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术千奇百怪,种类繁多,就是驱尸据说已经有三十六种方法。
这三十六种驱尸方法张道士都知道,却只学了其中七种,他虽然三岁入门,资质到底是不大好,又加上心术不大正,很多时胡思乱想,神游太虚,若是每一种都要学全,以他的速度,只怕这三十六种驱尸方法便足已消磨他一辈子。
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材料,所以每一种茅山术都是挑简单而实用的来学。
现在他施用的正是他所懂的七种驱尸法中最厉害的一种。
虽然之前他已经不时操练,现在还是有些紧张,天生他便是有些神经质,何况他下山以来,到底还是日子少,受聘的机会也并不多。
学习操练的时候,尸体当然是可以挑选,现在则是信手拈来,条件也自然大打折扣。
所以他已经打醒十二分精神。
驱尸其实是小茅山,坛很简单,香烛符咒清水之外,便只有一个瓦盅。
这时候瓦盅的盖子正在不停的颤动,“格格”作响。
对坛放着一具破旧的棺材,黑漆剥落,字迹残缺不清,与瓦盅的盖子颤动同时,棺盖亦在“格格”的颤动。
张道士的驱尸大法已经发生作用了,也所以他更加紧张,索性闭上了眼睛,双手捏着的两张神符左一挥,右一舞的,口中念念有词。
那念的到底是什么,相信也就只有懂茅山术的人才明白。
雷老大花老二马老三三个人一句也听不明白,躲在一旁树后,张头探脑。
他们是三个人一伙,是不大不小的流氓,以雷老大为首,武功也是他最好。
花老二一身蛮力,马老三是三人当中最有学识的一个,也不过略懂文墨,满肚子鬼主意,请张道士到来驱尸也正就是他的妙计。
荒山野岭,荒废的义庄,就是这个地方的气氛已经够恐怖的了,现在,棺材的盖子这样子颤动,看着自然更令他们心寒。
瓦盅的盖子颤动着突然一下子弹起来,正撞在张道士的前额上,张道士不由脱口惊叫一声,张开了眼睛。
雷老大三个亦不由吓一跳,吓了这一跳随又吓一跳,棺材的盖子与之同时就像盅盖子那样弹起来,撞在地上,掀起了一天灰尘。
张道士手一抹前额,马上站直身子,双手捏着的神符插向烛火,一下子燃烧起来,他也就左右交划,一面念咒一面将神符插进瓦盅内。
瓦盅半盛着清水,神符插进水里仍然燃烧,至尽才熄灭。
张道士看在眼内,双手将瓦盅捧起来,大喝一口,便要喷出,那知道一口喝得实在急了一些,不由得一阵呛咳。
雷老大三人金睛火眼,好奇的看着张道士,在他们来说,只以为这一阵呛咳又是必要程序。
张道士目光左右一扫,难免有些尴尬,但仍然极力掩饰,连声:“不要紧不要紧——”
雷老大三个正奇怪什么不要紧,张道士已喝进第二口符水,这一次当然没有再咽下去,用力一喷,立时一股烟雾也似喷进了棺材内。
一具僵尸随即从棺材内弹起来。
僵尸的面庞有如白垩,毫无生气,僵直地立在棺材内,看来当然是阴森恐怖。
雷老大三个不由得身子一缩,一齐打一个寒噤,张道士却反而兴奋起来,挥着手大叫:“跳啊跳啊——”
僵尸随着他挥动的手跳起来,“通”地一声,灰尘飞扬,棺底被一蹬穿破,僵尸这一跳便跳不起来,往前一仆,整具棺材同时散破。
僵尸这一仆也就倒地不起。
张道士呆一呆,瓦盅脱手落在坛上,一面奔前去一面叫:“怎会这样的。”
雷老大三人亦围上来。
僵尸赫然在地上支离破碎,张道士不由俯身往僵尸的面上一拍。
这一拍僵尸的面便碎了,一抹骨灰扬起来。
雷老大脱口一声:“碎了。”
张道士抓抓发髻:“太老了。”
雷老大目光一转:“你叫他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个不成不要紧,我们找一个年轻的。”张道士连忙来这种话。
马老三立即接上口:“早便该找年青的了,你看我们年青人——”
他随手捋起衣袖,虽然臂膀是瘦一些,但也能够弄出一团肌肉来。
雷老大看看冷笑一声:“可惜你不是僵尸。”
马老三干笑一声,放下手,花老三急着问:“张道士,年青的到那儿找?”
