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岸将及百丈,“噗通”一声,船头已抛下了铁锚。
紫燕和欧阳王儿两颗心同时一沉,互相交换了一瞥失望的眼色。紫燕嘴唇蠕动,低声传语林中道:“三妹,距离太远,千万不可擅动,咱们宁可不发动,决不能击而不中,断绝了第二次机会。”
这时候,大船上已放落小艇,两名黄衣人跃下小艇,由一名水手操舟,直向沙滩而来。
小艇渐行渐近,桑琼越看越惊,不由自主从心底冒起一股怒火,原来那两名黄衣人,竟是龙钩赵刚和铁铜李庆。
刹那间,全部希望都幻灭了,他万万也想不到,伤人劫舟的,会是自己的死仇“天山五魔”。
小艇驶近距离三十丈处,龙钩赵刚便拱手朗声叫道:“请两位姑娘答话,咱们是诚心来谈和的。”
紫燕冷冷答道:“说吧!”
龙钩赵刚道:“我等无意跟姑娘们为敌,事出误会,竟铸大错,现在已百口莫辩,只希望化解怨仇,彼此提出交换条件。不知道姑娘们愿不愿意?”
紫燕应声道:“你准备如何交换?”
赵刚道:“咱们愿意送回蓝燕尸体和释放黄燕,并且负责为姑娘们代雇船只来岛上接运你们返回中原,只求交换一半武库藏珍,至于桑琼,也不再追究……””
紫燕还没有回答,欧阳王儿已抢着叱道:“住口!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东西,我要你们一个个凌迟寸磔,替二姊偿命!”
龙钩赵钢道:“姑娘因何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咱们虽然误伤了蓝燕,但神戟霍天狼也被墨燕重伤落海,昨天夜里已经断了气,两下扯平,姑娘们并不吃亏……”
欧阳玉儿厉喝道:“霍天狼贱物匹夫,他能跟我二姊比吗?”盛怒之下,便想翻腕撤剑。”
紫燕连忙探手拉住,低声道:“五妹!别忘了忍耐和沉着!”欧阳玉儿眸子一转,泪水已盈眶欲坠,只得咬咬牙极力忍住。
龙钩赵刚急令小艇又退后十丈,见欧阳王儿并未移动,才壮着胆又道:“在下已经说过,误伤蓝燕,并非有意,是以从昨日到现在,咱们对黄燕姑娘极力优待,毫未简慢,何况,咱们愿意放过桑琼,武库藏珍也只要求一半,这般委曲克己,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了,姑娘们如果坚持不肯,拼个固守孤岛,老死海域,又有什么意义呢?”
紫燕挥挥手,不耐地道:“好了,不必多说废话,让我先问你三件事。”
赵刚见紫燕语气温和,忙笑道:“姑娘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紫燕故作沉吟道:“第一件,你们是否确未伤害我四妹,空口无凭,难以相信,希望你先把她送上岸来,让我当面问过,才能考虑你所提条件。”
赵刚点头道:“只要姑娘也给咱们保证不致食言,这一件是可以同意的。
紫燕又道:“第二件,船上还有两名九灵帮高手,也应该一并送上岸来,而且,同样不得伤害他们一肌一发。”
赵刚笑道:“可以!可以!在下绝对遵办就是。”
紫燕冷冷一笑,道:“第三件比较为难,也许你不肯同意?”
赵刚大声道:“姑娘尽管吩咐,力之所及,咱们一定同意。”
紫燕摇摇头道:“我听说你们五魔向来轻诺寡信,假如我们同意了你的条件,把辛苦得到的武库藏珍分给你们一半,那时你们扬帆一走,或是让我们困死孤岛,或是另邀高人再来抢夺,却叫人难以防备。”
赵刚被他一言道中心事,不禁怔了一怔,干笑道:“既然!”娘相信不过咱们,船又只有一艘。依姑娘之意,应该怎么办呢?”
