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凝神静听,老杜接道:“我们师兄弟三个根据种种记载,终于推断出秘洞所在,找到了开启宝库门户的神龙门至宝金银双龙,哪知道也就在那时候,武春山突然在后出剑暗算,却被谢晓天洞悉先机,后将他迫下了万丈悬崖!”
燕北紧张的追问:“后来怎样了?”
老杜沉痛的叹息。“谢晓天也起了贪念,出其不意将我肩骨刺穿,天幸我及时逃脱,但筋骨断裂已不能用剑自如。”
燕北摇头道:“人称侠义无双的谢晓天原来是这种人。”
老杜道:“当时我还带走了金银双龙之一。”语声一沉。“要开启宝库,金银双龙缺一不可,所以他一直都在找我。”
燕北若有所悟。“画轴上画着的那柄剑莫非就是金银双龙之一?”
“不错!”老杜冷笑:“谢晓天实在是一个聪明人,懂得利用秦独秀。”
燕北吃惊道:“义父若是配着那柄剑,秦独秀就能够立即肯定义父的身份?”
老杜“嗯”一声,燕北又道:“剑奴已经在怀疑了。”
“根本就已经肯定。”
“那么,秦独秀这一次找到来,是剑奴……”
老杜摇头道:“是天意,让他撞到来,正好看见我正在铸造的这柄剑。”
燕北目光落在老杜手中的剑上,喜悦地说:“我早就看出,剑奴不是那种人,不会出卖老朋友。”老杜淡然一笑道:“可惜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方才秦独秀那样的……”
“只是迫我承认就是杜云亭,然后下杀手。”
“谢晓天请他?”
“当然是请他杀我。”
“对——”燕北点头道:“秦独秀是一个杀手,义父,你千万不要承认。”
杜云亭苦笑道:“没用的。”接将手中剑举起,眯着眼睛细看着。
燕北奇怪的问道:“义父,你铸这柄剑……”
“谢晓天虽然聪明,但百虑仍难免一失。”
“你是准备以这柄剑与当年的那柄配合,将宝库打开,取出神龙九式?”
“好聪明的孩子。”
“义父一定成?”燕北有些怀疑。
“义父由一个剑客变成一个铸师,本就是希望凭自己一双手,铸出另外的一柄剑。”杜云亭面容凝重。“谢晓天天资过人,只有学会神龙九式才能够将他打败。”
燕北沉吟着忽问:“秦独秀也打不过谢晓天?”
杜云亭一怔,实在想不到燕北有此一问,但脸随即沉下来。“不管怎样,剑好之后你就带着暗中离开,到那个秘洞,这几年我已经替你打好了根基,只要你肯下苦功,应该学得成神龙九式,成为一个大剑客。”
“那义父……”
“自有分寸。”杜云亭缓缓站起来,面上丝毫惧意也没有,他不是秦独秀对手,所谓分寸,又是什么?
如血似的夕阳中,秦独秀飞骑来到神龙门,在庄门前勒住缰绳,滚缰跃下来。
横匾上至写着神龙二字,铁划银钩,之下站着一个管家装束的老苍头,看见秦独秀下马急急迎上前。“这位就是秦爷了?”
“你是……”
“这里的管家,秦爷,请——”
秦独秀被老管家先请进了大堂。
那只是一般的大堂,并无特别之处,秦独秀四顾一眼,冷笑。“江湖上传说,神龙门谢晓天嗜剑如命,藏剑千百……”
“秦爷现在就只看见自己的剑。”
“难道那只是传说?”
“就因为我家主人嗜剑爱剑,所以都珍如拱璧,收藏起来。”老管家不卑不亢,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你是说藏剑另有地方?”
“那就是剑阁。”
“谢晓天的人和剑,现在都是在剑阁内?”
