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风云十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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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恩师是杀手,临别诉衷言

沈归愚令他意外,他一样令沈归愚意外,装死也实在装得太似。

沈归愚连杀龙在田南宫灵,手中其实已有些轻敌,但因为知道欧阳笑精打细算,才又小心,结果还是要欧阳笑上当,到扇骨射进欧阳笑胸膛,看着欧阳惨叫倒地,他的精神已完全全松弛。

好像欧阳笑这种高手居然会装死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那刹那不由一阵恐惧。

可是他的眼中还是立即又有了笑意,刹那间,他已经看见杭春华鬼魅般从后面欺来,也就在刹那间,他的身子已被欧阳笑摔在地上。

他早有预防,双手抓着的扇骨先着地,消去大部份的力道,双脚接借力一挣,一挣即脱,却不是欧阳笑已乏力,而是欧阳笑已将双手松开,抓住了从后心插入前胸穿出的缨枪,他的脚亦已在同时踢在沈归愚的胯下。

这一脚沈归愚避无可避,也大出他的意料这外,他实在怎也想不到欧阳笑竟然会踢出这样凶残的一脚。

惨叫,整个身子虾米般抽搐弓起,再伸直身,当场气绝死亡。

欧阳笑捧着不住滴血的枪头,笑起来,道:“我总算解决了一个……”语声嘶哑而微弱,一断同时身子一硬,亦气绝。

杭春华将枪抽出,缓缓回头,看着从后面迫前来的司马世家弟子,忽问道:“南宫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杭春华嘶声接道:“是她害死了青娥,是她──”

他的缨枪接指着一个弟子。“告诉我,她在哪里,我饶你一命!”那个弟子的回答是吼叫着疾前,挥刀乱斩,杭春华亦同时吼叫,振枪乱刺!

枪比刀快,那个弟子的胸膛连开了几个血洞,惨叫倒下。

杭春华缨枪转指向另一个。“你来说!”语声神态已显然有些失常。

那个弟子冷笑挥刀,杭春华连人带枪即扑上,接连几枪乱刺,将那个弟子刺杀,吼叫着接疾向其余的弟子,疯狂扑击。

青娥的死对他的影响竟是如此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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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素一骑这时候正冲上一道木桥,险些就与对面冲上来的人撞在一起,还是那个人及时闪开,那个人也及时抓住了旁边栏杆,总算没有掉进水里去。

目光双触,两个同时“你”一声出口,南宫素已出鞘向剑一回,左手同时勒转坐骑,接嚷道:“小叶──”那个人正是叶孤鸿,同时脱口一声:“青娥──”

南宫素一掠秀发,微嗔道:“看清楚才叫!”

叶孤鸿已经看清楚,奇怪道:“怎么你穿上了青娥姑娘的衣服?”

南宫素道:“不是这样如何出得了司马山庄。”

“这么晚了你还跑出来?”叶孤鸿接问:“不怕遇上了那些杀手。”

“找你啊──”南宫素嘴角一撇。

叶孤鸿更奇怪。“你知道我躲在那儿。”

“不是那间破庙?”

“你怎会知道?”叶孤鸿瞪大眼睛。

“除了那间破庙你这个傻小子懂得躲到那儿去?”南宫素“噗哧”的接一声娇笑。

叶孤鸿尴尬的抓着脑袋,道:“幸好只是你知道那间破庙。”

南宫素正色道:“他们已广布眼线,也准备搜遍这附近一带。”

叶孤鸿苦笑道:“他们就是不肯相信我。”

南宫素道:“我相信你就是了。”

叶孤鸿感激的道:“你对我这样好,这辈子我也会记着你。”

南宫素娇靥一红,转问:“你又要到那儿去?”

“司马山庄。”

“你疯了。”南宫素一怔。

叶孤鸿讷讷地道:“我方才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样陷害我。”

“那又怎样?”南宫素一皱鼻子。“难道你要去司马山庄将他找出来?”

叶孤鸿摇头。“我是考虑那个人这样做的目的,会不会是借此转移别人的注意,到别人不防他的时候,才突然下手偷袭。”

南宫素不由一惊,叶孤鸿接道:“我也许只是胡思乱想,但总是放心不下,要到那边走一趟,若是出了事,看能否及时阻止那个人的杀人。”

南宫素叹息道:“你的心肠真好,就是没想到自己可能会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叶孤鸿有点傻气地抓着脑袋,南宫素目光一转,接又道:“给你这一说,我也有些不安了。”

叶孤鸿道:“那我们一齐去看看。”

南宫素想想又问:“你到底在怀疑那一个?”