“乱葬岗多得很。”张道士冲口而出,随即连打三个冷颤,他的胆子其实并不大。
“乱葬岗?”雷老大三个亦打一个冷颤。
“好,那么到乱葬岗去!”雷老大随即来这一句。
有他这句话,马老三花老二如何敢反对,张道士亦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乱葬岗当然比义庄更阴森恐怖,虫声,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响声,听着已令人心寒。
马老三花老二两个更就是心惊魄动,雷老大是不会动手的,挖泥土起棺材的工作自然是落在他们身上。
翻开了四处泥土,棺材都露出来了,张道士才叫停止,马老三花老二已累得不住的喘气。
然后又是张道士的工作,他一手执桃木剑,一手二指夹着一道神符,低看头,不清不楚的念着咒,一个身子跌跌撞撞,有如醉酒地在四具棺材当中打圈子。
雷老大三个看着其实有些毛骨悚然,但亦难免一种好奇心驱使,走进了四具棺木的范围。
棺盖都已经打开,花老二马老三探头一望,不由得身子往后退。
棺材中的尸体无疑都年青,但也死了不少时候,口鼻中蛆虫进进出出,虽然还没有要动的感觉,但看着也令人恶心。
雷老大却没有理会,只看着张道士,脚步移动,不知不觉来到了四具棺材包围范围的中心。
张道士也没有察觉,眼睛又闭上,可见脚步移动,始终在棺材包围的范围内。
他看似乱走乱撞,脚下却其实甚有分寸,踏的正是八卦九宫,口中念念有辞,听似胡乱,其实又一字不漏,都是茅山驱尸大法的咒语。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彷佛充满了天地间,在面上也逐渐浮露出一种如痴如醉的神情。
棺材中的尸体逐渐有反应,蠢蠢欲动的。
张道士走动着突然头一仰,眼一张,大叫一声:“来吧兄弟——”
四条僵尸应声从棺材中飞出来,飞鱼一样,一齐向棺木包围范围当中飞去。
“看,跳得多高多快。”张道士一面闪避一面眉飞色舞的大叫大笑。
雷老大也正好立在僵尸飞扑的中心点,看见僵尸跳起来,亦喜出望外,到发现僵尸向自己飞扑过来的时候,那里还来得及闪避,立时被那四条僵尸扑倒,压在地上。
他虽然孔武有力,那四条僵尸的力道却是大得惊人,一条接一条,他还未来得及将第一条推开,第二条已扑至,一下子将他压倒在地上,几乎为之窒息,又如何叫得出来。
张道士也没有在意,随即周围看一眼:“老板,这种僵尸合用了吧。”
雷老大这才发出一声闷哼。
张道士循声望去,立时手忙脚乱,一面连声:“老板,老板——”一面走过去。花老二马老三亦慌忙走过去。
“你还不叫他们滚开?”雷老大挣扎着咆哮。
“是,是——”张道士这才醒觉,扬着手中神符:“快滚、滚——”
那四条僵尸随着他手中神符扬动,从地上飞起来,一条接一条飞回原位。
雷老大一面爬起身子一面伸手往鼻子搧动,那股尸臭实在令他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张道士探手扶住了雷老大,道:“老板,我不是告诉你,僵尸会扑在这个地方上?”
雷老大挥着手:“我可想不到真的那么准确。”
张道士叹一口气:“你别看我初出道,本领可是不比哪一个弱。”
雷老大随口问一句:“除了驱尸,你还懂得什么?”
“借尸还魂——”张道士一口气便要说下去。
“什么?”雷老大却截住了张道士的话:“连这个你也懂?”
张道士唯恐雷老大看轻,立即来一番解释:“借尸还魂是茅山术中最难练,也是最恐怖的一种,但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借尸还魂的,首先这个人一定要死得很冤枉,其次,这个人还要很强壮,那他的魂魄才没有这么容易散失,否则,魂魄都散失了,借来那条尸体就是怎样合适,也是没用的。”
不等雷老大接口,张道士话又接上:“死得冤枉,魂魄强壮还其次,最要紧还是这么巧,给雷电劈上,将他的魂魄劈出尸体外。”
“这么麻烦。”雷老大目光一转:“你们还呆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将东西搬来?”
马老三花老二应声急急奔去。
他们随来有一辆马车,上面载着一个大箱子,张道士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箱子搬下来打开,张道士才知道是一箱子锋利的尖刀。
雷老大接又叫马老三花老二搬来一具棺材,将棺材覆转再将尖刀敲进棺材内。
如此一来,那具棺材便变了一个嵌满了尖刀的刀箱子,要是掉进去,不难变成一个血人。
一切弄妥雷老大伸手往刀尖上一抹,张牙笑起来:“这一次还不要你的命?”