紫燕道:“很简单,大家交换一下,武库藏珍我们愿意全部留下来,船只由我们驶去,一个月之内,原船放回,随你们自去。”
赵刚嘿嘿阴笑两声,道:“人心难测,姑娘信不过咱们,咱们又怎能信得过姑娘?”
紫燕晒然道:“我们宁愿放弃全部武库藏珍,自是无意欺骗,如果你们还不肯相信,我们再留下二妹的尸体,待另雇到船只时同来搬运……”
欧阳玉儿脱口道:“大姊,你……”
紫燕正色道:“不要紧,武库冰窟可以存放尸体,不会腐败的。”
龙钩赵刚迟疑半晌,说道:“这件事,在下难作居然决定,且容回船和兄弟们商议之后,再定可否。”.
紫燕点头道:“很好,你们不妨仔细商议一番,假如愿意,明日咱们就依约交换。”
龙钩赵刚想了一想,又道:“假如咱们同意交换。姑娘预备怎样进行呢?”
紫燕毫未思索,应声道:“你们把船只仍然停在离岸三十丈的地方,先以小艇送黄燕上岸,我们便将武库藏珍的一半交原艇带回,待梁氏兄弟登岸,再带回另一半藏珍,然后你们四人带着蓝燕尸体离船登陆,我们则返船启碇,这样安排,你应该放心了吧?”
赵刚心里细细盘算了一遍,笑问道:“但不知那武库中藏珍共有多少?所谓一半有多少?载运是否方便?”
紫燕道:“武库藏珍共有两只铁匣,每次一只,再方便也没有了。
赵刚满脸笑容,连连拱手,小艇掉头返回大船,立即拔锚扬帆,直驶出十里外才停下来。
天山四魔随即开始计议,锁镰刀崔五听完谈判经过,首先提出反对意见,道:“我看那丫头有诈,准是骗咱们送回黄燕以后,翻脸毁约,那时咱们怎奈她何?”
铜锤陆开泰也道:“说的是,她奶奶的叫咱们把活人送上岸去,留下个死人,她还肯拿武库藏珍来换一具尸首?这话只好去骗骗三岁小娃儿。”
铁铜李庆肚里揣摸了好一会,摇头道:“的确靠不住,凭良少说,咱们兄弟不是四燕敌手,假如答应把船还给了她们,主动之权落在人家手里,北宫四燕再加上云岭双煞联手对付咱们,小小一座孤岛无处可避,两铁匣武库藏珍,还不是叫他们夺了回去。”
三魔异口同声,都认为紫燕的条件不能同意,纷纷议论不休,龙钩赵刚却只是含笑不语。
铁锏李庆问道:“赵老大怎么不说话?咱们也听听你的高见。”
龙钩赵刚阴阴笑道:“你们都决定了,还用问我则甚?”
铜锤陆开泰道:“你是咱们大哥,自然要问你才行。”
崔五笑道:“论心机,咱们都不如大哥,这事还是由大哥一言决定,作个主意。”
龙钩赵刚冷笑一声,道:“只怕我的话,你们未必肯听。”
三魔齐声道:“咱们一定听,决无异言。”
赵刚这才耸了耸肩头,轻笑道:“若依我的主意,咱们就答应她。”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冷眼环顾三魔,三魔果然惊愕不解,陆开泰脱口叫了起来道:“答应她?咱们眼睁睁拿船只和人质去换死路?”
赵刚昂然道:“正是,咱们答应给她船只和人质,但决不会换来死路,你们不信,那就算了。”
三魔忙道:“信!信!信!只是,老大你得给咱们说明白些,到底你的锦囊妙计是怎样安排的呀?”
赵刚不慌不忙道:“我说答应她的条件,有两点理由,一项附注,最后还有一项‘但书’。并不是平白就答应下来,你们不问清楚,吵些什么……”
铁铜李庆连忙陪笑道:“咱们决不吵了,洗耳恭听,先请教哪两点理由?”
