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绕领几次要奔过去,又不敢妄动,远远伸头望着自己的胖女儿,忍不住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杨娇娇叱道:“姚超,你还不赶快反正,真要害死自己的骨肉吗?”姚统领瞠目如痴,泪如泉涌,突然转身跪在颜枫身前,凄声道:“颜相公,‘虎毒不食子。’请原谅属下不能效命全忠了。”
说罢,长剑一横,猛向自己颈上抹去。
海云就在颜枫身边,听见他语气不对,急忙出手,骈指点向姚统领握剑的手臂。指风甫出,另一个比他更快,斜刺里探手过来,一把夺去了长剑……
这变化仅只一瞬间的事,众人全没有想到突然夺去姚统领长剑的人竟是玄姑。海云和颜枫心中微动,不约而同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玄姑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非功过与稚子何关?杨总管,放了那些无辜的孩子吧!”
杨娇娇道:“启嘉宫主,这是副宫主的吩咐。”
玄姑道:“我叫你放了他们,你就放了他们。”
杨娇娇迟疑道:“这个……”
谢金铃低声道:“阿娇,别听她的,老婆子已经变了,这些小杂种就是咱们脱身的保障……”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玄姑却倏忽沉下脸来,冷叱道:“谢金铃,你在说什么?”
谢金铃连忙笑道:“没有什么,属下只是觉得这件事关系重大,最好等副宫主回来,再……”
玄姑哼道:“我还没有死,你们就敢大胆抗命?我知道,妙香本来是好人家女孩子,都是被你们这些东西教坏的。”
谢金铃抗声道:“宫主这话,属下可担不起,咱们已经三年没见到宫主的面了,大小事务,都是听从副宫主的吩咐……”
“贱人,你在找死!”
随着喝声,一道寒光由玄姑手中破空射出。
那正是姚统领想用自戕的长剑,“噗”的一声,从谢金铃前胸进入,后背穿出,竟将她钉在婴儿车的床栏杆上。
突起的震动,使车上胖娃娃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当时张口大哭。
一个哭,个个哭;六个娃娃手舞足蹈,一齐哭了起来。
姚统领从地上一跃而起,旋风般向孩子们冲过去。
海云方欲拦阻,忽觉杜玄从背后拉了自己一把,低声道:“别拦他,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姚统领一动,其余五名统顿也同时发动,争先恐后,冲向自己的儿女。
厅中剑女约有二十余人,一部分是玄姑的亲传,自然袖手旁观,不加拦阻,另外一部分则心地较为善良,不忍出手;剩下一部分,乃是杨娇娇的死党,挥剑拦截,登时爆发了一场混战。
局面一乱,枯禅和尚领着千山四煞和轩辕十二妖也一拥而上——他们的目的不在助战,而是为了抢夺那十辆满载金砖的车子。
混乱中,杜玄一面催促悟非师兄弟掩护伤者,退出大厅,一面率领海云苹儿和凤姑姊弟加入战圈。他自己未带兵刃,便顺手拔起玄姑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荡开人群,直取杨娇娇等刺花门妖女。
大厅内刀剑飞闪,惨呼四起,剑光人影,纠缠成一团;这些人,有的为了义,有的为了利,有的亲情连心,有的顽固不化……都不惜以宝贵的生命,作孤注一掷。
只有两个人在刀光剑影中默默地对视着,既未出手参战,也没有说话,然而,那如痴如醉的目光,包含了千言万语,也融合了爱恨情仇,四周惨烈的血战因他们而起,但他们却显得毫不关心。
他们——就是金蚯蚓宫两位主人,颜枫和玄姑。
没多一会,杨娇娇被海云剑伤脸颊,掩面进入侧门内,刺花门妖女一个个地倒下,胜负之数,已渐渐明朗了。
就在这时候,海云突然闻到一股焦臭气味。忙对杜玄说道:“老前辈请留神,这味道有些不对。”
杜玄道:“罗妙香和杨娇娇都逃到厅后去了,准是这两个妖女在后面纵火。”
海云摇头道:“这里是山腹,纵火不会有多大效用,须防她们另有阴谋。”
杜玄道:“我去把这两个骚狐狸抓出来!”
正要行动,忽见厅上交椅底下,钻出一条人影,急急向厅外奔去。
海云闪身追上,一把捉住,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连忙哀求道:“海少侠饶命,小的是谭人杰。”
海云细看之下,认出果然是火王庄的铁皮书生,笑道:“谭庄主,你是金蚯蚓宫的贵宾,怎么就想走了?”
谭人杰颤声道:“少侠,快别说笑话,逃命要紧,这座山腹就快塌了。
海云道:“为什么?”
