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龟马步春迎胸被左宾一掌,击中“云门”穴,惨叫一声。仰后便倒,哗啦啦压碎了无数屋瓦,翻翻滚滚,跌下房去,着地之时,又“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眼见伤得不轻。
这一来,裴仲谋和金旭东全被镇住,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常言道:狐死兔悲,物伤其类。马步春再不好,总是他们一道来的朋友,这一受伤,下次还不就轮到了自己么,金旭东心中真是好生后悔。
果然,左宾两招之内,伤了马步春,似乎余怒未息,紧绷着脸,手向金旭东面前一伸,喝道:“拿出来!”
金旭东还想推诿,傻问道:“左老师,你要什么东西呢?”
左宾怒道:“装傻是不是,不想死的,趁早拿出来,否则,下面这家伙便是你的榜样。”
金旭东再有三个脑袋,也不敢找这份明亏吃,哭丧着脸,乖乖从怀里取出九龙玉杯,递给左宾。
左宾接过,略一审视,随手揣进怀里,鲁庆见了,忙上前说道:“左老前辈,这杯子是姓顾的,应当还给人家。”
左宾冷冷一笑,道:“这东西他拿着无用,反招凶险,我给他保存着吧,将来再还他也是一样。”
鲁庆是个憨直人,闻言则道:“不行,不行,你不要起私心,听说这杯子关系着什么达摩奇经,便想据为己有,须知你这等从中截夺,和他们明抢暗偷有什么不同,这决不是咱们正派人能做的,我说你还是交还给顾家的好。”
左宾笑道:“你少教训我,这种道理,我只怕不比你懂得少,这东西如果真正关系着什么奇经宝录,那更不能还给他,因为这种东西一旦落在江湖败类手中,若干年后,武林中势必掀起无边浩劫,更是大意不得的。”
鲁庆急了,道:“那么你是想侵吞这东西了?”
左宾面色微变,但冷笑一声,却没有答他的问话,只回头对裴仲谋和金旭东道:“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下面那人,总算你们朋友一场,把他带回去吧,好好调养,或许尚有痊愈的可能,我瞎子向来做事斩钉截铁,本来你那门下人李七,也该留下命来才行,今天特别破例从优,以后多多检点,别叫我瞎子再碰上了,那时可不能再留情面,去吧!”
裴仲谋不敢违拗,只得忍气吞声,叫李七下去背了马步春,方要离去,左宾又叫住他,道:“我知道你还有点私怨,想杀顾府全家,今天瞎子一并求个情,你能不能从此罢手一了百了?”
裴仲谋大亏都吃了,那还敢计较这些小事,忙应道:“左老师吩咐,那能不照办,不过在下还有一句不相干的话,这只玉杯倘若真的关连什么达摩奇经,左老师举手而得,可别忘了我这个起头穿线的人!”
左宾哈哈大笑,说:“我知道,你去吧!”
裴仲谋这才和金旭东、龚彪、李七,带着受伤的马步春,恋恋不舍的去了。
左宾待他们去远,招手叫过那化子,说道:“这几个贼娘养的未必死心,你跟去看看,咱们还在老地方碰头。”
化子将青竹枝交还左宾,笑道:“放心吧,他们还能逃出你左爷的铁板神数么。”
左宾笑道:“叫你去,你就去,我先回去睡一觉等你。”
说完,青竹杖轻轻一点屋面,腾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化子看看鲁庆,龇牙笑道:“小兄弟,你也该走了,你那位同伴出城施放信号,到现在未见赶来,别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他说着哈哈一笑,转身也向裴仲谋等退去的方向,纵跃而去。
鲁庆忖道:这瞎子拿去九龙玉杯,必然也是起了私心,师兄去放七彩烟筒,到现在仍未见到,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自己顾了一头,顾不了两头,且先探明了瞎子落脚之处,再找师兄商议,要找瞎子,不如现在跟着这叫化子。
他主意一定,也不再下房知会顾玄同,认准化子去向,翻房越脊直追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夜色正浓,手难辨五指,梆鼓声声,已交四更,鲁庆一阵狂奔,不觉已到城边,却没有再见到裴仲谋、金旭东或化子的踪影。
他心中一动,戛然止步,立身城头忖道:金旭东等身法再快,带着重伤的马步春,怎能转眼之间,便没了人影,难道他们并未远离,却在近处另有隐密的巢穴吗?
想罢,正要返身重回城中,却突然从城外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
那啸音断续不明,少说也在十余里以外,似乎发自城北官道之上,鲁庆倾耳细辨,心想:
这啸音来得奇怪,别不是大师兄有什么意外遭遇吧?当下不再返城,掉头又向城北赶去。
绕城寻到北行官道,顺着大路,伏身疾走,才行不到三五里,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在袂飘风之声。
那来人极是迅速,转瞬已到近前,鲁庆猛的收住前冲的势子,错步闪站在道边,翻腕撤剑,低喝道:“是什么人?站住!”
来人身法实在太快,鲁庆一声才毕,但觉眼前黑影一闪,“刷”的一声响,竟和那人擦肩而过,待那人闻声停步,鲁庆转身返顾的时候,两人正好错开南北,互相换了个方向位置。
这时,鲁庆方才看清楚原来竟是一个白发苍苍,身材瘦长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鲁庆不认识,正是在破庙中疗治秦仲伤势,声言对九龙玉杯势在必得的百毒叟宋笠。
宋笠停住身躯,一双精光暴射的眼神在鲁庆身上游走一遭,缓缓说道:“你这小伙子半夜三更,不在家里搂媳妇儿,却在这里拦路吆喝,莫非是要剪径抢劫吗?”
鲁庆今夜连番遇着高手,已成了惊弓之鸟,见这老头儿一对神光湛湛的眸子,心知又是一个不好缠的,但既然已被别人唤住,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抱拳说:“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耽误你的路,你这就请吧!”
百毒叟宋笠吃吃笑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不觉得太容易了么?”
鲁庆一听,得了!心说:叫错了人,已经认错道歉,难道还要下跪叩头不成,他本有意顶他两句重话,但转念一想,目下已是极不顺心话意了,何苦再结此强敌,于是,尽量放缓和了语气,笑道:“在下一时走眼,已经认错致歉了,依你说,还该怎么样才行呢?”
百毒叟陡的笑容一敛,寒着脸道:“方才是你叫住我,现在你要不把姓名来历,出身师承,欲寻何人,欲往何处,夜半疾行,所为何事,这几点,一件一件给我老人家说个一清二楚,说不定我老人家一开恩,高抬贵手,放你自去,要有半句虚言不实,哼!那你可是自己找上我的,到时就怨我不得了!”
鲁庆一听,乖乖,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接着一扬浓眉,冷笑说道:“别说在下自问并没有什么事做错,即使走眼认错了人,也犯不了杀头的罪,你这么狠,是仗持什么存心欺侮人不成?”
百毒叟桀桀一阵怪笑,道:“你可知道你这么拦路一挡,可能因此误了我一件十二万分重要的事情,这责任,又岂止是杀你所能抵偿得了的,我这老头儿向来不愿无故对后辈动手,方才问你的话,还是由你自己乖乖说明白,不要伤了彼此脸面。”
鲁庆心中大忿,厉声道:“假如我不愿意说呢?”