叶孤鸿欲言又止,南宫素试探地问:“高永?你那个二师兄?”

叶孤鸿喃喃道:“他看来真的很像一个杀手,也只有他用缨枪。”

南宫素沉吟不语,叶孤鸿接道:“若是真的是,那个喜欢喝酒的龙老人家可就危险了。”

南宫素道:“那个老不死,人是他带来的,给杀了也是活该。”

叶孤鸿怔住,南宫素笑着接道:“话是这样说,我的心可没有这么黑,好,我们赶回去看看。”

叶孤鸿转身方欲奔出,南宫素突然叫住:“你也上马来。”脸随又一红。

叶孤鸿道:“我双脚没有受伤,跑得不比马慢。”

南宫素喃喃道:“倒是不知道跑累了如何有气力去救人?”

叶孤鸿又怔住,南宫素接往鞍后一拍,轻叱道:“还不快上来。”

叶孤鸿忙跃上去,两个一骑随即往来路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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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下,夹在竹林中的小径竹影斑驳,有如群魔乱舞,

高永却一些恐惧的感觉也没有,在他的后面正追着一个黑罗刹。

黑罗刹的轻功本来在高永之上,只是高永仿佛有用不完的气力,而且无论怎样崎岖的道路,对他一些影响也没有,这与他在万剑山庄后面山谷的朝夕苦练当然有很大的关系。

黑罗刹好几次迫近去,但稍回气,又给高永走脱,连她也奇怪这个人是否藏着一个气袋。

一路跑下来,竟然连喘气也不用,可是在她迫近的时候,她的暗器亦出手。

高永闪不开她的暗器,但总算能够让开要害,他也自信再跑下去一定能够将黑罗刹抛下。

看见了这片竹林他更就喜出望外,毫不犹疑的奔进去,他原以为竹林中更容易躲避黑罗刹的追击,那知道一进竹林,黑罗刹反而追得他更接近。

竹树的弹力使黑罗刹的身形更迅速,到了竹树上,她更就无须要再花那么的气力。

高永立即发觉,脚步加快,往竹林外奔去,一条飞索随即在黑罗刹手中出现,飞缠住一条竹树,黑罗刹也就借着这条飞索的帮助,凌空飞越高永头顶上空,接着一剑当头刺下。

高永振枪急迎,挡三剑,黑罗刹已经不知所踪,他方自奇怪,一股寒气已然从背后袭来,仓猝间也不敢多想,当机立断,往前仆倒,饶是如此,后背仍然一阵剧痛。

黑罗刹果然就在他后面攻至,一剑在他的后背削了一条深长的血口,接着又振剑攻来。

高永人与枪贴地翻滚,连闪多剑,枪杆往地上一点,身形便待横窜出去,黑罗刹也就在这时候一剑削在枪杆上。

“唰”地一声,枪杆一断为二,高永一个踉跄仆倒,黑罗刹的剑随即又削至。

好一个高永手中断枪一掷,袭向黑罗刹面门,双掌接地,身形仍然倒窜出去。

黑罗刹一剑将断枪挡开,那边高永已然从地上拔起来,以足狂奔。

她冷笑,飞索再出手,缠住了那边的一条竹干,身形凌空飞荡,迅速迫近,剑又刺出。

高永中剑惨叫,仍然奔前,耳听马蹄声,一骑正在向这边奔来。

这个时候飞骑赶路的应该的是江湖人,高永又有了希望,迎着来骑再发足狂奔。

黑罗刹飞索一荡即至,剑一长,高永后背又多了一个血洞,再也支持不住,倒下去,黑罗刹方待补上一剑,希聿聿马嘶声中,一个少女已离开马鞍,凌空一剑刺来,正是南宫素。

叶孤鸿紧接掠至,双掌亦拍向黑罗刹,掌力非常强劲,黑罗刹与南宫素接一剑,忙闪过一旁,让开叶孤鸿拍来双掌,剑一引,连刺叶孤鸿七剑。

叶孤鸿一闪再闪,刷地一声,旁边一株竹树已然给黑罗刹削下来。

他随手抄住,闪开第四第五剑,以断竹迎向第六第七剑,正好借黑罗刹的剑将多余的横枝削去,剩下丈二长短的一截竹身当作枪使用,反攻黑罗刹,南宫素的剑同时刺来。

黑罗刹回身接一剑,身形借力拔起,在叶孤鸿的竹竿刺到之前,飞上了头顶竹梢,一闪便不见。

南宫素方待追,两枚暗器已迎面射来,挥剑击落,黑暗中哪里还有黑罗刹的踪影。

“这就是黑罗刹!”南宫素退到叶孤鸿身旁。

叶孤鸿已俯身将高永扶起来,说道:“那红缨锦衣侯也不是我这个二师兄了。”