谭人杰道:“你没闻到火药燃烧的气味么?”
海云骇然一惊,急忙扬声叫道:“大家赶快退到铁屋去,妖女要用炸药了!”
这一声呼叫不打紧,厅中群雄都惊骇变色,纷纷夺路奔向甬道入口。
玄姑恨恨地一跺脚,便想追进厅后,却被颜枫拦腰一把抱住。
玄姑脸上一阵热,低喝道:“放手,我要去寻那两个孽障……”
颜枫道:“来不及了,山腹中火药爆炸,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快些走吧!”独臂一提,揽起玄姑向甬道掠去。
他们虽是数十年夫妻,似这般搂抱依偎,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玄姑想挣扎,不知怎的只觉得脸热心跳,浑身软绵绵的,空有一身惊人武功,竟施不出半分气力。
群雄拥入甬道,匆匆退进“铁屋”,还没来得及掩妥铁门,震耳的爆炸声已由大厅那边传了过来。
刹那间,连珠巨响,热风怒卷,“铁屋”像风浪中的小舟,不停地震动、摇晃、颤抖……
爆炸声久久才平息,“铁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有人低低叫道:“表哥!表哥!”
海云的声音应道:“我在这里,苹表妹,你没有受伤吧?凤姑他们都在不在?”
苹儿轻吁道:“还好,我和凤姑在一起,可是没看见小龙。”
屋角立即传来小龙的声音道:“我跟盛大哥在一块,这里还有张尧张大哥。”
海云道:“大家最好报一报自己名字,以便清查一下,谁没有逃出来?谁受了伤?”
这办法立即获得众人同意,大伙儿一一自报姓名,并且说明附近有无伤者,以及受伤的情况。
不多久,清查完毕,群雄幸亏及时避退,都平安进入了铁屋,只少了枯禅和尚等人;“金蚯蚓宫”方面,仅逃出两名宫女和一个铁皮书生谭人杰。
海云感叹道:“‘善恶报应,分毫不爽。’枯禅和尚他们如果不贪图那十车金砖,也不会葬身山腹了。”
杜玄道:“咱们先别说人家,铁屋虽然坚固,若是外面甬道震塌了,也跟活埋在山腹内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话的确是实情,铁屋四周都是隧道,倘若通往前关的隧道被震塌,出路阻塞,岂非要被活活闷死饿死?
海云立即跳了起来,大声道:“待我们打开铁屋门看看。”
他摸索着奔进机关房,拉动前门控制铁杆,铁杆却纹风不动。
杜玄也跟了过来,轻问道:“不行吗?”
海云头上冒出冷汗,用力又拉了几下,“啪”的一声,铁杆忽然断了。
杜玄长叹道:“果然不幸而言中,咱都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海云心里亦感恐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谁身上带着火折子?”
悟非应道:“俺有。”
海云道:“左边壁上有一盏油灯,快把它点燃递过来。”
杜玄急忙阻止道:“且慢,咱们如今被埋在山腹内,全靠空气维持呼吸,此时点燃灯火,无异自速其死,这后果不能不考虑。”
海云道:“我何尝不明白,但坐以待毙,仍难免是死,不如冒险燃灯,检查一下铁门启动机关能否修理,那样还有一线生机。
杜玄道:“谁会修理机关呢?”
海云道:“这件工作,就要借重谭庄主了。”
杜玄恍然道:“不错,谭人杰精擅土木机关,正该叫他将功赎罪。”
谭人杰毫不推辞道:“彼此已是生死同命,只要力之所及,敢不尽心。”
火折子一闪,黑暗的铁屋中忽然明亮起来。灯光不仅带来光明,也燃起了人们希望的火花——要知道隧道出口是否崩塌,必须启开铁门;而启开铁门,唯有寄望在“铁皮书生”谭人杰身上。
大家目送谭人杰进入机关房,屏息静待他检查各部机钮,足有顿炊之久,开闭铁门的绞盘突然转动了。
然而,纹盘只转了片刻便倏又停止,铁门仍然没有启开。
海云急道:“怎么样?”
谭人杰废然叹了一口气,道:“绞机没有损坏,但铁门被卡死了,无法开启。”
杜玄道:“能够修理吗?”
谭人杰摇摇头,道:“除非从外面掘开崩塌的石块,人在屋内,无从着手。”
杜玄怔了半晌,忽然惨笑道:“这样也好!‘一生英名未虚掷,临死挣得铁棺材’。”
群雄听罢,感慨不已,都默默垂下头去。
悟非问道:“要不要把灯吹熄?”