百毒叟突然向前进逼一步,怪声值:“你不愿说,我问问你总可以吧,只怕我问出来,你不说还不行呢!”
鲁庆道:“我就不信。”
百毒叟嘿嘿笑道:“那么,我且问你,你深夜至此,拦路喝问,必是找人,你要找的.可是一个年纪比你略大,身材比你略高,样儿比你略瘦,也是使剑的,深更夜静跑到一个小山头上施放七彩烟火的一个姓郑的么?”
鲁庆闻言吃了一惊,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莫非你把他……”
他突然有一丝不祥之感,笼罩心头,难怪师兄至今未见,不要真是遇见了这老东西,出了什么意外?
百毒叟哈哈大笑,接道:“正是我,实对你说,那小子初时也是矢口不说,恼得老夫火起,我已经将他……”
鲁庆急不及待,忙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百毒叟不直说出来,只一味望着他怪笑,慢慢地道:“你要不肯听命,可怪不得老头儿又要如法泡制,请你尝尝你那伙伴同样滋味了。”
鲁庆大怒,手中剑“呼”的舞了一个圆圈,白弧一道,划破夜色,闪着耀眼的光芒,喝道:“老东西,你趁早说出将我那郑师兄如何摆布了,否则休怪我姓鲁的要失礼冒狂了。”
百毒叟何曾把他这粒米之光放在眼中,放声笑道:“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艺,尽请施展,我老人家反正也是迟了,咱们就在这里玩玩也好。”
鲁庆忍无可忍,又心急郑雄风生死.虽然明知不是敌手,也咬牙上步,挥手一招“拂柳分花”,剑光颤动,直刺面门,同时暗中探囊,扣了一只钢镖。
百毒叟功力何等精深,负手而立,对他这含忿出手的一剑,恍如未觉一般,直待他剑尖距离面门七寸左右,方才略一侧头,轻悄悄让过一招,同时鼓嘴暗蓄了五成真气,对着剑身“呼”的吹了一口气。
鲁庆一招刺空,对方脚下半步未移,这张口一吹,如有一股强劲无比的动力猛击剑身,虎口一麻,不觉一松手,那一柄长剑刹时脱手翻滚,跌落在七八尺以外。
他被这种奇特的功力震得一怔,百毒叟第二次吸气,张嘴“呼”地对准他身上又吹了一口。
撤步已经不及,可笑鲁庆胖胖一个人,竟被百毒叟这一口真气,吹得在地上骨碌碌连翻了三四个筋斗。
百毒叟双手负在身后,脚下分寸未移,单凭两口真气,就使鲁庆长剑脱手,人也跌翻地上,他如要取以性命,那真是举手之劳,但他却并不进逼,仍是站在原处,笑着说道:“怎么样?可服了吗,你师兄也是两口气,头上跌了好大两个包咧!”
鲁庆本已心寒,当不得他又提起师兄,这一气,闷声不吭,借着翻身爬起来的时候,暗地里震腕将那只半斤镖,对准百毒叟下阴重穴疾射而出。
一镖打出,他也不管伤着人没有,爬起来抹头就逃,惟因方才他和百毒叟相逢时错身换了方向,所以他这一逃,自然不是奔回城中,却向北落荒而走。
他一口气跑了总有十来里路,身后已没听见百毒叟追来的声音,暗想大约他是被自己那一镖伤了,他喘了一口气,扭回头向身后一看。
这一看,当场吓得鲁庆差一些昏了过去。
原来他这一扭头,正巧面对面看见一人,那可不是百毒叟吗?非但追了来,还亦步亦趋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他回头张望时,老头儿一咧嘴还对他笑了笑!
鲁庆心想:我的妈呀,这老头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就算他功力再高,难道走路连一点衣袂飘凤的声音都没有吗?
其实宋笠百分之一百是个人,也并非没有衣袂飘风的声响,只不过他故意和鲁庆赶了个前后脚,让备庆自己的衣袂声掩盖了他的衣带声响,利用鲁庆的恐慌心理,忽略了身后靠得太近的人,何况他那如影附形的大挪移身法,已是轻功的最高表现之一,这种功夫施展开来,完全是趁人家抽脚之际,紧跟着落脚,每一个脚印,又全落在人家刚刚离开的脚印处,甚至容易混乱对方的思维,所以极难被人察觉身后有人仅仅跟随了。
这种步法,不但可用来跟踪敌人,而且亦可用在对敌之际,按照对方步法,步步紧跟,然后趁机近身递招,端的防不胜防,不过,使用这种步法,必须要确知自己轻功高出敌方,才能施展,否则近身相搏,用之不巧,反被敌人所乘,却是大意不得的。
鲁庆能有多大能耐,奔跑了这么远,猛一回头,发现老头儿竟然一声不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这一来出于意外,哪能不惊得腿软骨酥险些倒在地上。
百毒叟向他一笑之后,接着说道:“傻子,别说是打,你就能这么把我老头儿丢开撇掉,我老人家就算输了,这次服了吗?”
鲁庆还有什么不服的,自己和人家差得太远,现在手无寸铁,真的别说是打,就连衣角也不易沾着人家一片,想不服也不行呀。
他无奈,只得哭丧着脸,道:“你要我怎么样呢?”
百毒叟哈哈笑道:“不要你怎么样,你只把那九龙玉杯下落告诉了我,咱们不是仇敌,还是个朋友。”
鲁庆吃了一惊,道:“咦,你也要找九龙玉杯?”
百毒叟笑着点点头,说:“不错,我也要找,难道另外谁还有人要找么?”
鲁庆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九龙玉杯已经落在别人手中啦!”
百毒叟猛的吃了一惊,身形一晃,倏的探臂一把扣住鲁庆的手腕,声色俱厉地喝道:“你说什么?九龙玉杯现在谁的手中?谁!”
鲁氏但觉他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几根手指,宛若数道钢箍,右腕脉门上一阵麻,骨痛欲折,额上进出豆大的汗珠,他混身劲道尽失,但心里怒火万丈,咬牙恨道:“你再不松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叫你这一辈子,永没有找到那玉杯的希望。”
百毒叟也觉到自己一时情急,出手太重,连忙松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堆笑道:“只怪你说话太吞吞吐吐,是我一时情急,用力重了些,现在我放了手,你也该快些说出来了!”
鲁庆一只手直在揉着适才被提的腕肘,冷冷说:“没有那么简单,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还得把我师兄的情形,先告诉我,并且带我去见到他,以作交换。”
百毒叟喝道:“你想以此要挟我么?那你是找死了!”
鲁庆豁出去了,头一昂.亢声道:“别以为你本事大,我咬定不说,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百毒叟见他如此放刁,勃然暴怒,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没有治你的法子了?”
