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天寿倏地挺身坐起,睁眼道:“艳琴,别说了!”语气微显不悦,分明艳琴这些话也不止说了一遍。
艳琴满脸哀怨地道:“老爷子,艳琴总是为老爷子着想!”
欧阳天寿微微一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只有这么个从小娇宠的女儿!而且,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法更改!”
艳琴失望之余,美目忽地连眨,道:“老爷子,听紫燕姑娘说,姓桑的对老爷子异常怀恨,并说了许多不堪人耳的话……”
艳琴似有意挑拨,边说边注意欧阳天寿的脸色,欧阳天寿听后,神色果然瞬息数变!
艳琴连忙接下去道:“留下他……日后只怕是个祸根!”
欧阳天寿恨恨地“哼”了一声,忽然以异常惊诧的目光凝注艳琴,似感艳琴今天变了!
艳琴顿时机伶伶打个寒噤,满脸惊怖地低垂螓首,凄楚娇弱地叫道:“老爷子,原谅艳琴一点愚忠,口不择言……”
欧阳天寿又是一叹,道:“我也有所预感……”。稍停又道:“什么时候了?”
艳琴忙答道:“寅时刚过!”
欧阳天寿立即起身下榻,道:“是时候了,一夜没睡,你也休息了!”
天色微明时,天寿宫侧院,一座宝塔似的怪屋前,云岭双煞兄弟二人,脸上神色俱都异常凝重的,在怪屋前走来走去。
那怪屋高有二三十丈,上尖下圆,全是花岗岩所造,这等花岗岩非但坚如钢铁,且滑不留手。这怪屋除了一扇仅容一人出人的侧门外,不见窗户,那门也是花岗岩所制,一旦关上,密不透风,至于那尖顶上是否另有通风设备,就非外人所能知。
这时,怪屋石门已然闭上,云岭双煞就在那门口来回走着,每一次经过门口,都忍不住朝那石门看上一眼。
原来这怪屋就是欧阳天寿的练功密室,桑琼已被送入室中,正由欧阳天寿施以“移血搜针”神木,为桑琼疗伤。
室中,除了欧阳天寿,就是桑琼,非但云岭双煞被拒门外,就连欧阳玉儿也不允许进入,难怪他二人心情这般焦灼沉重。
“贤昆仲也来这边歇歇吧!”
说话的是紫燕,她们姊妹与云岭双煞因救护桑琼,这一路同行赶返天寿宫,已互相取得谅解,也互相敬重,无形中反而成了朋友!
云岭双煞回头望去,原来离怪屋两丈外一片草地上,已支起一张油布篷,足能遮日蔽雨。篷中并设有桌椅,桌上更摆满精致酒菜面食,显然专为招待他二人而设。
可惜,他兄弟一心惦挂着桑琼的伤势,腹中虽饥,却哪里吞咽得下,双煞立即施礼致谢,梁金虎道:“谢谢紫姑娘,我兄弟着实不累,此刻也吞咽不下,紫姑娘连日劳累,还是请歇息去吧!”
紫燕轻声一叹道:“贤昆仲义气干云,实令人钦佩,不过,桑公子既蒙义父着手疗治,必能手到伤愈,二位尽可放心,而且,这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我们姊妹亦商定轮班守护,虽说在天寿宫中不虑有他,玉妹亦已传令宫中戒严,二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个人总还是身体要紧!”
云岭双煞经不住紫燕婉言相劝,一番好意,情面难却,只得强抑心头焦灼,进篷稍歇,只是,双煞仅仅灌了几杯酒。吃了几个馒头,急匆匆的又回至怪屋门前守候。
谁知,从晨到午,午时又到黄昏。怪屋中仍然静悄悄的,石门丝毫不见动静。
这时,正轮到欧阳玉儿陪伴云岭双煞,她似乎较双煞更焦急,竟盘坐在石门前,默然垂首,一语不发。
起更时分,怪屋石门终于“咿呀”一声打开,欧阳玉儿顿时紧张得跳了起来,粉脸惨白,惶恐万分地凝注着门内。
眨眼间,欧阳天寿从门内一跛一跛缓缓地走了出来,他那原本硕壮伟岸的身躯,忽然变得有些怄楼,左脚就显得更跛了!
而且,原本枣红的脸色,此刻却黄蜡蜡的,盈满粒粒汗珠,宛如大病初愈般,晨间进房前那股不可一世的逼人威势,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前后竟判若两人!