杜玄耸耸肩道:“让它燃着吧,它就是咱们公用的‘长明灯’了。”
海云一言不发走出了机关房,默默在苹儿身边坐下。以肘支颔,独自沉思。
苹儿轻叹道:“想不到咱们会围死在这里。”
凤姑却淡淡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大伙儿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苹儿道:“我倒不怕死,但这样慢慢的等死,实在叫人受不了,咱们为什么不试试把铁屋打破出去呢?”
凤姑道:“这么坚固的铁屋,岂是人力能够打破的?”
苹儿道:“叫谭人杰想想办法,他能将秘室铁门炸开,或许也可以把铁屋炸破一个洞……”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间,忽然海云双目闪闪发出异样的光芒,仰面注视着墙上一个圆形铁筒。
苹儿诧问道:“表哥,你在看什么?”
海云举手一指,反问道:“你们知道那铁筒是作什么用途的吗?”
苹儿和凤姑同时摇头道:“不知道。”
海云道:“那是一具传声话筒,一端在铁屋内,一端通往门外甬道,凡有人想进入铁屋,必须由话筒中自报身份,经过盘诂之后,再由屋内开启铁门……”
苹儿道:“你不必说得这么详细,只告诉咱们,有了这个话筒又怎么样?”
海云兴奋地道:“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这话筒内有风透进来。”
凤姑惊喜道:“当真?”
海云道:“你们仔细瞧瞧,话筒边缘的蛛丝,不是在轻轻飘动么?”
凤姑一跃而起,伸手到筒口试了试,笑道:“真的有风呢,凉凉的好舒服。”
海云道:“这证明门外的甬道并未全部阻塞,至少,咱们暂时不会被闷死了。”
苹儿叹道:“那也不过多受几天活罪而已,咱们这许多人,没有食物,迟早会被饿死的。”
海云道:“能多活几天,就多几天机会,咱们先把受伤的人移到话筒下面来,慢慢再想脱困的办法。”
众人依言而行,搬移伤者集中话筒下方,使他们呼吸得舒畅些,然后将未受伤的分为三组,一组照顾伤者;一组检查铁屋四壁;另一组负责清点屋内存余的食物,以作困守准备。
清查的结果,食物勉强可供一日需用;铁屋四壁坚固,毫无破隙,除了那话筒上的洞孔外,再毫无半条裂缝。
那话筒筒口,仅有酒杯一般大,别说是人,连手臂都伸不进去。
苹儿起初犹对火药王谭人杰怀着万一希望,当她知道铁屋四壁全是厚达两尺的钢板铸成,屋内又没有可用的炸药后,也就只好死了这条心了。
铁屋牢固,食物匮乏,群雄面面相觑,都为之束手无策。
海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记得我和盛大哥四个最后进入铁屋,曾将各处隧道封闭,你们是怎样通过那些疑道的?”
苹儿道:“咱们是从另一条甬道进来的,只比你们晚了一步,所以没有困在道中,抵达铁屋的时候,你剐离去不久。”
海云又问道:“你和悟非师兄弟就在宫外,及时入宫犹有可说,爹和杜老前辈他们远由铁门庄赶来,怎的也和你们会合在一起?”
杜玄岔口道:“咱们来得也不晚,你们头一天夜晚抵达,咱们第二天清早也就到了。”
海云诧异道:“金蚯蚓宫位置十分隐秘难寻,诸位老前辈怎会一索即得?”
杜玄道:“这就全靠凤丫头通风报信,给咱们引路了。”
海云转望凤姑道:“是真的么?”
凤姑微笑道:“我和小龙在火王庄途中失散,不久就发现聂开泰押解着谭庄主向西而行,我便悄悄跟踪在后面,很轻易就找到了金蚯蚓宫了。”
海云想了想,道:“这么说,你们和颜老前辈并未同行,而是在抵达宫门外才遇见的了?”
凤姑点头道:“不错。当时颜老前辈已经先到,并且说服了前宫黄衣剑手,咱们才能顺利进来。”
海云恍然领悟,这才明白在林中留字示警的人,原来就是颜枫。
因此又想到,那些被说服反正的黄衣剑手,必定还留在前宫,他们听到爆炸声音,一定会进来探视,若能内外联系,移开崩塌的石块,铁屋门岂不是可以打开了么?
想到这里,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正准备把这一线脱困希望告诉众人,忽见颜枫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自从退入铁屋,颜枫和玄姑一直默默对坐屋角阴暗处,两人没有交谈过片语只字,大伙儿也不便去打扰他们,此时颜枫忽然独自走过来,众人都不禁暗觉诧异。
海云连忙起身相迎道:“老前辈的伤势不要紧吧?”