“秦爷,请——”老管家这也已经是回答,再领着秦独秀往内走。
秦独秀若无其事,这个人不管为人如何,就是这一份豪气,已经不是一般能及。
晚霞如血,筑在水轩的剑阁在如血的晚霞中如幻似真,更令人有一种出世的感觉。
老管家在剑阁门外停下,道:“秦爷,我只能送到这里,请——”
秦独秀冷然一笑,径自步向剑阁。
剑客门大开,上了石阶,便可以看见谢晓天盘坐在阁中一面屏风前!
素白的屏风上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剑”字。
鼎炉香烟袅袅,谢晓天凄迷在袅袅香烟中,有如神仙中人。
秦独秀直入剑阁,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谢晓天拈须微笑,悠然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哦?”秦独秀盯着谢晓天,似懂非懂。
谢晓天接道:“阁下好重的剑气。”
秦独秀冷冷地道:“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剑可以伤人,剑气亦可以,本就该收藏起来。”谢晓天语气仍然是那么的轻柔。
秦独秀冷笑道:“这是说,阁下的剑气已经练到深藏不露的地步了?”
谢晓天只是一笑,秦独秀接道:“这就是事实,也吓我不倒。”
谢晓天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接一笑。“坐——”
秦独秀一旁坐下,谢晓天然后问:“听说阁下每杀一人,必换一剑?”
“这不是秘密。”
“剑手剑客的第二生命,一个剑客对自己用的剑非独要珍惜,而且要专一。”谢晓天笑。“也许阁下还没有遇到一柄好剑,所以到现在还没感觉剑对于剑客的重要。”
秦独秀冷冷道:“我是一个杀手,不是一个剑客。”
谢晓天又是淡然一笑,秦独秀接道:“你请我到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谢晓天摇头,秦独秀接道:“神龙门江湖人称剑术无双,阁下这个神龙门主也杀不了的人,只怕我亦无能为力。”一顿才又道:“只是既然打开门做生意,请到了,还是要来的。”
谢晓天道:“我请阁下到来,并不是要阁下杀人。”
“话,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谢晓天自顾接道:“半个月前,在阁下杀死千面狐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女人,花五千两银子请阁下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不错。”秦独秀并不否认。
谢晓天道:“那是拙荆。”
秦独秀面无表情,只是“哦”了一声,谢晓天接道:“拙荆给你的是广丰号的银票。”
秦独秀冷笑。“你说这些目的只是在证明你并没有说谎。”
“不错。”
“怎样?尊夫人莫非要改变初衷?”
谢晓天点头。“这是我请阁下到来的原因。”
秦独秀冷冷道:“还要收回那五千两银子?”
谢晓天摇头。“我虽然没有请过杀手,但对你们那种行业的杀手,多少也听说过。”
“然则——”
“拙荆只是想请阁下就此作罢。”
“哦?”秦独秀面上终于露出诧异之色。
“当然。”秦独秀冷笑。“只是,贤伉俪难道不觉那五千两银子化得太冤?”
谢晓天摇头,秦独秀接道:“以阁下的身份这当然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谢晓天毫不犹疑。
“没有其他的事了?”
“没有了。”谢晓天神态安详。
“那就此告辞。”秦独秀站起身子。
“不送。”谢晓天亦站起来,腰围玉带上赫然悬着一双白玉鲤鱼。
秦独秀目光落在鲤鱼上,一呆,但神态立即回复正常,一声:“不用送。”头也不回,举步外行。
谢晓天以目相送,到听到了老管家那一声“请”,目光才一闪,面上也露出一丝诧异笑容。
即时“哗啦”一声,窗棂突然碎裂,一个黑衣蒙面人夺窗而入,一剑刺来,谢晓天急闪,蒙面人再刺一剑,相距仍然还远,三尺剑变六尺,弹出另三尺,谢晓天冷不提防,剑已如心窝,血怒激,惨叫着倒下。
蒙面人一击中的,身子立即倒翻了出去。
秦独秀才踏出月洞门,便听到了那一声惨叫,一惊回头,正好看见那个蒙面人夺窗而出。
谢晓天随即踉跄着走出来,扶着一条柱子倒了下去,老管家大惊,急急奔了过去。
蒙面人一纵,掠上了墙头,秦独秀不由自主向那边奔去,老管家那边扶起谢晓天,面色惨变,突然叫出来:“不得了,门主给人杀死了!”