高永喘息着插口:“红缨锦衣侯……是……”

南宫素急不及待追问:“是谁?”

高永以歉疚的目光望着叶孤鸿。“是大师兄──”

南宫素叶孤鸿一齐怔住,高永接道:“他们里应外合,山庄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

南宫素面色一变,急问道:“我哥哥……”

她话才说到一半,高永的头已一侧,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二师兄──”叶孤鸿脱口叫出来,一股冷风同时自他的头顶袭至,他的反应总算仍保持,急闪,一柄短刀从旁落下,没入土中及柄。

“飕”地竹叶声接响,黑罗刹人剑凌空笔直插下,叶孤鸿南宫素左右倒退,随即扑回,原是要左右夹攻,连手对付黑罗刹,那知道黑罗刹半空中身形一变,风车般一转,追刺叶孤鸿。

叶孤鸿竹竿急迎,黑罗刹的身形又再变,从叶孤鸿头上滚过,剑倒挂而下,这一剑用得很险,叶孤鸿及时滚身避开。

黑罗刹剑落空,身形着地,叶孤鸿竹竿已追刺到来,回剑欲扬不及,只得腾身急退。叶孤鸿紧迫不舍,追前丈八。右腿落处,一股泥土从脚下扬起来,竟然出现了一个绳圈。

绳圈迅速收缩,勒住了叶孤鸿的右足,叶孤鸿惊呼未绝,一个身子已被拉得载倒,接被拉得疾往上飞起来。

绳子的另一端已经在黑罗刹手中,黑罗刹双手交替,将叶孤鸿拉上了半天,往旁边竹竿一击,暗器便出手。

南宫素实时已凌空掠至,脱手一剑飞出,正中叶孤鸿脚上那条绳子,绳子一断,叶孤鸿一个身子便掉下来,头下脚上,及时让开那射来的暗器,他手中竹竿同时脱手掷出,掷进了黑罗刹的心窝。

这完全是眨眼间的事情,若非叶孤鸿的反应那么快,纵然闪开那些暗器,亦未必能够准确的掷出那一竹竿。

黑罗刹当然意外,也所以回剑不及,她的左手立即抓住了那支竹竿,即在将竹竿拔出之前已经气绝身亡,也就抓着那支竹竿倒下去。

南宫素将飞出的剑接回,凌空飞落,看见黑罗刹那间个样子,便知道可以省回一番气力。

叶孤鸿却呆在哪里,这到底还是他的第一次杀人,南宫素看在眼内,便道:“你不杀她,她就要杀你,已根本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叶孤鸿点头,感激的看着南宫素,忽然问:“这就是江湖人生活?”

南宫素道:“虽然很是刺激,却并不有趣。”

叶孤鸿苦笑道:“杀人的滋味也一样不好。”

南宫素道:“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二次,虽然你不喜欢杀人,不喜欢事情转变成这样,事实到底是事实,你就是不找那些杀手,他们也会来找你。”

叶孤鸿道:“我不怕他们来找我,我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南宫素道:“你真的可以不必冒这个险。”

叶孤鸿摇头。“素姑娘,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再说,我也很想弄清楚大师兄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南宫素道:“我并不怀疑高永的说话,只是仍希望他说的不是事实。”

叶孤鸿道:“我也不希望。”

这若是事实,司马山庄内的人现在只怕已一个也不剩。

除了黑罗刹,红缨锦衣侯,还来了甚什人?叶孤鸿南宫素不知道,也没有在乎,即使司马山庄已变成虎穴龙潭,他们也要闯一趟的了。

二人一骑再奔出,奔进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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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终于逝去,凄迷晓雾中,叶孤鸿南宫素双双撞开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直闯进庄内。