倏的上步欺身,左臂一探,又来扣拿鲁庆的穴道,鲁庆明知躲也没有用,一动不动岸然而立。
百毒叟宋笠,一手擒住鲁庆手腕,右手竟然施展错骨分筋法,捏点他肩头胯际腰间的大筋重穴,那消三五下,早痛得鲁庆龇牙裂嘴,汗出如浆,混身每一寸肌肉都被这种惨绝人寰的痛楚牵动,一阵阵急痛攻心,使他再也无法站在那里,翻身滚倒在地上。
但是,他满怀怨毒之心,咬牙切齿忍受着无边苦楚,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出来。
百毒叟看了,也突的激起怒火,一手握腕,一手托肘,一用力,“嚓”的一声,已将鲁庆一条左臂骨臼卸脱,鲁庆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痛昏了过去。
宋笠狞笑着注视躺在地上的鲁庆,口虽未言,心里也有一丝后悔太用力了,别弄死了他反而失去追寻玉杯的线索。
略停了一会,他俯身提起鲁庆,在他后背“命门”穴上轻轻拍了一掌。
鲁庆“嘤”的一声,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百毒叟冷笑道:“好小子,你比你那师兄还硬朗,赏了老夫的错骨分筋手法,说,还是不说?”
鲁庆狠狠地咬牙答道:“想用狠毒的手段逼我说,告诉你,别做梦了。”
百毒叟暗暗心中佩服,笑道:“果然是个能熬刑的家伙,我如要了你的命,反见我没有容人之量,这样吧.我带你去和你那师兄相会,你是不是肯说出玉杯下落呢?”
鲁庆道:“丈夫一言既出,快马一鞭,只要你带我见着我师兄,我便告诉你,谁把九龙玉杯取去了,但有一点,如果你已将我师兄害死了,那你可别想我会说出来,何如你现在把我也一并杀了吧!”
百毒叟哈哈笑道:“就是这样一言决定,来,我先替你接上臂膀。”
他上前握住他的左臂,一抬一送一抽,“喀嚓”一声,又将臼骨处接上,鲁庆痛得鼻子里轻哼一声,强自忍住,没有呼出声来。
宋笠替他略为活了活血,一拍鲁庆后头,笑道:“小伙子,有种!”
说着一带鲁庆,腾身而起,落地已在二丈以外,接连几个起落,奔向城西一座小山而来。
百毒叟虽然牵着鲁庆,仍然快步如飞,不消片刻,已经登上小山山巅,这小山上除了几株矮小的树木,别无什么显目之处,鲁庆一达山顶,两只眼睛便四处搜寻,却并未见着师兄郑雄风的影子。
百毒叟松手之后,指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对鲁庆说道:“喏!那石后便是你的师兄了。”
鲁庆闻言向那块巨石一打量。只见石头少说亦有数百斤至千斤左右重量,斜依山壁而立,山壁不算高,不过略与石齐,乍看之下,似乎天然生成,毫无异状可察,当下急忙忙攀上石顶,四下一望,仍然没有郑雄凤的人影,忙问道:“我师兄在那里呢?”
百毒叟笑着命他下来,自己转过石侧,一手插进石壁缝中,用力一拨,那石头“蓬”的一声巨响,倒在地上,鲁庆这才看清楚,敢值那块石头不过是个门户一样,被石块堵着的,另有一个高可及人的山洞。
鲁庆心急师兄安危,一低头,就要钻进山洞里去,却被百毒叟一把拉住,道:“别忙,我已把你带到你师兄这儿,你得告诉我那九龙玉杯的下落才行。”
鲁氏怒道:“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见到我师兄,同时还不知他的生死存亡,怎可以先告诉你?”
百毒叟阴恻恻一笑,放了手,却道:“但是你如见到你师兄之后,又借辞反悔,可怨不得我老头儿要下辣手,使你师兄弟永远葬身在这山洞之中了。”
鲁庆也不再理他的恫吓,低头钻进洞里,腰间取出火折子,晃亮了向里一看,却见这洞不过丈许深浅,四壁凹凸不平,又湿又潮,最里面洞底卧着一人,衣着身材,正是他的师兄“八步赶蝉”郑雄风。
那人背外面里,卷身侧卧,毫无动静,鲁庆唤了两声:“师兄!师兄!”半点回音也没有,明明是个死人。
鲁庆也顾不得许多,伏腰急向郑雄风奔去,几次被洞壁凸出的石头撞着肩胛,险些栽倒,仍然奋不顾身,脚步踉跄奔近洞底,手指一触着郑雄风身体,哟!好凉,他连忙翻转他的面孔,火折子擎着一照,我的天,郑雄风牙关紧闭,双目低合,面若金纸,口角泊泊出血,连胸前衣襟和卧身处的地上,满是一滩鲜血……。
鲁庆心慌意乱,也忘了探探鼻息,一手擎着火折子,另一只手从郑雄风肋下抄过,急急忙忙将他拖出了山洞外边来。
百毒叟宋笠悠闲地靠在洞口,见鲁庆拖了郑雄风出来,笑笑说:“不错吧,人也见到了,该履行诺言告诉我那话见了吗?”
鲁庆怒目圆睁,戟指骂道:“好一个心毒手辣的老怪物.我师兄与你何冤何仇,你将他打死之后,还藏在这个隐秘的山洞里……”
宋笠笑道:“喂喂喂!谁把他打死了?你这小子事情没弄清楚,开口就含血喷人,想借此失言背信是不是?”
这一句话提醒鲁庆,忙蹲下身子一探郑雄风的鼻息,果然尚有一丝微弱气息,并未死去。
鲁庆道:“就算人还没死,但你把他伤成这样,除了等死,还有什么办法可治?”
百毒叟笑笑,说:“那不关我的事,我只和你约定,带你来,人没有死,就算我的话全做到了,剩下的就该你履行诺言了。”
鲁庆道:“那不行,你还得把我师兄的伤治好了才行!”
百毒叟霍地抢步上前,指着鲁庆的鼻尖叫道:“我就料定你这小子必有这一句,等我治好了你师兄,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花样条件要提出来,我老人家岂不成了你的奴仆了么?你是识趣的,趁早把九龙玉杯的下落照实说出来,否则,我就将你两人全部废了,今天我能找着你问询,明天一样可以再抓一个来查询下落,天下之大,不过掌中,我就不信查不出那小小一个九龙玉杯,还非得受体这小萝卜头的要挟不成!”
鲁庆一想,这话也对,倒不可真的激恼了这魔头,于是放和平了声音,说道:“话不是这样说,你把我师兄打伤得这样重,咱们两人已是仇人,我怎能还帮你,告诉你玉杯的去处,必得你替我师兄疗了伤,表示咱们还是朋友,朋友才能够帮助朋友。如果我师兄的伤真的能治好了,我情愿带你去找那个抢去玉杯的人,以来报答,如果你一定不肯,我也没有办法,但不是我虚声恫吓你,你把我杀了,再无第二个人知道那玉杯的下落了,那怀着玉杯的人,本领不在你之下,头上又没有刻着字,你能到哪里去找得到他?”
别看百毒叟那大一把年纪,还真被鲁庆这一席软硬兼施,连骗带哄的话说得哑口无言,暗暗点头,便道:“也好,但你只有这一个条件,事后不能又提出其他要挟来!”
鲁庆忙道:“那是自然,只此一句,决不会再提第二个要求了。”
百毒叟口里嘀咕,说:“算我倒霉,阴沟里翻了船,倒受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摆布了!”