“什么?”秦独秀一怔回望。
神剑门的弟子这时候听得惨叫声四面八方奔来,不约而同,目光都集中在秦独秀面上。
一个弟子随即嚷道:“看,秦独秀!”
另一个弟子冲口而出,大叫道:“一定是他杀死了门主!”
众人的剑跟着出鞘,杀奔前去,老管家正要叫住,他们已动手,乱剑刺向秦独秀。
秦独秀躲开几剑,那边月洞门又有十多个弟子冲进来,这边一个弟子接大叫:“截住秦独秀,门主给他杀了,不要放走他。”
群情于是更汹涌,冲杀上前,老管家那边挥手急叫“大家别……”
他的语声被呼叫声盖去,秦独秀亦无分辩的余地,再闪数剑,大吼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一个弟子截喝道。
“别放走着这个杀手。”另一个弟子跟着叫起来,剑同时刺出。
秦独秀怒极反笑,一顿足,出剑如闪电,连伤了两个弟子,其他弟子更愤怒,奋不顾身的冲杀前去!
秦独秀也看出势色不对,不宜恋战,身形骤起,一只飞鸟般掠上了墙头,再往外窜。那些弟子喊杀连天,穷追不舍。
秦独秀到底轻功远在他们之上,迅速起落,其快如离弦箭矢,终于飞越外墙,出到庄外。
到底是谁杀死谢晓天,他的思想与身子,一样动荡不休,却始终想不透。
谢晓天被杀的消息很快便由剑奴送到杜记老店。
“什么?谢晓天被人刺杀?”杜云亭震惊。
剑奴肯定的道:“是秦爷亲眼看见,山庄的人还误会秦爷是凶手。”
燕北追问:“到底是不是?”
剑奴道:“他说不是。”
燕北道:“这个人下三滥,说话不足以置信!”
剑奴不以为然地。“他从来不否认是一个杀手,若是真的他杀了谢晓天,只有怕别人不知道。”
杜云亭沉声道:“剑奴说得很有道理,那在一个杀手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燕北道:“不是他是哪一个?”
剑奴道:“可不是,有谁能杀死谢晓天?”
杜云亭沉默了下去。
夜又深,剑阁外一片静寂。
杜云亭一身黑衣,幽灵般闪进月洞门,闪过花径,再翻过栏杆,掠进回廊暗影内。然后他冒起身子,以指点破了窗纸,往内望去。
阁内正中放着一具棺木,已布置成灵堂一样,有灯火,没有人。
杜云亭移步到门前,一探便知门虚掩,一闪而进,仍蹲着身子,反手将门掩上。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棺旁,耳贴棺木,倾听。
灯火摇曳,他上阴晴不定,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将棺盖掀开,往内望去。
谢晓天卧在棺内,一身白衣,面色看来亦非常苍白,杜云亭细看了一遍,伸手便要去揭谢晓天的衣襟,看那伤口,也就在这刹那,谢晓天突然张开眼睛。
杜云亭一怔,不由三步倒退,谢晓天随即坐起身子。
“你——”杜云亭惊呼一声,又倒退一步。
谢晓天一声叹息。“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杜云亭又倒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一条柱子上,双手不觉反抱着柱子,惶然望着谢晓天。门即时打开,阮筠当门而立,一面的哀伤之色,亦一声:“大师兄——”
杜云亭目光一转,回到谢晓天面上。“你其实没有死。”
“没有,昨天那样做,只是要将你引出来。”谢晓天接道:“你来偷那柄剑的时候,我便已知道你就在附近。”
阮筠随又道:“晓天说你一定会再来的。”
谢晓天点头。“因为你偷去的那柄剑是假的,真的那柄藏在暗壁内。”
杜云亭怔怔听着,阮筠跟着道:“知道你仍然在生,我们为了要找你,已花了五千两银子。”
杜云亭冷笑道:“没有五千两银子,如何请得动秦独秀这种杀手来杀我?”