颜枫摇摇头道:“伤势倒无大碍。只是,诸位被愚夫妇所累,困处绝地,在下深感愧疚。”
海云笑道:“老前辈言重了,武林祸福攸关切身,怎能说是贤伉俪所累?”
颜枫正色道:“事因我夫妻而起,铁屋亦是我夫妻所建,如今外无出路,内无存粮,诸位若不能平安脱困,在下问心何安?……”
海云道:“老前辈不必为这件事担心,目下没有出路,那是因为铁屋门户被塌石堵塞之故,晚辈想,前宫留守弟兄不久就会循声找来,只要由外面移去塌石,便可启开铁屋门户。”
颜枫连连摇头,道:“少侠不明白这铁屋的构造,此地乃是山腹深处,由人力开凿而成,铁屋门户两侧,各有五尺空隙,用以容纳铁门伸缩启闭,如今因爆炸震撼,空隙处必定已经崩塌,铁门无退缩余地,焉能启开。”
海云道:“晚辈的意思,正是希望由外面移去那些崩塌的石块。”
颜枫道:“没有用。伸缩空隙并不在甬道内,而是从整个山壁内挖凿出来的,上下又有铁槽掩盖,灌了糯米泥浆,坚逾钢铁,人力难以掘开。”
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当年建造这座铁屋的时候,单是那左右五尺宽的空隙,施工便耗费整月之久,纵能挖掘,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届时咱们这些人,势必已经饥饿而死了。”
群雄听了这番话,不由都骇然变色。
海云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可以尽量节省食物,也许能支持十天半月……”
颜枫苦笑道:“好人能支持,受伤的怎能支持?即使能够,愚夫妻问心何忍?”
海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有忍耐待援了。”
颜枫凝容道:“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求生。天下无难事,铁屋虽然坚固,未必就不能破开。”
海云心中一动,忙道:“老前辈是说,准备破门而出?”
颜枫点了点头,目光投落在杜玄手上。
杜玄手里拿着的,正是玄姑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海云惊悟道:“有现成的神兵利器,咱们怎么没有想到利用。”
说着,跃身而起,由杜玄手中取过长剑,大步向铁门走去。
群雄尽皆振奋,纷纷起身,相率来到铁门前。
海云深吸了一口真气,力贯双臂,平举着宝剑,缓缓推出。
剑尖触及铁门,倏忽顿止,海云运起全身力气,由上而下,划了下去。
只听一阵“吱吱”刺耳声,铁门上仅仅添了一条线痕,海云却已冒出满头大汗。
他废然收剑叹道:“不行,这铁门太厚了。”
小龙接口道:“我来试试。”
接过宝剑挥动了一下,突然大喝一声,抢剑猛劈上去。
“当”的一声,火光四溅。小龙直被那反弹之力,震得踉跄倒退了四五步,仰面摔倒地上。
检视铁门,也不过多了寸余长一道浅浅的痕印而已。
接着,凤姑、苹儿、悟非、悟果……都轮流运剑劈刺,人人累了一身汗,铁门却仍未撼动分毫。
杜玄摇头道:“我看别白费力气了,两尺厚的铁门,岂是一柄宝剑能劈得开的。”
颜枫突然问道:“海少侠,你身上那种金色丹丸,还有没有存余?”
海云取出药瓶,连瓶递了过去,道:“只余三粒,全在这儿了。”
颜枫咬去瓶塞,将三粒“护元金丹”全部倾入口中,凝容道:“诸位请退后三步,让在下来试一试。”
只见他右手捏剑,抵在铁门上,闭目运力,不多一会工夫,浑身便开始冒出蒸蒸热气,再过片刻,肤色也逐渐变红,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群雄都看出他正在运聚“血焰刀”功力,莫不心动神驰,屏息旁观。
忽然,颜枫身形一抖,脸颊上的血色倏然消失,变得一片苍白,手中宝剑却似刚从熔炉内取出,通体灼热火红,剑尖与铁门接触之处,竟冒起了白烟。
但见白烟越来越浓,火红的剑尖,开始缓缓刺入铁门里。
剑身一寸一寸刺入,那铁门如被火熔,烁赤的碎屑纷纷坠落,不多久,长剑已深没及柄。
群雄只看得目蹬口呆,惊骇莫名。
颜枫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胸部也剧烈地起伏,但他那只仅有的右手,仍然坚定地握着剑柄,由上而下,慢慢移动、移动……
群雄在三尺外围观,莫不感到那剑柄虽在铁门上移动,剑锋却像割着自己的心腑,大家极力压低呼吸,生怕任何一点声音惊扰了他,会使体内真气走岔,落得前功尽弃了。
眼看着铁门上的裂缝渐渐加长了,然后,剑柄斜斜转了个方向,又由下而上。
裂缝还差最后数寸即将卸接,突然,颜枫气喘如牛,全身颤抖,剑柄滞留不动,似乎已经力竭难以为继了。