他说归说,还是从怀里掏出小药瓶来,倒出三位红色药丸,喂进郑雄风口里,道:“他是被我百毒掌力所伤,内伤虽重,这三粒丸药足可解救,最多再有半日静养,即可醒转,你现在总可以把九龙玉杯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鲁庆略作沉思,又问:“你不会骗我吧?要是你走了之后,他仍然醒不过来,我可到那里去找你?”
百毒叟突的面一寒,道:“这是什么话,我堂堂百毒叟宋笠,在江湖上大小还有点虚名,难道会诳你一个后辈孩子么?”
鲁庆这才吃惊道:“啊呀!你就是百毒叟?大雪山的百毒叟宋笠?”
他现在才知道后梅了,宋笠的武功,别说是他,就是他师父空空大师,也难以抗衡,亏他这初生之犊不怕虎,居然和宋笠过招出手,一点也没有含糊!
从现在起,他才是真正服了,俗话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鲁庆的师父空空大师平时在言谈之中,提到当今最缠不得的人物,除了吕梁山的干尸魔君、秦岭仙霞宫的摩云上人,就要算大雪山的百毒叟宋笠了,至于“阎王帖子”左宾等,原只不过近年崛起的人物,并不是顶尖的有名前辈人物。
鲁庆说道:“既然你就是宋老前辈,相信你不至于骗我,不过,那抢去九龙玉杯的人,现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我仅仅知道他是一个瞎子模样,扮成算命先生,有一个叫化子老和他在一起……”
宋笠没等他说完,抢着问:“是不是阎王帖子左宾?”
鲁庆连连点头,道:“正是姓左的。”
百毒叟倏的仰天桀桀一阵怪笑,那笑声尖锐利人,宛若狼嗥枭鸣,荡人心弦,笑罢说道:“久闻左宾声名远播,连我长住边塞亦有个耳闻,这一次真乃太巧,倒由那玉杯之事,会会高人,难得难得。”
他自言自语一阵,又向鲁庆追询左宾武功及去向,鲁庆一一告诉了他,他听罢冷笑连声,道:“这么说来,此刻那左宾必然尚在新乐了?”
鲁庆说道:“今夜我是明明见他离开福隆客栈,并且和那化子约好,要在什么老地方睡一觉等他,看来一定还在城里。”
宋笠叫道:“好!我马上便去找他!”
说着,身形向后一退,霍地转身,顿足挥袖,整个身体犹如箭矢电射般投向小山下,眨眼之间,业已消失在苍苍夜色之中。
鲁庆呆呆着着百毒叟远去的身影,自己摸了摸曾被卸折的左臂,隐隐尚有些疼痛,轻轻自语道:“唉!为了一只杯子,这两个魔头真不知会鹿死谁手呢!”
他黯然神伤一阵,又低头跪在郑雄风身侧,缓缓替他推宫活血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郑雄凤仍是昏迷不醒,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色,转眼就要天明了。
鲁庆无法排除杂念,福隆客栈中顾玄同的生死,虽然也是他惦念的,但如今他师兄弟自顾不暇,拯救师兄总比护卫别人重要,更何况在这许多高手环伺之下,师叔没见到,柳媚被人生生掳去,师兄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单凭自己这么一点点萤火蝇光,连替别人填牙垫脚都不够!
他孤独地立在小山头上,凝视天际,心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怅惘,说实话,他有些悄悄地怨起他们的师父空空大师起来,唉!他为什么不能亲自来一趟,或者教给自己几种神奇些的武功呢?让自己除了挨打之外,也有还还手的力量那该多好!
他绰立山巅,想得神往,如醉如痴,也忘了晨露浸透了衣衫,寒露凝住了心房,好久好久,还没有从辽阔的意境中醒悟过来。
蓦然间,一阵急遽的马蹄声把他从幻想中惊觉,他连忙回顾,果见大道飞驰来一匹白马,那马儿拨开四蹄,奔走如风,鲁庆借着晨光,隐约望见那马背上一前一后坐着男女二人。
鲁庆只当是什么情侣早游,也许夫妻早起赶路,望了一眼,也没有太注意,又跪在郑雄风身侧替他缓缓推拿起来。
约莫过了一会,那马蹄声业已迫近,空际中还传来阵阵银铃似的笑声。
笑声荡漾在清晨特别宁静的空中,鲁庆听得心里猛一动,咦!
这笑声好耳熟!
他连忙掉头回顾,适巧那白马驰近小山,相距不过数十丈,此时天色已明,曙光耀射之下,那马上女郎可不正是柳媚吗?
鲁庆又喜又气,因为他也同时看清楚了,坐在柳媚身后的,却是连败群雄,掌伤秦仲,掳走柳媚的那一个狂妄无比,目中无人的少年。
他奇怪柳媚怎会同那人一骑双跨,相偎相依,而且还那么喜笑颜开的。
难道说师妹会爱上这狂妄的仇人吗?如果不是爱,她怎会和人家这么亲蜜?
他气愤地掉开头,不想理睬这变了节的师妹。
马蹄声刹时掩过小山,疾驰而过,马上的笑声依旧,笑得是那么开朗和娇媚,就像一个新婚的妻子,偎在丈夫的怀里时一样。
鲁庆迷惑地又回头偷窥那马上俪影,见柳媚横坐在鞍前,不时回眸和那少年指指点点,满面春风。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状如死尸的大师兄郑雄风,突然一跃而起,从怀里摸出本门特务传讯用的七彩烟筒来。
这烟筒内蓄火药,不需火引,迎风一幌,立时暴射开一朵绚丽无比的彩色烟幕来,要是在黑夜,还要美丽十分,鲁庆晃燃烟筒,恨恨地向地上一掷,心说:看你还有同门之谊没有?
彩色弥漫小山顶,映得郑雄风紫金色的脸上,也泛起无数瑰丽的色彩,然而,马蹄声渐行渐远,显然这烟筒并未引起欢笑中人儿的注意。
鲁庆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辱之感,这难用更胜于被百毒叟使用错骨分筋的手法折磨,他满眶是气愤的泪水,但却咬牙强忍,不使它滴落下来。
郑雄风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鲁庆推拿的手掌已经微微发酸了,他不自主的停了手,望着师兄那是无表情的面孔,自言自语说道:“大师兄,咱们多傻,千里奔波,替他人白耽了多少心事,师妹被擒,连师叔在内,谁不为她心急如焚呢?不相干的秦家兄弟,也为她受了那么重的掌伤,可是,咱们白费了力不怨,人家白负了伤也不冤,她却偎在仇人怀里,笑得如像……唉!
师父只喜欢她,他老人家何曾知道她是一个见异思迁,只知望高树上爬的人呢?如果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这里,亲眼看到刚才的情景,他还会要这个形同叛逆的徒儿么?”
他自言自语一阵,似乎发泄了不少心里积忿,又突然“噗嗤”笑出声来,道:“我这个人也真是,咱们顾咱们的,管她干什么呢?她是个女孩子家,女孩儿的心事是最难捉摸的,你不见她在清风店那片广场上还把那小子骂得狗血喷头哩!谁知她现在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咱们别操这份心吧,你快些养好伤,咱们寻着师叔,该回天目山,或跟着顾府的人继续跑,师叔总会有一个决定的,对不对?”