欧阳工儿一见,心痛如绞,热泪籁籁滚下粉腮,一时间竟浑忘了桑琼的伤势,急急上前搀扶,口中异常悲痛地叫了声:“爹!……”再也难以成声。
欧阳天寿顺手将石门闭上,一手却已搭在玉儿肩头,极似若无人搀扶,此刻已难以举步,但他却回首扫了另一旁惊极呆愣的双煞一眼,冷冷地道:“三天内,希望他不至受到惊扰……”
短短一句话,欧阳天寿就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般,声音也失去了以往的铿锵,虚飘飘的,一语未毕,已然微微喘息。
可是,就这一句话,已说明了大功告成,桑琼三天内只要不受到惊扰,立可痊愈。
云岭双煞顿时心花怒放,早日对欧阳天寿的疑虑,也随之烟散云散,他俩本是心胸磊落之人,当即双双往地上一跪,拜了下去,齐声叫道:“愚兄弟叩谢宫主!
欧阳天寿似感意外地一怔,但他仍不屑地冷冷一哼,任由欧阳玉儿搀扶着一跛跛的离去。
口
口
口
三天!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晃眼也就过去了,只是,在这三天中,云岭双煞心中虽急,人却疲累不堪,因为他们为了防止桑琼受到惊扰,深恐功败垂成,竟不顾四燕的规劝,夜以继日地守在怪屋门口,丝毫不敢轻敌。
照说,一个常人,三天三夜不睡,亦非难事。何况云岭双煞还有一身精纯内功。然而,双煞在赶运天寿宫途中,为了要抑止桑琼心胸澎湃气血,真力耗损太多,再经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苦熬,实力精疲力竭,几达脱力状态。
但他兄弟二人,满腔忠义,仍然强行苦守。
这是第三天夜里,也是最后的一个晚上,欧阳玉儿与三位姊姊也陪伴双煞,守在怪屋前,她四人倒不是害怕宫中会出事,而是熬不过这漫漫长夜,准备天明时,迎接痊愈而出的桑琼。
“咚!咚!”
宫中三更刚刚敲过,忽然一盏宫灯,从院门晃了进来,临近方看出,原来是艳琴身边婢女,换言之也就是侍候欧阳天寿的小婢。
只是,她这般时候到此何事?
欧阳玉儿待要相讯,那小婢已发话道:“婢女奉宫主之命,传四位姑娘速往迎凤阁答话。”
四燕一听,欧阳天寿子夜相召,更觉有异,却又不敢不去,欧阳玉儿遂向云岭双煞招呼道:“家父相召,我姊妹去去就来。”
云岭双煞忙笑道:“姑娘只管请便?”
目送四燕与那婢女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院门口,蓦听一丝刺耳风声掠空,双煞猛然抬头,立见一道人影,宛如一只大雕般,凌空射向怪屋石壁。
双煞对这怪屋,一无所知,除了这道侧门,半壁上是否另有暗门出人,毫不知情,不由大惊色变。
哪知,双煞怔惊未已,一股罡风已然临头,原来那人影竟借那光滑的石壁,飞射滑下,迅疾惊人。
云岭双煞大骇,忙不迭左右分跃,岂料,那人影尚未及地,双手曲指连弹,劲风如缕射出,施展的赫然是天寿宫威震武林的独门绝艺“弹指飞星”。
云岭双煞一见,更感惊骇,待要扬声呼救,时已不及,口方张开,已被“弹指飞星”闭住穴道,双双栽倒地上。
也是他二人连日过于疲累,错非如此,凭他二人江湖上的名望,焉能这等脓包,竟连一个照面也支撑不住。
举手投足之间,将云岭双煞制倒,来人不禁“嘿嘿!”一笑,笑声虽冰冷阴森,却又尖又细,一听就知原来是个女子。
但见她一身玄色劲装,玄巾包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如非那尖细的声音,非但不知她是何来路,只怕连男女也不易分辨。
蒙面女子制倒双煞,又四面看了一看,直待确实认清没被任何人发觉,方始轻轻推开怪屋石门。
石门一开,立有一道耀眼银光射出,原来在那室中,悬着一颗拳大的夜明珠,照得四下毫发毕露。
就在那夜明珠下,一张石床上,横躺着上身赤裸的桑琼,在他那结实的胸口上,却插着七八支长短不一的银针,且似正插在胸口数要穴上。
另外,在那夜明珠与桑琼之间,却悬着一个小坛似的水晶壶,壶下连着两条银针一般粗细的银管,分别插在桑琼左右手腕上。