马老三花老二这时候亦已挖好一个地洞,张道士旁边张头探脑,就是看不出其中究竟。
“老二、老三,可以了?”雷老大这一问,花老二马老三才放下锄头铲子,应声:“可以了。”
雷老大马上一脚踢在棺材上。
那具棺材立时箭也似飞进地洞,花老二马老三总算是眼快,及时避开。
地洞也正好容得下那具棺材。
“好极了——”雷老大忍不住仰天打了一个“哈哈”。
花老二接问:“老大,跟着怎样?”
“铺草,可要小心,能否对本对利,看这一次的了。”雷老大新仇旧恨随即又涌上心头:“一切准备妥当,你们便替我送信给方鹏那个小子,约他明晚到这儿来跟我一决高下,到时候,嘿嘿——”
马老三接上口:“老大便引他到这儿来,配合张道士,让那些僵尸将他压进棺材内,那他便难逃一死,我们要做的也便只是将棺材盖钉上。”
“聪明儿童。”雷老大伸手一拍马老三的肩膀。
张道士听着总算明白,嗫嚅着问:“你们真的要利用那些僵尸害人?”
雷老大回身一拍张道士的肩膀:“这一次完全拜托你的了。”
“我……”张道士看看雷老大粗大的臂膊,欲言又止。
雷老大接问道:“你才下山的是不是?”
“是——”
“难得有机会有人支持你实习,又有收入的是不是。”
“是啊——”
“那还多想什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晚上打起十二分精神替我安排妥当部些僵尸。”雷老大又把手一挥,套在中指上那枚黄金戒指在张道士眼前闪闪发亮。
张道士的视线不由亦落在雷老大的戒指上,好像那么大的金戒指到底不常见。
花老二一旁想想,忍不住又一句:“老大,方鹏那个小子可……”
雷老大截住他的话,道:“我知道他本领高强,就是不相信四条僵尸也不能够将他压倒,你也不要忘记,除了僵尸,还有我——”
雷老大随即神经质地大喝一声,挥掌踢脚,张道士马老三花老二冷不提防,被他一顿拳打脚踢,一个接一个飞摔出去,倒仆地上。
雷老大这才吁一口气,收住了势子。
方鹏很年轻,才不过二十岁,天生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英俊得来带着一些稚气,一双眼睛非常灵活,细看之下,总觉得有些喜欢恶作剧的倾向,身材比雷老大还要高大魅梧,身手也显然在雷老大之上。
他看来很醉心武功,午后仍然在烈日之下练习,汗珠在赤裸的上身闪闪生辉,拳脚舒展开来,虎虎生风,院子里的树木也好像被拳风震荡起来,不住的摇摆。
他拿拳伸脚同时,喝叱连声,拳脚也因此显得气势更大。
一个仆人装束的胖子也就躺在那边树下的石凳上,鼻鼾如雷,一任方鹏怎样挥拳踢脚,怎样呼叫,一些反应也没有。
方鹏也没有理会他,再练了一路拳脚,招式一收,身于一挺,便上了旁边的一株树,伸一个懒腰,躺下来。
他动身上树之前已经看清楚周围没有人,那知道才躺下,一个老头儿便从一旁花树丛中窜出来。
老头儿手上一条大棍,扬眉瞪眼,大喝一声,一棍打在树干上。
树干应棍而断,方鹏扎手扎脚的掉下来,惊呼着,一连三个筋斗,才站稳了身子。
那个胖子亦被老头儿的一喝吓得一下子从石凳上跳起来,倒头掉在地上。
“什么事,什么事?”胖子慌张的爬起来。
老头儿那边棍往地上一顿,指着方鹏:“畜牲,又偷懒睡觉了。”
方鹏苦着脸摇头:“爹,我已经苦练了两个多时辰的了——”
方老头闷哼一声:“一两个时辰算是什么,除非你准备不要命,否则便好好的埋头苦练。”
“爹,你就是紧张。”
“紧张?”方老头大怒:“我们的仇家明天不到,后天一定到。”
“总之要镇定。”方鹏若无其事的,冷不防方老头突然一棍扫来,正扫在脚上,立时倒翻在地上。
“这叫做镇定?”方老头用棍指着他大骂。
方鹏爬起来:“乘人不备,出其不意暗算,算不得本领。”
“你忘了我们的仇家是干什么的?”