他这儿正在自问自答,忘其所以,猛然间,耳朵里又听见一阵急迫的马蹄声响。
他霍地站起,抹了抹眼睛,望望山下,奇怪,那匹白马又兜回来了,马上只有一个人,那是柳媚,另外那少年却在步行跟着,但其行如飞,并不比马儿跑得稍慢。
鲁庆茫然再看看自己刚才施放的七彩烟简,那彩烟在半空里飘摇,不久即将散尽。
他忖道:是这彩烟引他们回来的吗?
但事实未容得他多作揣测,一马两人,毫无疑义是向小山上奔了过来,马上的柳媚似乎也看到了山上的鲁庆,小手儿用力地在挥舞,马下那少年更是腾跃若飞,三五个起落业已超过马匹,当先抢上山坡。
鲁庆身边已没有剑了,连忙从郑雄风身旁抽出长剑来,他刚刚返身摆好架势,那少年已如风卷一般上了山顶。
鲁庆提剑凝神,大声喝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秦玉闻声停步,立在距他三四丈远近,脸上仍是那桀傲不驯的笑意,说道:“喂,你别弄错了,咱们现在是朋友啦,于吗提刀弄杖的,多不好意思。”
鲁庆叱道:“谁是你的朋友,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趁早给我滚远一些。”
秦玉面上陡的红影一现,但随即按耐住没有发作,依旧笑道:“那么,你放那劳什子的烟火叫谁呢?”
鲁庆听了越是触动了怒火,暴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管得着吗?”
想那秦玉素来狂傲,何能受得他这种怒骂,剑眉忽的一扬,冷笑一声,身形微闪,业已欺到鲁庆身前。
鲁庆奋不顾身,长剑“呼”的一招“瑞雪罩空”舞起一团白森森的光芒,护住全身,剑幕层层,裹得风雨不透。
但武功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鲁庆那点伎俩,哪在秦玉眼中,只见漫天到幕中,人影一闪,早已穿进鲁庆的护身剑芒之内,左掌伸缩,“当啷啷”早将长剑拍给,秦玉还待下手惩治这开口骂人的家伙,猛听得一声银铃般的娇叱:“秦玉,住手!”
这一声,真比玉皇大帝的圣旨还要灵,秦玉已经递出的右掌,闻言硬生生撤掌收手,晃身跃退到三尺以外,笑着对纵马赶来的柳媚道:“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他开口骂人的!”
柳媚翻身落马,没有再理会秦玉,一眼看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郑雄风,吃了一惊,也没来得及先问问鲁庆,转身就向郑雄风扑过去,叫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可是,她身子刚刚奔到郑雄风近身五尺左右,倏的身侧劲风压体,鲁庆一掌向她右侧“章门”穴击到,并且喝道:“不要脸的东西,你敢碰他!”
柳媚全没防到师兄会突然施袭,待她惊觉,已经避让不及,但就在这个时候,陡的眼前人影闪晃,就听得鲁庆一声闷哼,接着,自己娇躯也被人一把搂住,搀扶立住。
除了秦玉,这还有谁,柳媚忙一拧腰,挣脱了他的搀扶,再看鲁庆时,已经倒躺在丈许之外,当场昏了过去。
柳媚怒向秦玉道:“你这人怎么凶性不改,总是一出手就伤人,你以后别再理我。”
秦玉尴尬地一摊双手,道:“咦!他要对付你,难道还不该动手,眼睁睁看他打死你吗?”
柳媚气得小蛮靴一跺,嗔道:“我不管,你得把他们给我救醒过来,咱们是师兄妹,咱们的事你别管。”
秦玉笑着向后一靠,道:“好吧,我不管,随你们怎么样。”
柳媚叫道:“我叫你救醒他们呀,你放刁是不是?好,我自己来总行了!”
她奔过去,在鲁庆胸前一阵推拿,就听得鲁庆喉咙里呼噜噜一连声痰响,半天还不见醒过来。
她气得停了手,坐在一边直喘气。秦玉笑道:“要我来帮帮忙吗?”
柳媚气道:“谁希罕你,跟我少讲话。”
说了,她又开始在鲁庆身上推拿,又是半晌,一点醒的消息也没有,她又急又气,又不能停下来。
秦玉又在旁边笑道:“傻瓜,他喉咙里被痰塞住了,不先拍他‘脊梁’穴让他吐出痰来,光推拿有什么用。”
柳媚叱道:“谁要你多嘴,我自己还不知道!”秦玉笑道:“好好好,我多嘴,你知道,我看你能推拿到哪一年。”
其实柳媚口里虽硬,心里早已没了主意了,听秦玉这么一说,先还顾面子,仍在鲁庆前胸推拿,再过了一会,依然无效,遂只得翻过鲁庆身子,在他背“脊梁”穴上轻轻拍了一掌,说也奇怪,这一掌下去,鲁庆突的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人也清醒过来。
秦玉吃吃而笑,柳媚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鲁庆从地上爬起来,三脚两步就抢到郑雄风身边,返身守护着地上的郑雄风好像怕被人家抢走了一样,面上满是惊惶愤恨之色。
柳媚十二分的不解,问道:“二师兄,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师叔他们呢?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鲁庆横眉怒目,冷笑道:“你现在还记得师叔师兄么?人家为了你身负重伤,命在旦夕,你却陪了仇人驰马取乐呢,咱们同门一场,我也不想拿恶言秽语骂你,你要是还有脸,还算个人,趁早横剑自刎,否则,就快同你的情人魔头远走高飞,再请别到咱们眼前来卖什么狂,抖什么威风了。”
柳媚听了这一遍话,只气得后白面泛赤,混身乱颤,手指着鲁庆一阵比,一阵点,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足有半盏茶功夫,方才拼命挤出了一句:“你……你混蛋!”
谁知鲁庆更是冷冷笑道:“当然啦,咱们都是混蛋,只有你的心上人儿才是天下第一号好人呀!”
柳媚怒火焚心,理性全无,突然冲向前去,扬手“拍拍拍”就赏了鲁庆三个又响又脆的大耳括子。
也是怪事,鲁庆又不是木头人,但却瞪着眼被柳媚着着实实打了三个耳光,直打得嘴角泊泊出血,他连闪也没有闪,血从嘴角流落到衣衫上,他连抹也没有抹。
柳媚人也打了,略略出了一点气,再看到鲁庆被打后不闪不避,左右脸上又肿起老高,鲜血泊泊,仅望着自己苦笑,她突然又觉得后悔起来,扑上去一把抱住鲁庆的脖子,“哇”
的大哭起来。
鲁庆缓缓抬手,解开柳媚环绕在颈上的双臂,冷冷地道:“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咱们同门之谊已尽,你这就走吧!哭什么呢!”
这冷冷的几句话,真比钢刀戳在她心上还要难过,她忽然惶恐地望着鲁庆问道:“怎么?
你们不要我这个师妹了?”
鲁庆咬牙冷笑,没有任何表示。
柳媚这时候哭也没有了声音,泪水涟涟,顺腮而下,扑扑籁籁,无尽无休,似此情景,远比嚎哭呼叫更为伤人,许久这后,才幽幽说道:“师兄,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们尽可以打我骂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天目山十年,我做师妹的自问还没有什么大错大误,你和大师兄一向待我也很好,是什么事使你们在转眼之间,把我恨得这样了呢?”