此刻的桑琼,俊脸红润,一反三日前那垂死的苍白,胸部一起一伏,呼吸均匀,宛如正在憩睡中一般。
玄巾蒙面女子冷冷一哼,当即曲指朝水晶壶一弹,那水晶壶本质甚薄,“啪!”的一响,应声炸裂,水晶片四散纷飞。
这水晶壶分明是欧阳天寿用以移血用的,可是水晶壶炸裂,壶中已然滴血无存。
蒙面女子陡然一惊,连忙腾身纵起,双掌齐出,猛向桑琼胸腹劈落,急欲将桑琼置于死地。
就这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桑琼胸间所插银针,突然离休暴射开来,无巧不巧竟有两根银针,电似地射向蒙面女子胸腹。
蒙面女子大吃一惊,百忙中为求自保,不得不撤招闪身而避。然而,待她再次稳身回首时,桑琼已直挺挺的坐在石床上,双眼精光灿灿,又惊又奇地凝注着她。
蒙面女子不禁机伶伶打个寒噤,哪里还敢再次出手,掉头拔足就逃。
桑琼自从船上昏迷后,已过了许多日子,如今醒来,宛如隔世,根本不知蒙面女子有加害他的意图,直到蒙面女子夺门逃走,方惊觉有异,连忙自石床上跃下。
他心中意念方动,人已稳立地上,身手轻灵敏捷,快得出奇,极似一身武功内力已经恢复,且有过之无不及。
桑琼心头大奇,猛吸一口真气,立即感到浑身精气充沛异常,果然所料不差,又惊又喜,慌忙披衣追了出来。
从耀眼的室中出到门外,双眼自是难以视物,微闭再张时,蒙面女子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但他却发现了穴道被制的云岭双煞。
桑琼心中一怔,连忙替双煞拍活穴道。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云岭双煞醒后一见桑琼痊愈出室,全都欢欣若狂,连眼泪也高兴得流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叫道:“帮主!……帮主……”
桑琼不知二人欢欣原由,剑眉微微一皱,沉声道:“我问你们,这是什么所在?”
梁金豪欣然答道:“天寿宫!”
“天寿宫?”
桑琼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惊得叫了起来。
“不错,正是天寿宫!”梁金虎接口加以证实,正待将前因后果说出。
桑琼已挥手止住他说下去,道:“我们怎会到了这儿?还是赶快离开吧!”
桑琼说毕,转身就欲走,梁金豪猛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叫道:“帮主,你不能走,要不是天寿宫欧阳宫主舍弃三十年苦修内家真力,为帮主疗治五脏内腑移位重伤,帮主只怕……”
“什么?”
桑琼一声惊呼,宛如做梦一般,这话若非出自双煞之口,别说相信,他听都懒得听。
梁金虎一旁忙也加以证实,继道:“这事虽然是玉姑娘苦苦哀求,欧阳宫主究竟也算有恩于帮主,帮主决不能不辞而别,一走了之,而且,对欧阳宫主的误会……”
一语未已,忽听一阵悲天抢地的号哭声,紧接着金锣“当!当!”此起彼应,响震云霄,刹时间,天寿宫前后灯火齐明,照得四下里亮如白昼。_“嗖!嗖!嗖!…”风声飒然中,三人身前身后,同时落下十数名黑衣人,一看来人轻功,就知全是天寿宫中高手。
而且这些人,一个个手执兵刃,满脸悲愤杀气,云岭双煞顿感事非寻常。
谁知,桑琼忽尔朗声一笑,道:“好一个欧阳天寿,偏你们会信他的鬼话!”
来的这些人,虽将三人围在核心,却没有立即动手,听了桑琼满带讥嘲的话,也没人理会他,宛如全是聋子。
桑琼心中不耐,待要吩咐双煞突围时,忽见紫燕披头散发,满脸热泪纵横,踉踉跄跄,一摇一晃地奔来,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事能使紫燕这般悲痛狼狈。
紫燕远远地亦已发现桑琼,立即边哭边跑,边叫道:“桑公子……天幸你已痊愈……义父!他…他…他老人家……”语未已,双脚发软,竟自栽倒地上。
桑琼大吃一惊,当即腾身飞纵,一掠七八丈,将紫燕抱起,急急问道:“欧阳……他怎么样?”