阮筠惶惑的道:“大师兄,你别要误会。”
杜云亭又一声冷笑。“误会?”
“大师兄——”谢晓天步出棺外。
“谢大侠,谢门主,大师兄这个称呼,杜某人担当不起。”
“当年……”
“承谢大侠剑下留情,杜某人才活到今天。”
“大师兄你听我解释……”
杜云亭冷笑道:“不用了,什么真剑假剑,杜某人也不懂,二十年后的今天到来,只是想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谢晓天阮筠奇怪的相顾一眼,杜云亭恨恨的接道:“想不到这又是一个圈套!”语声一落随即一声怪叫,陡地往上疾拔了起来。
“大师兄,你别走——”谢晓天这句话才出口,哗啦声中,瓦砾纷飞,杜云亭已穿破瓦面窜了出去。
谢晓天阮筠双双夺门而出,杜云亭在瓦面上一挥手,一条飞索飞出去,缠钩住了高墙外的一株树,“飕”一声,身形凌空疾荡了出去。
谢晓天阮筠看在眼内,又相顾一眼,身形齐动,追在后面。
杜云亭看见,动作更迅速,飞索交替射出,眨眼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他一连几个起落,滚身躲入了一个树丛中,同时将一块石掷进前面的林子内。谢晓天阮筠很快掠至,追向石落的方向,杜云亭刊载眼内,没有动。没有多久,谢晓天阮筠便双双掠回来,在附近转了一匝,掠回去山庄那边。
走了半里,杜云亭才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挨着一株大树躺下来,他好像有很多心事,就躺在那里,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长夜终于消逝,曙色渐现,朝雾如烟,杜云亭也终于张开眼睛。
一卷画轴同时迎面飞来,杜云亭一惊探手接下,一抖抖开来。
那赫然是他的画像,他又是一惊,目光及处“拍拍”羽翼声响,一只宿鸟从草丛中飞出来,他目光随着一转,再落下,草丛中已多了一个人,秦独秀!
“是你!”杜云亭深深吸了一口气。
“杜云亭。”秦独秀直呼其名。
杜云亭身子一颤。“你等在这里多久了?”
秦独秀淡然道:“我看着你进入神龙门,看着你逃出来。”
“好,好耐性。”杜云亭面色激变。“果然是名不虚传。”
“能够逃出神龙门,你也不差。”
“你知道多少?”
“没多少。”
秦独秀神态冷淡。
“要你久候,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要我久候的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秦独秀一字一顿。“是二万两银子。”
“是谁要你来杀我?”
“我一向只认钱,不认人,他也没有说,但我猜得到,相信你也是一样。”
杜云亭颔首。“谢晓天?”
秦独秀一笑,杜云亭终于拔剑,道:“请——”
“先请——”秦独秀极其冷静的。
杜云亭长啸挥剑,豪气干云,仿佛变了另一个人,秦独秀看着他连变数招,淡然道:“招式无懈可击,可惜内力不足,接续不上,还是有了空隙。”
“少说废话!”杜云亭呵斥声出剑,招式巧妙,真的无懈可击,但双肩当年被洞穿的影响,内力始终很难接续得上,一般人看不出,在秦独秀这种高手眼中,立即便看出了毛病所在,也当然立即看出了破绽所在。
他没有动,等到杜云亭的剑,快要刺到,才一剑疾击了出去,正击在杜云亭的剑上。
杜云亭也知道自己的招式虽然巧妙,仍然会露出破绽,也知道破绽所在,准备秦独秀一剑刺进来,再冒险反击,一剑分出生死。
秦独秀只击他的剑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的手力气虽然不少,能够挥动大铁锤打掉燕北手中的剑,那只是燕北经验不足,不懂得卸力,又让他击在最弱的一节上,与一般高手比较,他只是比一般高手差不多,与秦独秀比起来,简直就是他与腕力未练好的燕北差不多。当然,他比燕北在经验上多得多,仓猝间仍然懂得如何将力道卸去,但也因此而破绽大露。
秦独秀立即拔起来,长剑那刹那连震七次,将杜云亭的剑势完全震散,凌空风车大翻身,再一转,一剑削飞来杜云亭的人头。
杜云亭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看出秦独秀剑势的变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独秀凌空反手接下了杜云亭的人头,手中剑随即掷出,飞插在树干上,大踏步离开。剑奴在他走了数十丈之后才出现,拔出了插在树上的剑,呆立在朝雾中。
燕北醒得也很早,遍寻杜云亭不见,出外走一趟,找遍杜云亭惯到的地方也一样不见,才带着满腔疑惑走回杜记老店。
推门而入,他随即发现堂中东倒西翻,剑奴端坐在当中的椅子上。
“剑奴,你在干什么?”燕北难免有些不悦。
剑奴道:“不是我弄成这样的。”
“那是谁?”