触目都是尸体,血流遍地,二人一路走来,惊心动魄,他们虽然没有参与这一战,亦不难想象得到这一战的惨烈。

“哥哥──”南宫素停在南宫灵的尸体前,方待蹲下去,眼角已瞥见杭春华,那个真正的红缨锦衣侯。

叶孤鸿也因为看见杭春华,停住了脚步。杭春华就怀抱着青娥的尸体盘膝坐在堂前石阶上,一动也不动,有如木石,那支红缨枪遍染鲜血,就插在他面前。

叶孤鸿南宫素相顾一眼,再举步,一直走到了石阶下,杭春华仍然一些反应也没有。

“大师兄──”叶孤鸿先开口。

南宫素悲愤的截口道:“你还认这种人做师兄?”

杭春华这才抬起头来。“不错,小叶应该改一个称呼的了。”语声异常的冷静,有如寒冰。

叶孤鸿接问:“你真的就是十七杀手之一,那个红缨锦衣侯?”

杭春华道:“当然是真的,到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怀疑?”

叶孤鸿再问:“这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杭春华冷笑。“说你蠢就是蠢,这个时候怎样还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叶孤鸿怔住,杭春华反问道:“高永黑罗刹都死了?”

“都死了。”叶孤鸿好像还有甚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闭上嘴巴。

杭春华接道:“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

南宫素冷冷应道:“这个账还是要算清楚。”

“该算的。”杭春华反应异常冷淡。

叶孤鸿目光一落,叹息道:“连青娥你也忍心下手?”

杭春华眼角的肌肉一下抽搐。“我们这种人,不能不忍心。”

叶孤鸿摇头,接问道:“你杀龙天游,难道是为了嫁祸我,好使别人相信我就是红缨锦衣侯?”

“这是别人胡涂,我开始没有想到嫁祸你,龙天游也不是我杀的。”

南宫素轻叱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

杭春华冷静的道:“杀龙天游的是他本人。”

“胡说!”南宫素脱口一声,但一看杭春华那种表情,后面的话到底没有接上来。

杭春华接道:“当夜龙天游心怀不轨,偷访青娥,出手封了她的穴道,原是要强来,可是这个人武功虽然不错,身子却很糟,心有余而力不足,必须借助春药,也许是用量不当,也许是长年服用春药,身子已淘干,再加上兴奋过度,终于在有所行动之前血管迸裂,暴毙当场。”

南宫素脱口道:“该死!”

杭春华淡然一笑。“青娥后来运功冲开了穴道,本要找我商量,看如何处置龙天游的尸体,当时我却已醉倒,她苦思之下,也就将尸体拖那边走廊,在他的脖子上刺一剑,当作是被杀。”

叶孤鸿恍然道:“是这样啊。”

杭春华接道:“这是青娥亲口告诉我,至于你们相信与否,是你们的事。”

叶孤鸿转问道:“出一千两黄金杀我的又是甚么人?”

杭春华道:“远在天边──”

“是你?”叶孤鸿怔住。

“你留在人间,始终是我的绊脚石,以你的武功,一千两仍然便宜。”

叶孤鸿道:“我不明白。”

“应该明白的时候总会明白的。”杭春华笑得怪异。

叶孤鸿又问:“为甚么你自己不下手?”

杭春华道:“你虽然不会提防我,可是我仍然不能太冒险,而且我也很想借你的武功将他们除去。”

“黑罗刹?沈归愚?”

杭春华连连点头。“金南宫、银欧阳、玉司马乃是武林三大世家,我们也是,不过是杀手世家,但一向不为人知,而一直以来都是投身名门大派,掩饰自己的身分。”

叶孤鸿道:“那你们更加应该团结,为甚么你要杀掉黑罗刹沈归愚?”

杭春华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极有可能成为万剑山庄下一代的主人?”

叶孤鸿点头:“我也听说过,师父有意将庄主一位传给你。”

杭春华接道:“他们也希望我能够成功!这对他们大有好处,万剑山庄非独在江湖上地位甚高而且弟子众多,可惜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被人要挟,被人知道得太多。”

叶孤鸿问:“你怎知道我懂得武功?”

杭春华道:“你忘记了我是一个伪装的天才,我也早就发觉你深夜在山庄后面深山穷谷中练武,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叶孤鸿道:“难怪你学剑,枪也用得那么好。”

杭春华冷笑。“公孙无畏却也未免太偏心,难道我的资质竟然不如你?”

