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堕,满山余霞。
崆峒山下石牌坊侧,那座竹棚仍然屹立在落日余晖中,但棚外激战已止,百余名武林高手,正肃静地围在竹棚门外,个个神色凝重,哑然无声。
过了半晌,竹棚中缓步并肩走出三人,一代大侠罗羽居中,凌茜和竺君仪分立左右。
群雄一阵轻微骚动,有人关切地问:“罗玑大侠伤势怎么样了?”
罗羽扬眉含笑,拱拱手道:“多承各位关注,小犬因在祁连洞府水牢中囚禁过久,面部中了水毒,虽无大碍,恢复之后,也许将会留下些痕迹,现在他们父子正在倾诉思念之情,各位可以不必劳动再进去看他了。”
群雄中嗟吁之声,此起彼落,有人轻轻叹息道:“罗玑大侠以身护弟,宁背恶名,含冤十余年,虽然出于当年误会,如此胸襟,已足堪为世间楷模。”
罗羽点点头,扫了身边凌茜一眼,道:“这都是竺姊姊教诲之功,由此可见,世上故有虎父犬子,也多的是犬父虎子,若非你对璋儿溺爱过甚,怎会使璋儿行为流于放荡不拘,又怎会害玑儿舍己成全受了许多苦?今天的事便是最好的教训。”
凌茜俏眼一翻,不服气地道:“谁叫你从泰山一去数十年,讯息俱无,我守着一个命根子,自然会宠他一些。”
罗羽正色道:“还要强嘴?你应该向君仪好好致谢才对,今天璋儿不在,否则……”
凌茜嗤笑道:“否则,你又要板着面好好训他一顿了,是不是?往后日子多啦!要管你尽可管教,再不关我的事了。”
接着,又嫣然瞟了竺君仪一眼,笑道:“竺姊姊哪还须人致谢,她有这么成气的儿子和孙子,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竺君仪脸上一红,轻啐道:“茜妹,不许你胡说……”
这三位当代盛名卓著大侠,年已逾五旬,儿孙都成人了,兀自情情款款,真令在场群雄又敬又羡,一句未了,场中早爆起一阵大笑声。
忽然,一个人影悄悄从竹棚中走了出来,竺君仪回头一看,却是罗英神情痴痴,似有满腹的心事。
她不觉惊问道:“英儿,怎么啦?”
罗英轻叹道:“我在想,爹爹沉冤虽然得脱,可惜瑶妹妹却在天山受苦,不能让她亲眼看见今天的经过……”
竺君仪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忘不了她,为什么不陪易老前辈到寒冰岩去看看他呢?也值得愁眉苦脸的!”
凌茜笑着接口道:“人家孩子就是要你做奶奶这一句话,你们瞧,小脸都羞红啦!”
罗英在群雄哄笑声中,涨红着脸,扭头一溜烟奔进竹棚,不料棚中正好也有一个人向外奔来,两下撞个满怀,那人却是燕玉芝……
群雄高声笑道:“罗大侠,这杯喜酒咱们是喝定了!”
“对!还要扰一个双份,你们不见刚才燕家姑娘那份急迫吗?”
“这才是武林最大喜讯,罗大侠翩然归来,元凶已除,罗、江、燕三府都要办喜事啦!”
群情热烈而温馨,使黄昏落日,也像增加了无限暖意。
笑语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三十丈外一棵浓密大树下,正偷偷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青袍,垂首紧贴树身,满面羞惭之色,竟是衡山派掌门人“追魂金针”南宫显。
他孤零零窥着棚前热闹欢愉之情,竟不敢现身参与,说起来,全在一念之差,被女色所迷,以致做出嫁祸栽赃之事,毒计未成,倒弄得无脸见人。
笑语之声越烈,他心中愧悔越甚,好半晌,终于暗叹一声,悄然隐人黄昏的暗影之中……
凌茜眼尖,忽见远处有人—闪而去,双眉一扬,正在拔步追去看看,突然觉得有人轻轻一把拉住,俯首在她耳傍鬓角悄声说道:“由他去吧!他已有悔惭之心,何苦把事情宣扬出来,使青城衡山,将来势成水火,武林难得安定下来,气量应该宽宏些……”
凌茜回过头去,凝望着罗羽,终于点点头,轻声道:“唉!我总是这么冲动,要是能学得你一半,也心满意足了。”
夜幕缓缓从山脚下漫延过来,罗羽分握着两位爱妻,内心一阵感慨,不觉自然仰吐了一口气。
但,这并非忧郁之气,却是强压在内心的渴盼之情,一朝得偿,中心舒畅,他看看左,又看看右,心里默然忖道:“人生半百,都在忧患中度过,从现在起,应该多多补偿感情上的亏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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