“是我家的主人。”
“秦独秀?”燕北惊呼。
“不错。”
“到底他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剑?”燕北一惊,急忙到床炕旁边,将床炕推开,下面一块石板已被揭起,露出一个地洞,空无一物。
燕北怔住,剑奴即时问道:“给拿去了?”
燕北咬牙切齿。“他拿去干什么?难道他也知道那个秘密?”
剑奴望着燕北,燕北急得团团打转,突然停下,问:“剑奴,你可曾见过我义父?”
剑奴点头,显得有些沉痛的,燕北没有在意,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剑奴不作声,燕北盯着剑奴,突然狂叫起来:“剑奴,你说!”
剑奴垂下头。“我看着他从神龙门走出来,谢晓天阮筠夫妇虽然追之不及,但……但是……”
“但是怎样?”燕北追问。
“秦爷已在前面等着。”
“你是说……”
“秦爷从来没有失过手。”剑奴垂下头。
燕北悲嘶道:“剑奴,你说的都是真的?”
剑奴头垂更低。“都是……”
燕北双手握拳,转身突然冲出:“我去找他们!”
剑奴身形急动拦住燕北。“找谁?”
“谢晓天?秦独秀!”燕北大叫:“我去找他们算账。”
剑奴力阻。“不能去,这样去只是送死!”
“我一定要去!我——不怕死!”燕北吼叫着冲出,剑奴出手,封住燕北穴道,燕北猝不提防,又缺经验,如何闪避得开,应指倒在地下。
接近黄昏,秦独秀出现在卧虎沟的忠义堂上,标枪一样。
锦衣蒙面人仍像此前一次,靠坐在椅上,胡南平则侍候在一旁。
杜云亭的人头直滚到锦衣蒙面人脚下,蒙面人目光一落,仿佛凝结在人头上,一声不发,胡南平则抚掌。“秦爷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秦独秀冷冷道:“杜云亭的人头已经送到了。”
胡南平转望蒙面人,蒙面人双掌一拍,一个小厮从堂后转出,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跪倒在秦独秀面前。
胡南平一旁接上,折扇一扬将盒盖挑开,一股淡红色的毒烟直喷秦独秀面门。
秦独秀惊呼未绝,小厮已中毒倒地,胡南平折扇即时一翻,“嗤”连声七支蓝汪汪的长针射出,都射在秦独秀身上。
秦独秀面庞扭曲,惊呼声中连退七步,剑出鞘,那边蒙面人同时长身而起。
胡南平以扇拍掌心。“七步倒再加上那绝命针,秦爷今日相信难免葬身此地的了。”秦独秀面色惨变,一声:“好!”飞身出剑,胡南平接得三剑,秦独秀已经摇摇欲堕。蒙面人也就在此际一声暴喝,身形从堂上射出,一支软剑出手,直取秦独秀。
秦独秀怪叫,身形暴退,背倒冲,撞塌一边墙壁,退出堂外。
蒙面人、胡南平与手下急急杀奔前去,追杀出堂外,秦独秀回头一瞥,脚步踉跄中更加快,勉强支撑着逃走。
蒙面人,胡南平紧追不舍。
寨右侧不远,是一面悬崖,秦独秀来到悬崖边缘,不由得怔住。
胡南平左面追至,人未到,毒针又射出,无一落空,秦独秀惨叫声中,飞堕悬崖下。
蒙面人右面亦追到,剑当然不用再刺出,只是往悬崖下望去。
悬崖下怪石嶙峋,秦独秀倒在血泊中,蒙面人不由仰天大笑,胡南平随即抱拳道:“恭喜寨主。”
蒙面人大笑道:“今日才得泄我心头大恨!”