赵刚道:“第一点,北宫五燕情遗骨肉,蓝燕虽死,她们决不情愿让她的尸体毁在咱们手里。第二点,云岭双煞是桑琼的同门盟弟,其价值不输于黄燕,所以我敢打赌紫燕不敢中途反悔,也不会存心欺骗咱们。”
三魔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锁镰刀崔五又道:“那一项附注又是如何呢?”
赵刚笑道:“附注的意思,就是咱们必须在取得第一只铁匣以后,先检视其中藏珍的价值,如果值得,再放云岭双煞,否则仍可拒绝继续交换,我以为只用黄燕换取一半武库藏珍,无论真假,我们都不吃亏。”
三魔一致赞同,又问:“最后的‘但书’又是什么意思?”
龙钩赵刚阴森森一阵冷笑,道:“你们也太老实了,难道以为我真正愿意交还船只,困在荒岛等她们来摆布?所谓‘但书’,乃是表面答应交人还船,但是,如果两只铁匣全部到手,藏珍不假,咱们就中途翻脸,带着武库藏珍扬长而去了。她们若是认命,被困孤岛插翅难飞,迟早逃不出一死,要是不认命,蓝燕的尸体还在咱们手中,投鼠忌器,虽有四燕和双煞联手,又岂奈我何?”
这番话,只说得三魔笑逐颜开,哄然叫起好来,鼓掌大笑道:“妙计!咱们就这么办,明天一早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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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天山四魔扬帆退去的同时,北宫三燕也正围坐海边谈论着第二天的应付之策。_墨燕气愤地说道:“刚才要不是大姊预先叮嘱不准出手,我真想把赵刚和李庆两个魔崽子留下来,咱们也整治他一番,逼他乖乖放回四妹,交还船只,然后一剑一个,全宰了他们。”
紫燕园注海面,哺哺说道:“我何尝不欲手对此獠,替二妹报复血仇,咱们姊妹之中,二妹性格最柔,唉!想不到竟死得那么惨烈…”
欧阳玉儿低问道:“大姊真愿意留下二姊的尸体,向他们交换船只?”
紫燕双目一聚,陡现杀机,缓缓道:“你想我会那么傻吗?我提出交换船只,正是要赵刚心生猜疑,无法立时决断;答应把二妹尸体留在岛上才能使他相信咱们确有诚意,其目的,只为了争取这一夜时间,从容布署。”
墨燕忧虑地道:“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紫燕毅然道:“今天夜里,咱们必须全力寻找桑公子,向他借用那两只铁匣,用那些空匣装满废物石块,然后合咱们三人内力,将铁区封死,明天一早,等他们送回四妹之后,依约将一只铁匣交给他们,我猜他们初获藏珍铁匣,一定会争先恐后启匣检视,咱们就趁这时候发动出手——”
墨燕激动无比,脱口道:“假如他们和今天一样,不肯靠近岸边停泊,怎么办?”
紫燕颇有信心地道:“他们一定会自动靠近海滩下锚的,因为小艇往来费时,他们急于争取时间获得武库藏珍,何况,赵刚自持握有二妹的尸体作护符,他会估量咱们不敢硬来。”
欧阳玉儿却道:“万一不能一击得手,岂不被他们毁了二姊的尸体?还有梁氏兄弟性命,也要设法保全。”
紫燕坚定地点点头道:“合咱们四人之力,魔崽子们又正被武库藏珍吸引,论情论理,应该不致失手,只要能踏上船舷,便有八成把握,如果能先救得梁氏双煞,以六对四,何愁魔崽子们不束手受擒,不过——”
她语声微顿,脸上忽然现出无比凝重之色,又道:“这是咱们的如意打算,自然难免意外,假如咱们尽了心力,仍旧无法保全二妹的尸体,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会原谅咱们的。”
墨燕愕然道:“大姊是说,不得已的时候,宁可牺牲二姊的尸体?”
