阴违的匹夫,见识见识我索魂客的厉害。
他虽然心中恨怒至极,但却不敢稍有表示,并且立刻回答少年说道:“在下姓沈,小哥你能否带我进庄,免得走错。”
少年点点头,随即转身先行,沈剑南倏地心头掠过一个恶毒意念,“此时若不下手等待何时?”
他动念之间,倏然飘到少年身后,暗中提动真力,竟将乍得未久“拂云九式”中的“归云人壑”施出。
岂料他正蓄势待发之时,前行的少年却一笑说道:“沈客人好俊的轻功!”
沈剑南霍地沉下真力,散掉欲发而未发的劲道,强捺住心中激动而带出来的喘息声响,也含笑说道:“小哥儿原是位内功高手。”
少年边走边说:“沈客人谬赞了,其实这算不了什么,黑儿们不分昼夜和我偷袭着玩耍,它们纵扑无声,我仍然能够发觉。”
沈剑南有心的接口问道:“小哥儿所说的‘黑儿们’,都是什么人呀?”
“不是人,是一群狗。”
沈剑南闻言暗中皱眉沉思,庄名“狗庄”,自然是养着不少凶猛的恶犬,犬与人经常偷袭嬉戏,这是训练猛犬啮人的一种技巧,自己久走江湖,怎地会没有听说过这种奇异的江湖人物?记得在三十年……
他沉思未已,少年却愣愣地突然转过身来,沈剑南是边走边想,本来是非撞上不可,但他凭仗着一身功力和应变的经验,在这即将相碰的刹那,却霍地沉肩甩步,斜飘出七八尺外。
少年却对他一笑道:“我猜测得不错,你果然会‘云漫中天’的身法。”
说着少年竟又转身走去,已经到了那狗庄的大门。
沈剑南心中乱成一片,他摸不清对方到底想干什么,抬头又盯了那高踞数丈的石凿狗头一眼,发觉正面看来,那模样儿越发狰狞,令人望之胆怯心凛,狗庄?狗庄!养着一群猛犬的地方,三十年前……
他又是才想到此地,少年已转身肃客道:“沈客人请进吧。”
事已至此,沈剑南无暇多想,含笑而进。
仍然是少年带路,朝直前行,沈剑南乘机仔细观察庄内一切,当他看清左右之后,不禁暗皱残眉。
狗庄的建筑,忒煞怪异,围庄一圈石厘,高仅及丈,平顶无窗,门宽三尺,高也三尺,间间共壁,十间一排。
每间石屋石门紧闭,自首至尾,一道粗有海碗般的长钢梁,扣在石门正中,正拦着石门的启栏!
一共四排,计屋四十间正,四条钢梁扣锁得严紧至极,沈剑南本能的意会到,这些石屋,是猛犬所居之地。
庄内正中,占地长宽约有十丈,建筑了一座奇石楼,高有十丈,底层和楼上,外观高度仅有四丈,但在楼房石平顶上,却个有两丈见方高有六丈的直塔,四棱四方,看上去直直愣愣颇不顺眼。
尤怪的是,不论这两层石楼或直愣矗立的石塔,左右后三方,都有略为倾斜的铁梯,供人行走上下。
地上全部是用细黄净砂铺成,沈剑南乍睹这满地的细砂,觉得极为熟悉,当他霍然记起曾在何处见过这种砂土之时,心头猛震,竟停下了脚步,并立即俯身抓起来一把,仔细看了一跟,蓦然转身欲退?
岂料带路的梅姓少年,却比他快了一步,不知用何身法,已经飘拦在他的身前,面含秋霜冷懔地问道:“沈客人何处去?”
沈剑南此时面对着庄门的去路,始知已经走进庄内约有半箭路了,以自己的轻功,说什么也无法很快的出庄,暗忖自己必须忍耐,不能使这对面的冤家心疑,否则危险至极,遂故作从容含笑说道:“在下有件要紧的东西,忘在所乘黄骠马的鞍后行囊之中,惟恐丢失,故而必须前往取来。”
边说边要迈步,少年冷笑一声,双手平伸相拦道:“沈客人惯‘索’人‘魂’,总不至于把‘魂’忘在行囊之中吧?除非你是去取自己的‘魂’,或者是自己的‘命’!小爷不能阻拦,除此以外,你既进了狗庄,身外之物就没略要紧的了!”
沈剑南已知大事不好,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梅哥儿别玩笑,我是……”
梅姓少年冷哼一声道:“你大概心里害怕姓‘梅’的吧?沈剑南,小爷哪来的工夫和你玩笑,要走容易,回答小爷句话就行。”
沈剑南退了半步,双目左右一飘,仍然含笑说道:“在下和小哥儿素陌平生,何惧之有?路经贵处,只因同伴已先冒造宝庄,故而在下不得不……”
梅姓少年仍然不容他把话说完,怒叱道:“少罗嗦,你能回答我一句话,就任你自去。”
“在下本无去童,小哥儿有话尽情问吧。”
梅姓少年冷冷一笑说道:“刚刚在庄门口外,你突然提足真力不声不响,压轻脚步,悄悄地飞纵到我身背后,是想干些什么?”
沈剑南不妨梅姓少年突然问及此事,呆了一呆,竟无言可答,少年已目射精光,嘿嘿地冷笑起来。
沈剑南霍地退后丈余,自忖已成僵局,破脸在即,此地既然发现那种罕绝的黄砂,名震天下的老怪物,必然在此,适才曾经偷窥左右,尚未发现老怪的形影,此时不走,稍迟必难逃生。想到这里,毒计暗生,倏地提起真力,准备暴施煞手,但他老奸巨猾,表面上装作极诚恳的样子说道:“小哥儿误会我了,只因我……”
他本来就无法回答,假藉说话欲使少年疏于防范,然后乘机发出“归云入壑”之致命的一击,并已决定不论得手与否,只要冲破少年的防线,立即飞纵出庄逃走,故而说到“只因我”三个字时,他陡地纵扑少年身前,右手甩拂,左手圈推,直袭少年前胸,并怒叱说道:“小冤家找死,还不闪开沈二爷的去路!”
拂云九式果非平常,尤其是沈剑南在护命全力击出之时,越发威势凌人,地上五丈之内,黄砂暴扬扑飞,带着极凄厉的砂粒擦磨怪响,挟雷露万钧之力,撼天掀地之威,压向少年!
梅姓少年一声冷哼,在沈剑南掌风将要压到的刹那,身形腾起,一荡一飘,身法美妙至极,已经消失了踪影。
沈剑南目睹少年轻功提纵之术的身法,果是自己所料老怪的家数,越法不再停顿,他虽明知适才一掌,并未伤到对方,而对方身法异绝,动飘若幽灵鬼风,极可能就在背后,但面前已无阻拦之人,故而顿足飞射逃下。
讵料他全身涌起,刚刚欲逃之时,葛地听到身后那梅姓少年一声轻嗤,就在自己耳际,不由吓了个亡魂丧胆,身形仍然疾射向前,左手却倏地后甩,拍出一掌,地上黄沙,横飞而起,竟然打空。
沈剑南掌空之下,身形尚未落地,少年已若长虹般白头上飘过,只见他凌虚回翔,和沈剑南面对面双双纵落。
两人间隔丈余,少年手指沈剑南道:“撤尔的‘索魂鬼爪’,梅梦生今朝誓报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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