胡南平道:“身中毒药暗器再堕下万丈悬崖,秦独秀除非……”
“秦独秀也只是一个人。”蒙面人笑语声一顿,吩咐:“寨里的事全交给你,我先去进行第二个计划。”
“恭祝寨主马到成功!”胡南平长揖到地。
蒙面人大笑不绝。
燕北醒转的时候已入夜,一醒转便发觉自己卧在床上,剑奴正在以一条湿巾替自己拭抹。
“这是什么地方?”燕北一跃而起。
“我的家。”剑奴淡淡的应道。
“剑奴——”燕北突然又想起家变的事,便要冲出,却给剑奴按着。
剑奴接道:“想你现在的身手,莫说秦独秀谢晓天,就是我,你也打不过。”
燕北神情悲愤,突然叫出来。“义父早该教我练剑,那……”
剑奴沉声道:“以我所知,他一直在教你练剑的基础功夫。”
“那些功夫有什么用。”
“你错了,基础打得好,学剑就会事半功倍。”
燕北望剑奴。“你可否教我?”话声一落,又变得很颓丧。“没用的,你甚至不是秦独秀的对手。”
剑奴难过的垂着头,燕北也知道失言,抱歉的道:“我是直性子……”
“不要紧。”剑奴摇头。
燕北苦笑,再问:“剑奴,我该跟谁学?”
剑奴自信的道:“跟我。”
燕北没有作声,剑奴接道:“我虽然连秦独秀也打不过,却能够令你打败秦独秀,甚至谢晓天!”
“哦?”燕北当然满眼疑惑之色。
剑奴目光一转。“你有没有看到这屋子里的剑?”
燕北这才留意到四壁都放满了剑架和剑,问:“都是你拾来的?”
剑奴点头,燕北再问:“干什么?”
“秦独秀每杀一个人,他弃一剑,每一次我都在旁边,我留着这些剑就是要刺激起我当时的记忆。”剑奴接手指那些剑。“秦独秀所有的绝招都在这些剑之上。”
燕北半信半疑。“你为什么不练?”
剑奴苦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剑奴,早已丧失当一个剑客应有的锐气,而且也没有一个你义父那样的大名家在年轻的时候苦心替我打好练剑的基础。”
燕北仍有点怀疑。“你说我真的……”
剑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对!”燕北不由不承认。
“却要看你肯不肯下苦功。”
“我肯。”燕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这两个字。四目交投,他们的眼睛都充满了信心。
剑奴果然没有骗燕北,由第二天清晨开始便指点燕北破解秦独秀剑术的剑术,还指点燕北练内功的法门。
每练一招他便用一支不同的剑,那都是秦独秀用过的剑,每一支最低限度都曾经杀过一个高手。
那一支剑在剑奴的思想便回到那一战,剑在他的手中使来简直就与秦独秀无异,他也就像是秦独秀的化身。
燕北学得很快,很用心,也很好,杜云亭替他打的根基实在太厚,剑奴没告诉燕北要学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告诉燕北他的剑术已练到什么地步。
燕北却又一种已经练得成功的感觉,这种感觉终于令他生出来一种要试试自己的分量的念头。
他认识的用剑高手,除了秦独秀之外,便是剑奴,谢晓天两个人。
谢晓天他知道得并不多,秦独秀却曾经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他难免有点避忌,在剑奴未认为他可以与秦独秀一战之前,他还是提不起勇气。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谢晓天。
月明如水,这月色实在太好,谢晓天负手院子里,却无心欣赏,看来反而有无限感慨。他踱着步突然回头,盯着一叶花木,道:“朋友,不要再躲了。”
花木一分,燕北从中穿出手往剑柄一搭,剑如虹,从鞘中飞出,飞射谢晓天。
谢晓天轻“咦”一声,剑亦出鞘,从容将来剑接下道:“好快好准的剑法。”接一笑,一声:“可惜。”
燕北不由问:“可惜什么?”