紫燕颔首道:“正是。”
欧阳玉儿掩面失声,叫道:“啊!可怜的二姊人…”
墨燕却怔了片刻,然后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含着两眶热泪哺哺自语道:“是的!她知道我们已经尽了心,她……她一定不会怪我们的……”语声未已,泪水竟籁籁而下。
挚情未酬,芳魂已渺,对北宫四燕来说,雁行折翅,自然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然而,对桑琼却成了难以推卸的精神负担。
桑琼在礁石洞穴里,目睹全部经过,只觉混身冰冷,寒意透骨。一时间,既惊又骇惭悔无穷。
假如不是为了他,北宫五燕不会扬帆海域来到这座孤岛,假如不是他在武库冰窟中固执偏见,蓝燕也可能不至惨死在五魔之手。
这些纠缠矛盾,错综复杂的因果,归根结底,全由他一人而起。但是,欧阳玉儿和紫、墨三燕对他并无半句怨尤,困窘危迫之下,犹未忘梁氏双煞和他的安全。
桑琼越想越惭愧,只觉得杀害蓝燕的不是天山五魔,倒像是自己下的毒手。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钻出石洞,三燕已经不在海滩了,空旷出寂的沙滩上,只有一排排涌上来,又退下去的粼粼波涛,一如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永无休止。
桑琼仰天长叹;悲愤难抑,蹒跚回到峰顶,把那两只铁匣重挖掘了出来,不禁感慨万端,暗想道;我桑琼堂堂丈夫,难道真要等着几个女孩子来营救保护?蓝燕惨死,黄燕被掳,船只遭劫,难道我就不能助她们把尸体、人质和船只夺回来?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于是,先将剑匣启开,取做“飞龙剑”佩在腰间,另将那四份刀招剑谱、拳经掌式秘笈又用油纸封裹,一齐塞进怀里.然后再动手腾空刀匣。
谁知刀匣口盖一掀,却见匣中多了一个长约一尺、金光灿烂的东西。
那东西通体浑圆,牢牢附在铁匣内,竟是一个巨大的奇形蚕桑琼吃了一惊,想不透这蚕茧怎会到铁匣内去的?及至发现区底那枚“火计”,才恍然记起自己离开武库时,在水潭中提到的那条“金色怪鱼”。
金色怪鱼所过之处,潭水立即凝结成冰,怪鱼却能在水中游动,记得墨燕便是被怪鱼困住,险些窒息而死,那时桑琼藉火针之助,将怪鱼捉获,顺手塞进刀匣里,想不到怪鱼居然吐丝结茧,这倒是件怪事……
桑琼一念及此,心头猛然一震,几乎脱口叫出声来!
“冰蚕!原来怪鱼就是冰蚕!”
当他在飞云禅寺自破真气,老和尚凌镜大师曾告诉欧阳玉儿,欲使心脉续接,真气复通,必须“千年冰蚕蛹”才能有望,欧阳王儿夺取藏珍秘图,寻觅逍遥武库,不正是为了求取“千年冰蚕蛹”吗?谁又料得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桑琼喜极欲狂,双手捧着那一尺多长的金色蚕茧,不禁流下欣喜的泪水,口里哺哺不已,道:“这是天意要我报答五燕,冰蚕结茧不迟不早,现在正是时候。”
他本想用“飞龙剑”剥茧取蛹,忽又觉得那冰蚕丝坚韧难得,断毁未免可惜,而且,据说“冰蚕之蛹”须煎汤服用才有效,于是急急拾聚些枯枝败藤,在洞穴深处升了一个火堆,就以铁匣作锅,准备剥茧抽丝。
岛上无水可用,桑琼摘了许多野果熬成果汁,将蚕茧投人汁中,一面以火针为轴,抽绕丝头。那匣中果汁沸腾,发出一阵阵异香,使人饥火更盛,馋涎欲滴。
不多久,丝已抽完,匣中竟有三枚蚕蛹。