“杀手——”
“方才喑算你的若是他,用的是利刃,你以为你会怎样?”方老头瞪眼喝问。
“平安无事。”方鹏回答得很爽快。
“还这样说话?”方老头心头上又冒火。
“我只有你一个父亲。”方鹏突然这样说。
方老头一怔:“这又怎样?”
“当然要给你威风威风。”
“哦——”方老头奸笑,道:“现在你这个父亲威风完了,要看看你的真本领了。”
“爹又来开玩笑了。”方鹏打着“哈哈”。
“开玩笑?”方老头左手大棍敲在右掌上,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姿态。
方鹏看着不由倒退一步:“不要说我不提醒你,阵上无父子——”
“那你便打醒十二分精神好了。”方老头大棍左手交给右手,右手再交回左手,左一轮棍花,右一轮棍花,突然杀奔上前,挥棍扫去。
方鹏连接几招,探手便要抓在棍上,却被大棍敲上指头,不由捧手呼痛退缩。
方老头乘机抢入空门,一连几棍都打在方鹏身上,只打得方鹏叫苦连天。
“用兵器不是英雄好汉。”方鹏嚷起来。
“我只是你的父亲。”方老头棍一沉,敲向方鹏双脚。
方鹏生虾也似乱跳,方老头突然一收棍,一个箭步标前,掌化拳,拳化掌,又拳又掌的,连连击在方鹏身上,将方鹏打得东倒西栽。
“新招来了。”方鹏又嚷。
方老头更怒:“昨天教你的,这么快便忘掉了。”
“还未练熟,当然是新招了。”
“你晓得还未练熟,怎么不去练?”方老头以一样的招式,拳化掌,掌化拳,连连击在方鹏身上。
“现在不就练了。”方鹏好容易脱出方老头的拳掌外,随即依样画葫芦,跟着方老头的动作苦练起来。
父子两人的动作由慢而快,由不协调而逐渐一致。
方老头面色突然大变,动作停下来,方鹏很自然的跟着停下。
方老头马上一棍扫去,喘着气大喝:“快练——”
方鹏只好继续未完成的动作,方老头以棍支地,一面看一面喘气。
“爹,没事吧?”方鹏练着拳掌不由问一句。
“别废话,腰再弯。”方老头呼喝。
“弯尽了——”方鹏腰往后弯。
“这样子如何出招打别人的肚子。”方老头上前以棍压着方鹏的肚子。
方鹏腰稍弯又挺起,方老头突然弯腰,弯得异常低,跟着出拳,正中方鹏的肚子。
方鹏负痛一叫,方老头冷笑着腰一挺,便要弹起身子,突然仰天倒在地上。
“爹——”方鹏上前一把扶住。“你老人家可千万要保重,这种可是剧烈运动,会影响心脏的。”
方老头以棍支地,喘着气,不觉伸手掩着心脏,一面仍在呼叫道:“快……快练……”
“好……好……”方鹏不敢再剌激方老头,松开手,马步一开,掌脚接展。
胖子那边看着这时候才敢上前来,扶着方老头,一声:“老爷保重——”
方老头反手一棍敲胖子头上,道:“叫你看看少爷别让偷懒,你却偷懒睡觉去。”
胖子双手捧着脑袋,不敢作声。
“还叫小老鼠,我看真变大笨象了。”方老头棍一顿一指:“吃饭时候才准停下。”
方鹏一张脸立时拉下来,没精打采。
饭菜摆开,方老头才着小老鼠到院子叫方鹏进来,大马金刀的正坐在都里。
方鹏仍赤着上身,一面揩着汗珠,一面喘气,走到桌旁,便要坐下。
方老头马上喝叱:“没规矩,先穿回衣服。”
方鹏苦笑,旁边小老鼠忙替他穿上衣服,他坐下,饿相便毕呈,举起筷子方要挟下,方老头手中的筷子已敲上来。
“长辈还未动筷子,小辈怎能动,没规矩。”方老头叱骂着举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探头用鼻子嗅了一下。
方鹏亦不由皱鼻子。
“好酒。”方老头摇头晃脑。
“爹,可否赏我一杯?”
“酒是成年人喝的。”方老头一瞪眼道。
“是——”方鹏垂下头。
方老头接问:“怎样了。”
方鹏恭恭敬敬的一句:“爹,吃饭——”
“这才是。”方老头筷子举起来。
方鹏连随筷子大动,有如雨下,一阵狼吞虎咽,方老头看着摇摇头,接吩咐:“吃过饭,洗抹干净,马上去睡觉。”
方鹏冲口而出道:“我今天还未到街上……”
“那一个叫你练功偷懒?”方老头闷哼一声,道:“这么晚了还到街上去干什么?”