鲁庆淡漠地说道:“你也没有错,我本来也没有权要不要你这位师妹,不过,师父不在,当问师叔,师叔不在,当问大师兄,现在大师兄又在重伤之中,也只有我来说话了,你说你是天目山门人,那么请问你身后站着的,又是天目山的什么人?”
柳媚本能的一回头,秦玉正看着她微笑。
她懦弱的答道:“他……不错,他以前是咱们的敌人,我就是被他捉去的……”
鲁庆未等她说完,抢着接用:“现在,他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柳媚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秦玉却在此时笑着说道:“现在,咱们大家都是朋友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鲁庆怒目看了秦玉一眼,井不理睬他的答话,却对柳媚道:“我也没有什么多的话说,秦家兄弟命在旦夕,大师兄身负重伤,这些已经够咱们担心的了,你们要是不想就走,我可要不陪了!”
说着,果从地上背起郑雄风,欲待离去。
柳媚拦住说道:“二师兄,你既然这么误解我,方才为什么又用七彩烟简叫我回来?”
鲁庆怒道:“我施放七彩烟筒是知会我的师妹,却没想到把你请回来了,非但你,还有你那一位本领大得了不得的贵友,这可怪不着我吧!”
他说完,又要拔步下山。柳媚二次横身又将他拦住,说道:“你这么毫不容我解释,我也没有办法,你可不可以把师叔现在什么地方,赐告我一声,让我去见见他老人家总可以吧!”
鲁庆牛脾气一发六亲不认,他原本对柳媚并没有什么不满,平素师兄妹之间嘻嘻闹玩笑感情也不坏。第一次见她和秦玉同乘一骑,心里气归气,仍然施放七彩烟幕想招呼她上山来,谁知柳媚只顾嘻笑,没有望见,这在他心里已经甚为反感,及至柳媚去而复返,却被秦玉抢在前头,和他一言不合,拍落了他手中长剑,如果这时候柳媚晚来一步,他就算吃秦玉一点亏,也不至对她生出这么绝裂的心来,恰巧柳媚及时赶到,在秦玉在要出手摆布他的时候,出声阻止,又看见秦玉那么听话,果然就住了手。
照理说柳媚不让秦玉伤他,他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柳媚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妹,耳鬓厮磨,难免一个男孩子会对一个女孩发生奇特的情愫,这种情愫不同于一般的爱,但却远比一般男女之爱更广泛,更难捉摸。
鲁庆平素和这位小师妹年龄最接近,感情也最好,地久天长,难免不暗暗发生情愫,这感情如同这一个学校的男学生,不愿意其他学校的男学生来追求本校的女同学,做兄弟的,不愿意见别的男人来追求自己的姊妹一样,他自己井不想获得,甚而根本不可能获得的女孩子,他宁可守候在她身边,也不愿旁的男孩子来侵犯他独有的感情权利,这是一种十分难以解说的复杂情绪,正如红楼梦中贾宝玉不愿让他的姊妹们一个个出嫁远离相似。
鲁氏对柳媚,就怀有这种奇特的感情,所以,当他见柳媚和秦玉一骑双跨,而他自己又打不过秦玉,秦玉却因柳媚的阻止而放过自己,抽身后退的种种刺激和难堪,羞愧和愤恨,掺杂着淡淡的酸味,遂使他不能自制,将满腔怒气全发泄在柳媚身上。
不过,活说了,气也消了,现在见柳媚拦身求询铁笛仙翁,欲见师叔一面,其情其景,已是堪怜,不觉心肠一软,答道:“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咧,你去你的,何苦又去见他。”
柳媚泣道:“你们不认我这个师妹了,我要去问他,去问师父,看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苦命的徒儿。”
鲁庆忍不住地流下泪来,但他抬头见了等在旁边的秦玉,又怒往上冲,道:“你如还要咱们这两个师兄,从现在起,再不要和这杀人不眨眼的人在一起,你办得到吗?”
柳媚望了秦玉一眼,尚未答话,秦玉悠悠地道:“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俘虏。”
柳媚左右为难,她既不愿脱离师门,但也不愿离开秦玉,这并不是说她已经爱上秦玉了,而是她暗中将全家血海深仇的洗雪,均已寄托在秦玉身上,她明白,唯一能替她报复血仇的,只有这干尸魔君的衣钵弟子——秦玉,她必须要紧紧把握住他,慢慢转变他,用柔情来溶解他,趁他目前凶性未成,中毒不深,设法使他能为自己复仇,能为武林弥灾。
她知道,要使秦玉良知复明,弃邪归正,没有再比系以真情来得更容易了,这一点感触,正是一个女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
“唉!”她重重地用脚在地上跺了跺,又道:“你们都想逼死我!”
师门恩重,她又怎能从此落个千古骂名呢?所以,她哭了,哭得搐搐咽咽,伤心之极。
鲁庆没有想到才不过一日未见,柳媚已和秦玉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他当然猜不透柳媚的心事,气得又是一声冷笑,道:“给你最后考虑,要咱们就不要他,要他,咱们同门之谊从此一刀两断,你也不用再回天目山了。”
柳媚哭道:“师兄,你不知道……”
鲁庆陡地一惊,他是个男孩子,容易联想到那一方面,见柳媚那等有话难言,彷徨无主之态,忽的恍然大悟,惊道:“啊!莫非你已经和他……”
柳媚羞得粉面通红,狠狠啐了他一口,急道:“唉!你这人真是,怎么……唉!”
他二人你一声叹,我一声惊,男女有别.很多话无法出口,闹了半天,误会越闹起深,可惹恼了旁边的秦玉,怒道:“你们是怎么啦,正事不办,尽哭哭啼啼的,瞧瞧那背上的已经快断气了!”
鲁庆吓了一跳,忙放下郑雄风,可不是吗,这半天没替他推宫活血,显然他鼻息越加微弱,这时,也顾不得再赌气说气话,急急又替他推拿起来。
秦玉却趁此机,悄悄挨近柳媚身边,伸手牵了牵她的衫角,低声道:“他们不认你,有什么要紧,你跟着我,我认你!”
柳媚叱道:“放屁,你认我什么?”
秦玉笑道:“我认你做妹妹,咱们俩一块游荡江湖,不比你那劳什子师兄强多了。”
柳媚此时那有心情和他说笑,同时更不愿这些话被鲁庆听了去,便也放低了声音,道:“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行不行,我师兄已经生了你的气了。”
秦玉道:“他既然气了,索性我宰了他……”
柳媚连忙伸手掩了他的嘴,凤眼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来了,怎老毛病改不了,动不动就想杀人呢,再这样,看我还理体?”
谁知他们在这里唧唧咕咕的对话动作,全被鲁庆听在耳里,看在眼中,那怒火渐渐要从眼中喷出来,但他看看重伤的师兄,又强自按捺住,好一会,郑雄凤血脉已活,他霍地立起,背了师兄,拾起长剑,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山下便跑。
柳媚叫道:“师兄,你到那里去?”