桑琼先灭了火堆,待汁液稍凉,连蚕蛹果汁一齐喝下肚去,便静坐洞中运功提气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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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并无异样感受,耐心过了半个时辰,突然间,只觉得丹如下生起一股热流,激如怒潮向全身扩散,不片刻,真气鼓动,几欲透体射出。
桑琼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欣喜,仍按内功吐纳诀要,缓缓诱导那股势如奔马的真气,过紫府,透玄关,入十二重楼,渐渐集中胸脏“七坎”穴。
真气一至穴门,顿觉奇痛难忍,连试三遍,竟无法冲过,反痛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桑琼心知这正是自己生死一发的紧要关头,咬牙苦口支撑,一次不行,略作调息又再接再厉,直到第九次,脑中突起嘶鸣,一阵椎心裂肺剧痛,闭塞了将近百日的“七坎”穴,终于霍然贯通,可怜他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冲开了闭穴,勉强将真气导归丹田,桑琼孱弱地斜靠在石壁上,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满脸热泪横流。
那是喜悦,也是哀伤。自从飞云寺散破真气,他何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真会重获失去的武功,如今一旦竟成事实,以致使他兴起一种虚幻渺茫的感觉,几疑犹在梦中。
夜凉如水,海面微波粼粼,天际寒星数点。
孤岛上,夜幕正浓,海风拂过,带来了几分凉意,然而,摸索在峰峦丛野中的北宫三燕,却已经汗透罗衫。
她们分头在岛上寻觅、搜索,几乎踏遍每一寸土地,探查遍每一处石岩洞穴,凡是可以藏得下一个人的地方,都被仔细查看,上达峰顶,下至海滩,竟然始终未发现桑琼的踪影。
时间渐渐逝去,一夜将尽,紫燕的脸色变得无比肃穆,一向沉稳的她,已经开始感到阵阵慌悸了。
三人散而复聚,遍搜全岛,毫无所见,东方天际却透现出无数的曙光,欧阳玉儿芳心尽碎,黯然低头,在他意识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只是不愿说出口来。
墨燕除了失望,更有无限焦急,张大两只秀眸,惶恐地望着紫燕,目光中尽是询问的光芒,好像在问:怎么办?怎么办?
紫燕轻轻叹了一口气,哺哺道:“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来咱们只有认命了。”
墨燕听得一怔,脱口道:“大姊,咱们可以孤注一掷,趁他们刚停船的时候,突然发动,冒险夺船…”
紫燕摇摇头道:“‘你把龙钩赵刚看得太简单;没有那两只藏珍铁匣为饵,他决不肯把船驶近岸边来的。”
墨燕道:‘咱们设法弄两只假铁匣也不行么?”
紫燕苦笑道:“岛上连木匣都找不到,那来铁匣?何况那赵刚狡诈百出,岂会轻易受骗。”
墨燕张目四顾,也没了主意,黛眉频皱,不由恨恨道:“唉!我真是不懂,全岛只有这么大,咱们三个人寻了一整夜,竟会寻不到一个失去武功的人,除非他已经跳了海——”忽然觉得这话不妥,偷偷望了欧阳玉儿一眼,连忙住口。
欧阳玉儿娇躯一震,缓缓抬头起来,凄声道:“他一个人流落孤岛,呼天不应,人地无门,又误会我们害死了云岭双煞,灰心绝望之下,必然会走上那条路,这不能怪他,只怪我不该弄什么藏珍图,是我一手逼死了他的……”言犹未尽,已哽咽不能成声。
紫燕忙柔声劝慰道:“五妹,事无确证,怎么可以胡乱猜测呢?桑公子吉人天相,绝顶聪明,我说他决不会做那种傻事。”
欧阳玉儿仰面道:“如果他还活着,怎么会不在岛上?”