叶孤鸿道:“师父却无意要我留在山庄内,我对你的前途根本毫无影响。”

杭春华又一声冷笑:“那个老狐狸,天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南宫素插口道:“这里的人既然都死光了,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

“等你们。”杭春华缓缓接道:“我怎能够留活口?”

南宫素的剑立即指着杭春华,叶孤鸿亦从躺在地上司马山庄弟子的尸体旁边以脚挑起一支缨枪,抓在手里。

杭春华摇头道:“不是现在。”

南宫素叱喝:“还等什么?”

杭春华道:“现在我们都有事要打点,而且我们都已很累。”

南宫素道:“那在什么时候?”

“今天黄昏我在断肠坡等你们。”杭春华从容站起身,接将缨枪从地上拔出来。

南宫素横剑道:“要走?”

杭春华道:“要走早就走了。”

南宫素冷哼一声,道:“好,不来的是畜牲。”

杭春华淡然道:“我不是畜牲。”接抱起青娥的尸体,往前一步跨出。

“慢着──”南宫素又截口道:“将青娥的尸体留下。”

杭春华只是问:“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师兄妹罢了。”南宫素接一声冷笑。“你现在不是已经背叛万剑山庄?”

杭春华紧抱青娥,一字字的道:“我们已经是夫妻。”

南宫素怔住,叶孤鸿亦傻了脸,杭春华也就抱着青娥的尸体在他们身旁走过,头也不回,走出司马山庄。叶孤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好一会才道:“怎会这样的?”

南宫素摇头:“也许这就是报应。”

“看他好像很难过。”叶孤鸿叹息。“他对青娥确是真心一片。”

南宫素道:“我们还是别管这些,好好休息,黄昏到断肠坡赴约。”

叶孤鸿耸肩道:“希望这就是最后一战。”

南宫素道:“我们还得小心一个人。”

叶孤鸿想了想,道:“十七杀手的头儿?”

叶孤鸿道:“他来了也好,省得以后麻烦。”

南宫素点头,叶孤鸿这样就正合她爽直的性格,她甚至没在考虑到那个头儿若是也来了,他们能否应付得来。

叶孤鸿也没有理会,是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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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晚霞织锦,断肠坡上一株老树盘旋,更觉景色苍凉。

坡上添了一个新坟,一支红缨枪插在坟前,杭春华却背负双手立在树下,衣衫舞风,猎然飞扬,面容又是木石般,毫无变化。

南宫素叶孤鸿一齐到来,这时候就站在杭春华对面五丈处。

又是叶孤鸿先开口,一声:“大师兄。”

杭春华冷截口道:“杀手无情。”

叶孤鸿目光一转,道:“你还是亲自葬下了青娥姑娘。”

“那是因为她已成为杭家的人。”杭春华一面说一面移身到坟前,将枪拔出,顺手一捋,飕地有声,红缨飞洒。

南宫素剑立即出鞘,即喝道:“慢着,你还未将话说清楚。”

杭春华道:“你们还要知道什么?”

南宫素道:“十七杀手连你在内我们已见识过十六个,还有一个,也即是你们的头儿,到底又是何人?”

杭春华缓步踱了开去,一面道:“黑罗刹你们跟她交过手的了。”

南宫素道:“那个人难道与黑罗刹有什么关系?”

杭春华道:“他是黑罗刹在中原唯一的亲人,是黑罗刹的伯父。”

南宫素诧异道:“黑罗刹到底又是什么人?”

杭春华道:“我以为你们已经瞧出来的了。”

南宫素道:“她所用的武功看来就是扶桑一派。”

杭春华接道:“她本姓木村。”

南宫素脱口道:“怎么真的是扶桑来的……”

“这原是一个秘密,很不幸她喜欢上了我,无意中透露出来。”

南宫素道:“那你当然知道她的伯父是那一个的了。”

“这更是秘密,若非我暗中追踪得法,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分。”杭春华忽然接道:“他们三年才会面一次,我只有那一个机会,幸好是熟悉的环境,追踪的方法也还算巧妙。”

南宫素急不及待追问:“到底是那一个?”

杭春华冷冷地道:“我现在告诉你,随又杀掉你,不是白费唇舌?你们知道又有什么用,难道化为厉鬼去找他算账。”

南宫素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说?”