她用手去扯鲁庆的衣角,被鲁庆反手一剑,险些剁断了手臂,她才愣得一愣,鲁庆已如飞奔下小山而去。
秦玉见柳媚险被剑伤,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还想走吗?”
猛地一顿足,腾身跃起,越过柳媚,就要追赶鲁庆和郑雄风,却被柳媚半空中跃起拖住,急问:“你,你要干什么?”
秦玉眼中红影闪动,显然真生了气了,愤恨地道:“你放手,我一定要宰了这小子,他狂些什么,差一些断了你一条手臂!”
柳媚知道他这一怒,鲁庆难逃性命,没命的死死将他搂抱住,说什么也不松手,叫道:“不许你伤他,由他去吧,再怎么说,他总是我的师兄,你杀了他就像杀了我一样……”
秦玉不是挣不脱她的搂抱,只是被她抱着,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使他不愿意推拒,只得罢了手,道:“奇了,他是师兄,怎么对你那等绝情寡义的,先前一掌,临走一剑,都像对付仇人似的。”
柳媚道:“他在气头上,咱们别理他,让他去吧!”
秦玉道:“那么,你不找他们了,以后就跟我在一起了?”
柳媚含泪叹了一口气,说:“那还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我们一块儿,你得依我三件事。”
秦玉笑道:“你说你说,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三千件我也依你……”
柳媚苦笑一笑,说:“现在我师兄他们都不认我,我也无处可去,咱们在一起,第一,你不能再胡乱杀人,从今后要改掉你那动辄伤人的习惯,行道江湖,必须要除暴安良,多行善举。”
秦玉连连点头:“使得使得,以后我要想杀谁,先问过你总可以了吧?”
柳媚道:“第二,不许你再对我的师兄同门存有歧见,他们对我再坏,咱们不能和他们一样量窄,总要用行动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秦玉道:“如果他们要杀你,咱们也不还手么?”
柳媚道:“不,他们也不是疯子,哪里会无缘无故的要杀我。”
秦王笑道:“好吧,只要你说不会,大约总是不会的。”
柳媚又道:“非但这样,将来你如遇见我的师叔师父,也不能失礼要以长辈之礼待他们。”
秦玉道:“好的,人情做到底啦,第三呢?”
柳媚停了停,却故作神秘道:“这第三件最难,只怕你办不到。”
秦玉道:“一定办得到,你且说说看。”
柳媚道:“第三,你得从此脱离干尸魔君门下,自己重新做个好人!”
秦玉诧道:“你这话不对,你自己师兄不要你,还不肯脱离他们,为什么要我叛离师门呢,这个办不到。”
柳媚赌气说:“好,你办不到,那么你走你的,别理我!”
秦玉面有难色,问道:“照你这么说来,我只有叛师欺祖,才算做好人,不叛师欺宗祖,便是坏人了?”
柳媚说:“因为干尸魔君在江湖上丑名远播,我实在不愿意和他的门人结伴同行,人家会连我也看不起。”
秦玉闻言,怒道:“这样说来,你根本从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了,那咱们勉强走在一起,貌合神离,也没有意思,倒不如分手的好!”
柳媚忙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不喜欢你那个师傅。”
秦玉道:“可是,他已经是我的师傅了,这又有什么办法?”
柳媚见不能逼得太紧,便笑道:“你不能不说出来吗?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你是谁的徒弟!”
秦玉恍然大悟,笑道:“呵!你是叫我不告诉人家,关于我的师承,那有什么不行,我自离吕梁山,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师父是那一个咧,这个我一定同意。”
柳媚满心委屈,含泪而笑,秦玉已得佳人同行,真是兴高采烈,撮嘴一声胡哨,唤来白马,跃上马背,伸手来搀柳媚上马,柳媚皱皱眉头,说:“还有一点,咱们到前面得再买一匹马,两个人挤在一匹马上,怪难为情的。”
秦玉探臂将她一提上鞍,笑道:“得啦,我的好姑娘,你少提出些条件行不行,要买马也得赶到前面新乐城去才行呀!”
马缰一抖,那白马昂首一声长嘶,飞奔下山,直起新乐县城而来,马儿神骏,人儿英爽,双双俪影,驰过官道,两侧行人谁不伫足而观,啧啧而叹,羡煞了多少男儿红粉,掀起了若干武林佳话,此是后事,暂且不表。
却说二人进得新乐县城,秦玉下马,让柳媚一个人坐在马上,自己执銮随行,在大街上兜了一个圈,无巧不巧,也投到福隆客站来。
这位客栈老板也算倒了霉,一夜之间,上房连死两个人虽说有事主作证,确系匪盗抢掠,刀伤人命,又因顾玄同是才退职的大员,把事情应付了过去,但银钱少不了晦气,大把大把被官府人役装了不少去,这时刚刚才把事情弄妥当,秦玉和柳媚已在店前下了马。
掌柜的一看,女的又是个年轻轻佩剑带刃的姑娘,这男的虽未带剑,但那一双煞气森森的眸子,一见就叫人心里冒寒气,本当不接,又见这二位衣饰华丽,不像是个杀人抢匪的模样,当下亲自过来接着,问:“二位少爷姑娘是打尖呢还是要在小店住一宿?要是打尖用饭不妨,如果二位是要投宿,却实在对不住,小店整个店房全给包了,实在分不出房间来……”
秦玉剑眉一扬,虎目一瞪道:“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咱们的,怎么咱们还没有开口,你倒叽叽咕咕先送上一大套了!”
掌柜被他这一瞪眼,吓得向后连退了四五步,幸好被一张桌子挡住,没有摔倒。
柳媚连忙拦住秦玉,说:“喏,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瞧你凶眉怒眼把人家吓成了这样子!”
秦玉笑笑,说:“那么你来吧,我不说话了,这家伙真他妈脓包,人没见过,连脸色也没见过!”
柳媚转身嘱咐掌柜的说:“咱们还不定住不住你这儿呢,马先带下去,好好用豆子加酒喂着,另外给咱们先弄点酒食来,咱们吃过饭得上街买点东西,才能决定住不住店,你放心吧,即算要住店,你们这儿没有,咱们不会再上别家吗?”
掌柜连声应了,恭恭敬敬将二人让在一张桌子上落了坐,这才下去招呼喂马及准备酒食等物。
这时候,将届当午,酒菜上来之后,店中食客渐渐增多,柳媚约略用了一点食物,便悄声对秦玉道:“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去买马匹去,这儿人太多,一双双贼眼似的,烦死人!”
秦玉闻言,忙游目四顾,果见有好些酒客背地里在指指说说,有暗中猜测两人身分的,也有在对柳媚评头论足的,秦玉从未与女伴同行,没有这种经验,只当别人欺侮了柳媚似么,眼中一红,就待发作。
柳媚对他这种发怒前必先红眼的习惯已经了解,见状连忙制止,轻声道:“你怎么啦,又想惹事了是不是?”
秦玉说:“他们不是在背后议论你吗?待我教训教训这些家伙!”
柳媚笑道:“算啦吧,人家又不是恶意,像你这样做,咱们一路走着,你只有一路杀人生事了。”
秦玉道:“那是为什么?”