“也许………也许……”紫燕实在也想不出任何理由,竟讷讷无以为答。
正在为难,墨燕突然一声惊噫,扬手指着那削壁上的武库入口、叫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紫燕和欧阳玉儿一齐举目望去,只见那武库洞口竟有火光透出。
墨燕惊喜地道:“岛上没有别人,准是桑公子,咱们真笨,各处都搜遍了,偏偏忘了武库冰窟。”
欧阳王儿却摇头道:“不会是他,从前天开始,大姊已将洞口长藤割断,他一身武功尽失,不可能攀上数十丈削壁。”
紫燕注目凝视片刻,道:“假如不是桑公子,火光就更加可疑了,咱们快去看看。”
三人各展身形,联袂掠起,刹那间赶到山壁下,却见那洞口火光仍未熄灭。
紫燕撤剑在手,低谓二燕道:“你们注意替我监视洞口,我上去试探一下。”
剑藏财后,一提真气凌空拔起,直射十余丈,莲足疾点石壁,飞快换步踏升,施展“步步登空”轻功绝技,整个人与削壁垂直成“卜”字形疾窜而上。
欺近洞口,左手一探,五指扣人石壁中,藉机换了一口真气,只见墨燕和欧阳工儿正向自己挥手示意,表示洞口并无异状。
紫燕觑准洞口,猛然一挺纤腰,一式“乳燕穿林”射入洞口,身未到,长剑半圈护住身子,左掌就势一翻,呼地劈出一掌。
掌力过处,毫无反应,待她双足落实,探头向山腹中一望,却骇然一惊,急忙向下招手道:“三妹,五妹,你们快上来。”
墨燕和欧阳王儿双双掠上削壁,进人武库洞口,也不期一怔,只见山腹水潭边,正燃着一个旺盛的火堆,火堆旁赫然放着两只狭长铁匣。
三燕面面相觑,惊悸莫名,及待启开铁匣,其中一只铁匣内盛着一柄古迹斑谰的宝刀,另一只铁匣却放着一块石板,石上刻了几行字:
刀剑双匣,武库珍秘,龙剑留用,凤刀诱敌,午刻潮涨,依计行事。
墨燕轻呼道:“这不分明是桑公子的口气么?”
欧阳玉儿激动地捧着两只铁匣,高兴得热泪盈眶,颤声道:“老天!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一缕阳光透破重云,天色终于大亮了。
天山四魔饱餐之后,精神抖擞,辰牌甫过,便吩咐拔锚手,向海边沙滩缓缓驶来。
四魔经过密议,预先作了万全安排,铜锤陆开泰把守舵楼,附带守着蓝燕的尸体,龙钩赵刚和铁铜李庆负责中舱,舱面上一排放着三张木椅,黄燕欧阳兰和云岭双煞梁氏兄弟都被制住穴道,安置在木椅上,锁镰刀崔五则专管船头铁锚,准备随时砍断锚链开船。
全船水手都受到严厉警告,不许离开桅下三尺之外、风帆不得卸落,必须在奉命之时,以最快的速度操作升降;另备两名力壮水手,负责小艇驾驶。
一切都安排妥当,四桅大船迎着微风,平稳地滑向海岸,距离渐近,岛上景物已清晰人目。
锁镰刀崔五挺立船首,凝目眺望,脸上浮现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沉声向赵刚报告道:“老大料得不差,紫燕彩燕墨燕已经在海滩上等候着了。”
龙钩赵刚问道:“可曾看见那两只铁匣?”
锁镰刀崔五连声道:“有!有!铁匣放在欧阳玉儿身边。不多不少,正是两只。”
赵刚嘿嘿笑着点头沉吟,状颇自得。大船缓缓前移,已驶至百丈以内,八十丈,七十丈………
忽然,龙钩赵刚脸上笑容忽敛,沉声道:“老五,沙滩上有没有墨燕欧阳珍?”
崔五答道:“没有,只看见紫燕和欧阳玉儿……”
“落帆!下锚!”赵刚一声低喝,风帆齐落,铁锚人海,船只停泊之处,距离岸边尚有六十多丈。
铁铜李庆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再驶近一些?小艇往返比较迅捷!”