紫燕悲痛欲绝,断断续续道:“义父遇刺……一剑……一剑透胸……命在顷刻……正等着见你……”
宛如晴空一声霹雳,只打得桑琼二魂七魄全都跳出了泥丸宫,慌不迭抱起紫燕,全力如飞奔去。
这意外,也同时惊飞了云岭双煞的七魂三魄,自也衔尾跟去。这时,那十数名黑衣人非但没加拦阻,反跟在双煞身后,事后方知,这些人原来是奉命保护他三人来的。
当桑琼满怀惊异悲痛,由怀中紫燕的指引,进人“迎凤阁’偏房中时,一眼就看到欧阳天寿仰卧暇榻上,脸色死灰,双眼失神,直楞楞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伤口鲜血仍在不停地汩汩地流。
欧阳天寿右手,紧握着跪在榻前欧阳玉儿的玉腕,可是欧阳玉儿此刻却早已昏了过去。
另外,墨燕黄燕也跪伏榻前,哭得哀哀欲绝,几近昏迷状态。
紫燕本也悲痛欲绝,可是,在这情形下,她不得不强行抑制悲痛,从桑琼怀中挣了下来,奔至欧阳玉儿身后,双掌轻拍玉儿两太阳穴,继点“仁中”“玄机”二穴,欧阳玉儿“嘤!”的一声,顿时醒了过来?~
她一见桑琼立身榻前,立即抱住欧阳天寿的手臂,哭叫道:“爹……爹………桑哥哥来了””
欧阳天寿通体一震,凤目连转,喉中迸出微弱得几乎难以分辨的字音:“人呢?……人呢?·,…·”
桑琼虽说十余年没见过欧阳天寿,可是,幼年印象,仍然记忆犹新,想不到再次相逢,却是这么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悲痛场面
刹时间,多年来积郁心头的怨恨,顿化两眶热泪,泉涌而出,桑琼立即扑跪榻前,抓住欧阳天寿左手,悲声叫道:“欧阳世伯……”他也只叫了一声,喉头已硬咽难以成声。
欧阳天寿这时却像回光返照似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芒,呢喃地叫道:“别哭!别哭!
我有话对你们说!”
一句话,果然使众人全都止住了悲声,欧阳天寿双手更将桑琼与欧阳玉儿抓住拉了起来,分别看了二人一眼,方长长叹了口气,道:“唉!都是我们老一辈的耽误了你们……”
说时,苍白失血的脸上更泛起无限悔恨之色,继道:“你父亲去世时,天寿宫没有一人前往祭吊,想不到这时候你却在我身边。”
桑琼含泪俯首道:“世伯,请不要说了。”
欧阳天寿摇了摇头,道:“不错!人都死了,还提这些干什么?……玉儿,你还记得爹跟你讲过的那半本书吗?”
欧阳玉儿忙应道:“玉儿记得。”
欧阳天寿道:“记得就好,你去把那半本书拿来。”。
欧阳玉儿当即转人时间,但只眨眼间,却又像一阵风似的闯了出来,惊叫道:“爹!那半本书不见了!……”。
欧阳天寿双眼一瞪,张口仅叫出一个“艳——”字,一口气没接上来,顿时魂归天国。。
“爹——爹——爹!”欧阳五儿疯狂似的扑倒在欧阳天寿身上,竟又昏了过去。
桑琼热泪泉涌悲痛万分,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时,紫燕虽也泪如雨落,但她仍强压心头悲痛,施救欧阳玉儿,百忙中想到欧阳天寿最后说的一个“艳”字,环室一扫,“咦!”声叫道:“怎么这半天没看到艳琴,艳琴呢?”
闻唤艳琴,室外立即起了一阵骚动,可是转眼即有婢女答道:“回倩姑娘,遍寻不见艳琴姊……”
紫燕芳心一惊,叫道:“快请甘叔叔!”
窗外立有一苍劲之声,略带悲凄地接口道:“甘总管奉宫主之命,外出办事,现时尚未回宫。”
紫燕娇躯一震,忽然记起桑琼于鹤唳岛上曾说:剑魔甘道明于崇明,曾将所有出海船只悉数包下,阻止桑琼出海,几使桑琼落人天山五魔手里,葬身汪洋大海之中,难道说甘道明……心头一阵震颤,忙问后:“甘叔叔什么时候离宫的?”