杭春华道:“你们有本领将我击倒,在我颈上挂着的寄名锁中自然会得到答案。”

南宫素又问:“是什么答案。”

杭春华道:“一个地方,一个姓名。”

南宫素道:“你没有骗我们?”

杭春华冷笑。“这不是说笑的时候,我也没有心情跟你们废话。”

叶孤鸿插口道:“大师兄既然这样说……”

杭春华冷截:“难道你的为人真的与你的出生同样低贱,一定要挨一顿臭骂才会改称呼?”

叶孤鸿无言,南宫素应道:“你神气什么,他叫你大师兄其实是抬举了你。”

杭春华道:“我不与你们斗口,要动手就上来,否则就给我滚。”

南宫素一声冷笑,道:“小叶,我们上。”

叶孤鸿手中长枪一探,道:“得罪了。”斜指杭春华。

杭春华大笑道:“最好一齐上,省得我一个个的打发。”

接一声暴喝,长枪暴长,刺向南宫素,叶孤鸿一枪立即刺出,截向杭春华长枪。

双枪半空中一撞,杭春华收枪再出枪,一支缨枪仿佛化成无数支,同时攻向叶孤鸿南宫素二个,他在枪上显然花过一番颇大的心血,每一枪都是杀着,所刺的都是要害。

叶孤鸿的枪势变化与杭春华的看似一致,却没有杭春华的纯熟,也没有杭春华的利落,杭春华的是杀人的枪法,他的每一着显然都留有余地,但因为有南宫素的剑一旁相助,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

百招一过,他的枪法亦变得利落起来,完全去掉了那些多余的招式,几乎变得与杭春华所用的一样,他们在杭春华的缨枪下,本来只有招架的能力,与他的枪势一变同时,已能够攻守俱备。

杭春华越战面色越凝重,突然道:“师父果然没有走眼,你果然是一个练武的奇才。”

叶孤鸿应道:“多谢大师兄指点。”枪势不停,一面配合南宫素的剑势。

杭春华接道:“我真的奇怪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突然猛一声喝叱,枪势怒龙般翻滚,一连十三招都是“白蛇吐信”,攻向叶孤鸿。

叶孤鸿破一招“白蛇吐信”,实在想不到接一招又是,不由不退一步,杭春华接连十三招都是同一招,更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有以相同的招式拆解,灵活的枪势不由变得笨拙起来,到杭春华十三招之后突变,回复之前的迅速变化,他立时一阵手忙脚乱,又退了四步。

南宫素一剑同时被杭春华的枪柄封在外门,竟然攻不进去。四步之后已经是那株老树的树干,杭春华暴喝,枪势再一急,叶孤鸿后背实时撞上树干,一顿却立即凌空翻滚起来,也竟然就贴着枪干翻滚向前,一枪反刺向杭春华的面门。

杭春华倒退,枪一抖,将叶孤鸿的身子挑起来,叶孤鸿突然贴着枪杆扑下,有如蛇一样。

南宫素把握机会挥剑扑上,人剑的速度亦发挥至极限,扑攻杭春华要害。

杭春华枪杆上纠缠着叶孤鸿,完全施展不开,又因为要闪避叶孤鸿那一枪的袭击,无暇将叶孤鸿以枪挑开,只有倒退。

一退再退,越退越急,叶孤鸿南宫素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眨眼间,杭春华已退出了十丈,突然弃枪,却从枪杆中抽出一把锥子般的剑,身形风车般翻滚中,一剑刺向叶孤鸿的咽喉。

南宫素看在眼内,身形要拔起,却为杭春华弃枪所阻,叶孤鸿长枪一收不及,一个身子总算及时斜滚出去,饶是如此,那一剑仍然削在他的肩背上。

一声裂帛,鲜血激溅,叶孤鸿闷哼声中人枪着地倒滚了出去。

杭春华身形凌空未落,剑一震,“呛啷啷”暴响,一支剑突然断成七截,每一截赫然相连着尺许长一条链子,三尺剑立时变成一条丈许长的链子剑,射向叶孤鸿心窝。

这一个变化实在太令人意外,叶孤鸿身手再敏捷,也难以闪得开,眼看他便要丧命在这一剑之下,人影一闪,南宫素突然迅速扑来,以肩头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剑!