赵刚摇头道:“墨燕欧阳珍未见露面,启人疑窦,宁可距离稍远,多费些时间,别中了奸计。”
又扬声吩咐舵楼的陆开泰道:“转舵,注意保持船头向外,随时断锚开船。”陆开泰依命传话,船身转动,使船头向海,船尾对着沙滩,这一变换头尾,船尾距沙滩已不足六十丈。
赵刚又分派铁铜锏李庆赶往船尾,务必留意海中,以防被人泳近船侧,然后才下令放落小艇,载送黄燕上岸。
临行之时,赵刚又含笑向黄燕说道:“咱们武林中人,最重信诺,现在一切误会都已解释清楚,依照约定,先送姑娘上岸,希望姑娘转告令姊,千万不可失约,以免害了梁氏双煞和污渎了蓝燕姑娘遗体,使她九泉下遭受羞辱。”
这番话软中带硬,言外之意,如果紫燕毁约,四魔不但杀害梁氏双煞,更会对蓝燕遗体横施凌辱,非仅毁伤而已。黄燕自然听得懂,却默然没有回答。
两名水手划着小艇向沙滩驶去,足驶了顿炊之久,才抵达岸边,欧阳玉儿一声轻呼,飞身奔上小艇,纤掌起落,急急替她解开了穴道。
黄燕悲从心生,一把抱住欧阳玉儿,眼泪籁籁直落。
紫燕含着两Bop水走到小艇边,伸出双手,将黄燕接引上岸,柔声问道:“四妹,有没有受伤?”
黄燕凄然摇头道:“没有!我没有受伤!可是,二姊她——”
紫燕闭目挤落两滴泪珠,叹道:“能得你平安回来,已算不幸中的大幸,都怪我太大意疏忽,才有这场惨事。”
姊妹相拥而泣。恍如隔世,好半响,黄燕才收泪低声问道:“大姊,你真的准备把武库藏珍跟魔惠子们交换?”
紫燕颔首道:“事迫至此,不得不答应他们。”
黄燕急道:“不!不能!他们夺去武库藏珍,后果会不堪设想,而且他们决不会遵守诺言的……”
紫燕轻喟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别忘了二妹的遗体还在他们的手中。”
黄燕痛苦地摇摇头,忍不住掩面失声。
紫燕招招手,将两名驾艇水手叫上岸来,亲切地道:“咱们在海宁雇船的时候,原以为会顺利归去,想不到现在却发生了这许多变化,不但旷日持久,更害你们受尽惊吓,心里实在不安,这几天那四个坏人可曾亏待过你们?”
两名水手都是纯朴汉子,见紫燕问起这些话,不觉眼眶一红,其中一个凄声答道:“不瞒姑娘说,小的们有苦难言,那几个人凶恶得很,稍不如意,就要动刀子,哪像姑娘们待人和善!”
紫燕点点头,亲自从臂上褪下一只纯金手镯,塞在那水手掌中,柔声说道:“都怪咱们不好,才害得大家遭受欺凌,这只鐲子你仔细收好,权当咱们补偿部分损失费用,假如一切顺利,咱们今天就可以回到船上了,目下还须暂时忍耐。”
那水手惊惧地道:“姑娘厚赐,小的们却不敢领,等一会被那些人搜出来,会要了小的性命!”
紫燕道:‘不要紧,你只管收起来,咱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等回到海宁,咱们还要重重酬谢。”
那水手仍不敢收,经紫燕极力宽慰,才提心吊胆地把金镯藏进怀里,继而又觉得不妥,忙又从怀里取出来,脱去鞋子,藏在鞋底,千恩万谢,感激莫名。
紫燕又问些船上琐事,以及天山五魔凶暴行径,直到午刻将近,海潮渐涨,才将那只盛放“凤刀”的铁匣交给两名水手,叮嘱带返大船。
小艇载着铁匣回船,四魔都掩不住振奋,铜锤陆开泰首先离开了舵楼,掠落舷口,又手抱起铁匣,掂了掂,份量甚重,仰面笑道:“老大料敌如神,铁匣里果然放着武库藏珍—
—”
龙钩赵刚却沉声打断他的话头,截口道:“且慢高兴,匣中物件尚待检视,你怎么倒先离开了舵楼,如有变故,怎生是好?”