苍劲之声答道:“就在姑娘等离宫半月之后。”
时间上正好相符,更令人起疑,紫燕急叫道:“外面是于副总管?”
“正是于某!”原来这人就是天寿宫副总管八封掌于清兆。
紫燕道:“速派人搜寻艳琴下落,并传命宫中上下人等,宫今夜遇害之事.严禁泄漏出主.违命者死,甘叔叔回来时,速请他来见我,从今夜起,宫中一切事务,除关系重大者必须回禀外,均由你全权处理。”
谁知,天寿宫中非但没找到艳琴的影子,就是派出去追寻的数批高手,也全都失望而归,于是,天寿宫宫主身边一代艳婢,就在宫主被害当夜,在天寿宫如幽灵般神秘失踪。
其次,天寿宫总管剑魔甘道明,也一直没有回宫的消息。
咤叱风云,名震寰宇的天寿宫,竟于一夜间笼罩上了一层愁云惨雾。
桑琼自那夜与欧阳玉儿见了一面后,一连数日,竟没再见她现身,连带着墨燕黄燕也不见影子,只有紫燕一人招待他和云岭双煞,其他的人就像有意回避一般,而紫燕也是终日满面愁容。
桑琼也曾问起欧阳玉儿,紫燕总是叹息道:“玉妹新遭丧父之痛,悲恨之情,可想而知。”
桑琼因为欧阳天寿临终前曾提到半本书的事,很想找欧阳玉儿问个明白,遂道:“玉妹纵然伤心,大概还不至于不愿见我。”
紫燕粉脸掠过一丝凄然惨笑,道:“玉妹这几天情绪恶劣至极,桑公子还是不要见她的好,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
桑琼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也不禁微诧,他本天生傲骨,既是明显的不受欢迎,多留岂不自讨没趣,遂道:“请转告玉妹,我想告辞了!”
紫燕毫无惊异之态,只淡淡的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当夜,桑琼思前想后,始终想不出何以欧阳玉儿一反常态避不见面,辗转难以人眠,遂决定不辞而别,挑灯留了一封短信给玉儿。唤起隔房的云岭双煞,三人蹑足进人迎凤阁,在欧阳天寿灵前一同含泪拜别,趁夜离宫,不辞而去。
隆冬,朔风猎猎.刮面如刀。
通往合肥城的官道上,噗刺刺奔来三骑俊马,前首一骑马上坐着个蓝衫少年,虽是满脸风尘,却掩盖不住他原有的英挺俊秀之气。
另两骑马上则坐着两名身着花袍,臂束金箍的大汉,原来正是桑琼与云岭双煞。三人身上都穿得十分单薄,迎着刺骨寒风鞭马狂奔,竟然了无寒意。
“停停停!”双煞老大梁金虎,忽然勒马人立而起,叫道:“帮主,我们无需进城,这里有条小道,直通古墓,可少走一半路程。”
桑琼与梁金豪也勒住了马,桑琼道:“天色尚早,何不进城喝两杯再走,我还想进城买件棉袄。”
梁金虎一愕道:“帮主买棉袄何用?”
桑琼微微一笑道:“我还不想让他们都知道我的功力已经恢复,所以必须以棉祆御寒,要不在这严寒之下……”
双煞同声一哦,会意地笑了笑,拨转马首,径人合肥城。
穿上了短袄棉裤,桑琼显得有些臃肿,飘逸潇洒风度消失过半。
三人相将登上了合肥首屈一指的“太白居”酒楼,择了个临街的座头,要了些酒菜,正在吃喝,忽听邻桌传来一声纵狂大笑,笑声震耳嗡嗡,梁上尘埃粉坠。
桑琼一怔,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年逾半百,身着锦衣的大胖子,满脸油亮红光,挺着个鼓胀加孕妇的大肚皮,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他手里居然摇着一把大蒲扇,眯着眼狂笑连声叫道:“好!好!好好好!……我老头子今天非喝个大醉不可,纵然醉死也甘心。”说毕,提起桌上一把酒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直灌,其态几近疯癫。
云岭双煞以为此老若非已疯,就是已经醉了,可是桑琼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曾见过此老,且被撞得摔了一跤,当时他就曾怀疑这位胖老人乃“风尘三奇僧丐酒”中之一,如今二次相逢,他怎肯轻易放过,刚刚站起身来,那胖老人突然脸色一沉,酒壶‘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杯盘齐飞,怒目厉声指着桑琼骂道:“好小子,你居然又闹到太阳谷去了?今天看你往哪里逃!”