柳媚嫣然一笑,轻声说:“谁叫你和我一块儿的,女孩子家出门,难免有人暗地里说东说西,哪能管得了那许多。”
秦玉却道:“我们不许他们看你一眼。”
柳媚横了他一个白眼,说:“看也不许人家看,就只给你一个人看?”
秦玉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道:“真的,旁人看你一跟,我真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看来将来谁讨了你做媳妇儿,只有锁在家里,一辈子也别带上街来才行。”
柳媚骂道:“死贫嘴,就知道胡说八道的。”
两人用过酒饭,将马匹就寄存在福隆客栈里,步行上街,随意逛了逛,找到马市,挑了老半天,却选不中一匹合意的良驹。
柳媚指着一匹混身雪白,模样儿尚中看的,说:“别尽挑,咱们就买这匹好了。”
秦玉走过去将那马仔细端详了一阵,摇摇头说:“不好,这匹是牝的,拖拖车可以,却不中骑。”
柳媚笑道:“管他牝的牡的,我就喜欢这匹白的,和你那匹毛色个儿都差不离,走在一起也中看些。”
秦玉笑道:“你中意咱们就买它吧,只是我那匹是牡的,回头它们只顾着亲热,不肯走路,你可别怪我。”
柳媚刹时红了脸,狠狠啐了他一口,没再言语。
秦玉唤过马贩子,付了银子,牵着马口店里。
方才转过一条北街,前面一片不小广场,正在人山人海,拥塞不通,原来这儿是赶集之处,百货叫卖,耍把戏,唱大鼓,拆字算命,三教九流全集中一处,吸引得人如潮涌,甚是热闹。
秦玉说:“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柳媚指着马儿,道:“可是,这一位怎么办?”
秦玉说:“牵着一起去得啦。”
柳媚笑道:“那怎么行,你牵了马向人堆里挤,不挨人骂死才怪咧。”
秦玉说:“你不牵我来牵,看谁敢骂我。”
柳媚怕他生事,不肯把马交给他,说道:“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去看看就回来,好不?”
秦玉如何肯依,道:“咱们把它系在这儿,回头再来牵不就成了。”
柳媚道:“要是被人偷去了可冤!”
秦玉笑道:“怎么会,大白天里,又这多人,谁敢在这里偷东西。”
于是,二人就近找了一块石桩系好马匹,并肩也挤到人丛里东瞧西看,赶起热闹来。
顺着人丛,向里慢行,但见得鼓锣喧天,一群耍把戏跑江湖的正在练武把子,二人看看实在太平凡,又向里走,再又是唱大鼓的,卖野药的,虽然热闹,却没有什么太大趣味,柳媚正想返身退出来,忽然一眼看见一旁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后坐着个瞎眼老头儿,身傍立着一根白布招,上面写着“左半仙”三个大字。
柳媚一时性起,拉着秦玉,道:“喂,咱们去算个命怎样?”
秦玉笑道:“你别听他瞎说,命那还能算得了的!”
柳媚道:“我不管,我要去算算,看看我这次是走的什么运,该遇上好人呢,还是该遇上歹人……”
她说着,有意无意斜了秦玉一眼,秦玉哈哈笑道:“不用算,你遇着我,正是天大的好人,还算什么?”
柳媚不依,便拉了他来到左半仙桌前。
那瞎子正是“阎王帖子”左宾,他坐在桌后,白果眼一阵乱翻,早已看见这一男一女直到近前,尤以那男的年岁不大,两眼却神光湛湛,内功已有相当造诣,他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只作没有看见,却轻轻咳嗽一声,他身后蹲着的那化子却在这时候,起身离去。
秦玉二人哪知道这瞎子的来历,手牵手儿到了桌子前,柳媚叫道:“老先生,咱们来算命啦!”
左宾欠身让她坐下,翻翻白果眼道:“姑娘是算命呢,还是拆字?”
柳媚问道:“哟,你还能拆字?”
她是在奇怪,这老头儿眼已瞎了,哪还能拆字呢?
谁知左宾笑道:“不错,姑娘别看我双目不利,老头儿单凭一双手,你说拆字,还算过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呢!”
柳媚喜道:“那么,我先拆个字吧!”
左宾拿出字盒,略为一理,递了过来,道:“那么就请姑娘抽一张!”
柳媚正要伸手去取字块,旁边秦玉早已探臂取出了一张,笑道:“我替你取一张吧。”
左宾突然故意问道:“啊,旁边还有一位少爷吗?让你站着,真是失礼得很!”
秦玉笑道:“你又看不见,怎知道我是站着的?”
左宾道:“声有高低方位,不难辨别,何况老头这里只有一张座椅,哪有少爷倒坐着,反让姑娘站着的道理。”
秦玉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有些道理,那么,咱们这个字,就烦你老先生的清神,替我这位妹子测一测吧!”
说着,把手中那张字块,递到左宾面前,左宾伸手接那字块儿,陡地见了秦玉这只手背上的红色肌肤,不觉大吃一惊,暗忖:咦,这家伙年纪不大,难道竟练过血影功么?
他半惊半疑,接过字块,却又不便详端秦玉的手掌,只得缓缓拆开字块,一面心中直盘算主意,一面缓缓说道:“姑娘问什么事?”
柳媚大眼睛转了一圈,道:“唔,我问一件东西。”
左宾拆开字块,却是一个“木”字,他假意用手在字上一阵摩索,口里“唔唔”,脑袋瓜直点,道:“唔,你这是个木……你这是个木……”
他手上摸着字块,口里说着字块,心里却直在揣摸秦玉的身分武功,盖因为当今江湖武林,尚未听说何人传过“血影功”,而“血影功”失传,早在数百年以上,左宾虽然所学渊博,也只据闻传过“血影功”的人,混身表皮均经剥落过,所以乍看起来,隐透红色,但他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秦玉这种血红色的手背,是否真是传过神功的表现,因此,他这一心作二用,就颠倒地把柳媚拆字的话儿,接不上口了。
柳媚听他尽只说那一句:你这是个木,没再往下说,不耐烦道:“老先生,我知道是个本啊,你倒说下去呀,木又怎么样呢?”
左宾这才一惊而止,忙收敛心神,道:“姑娘你这问物,是穿的?戴的?寝的?用的?”
柳媚想了想,说:“是用的。”
左宾又装神弄鬼半晌,再问:“是金的?银的?还是其他材料做的呢?”
柳媚道:“是玉做的!”
左宾一怔,说道:“姑娘不要记错了,玉制物件,多数用作佩戴,哪有使用的物件,用玉来做的?”
柳媚笑道:“当真是玉制的,我告诉你吧,是一只玉制的杯子,这东西招惹了好些贼匪,欲要抢夺,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抢去了没有呢,所以我来问问字。”
左宾略吃一惊,混身出了一身冷汗,道:“那么,这东西可是姑娘自己的么?”
柳媚摇头,说:“不是我自己的,是另外一个人的。”
左宾面上刹时变了色,将字块一推,白果眼一翻,说道:“这东西既不是姑娘自己的,又不知是否已经失去,这却叫老头儿无法推断,最好请姑娘回去看看东西在不在,那时再来问卜,尚为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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