陆开泰一团高兴,不料却碰了个钉子,快快道:“小弟只是想看看武库藏珍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老大又何必这样认真呢?”
赵刚喝道:“不要多说,赶快回到舵楼去,未得我号令,决不许擅离一步。”
陆开泰好生没趣,耸耸肩头,无精打采走回舵楼,心中十分不乐。
龙钩赵刚并不急于启开铁匣,却寒着脸叱问两名水手道:“你们抵岸甚久,才取得铁匣,那紫燕对你们说了些什么?竟耽误了许多时间?”
水手急忙分辩道:“并没有说什么……那位姑娘只是问起船上琐事,叫小的们安心,不久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赵刚冷笑道:“这时候她还有闲情问起琐事?哼!你们也太把赵某当作三岁小孩子了,不说实话,休怪我出手无情。”
水手急声道:“小的们不敢撒谎,真……真的没有说什么……”
赵刚翻腕“呛”地拔出护手钩,叱道:“我分明看见她给了你们一件东西,被你们藏进鞋底,有这回事吗?”
两名水手吓得腿一软,双双跪倒船板上,其中一个满头冷汗,匆匆解去鞋子,将金镯取出,叩头哀求道:“老爷饶命,那位姑娘因可怜小的们,赏了这只金镯子,小的该死,没有明告老爷……
龙钩赵刚一把夺了过来,仔细审视一遍,狞笑道:“只有这只金镯?”
那水手忙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下来,颤声道:“的确只有这只金镯子,如有半句假话,甘愿天打雷劈,求老爷开恩!
赵刚笑了笑,竟扬手将金镯掷落大海,道:“你们私受贿赂,本当立斩,姑念初犯,各削一耳以警效尤。”护手钩疾闪,两名水手惨叫随起,各自抱头滚倒,满脸鲜血,两只血淋淋耳朵已被削落。
其余水手们都看得触目惊心,骇然变色,一个个垂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
龙钩赵刚露了这一手“杀鸡儆猴”手段,自以为已收镇慑之效,才开始检视那只藏珍铁匣,谁知翻来复去弄了好一阵,铁匣匣盖竟纹风不动,原来盖边搭扣被三燕合力炼化,已经跟匣身溶为一体,是以无法启开。
锁镰刀崔五心急藏珍,忍不住提刀赶了过来,道:“老大,没有时间了,索性劈开搭扣,早些解决要紧。”说着,抡刀猛劈,一连三刀,只劈得火星飞射,刀口反卷,铁匣仍未劈开。
铁锏李庆望见,也不由自主从船尾奔至,沉声道:“你让开,瞧我的。”一手起锏落,照准铁匣就是一锏。
“当”地一声暴响,匣上仅现一道凹痕,船板倒裂断了三四块。
龙钩赵刚正色道:“不要蛮干,当心弄坏了匣中珍物。”
锁镰刀崔五道:“弄不开铁匣,不知藏珍是真是假?下一步怎么办?双煞还放不放?”
铁铜李庆道:“自然要等打开铁匣以后,才能决定。”
“但这鬼匣子作怪,一时无法弄开,却怎生是好?”
“我看这匣扣是人以内力炼化,除非咱们也用内家真力,才能将它炼开。”
“运功炼化凡铁,不但费时,而且耗力,既属武库藏珍,大约不是神兵利器,便是旷世绝学拳经剑谱,反正已经砸过一次了,不如索性砸破,来得快捷方便。”
三魔议论纷纷,尚无定论,舵楼上的铜锤陆开泰早已等得不耐烦,心想道:他们都能离开单位,偏我就不许擅离舵楼,难道我是好欺的?
一气之下,也从舵楼上跳了下来,大声道:‘小小的一只铁巨,有什么弄它不开的,俺倒不信这个邪。”劈手从赵刚手里夺过铁匣,高举过顶,奋力便向他那五十斤重的大铜锤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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