桑琼一震,如坠五里雾中,他什么时候闹到太阳谷去了?太阳谷他去也没去过?心念电转,总以为胖老人指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什么人。急急扭头一瞥,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然而,待他再回过头来时,胖老人又已无影无踪?声音却从楼下街心传来!
“小伙子,运气不错呀!捞回蚀本还有赚的,可是,你也别只享福,人家放不过你的,太阳谷你要不去,又害我老头跑断两条腿………”声音渐去渐远,桑琼探身窗外已不见人影。
由此,更证实这胖老人是“风尘三奇”之一无疑,而且,他临去所言,分明有所暗示,难道说,太阳谷最近又有什么危难?
于是,桑琼立即低声暗嘱双煞,道:“我先去一步,你二人在城中打听打听太阳谷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一有消息速报我知。”
云岭双煞立即应诺,起身离去。
桑琼匹马单骑回返古墓,尚离车里之遥,就看到罗天奇高站在一处坟头上,迎着寒风相迎,他并非预知……而是每天都在此等候桑琼归来。
阔别经月,一旦把晤,罗天奇激动得难以自抑,飞步直奔过来,抢着接下桑琼手中马缰,低叫声“大哥!便欲跪行大礼。
桑琼连忙滚鞍下马,展臂虚扶,指尖未碰到罗天奇身子,一股强猛内劲已将他牢牢托住,含笑道:“‘兄弟,快别多礼!”
罗天奇暗运真力连试了两次,竟无法跪下去,猛然仰起头来,惊喜交集地道:“大哥功力已经恢复了?”
桑琼笑着点了点头,道:“托天之幸,托兄弟之福,总算不虚此行………”
罗天奇丑脸一阵牵动,显得无比振奋,喃喃道:“谢天谢地,这才是皇天有眼,武林有福,九灵帮当兴,东庄沉冤当雪……”
桑琼笑道:“只是这些日子叫你多辛苦了,帮中弟兄都好吗?”
罗天奇连连点头道:“都很好,大伙儿终日都惦记着帮主。”转目一望,又问道:“怎么不见梁氏兄弟?”
桑琼道:“咱们在合肥城中得一怪讯,梁氏兄弟正奉命查探详情,等一会自会回来……
啊!伍一凡的事究竟怎么样了?这些日子,可曾有所发现?”
罗天奇一面执缰前导,一面低声回答道:“他伤势早已痊愈,自从大哥去后,我曾经按照留柬的方法试过他,竟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桑琼微怔,问道:‘用么,他对负伤经过如何解释呢?”
罗天奇道:“据他清醒后述说,当时因追敌进人落凤峡外密林,忽然听见林中有人正在谈话,其中一个女的,就是曾在‘猥族’冒充巫师的老婆子;另外一个男人,却不知是谁,只听见他们正为了落凤峡的事争论不休,好像是男的在责怪女的,后来竟动起手来;伍一凡刚现身准备捉一活口,那男的抢先遁走,林外却突然闪进一黄一紫两条人影,他措手不及,竟被打伤。”
桑琼听了这番话,不禁大感困惑,诧道:“他述说的经过,跟五燕的话居然十分吻合,难道当时紫燕和黄燕真的看错了人,把伍一凡当作那逃走的家伙了不成?”
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头陀郝飞呢?”
罗天奇苦笑道:“他整日只知喝酒,更无迹象可查。”
桑琼默然许久,叹道:“但愿真是咱们多疑就好了,如今天下灾难方兴,武林大祸不远,多一位朋友,就少一个敌人”说着,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又问道:“杜三娘回来了没有?”
这句话,却把罗天奇问得双眉紧皱,满面愁容道:“回帮十天了。”
桑琼见他神色不对,忙道:“莫非她空去了一趟金陵,没有找到春梅?”
罗天奇道:“不!她倒是未负使命,将春梅带回了总舵,只是……大哥只怕不能从春梅口中问出当年隐情了……”
桑琼讶道:“为什么?”
罗天奇摇头叹道:“因为…春梅已经疯了!”