海云大吃一惊,急忙吸气欺身上前,伸出右掌,向他背心“命门”穴按去。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忽然飞闪了过来,右手一拨,推开了海云,左手疾伸,抢先按在颜枫背心穴道上。
此人一身黄袍,正是玄姑。
颜枫虽未回顾,仿佛已感到那只手掌有强烈的真气源源倾注过来,更有无限亲切的情意,随着真气,流入自己内腑。
刹时间,精神顿振,大喝一声,手中剑柄猛然横移了尺许,紧接着松手出掌,“砰”地拍在铁门上。
两尺多厚的铁门,应手破裂开一个大洞,群雄爆起一阵欢呼——颜枫的身子,却虚弱地倒在玄姑怀里。
只见他面肉松弛,额际现出皱纹,一头黑发也变成了白发,遽然之间,似乎已苍老了二十年。
旭日照着金蚯蚓宫巍峨的宫门,老少群侠依依不舍地围聚在门前土坪上,两列黄衣剑手,左男右女,由宫门一直样列到山下石级尽头。
颜枫虽已白发苍苍,精神仍然很振奋,独臂轻轻挽着玄姑,皱纹遍布的脸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容。
在他们夫妇身侧,站着凤姑和小龙姊弟俩,凤姑螓首低垂,神情黯然,小龙却紧紧拉着海云的双手,不忍松释。
海云低声安慰道:“好兄弟,别难过了,你们不愿再回石楼山,留在这儿侍奉义父母,此地就是你们的家,以后我们会常来看望你,你们也可以去中原盘桓,这不是很好么?”
小龙眼睛红红的道:“这儿离中原好远,你们会来玩吗?”
海云笑道:“当然会来的,等我爹和三叔的伤势痊愈了,咱们或许还会邀约大家同去琵琶岛游历呢!”
小龙喜道:“真的?你不是骗我?”
海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龙欣喜无限,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和姊姊从没坐过海船,听说船在大海里,四周望不见岸,十天半月遇不到一条船,只有许多大鱼跟着船走,真是那样么?”
海云还没有回答,颜枫已接口道:“一点也不错,大海里新奇的东西多着哩,琵琶岛更好玩,那儿有座‘螺屋’,是用整只大海螺空壳做成的,里面可以睡好几个人,像一栋小楼房似的。”
小龙越听越高兴,拉拉凤姑道:“姊姊,你听听那该有多好玩,咱们一定要去见识一下,你说好不好?”
凤姑道:“我……”抬头看见海云,不觉脸上一阵红,摇了摇头接道:“我……我不知道。”
小龙道:“不知道才要去亲眼看看,何况,那螺屋是义父的旧居,他老人家独自在那儿住了三年……”
颜枫道:“不!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你二虎师兄,也在螺屋中住过,只是你海大哥他们不知道罢了。”
提起旧事,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枫望望玄姑,忽然感慨地道:“三年,真像做了一场梦,领略过孤独的滋味,才知道家庭的温暖,人人都有个家,但是,只有失去家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家的温暖和重要。”
说着,向二虎招了招手,又道:“把剑拿来。”
二虎应声上前,双手捧上,竟是玄姑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玄姑讶问道:“相公,你要干什么?”
颜枫微笑不答,伸手拔出剑来,才道:“你们看看这柄剑。”
众人不禁一愕,敢情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经颜枫持以割破铁门后,如今已变得黯然无光,成了钝铁凡物。
颜枫仰面长吁,道:“宝剑已毁,神功已失,半生心血代价,多少条宝贵性命,才换回来一个家,这还不值得格外珍惜么?”
话完,抖手一掷,将长剑抛下千丈悬崖。
玄姑耸然动容,沉吟了一下,说道:“妾身有件事想跟相公商议决定。”
颜枫道:“什么事?”
玄姑道:“我想将金蚯蚓宫,更名为‘夫妻城’,门下弟子可以自由择偶婚配,但只准练武强身,不许佩剑带刀,从今以后,大家都安安乐乐过日子,不再练那歹毒霸道的追风剑法了。”
颜枫大喜道:“正该如此。”
黄衣剑手们欢声雷动,纷纷摘下剑,向悬崖下抛去。
近百柄长剑抛落崖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仿佛一首悦耳动听的音乐。
就在这愉快的乐声中,群雄拱手称贺,殷殷道别,迎着灿烂的朝阳,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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