谢晓天道:“没有招式连贯。”
燕北闷哼一声,引剑急攻,一剑急一剑,迅快奇诡,谢晓天却是轻描淡写的避开,再一剑将剑迫在外门,手中剑再引,指着燕北的咽喉。
燕北不由面色惨变,谢晓天这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进来刺杀我?”
燕北厉声说:“我叫杜燕北,是杜云亭的义子,今夜是到来报仇,败在你剑下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
谢晓天显得非常意外,燕北看见有机可乘,剑立即一挑,袭向谢晓天。
谢晓天反手一剑挡开,燕北身形便倒退,越过花叶,来到高墙下,几个神龙门的弟子闻声赶来,看见燕北便要上前截击,谢晓天反而喝住。“让他走!”
燕北虽然诧异,身形并没有停下,掠上高墙,翻了出去。
燕北回到剑庐,剑奴正在内徘徊,愁眉深锁,看见燕北推门进来,先是一喜,随又绷紧脸庞。“你整整一夜,去了什么地方?”剑奴的语声也沉下来。
燕北神态极其沮丧,颓然垂下头。“我……”
剑奴看见他这样子,不由急步上前,抓着他的臂膀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北嗫嚅着。“去了一趟神龙门。”
“神龙门?”剑奴震惊。“你去那儿干什么?”
“找谢晓天报仇。”
剑奴道:“你现在怎是他的对手?”
燕北头垂得更低,剑奴追问:“你们交过手了?”
燕北点头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剑根本对他没有威胁。”
剑奴再问:“他让你离开?”
燕北沉痛地道:“他根本不屑杀我。你教我的剑术根本没有用。”
剑奴冷冷地道:“那不是剑术,是剑招,只是因为你没耐性,连剑术都没有学会,便以为会成功,急着去刺杀谢晓天。”
燕北垂下头,惭愧之极,他不能不承认剑奴所说的是实,剑奴随即正色道:“我一生之中没有见过剑比你更快更准,变化更灵活的人。”
燕北神情激动地道:“这是说,我绝对可以击败秦独秀、谢晓天?”
剑奴点头,燕北奔过去,抓着剑奴肩膀。“秦独秀现在在哪里?”
“秦独秀已经死了。”
“谁?是谁杀死他?”
“出钱请他杀你义父的人,这当然是灭口。”
“谢晓天。”
“只有谢晓天才能够杀他。”剑奴低首叹了一口气。“他带着你义父的头颅去覆命,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在第七天早上,我才在一个断崖下找到他的尸体。”
燕北咬牙切齿的道:“可恨!”
剑奴笑了笑。“但这岂非更简单?只要你杀死谢晓天便一了百了。”
燕北脱口问:“我真的能够杀他?”
“你一定能够!”剑奴斩钉截铁的。
燕北不觉双手握拳,勇气倍增,他却是不知道事实真相,否则一定发现剑奴隐瞒着很多事情都没有说出来,从而怀疑到剑奴另有企图。
经过神龙门一战,燕北变得更沉实,也更加勤奋,日以继夜的练剑,剑奴也教得更加用心,在他的悉心栽培下,燕北的剑术当真进步神速。
三个月过去,燕北都没有再提及神龙门与谢晓天,只是默默的苦练,也不知道非独剑术已经练到另一层境界,气质也因而改变,变得与一般有异。
只有剑奴,心中有数,但仍然难掩那一份得意,面上的笑容日盛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