桑琼骇然一震,倏忽止步,追问道:“她现在何处?”
罗天奇道:“春梅来到总舵时,神志已经不清,好像是受至了什么巨大的惊骇,见了任何人都哭叫说人家要杀她,十天来从无片刻安静,我担心古墓气氛和帮中弟兄会影响她的情绪,所以在附近农家另为她租了一栋小屋,由杜三娘和珠妹妹陪伴,没有住在古墓内。”
桑琼接口道:“走!先带我去那儿看看,然后再回古墓。
两人已距古墓不远,又折转向西,桑琼嫌马匹累赘,便将马系在附近林中,催促罗天奇各展身法,疾驰而行。
行约数里,望见一条小溪边有数十户农家,点点茅舍散置在阡陌围绕下。山明水秀,一片宁静。
罗天奇领着桑琼绕过一片土岗,遥指岗上一栋依林而建的小茅屋道:“就是那栋房屋了,我对村民诓称春梅是富家侍婢,不能见容于大妇,致罹疯疾,所以到乡间借地调养。”
桑琼点头赞许,忽又问道:“帮中弟兄可知道这地方?”
罗天奇道:“知道虽然知道,但无人来过。”
桑琼略作沉吟、也没有再问,举步跨上土岗,一及至走近茅屋,才低声说道:“屋后竹林中有人窥视,你暂勿声张,待我进屋以后,仔细守候门侧,记住只须认出他的面貌就够了。”
罗天奇闻言一惊,连忙应诺、桑琼洒然叩门,门开处,却是杜三娘。
她一见桑琼,先是一怔,接着纳头便拜,叫道:“这下好啦!帮主回来了。”
秀珠在房里听得叫声,也飞一般迎厂出来,一把拉住桑琼,却不禁泪水纷落,哽咽道:“大哥,快看看春梅,她………她…”
桑琼扶起杜三娘,颔首道:“我已经知道了。三娘长途跋涉,珠妹陪侍病人,二位多多辛苦。”
杜三娘道:“辛苦倒说不上。只是这件事叫人为难,我千里迢迢赶到金陵,好不容易打听出有这么一个人,却不料竟是个疯子,当时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多亏一位李管事帮我说服了春梅的母亲,花五十两银子才把人买下来………”
桑琼突然插口道:“那李管事是不是个矮胖子,身着锦衣,手里总摇着一把蒲扇,大约五十多岁?”
杜三娘惊道:“原来帮主也认识他?”
桑琼笑笑道:“他怎么帮你说话的?”
杜三娘道:“起初,春梅她娘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带走女儿,后来那李管事劝她说:‘让她去吧!人家是一番好意,留个疯女儿在家,迟早会出祸事,倒不如卖上几十两银子,这种买卖,求也求不到。’春梅她娘仍是不肯,道:‘我女儿是从小卖给卧龙庄桑家做丫头的,立有契据,不能转卖。’那李管事却诓她道:‘放心,这位大娘就是桑家的人,你把女儿交给她,就跟交给桑家一样,准没有错。’春梅她娘半信半疑,便逼着问我‘是不是桑家派来的人?’我没法子,也只好骗她说:‘不错,我就是奉卧龙庄桑公子的吩咐,来接春梅,要不然,谁希罕拿银子买个疯Y头。’老婆子听了这话。才点头答应了。”
桑琼听得一阵心惊,但看桑三娘神情,却又不像故作试探,于是淡淡一笑道:“三娘应变机警,不愧是老江湖,连日劳累,现在请先返总舵休息,顺便转告各位弟兄,就说我已平安回帮,稍待即可与弟兄们晤面畅叙了。”
杜三娘讶道:“帮主还没有回古墓总舵去过吗?”
桑琼笑道:“正是,我先来此地,尚未跟弟兄们把晤。”
杜三娘大喜,道:“我这就先去报喜讯,准备酒宴,替帮主接风洗尘。”说完,匆匆告退而去。
桑琼遣走杜三娘,回顾门侧轻问道:“如何?”
罗天奇摇摇头道:“那家伙十分机警,仅在林中晃了一下,便没有再现过身。”
桑琼微笑道:“假如我猜得不错,此刻他已经不在林中了。”
秀珠不解,骇然问道:“你们在说谁?谁在林子里?”
桑琼扬眉道:“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很可能也是九灵帮中一员。不必理会他,咱们去看看春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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