方鹏无可奈何的垂下头,这顿饭当然吃得很不是味儿。
睡在床上方鹏也是辗转反侧,好一会,耳听房外没有声响,一骨碌爬起来,探手从床上提出了一个包袱,打开一堆银子,他拿了两锭,将包袱抛回床下。
三下敲门声就在这时候传来。
方鹏也是心里有鬼,一个身子马上缩进被窝里,小老鼠的语声随即在门外传来:“少爷,是我——”
“进来吧。”方鹏松一口气。
小老鼠推门而入,双手互搓,怪兴奋的走到方鹏床前。
“睡了?”方鹏接问。
“听不到鼻鼾声,我也不敢跑来找少爷。”
“那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方鹏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两锭银子在手中轮流抛动。
“少爷,今天晚上我们又到哪儿去快活?”
“先去喝两杯解决发痒的酒虫。”方鹏一个箭步窜出,随即着小老鼠将门户掩上,免留痕迹。
这主仆二人,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夜里背着方老头到外面胡混的了。
花老二马老三这时候也是在喝酒。
一壶干了,花老二马上又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连声大喝:“拿酒来。”
马老三平生好色,对酒可没有多大兴趣,想到还有事要做,连忙劝止:“还喝酒,要醉的了。”
“醉?再来十瓶你看我醉不醉?”花老二打着酒嗝,他平生最反感的就是别人说他的酒量不好。
马老三叹一口气:“别忙了,我们今天晚上还有事未办妥。”
“放心好了,就是我醉倒,还有你呢。”花老二拍着桌子再大叫一声:“再来一个东坡肉。”
店小二一叠声的应。
马老三摇摇头,往门外看一眼:“奇怪,那个小子怎么到现在还不见现身?”
花老二随口一句:“要现身的时候总会现身的。”
语声未已,马老三双眼便睁大,不是看见方鹏,只是万人迷从门外经过。
万人迷是一个妓女,也是马老三的老相好,看见马老三,马上飞一个媚眼,再一声迷死人没命赔的:“哎呦——”纤腰左一摇右一摆,便走了过去,那一声“哎呦”,销魂蚀骨,马老三知何忍受得住,立即站起来,一拍花老二的肩膊:“你在这里看稳,我有些要紧的事,往那边农场跑一趟。”
他口里的农场也就是鸡舍,花老二当然明白,其实看见万入迷经过,花老二便已心中有数。
“慢着——”花老二大叫一声,一口酒呛出来。
马老三不等花老二开口,脚步已展开,花老二一声:“慢着——”他却也同时脚步停下。
不是因为花老二的叫声,完全是因为方鹏带着小老鼠正从旁边转出来。
他看见方鹏同时,方鹏亦看见他,打了一个“哈哈”:“这么巧?”
“小子,别动手——”马老三双手急摇。
掌柜那边亦看见,急急走过来。
方鹏同时手一指马老三花老二:“我好像曾经跟你们说过,再让我在这里遇上你们,见一次,打一次?”
不等马老三花老二答话,掌柜已截住了他们:“三位,要动手请到小店外面。”
小老鼠马上接一句:“是四位。”
方鹏却一晃手中银两:“打破你的东西少爷照价赔偿,这成了?”
掌柜大摇其头:“话是这样说,我这间店子可要做买卖的。”
花老二即时大喝一声:“小子,你别这样神气,有种的——”
“怎样——”方鹏架式摆开。
花老二不由身子一缩,头往马老三一摆:“老三,给他信——”
“好,信——”马老三手颤抖着怀中一探,取出一张纸。
老鼠倒也眼快手急,劈手夺过,神气地递到方鹏的面前。
方鹏接在手中一抖,一面看一面朗诵:“玉娇妆次,青楼一别——”
马老三一听立时傻了脸,花老二撞了他一把:“拿错了。”
方鹏亦一声冷笑,将信飞回马老三。
“还你——”
马老三尴尬接过,从袋中拿出十多张信笺,一轮查看,总算拿到雷老大的战书。
花老二一把抢在手里,递向方鹏。
“姓方的小子,我现在就在镇外乱葬岗等你到来送死。”雷老大的信很直接的道。
“乱葬岗?”方鹏有些意外。
“害怕了?有种的你便跟我们走。”马老三洋洋得意的。
花老二亦一句:“不跟我们走的不是英雄好汉。”
老鼠不由提醒方鹏:“小心他们阴谋暗算。”
马老三冷笑:“阴谋暗算,我们是这种人,你家少爷没有种,可以不去的。”
方鹏随即一挥拳,继又喝一声:“带路。”
马老三身子一缩,慌忙与花老二往前跑,方鹏随即举步,老鼠亦只有跟上去。
方鹏当然知道乱葬岗这个地方,走来并不急,轻松快活的。
马老三花老二意念不良,加上反应有些迟钝,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尤其是花老二身形肥胖,挺着一个大肚子,走来当然更辛苦。
来到乱葬岗,已经是二更,花老二马老三汗流浃背远远看见雷老大,加快脚步,急急跑到雷老大面前。
花老二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忙又爬起身子,喘着气的呼叫:“他来了,来了——”
雷老大正站在陷阱前,双脚向前,应声大拇指往前一挥:“一旁看热闹。”
他的双脚随着一个马步,冷不防一脚踩在一块小石头上,一滑,重心亦失,便向前面陷井仆去。
他失声大叫,手脚一阵乱舞,总算站稳,不由捏一把冷汗。
张道士旁边要扶也来不及,只有一声:“雷大爷小心——”
雷老大故作若无其事的摆摆手道:“这完全是意外,你快去看看你那个窝,总之一切反应要敏捷,这一次,完全看你的了。”
张道士慌忙走开,雷老大一拂衣衫,往前望去,远远已看见方鹏老鼠走来。
正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明,雷老大双眼睁大,双掌紧握,恨不得方鹏马上来到面前。
方鹏终于来到了丈外,停下。
雷老大胸膛挺起,厉喝了一声:“方鹏——”
“在这里。”方鹏应得洒脱。
“你总算到来了。”
“要来的始终会来的。”方鹏完全是侠士口吻,攻势也格外摆得潇洒。
“你记否当日在那间酒家抢去了我的钱,还狠狠的给我一顿拳脚。”雷老大接问。
方鹏淡然一挥手:“那是你咎由自取,企图行劫小酒家。”
“小酒家不用提了,你抢去的银两可是我的。”
“所以我才留为己用,”方鹏打一个“哈哈”。
“你用了?”
“不用又如何对得起你老人家。”
雷老大眼睛立时鸽蛋般,大声喝问:“你用了我多少的银两。”
“七七八八的了。”
雷老大眼睛睁得更大:“那我杀掉你还有什么好处?”
“最低限度可以出一口气。”方鹏笑问:“你有这个本领?”
雷老大也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突然点头:“对,钱银事小,面子事大。”
方鹏又一笑:“我也知道人前人后近日你都是面目无光的了。”
“臭小子——”雷老大咬牙切齿的。
方鹏想想又问:“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出这一口气?阴谋陷阱?”
雷老大冲口而出:“我——”
一个我字出口他立时省起,一顿转口:“我练了几招绝招,够你受的了。”
再一顿,他一声“看招——”沉腰坐马,先来几下拳脚虚招,倒也似模似样。
方鹏看在眼内,摇头:“老套,看我的!”
他拳脚展开,一样是虚招,却是威猛之极,来势远比雷老大的强。
雷老大一声不发,旁边马老三已为之侧目,花老二却不觉脱口一声:“好——好——”
雷老大面色一沉:“好个鸟!”
花老二连忙伸手掩住嘴巴。
雷老大这才向方鹏招手:“臭小子过来,让雷大爷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方鹏打了一个“哈哈”,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不等他走近,雷老大架式已拉开,左一晃拳,右一踢脚的,姿势多得很,绕着方鹏缓缓转动。
方鹏挽起双手,冷眼看着雷老大,脚步移动只等他出招。
雷老大也只等待方鹏诱到陷阱去。
张道士树旁探头出来,一望缩回去。
那边树下已摆开四具只有半尺大小的棺材,包围着一个以木板穿插的纸人。
头缩回,道士手指捏诀,咒语立即出口,间中探头一望,只等方鹏踏足适当的位置。
那边方鹏与雷老大终于交手,雷老大眼看方鹏来到陷阱边缘,不由便露出紧张的神态,心一急,招式便出漏洞,连挨了方鹏几拳。
方鹏也是存心跟他玩耍,拳上留上了力道,只打得雷老大疼痛,适可而止。
雷老大紧张,张道士也一样紧张,眼看方鹏快要到陷阱,便要施术,方鹏又已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