杭春华目的在杀叶孤鸿,那一剑的变化发挥至极限,也算准了叶孤鸿身形变化已尽,绝对闪不开那既意外又迅速的一剑,怎知道南宫素剑截不及,竟然以身替叶孤鸿将剑挡下,刹那间,他心中实在愤怒到了极点,暴喝中一抖链子剑将南宫素牵上了半空,左手一把短剑随即掷出去。

这一剑南宫素无论如何是闪避不了,但叶孤鸿一个身子已从地上弹上来,凌空一脚将短剑踢飞,右手缨枪同时脱手掷出。

杭春华第二把短剑已在手,这把短剑却还未掷出,叶孤鸿那支缨枪已经飞进了他的胸膛。

他混身一震,短剑那刹那虽然掷出,已失了分寸,在叶孤鸿身旁飞过。

枪从他胸前插入,后胸穿出,他脸上肌肉立时抽搐起来,双手仍然奋力,将空中链子剑上的南宫素拉近来,接翻掌拍出。

叶孤鸿的双掌却先迎上来,一合相扣在一起。

南宫素身子同时落在一旁,面色惨白,但仍然立即站起来,剑一探刺进杭春华的眉心。

杭春华惨笑一下,松手,身形倒飞,一道血虹亦从他的眉心射出来。

这一退也很快,一直到他的后背撞上青娥墓前碑石才停下,他也就双手抱着那块碑石,倒毙在青娥的墓前。

南宫素一剑刺出,身子亦栽倒,叶孤鸿及时一把搂住,他们看着杭春华倒下,才松过一口气,才相扶着站起来。

叶孤鸿看着南宫素,好像要说甚么,南宫素已叱道:“你说一句多谢甚么的话我立即不理睬你。”

叶孤鸿苦笑,道:“我只要问你痛不痛。”

南宫素一皱眉,反手将插在肩上的链子剑拔出来,叶孤鸿伸手替她封住了附近三处穴道,一面道:“我有自制的刀伤药。”

南宫素笑骂:“那你还不拿出来。”

到叶孤鸿将药取出,她却又急不及待的道:“我们快过去看看,他寄名锁上写的是甚么。”

叶孤鸿举步又停下,道:“我忽然不想看了。”

南宫素诧异地问:“你害怕甚么?”

叶孤鸿叹息。“方才他那么说那显然是我认识的人。”

南宫素道。“你这个小子认识的人中有那一个有那种本……”话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

叶孤鸿道:“只有一个。”

“怎会是你的师父?”南宫素摇头,想笑,即笑不出来。

叶孤鸿想想,道:“但你一定要看,我也不会阻止你。”

南宫素垂下头,道:“你不要我看我不看就是了,只是我总觉得,人总要面对现实。”

叶孤鸿沉默了下去,南宫素接道:“你也莫要忘记,这个人是来自扶桑。”

叶孤鸿道:“你是说,他所以组织十七杀手是另有目的?”

南宫素道:“十七杀手的出现,非独我们三大世家,中原各派高手也给杀了不少。”

叶孤鸿看看南宫素,终于举步缓缓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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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名锁上只刻着八个字,每一个字就像是尖针般刺入叶孤鸿的心坎。

──万剑山庄公孙无畏!

难道公孙无畏竟就是那神秘莫测,邪恶之极的十七杀手之首?

“我不相信这是事实。”叶孤鸿虽然心中已有数,仍然不由自主说出这句话。

“我也不相信,但杭春华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开我们玩笑,”南宫素接道:“只是要证实这件事情也并不太困难。”

叶孤鸿忙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南宫素道:“我只是突然省起一件事。”

叶孤鸿心头灵光一现,道:“我也省起了一个人,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南宫素道:“当然现在,难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叶孤鸿道:“我只是担心你能否支撑得住。”

“不是说,你那些刀创药很管用?”

叶孤鸿忽然叹了一口气,他的武功与医药方面的知识,无一不是公孙无畏所授,没有公孙无畏他根本没有今天的成就,甚至早已饿死在道旁。

那么慈祥的一个一派宗师,怎会是杀手中的杀手?

南宫素完全明白叶孤鸿的心情,对叶孤鸿的身世她亦早已听说过,只是他们都必须走这一趟。至于有什么结果,在目前他们不能计较,也难以想象得到的了。

以公孙无畏的武功,也不是他们所能够抵御,尤其叶孤鸿,如何狠得下心肠,与这个救命恩人,授业恩师决一生死?

南宫素看着叶孤鸿,一颗心直往下沉,眼前所看到的就像只有一条死路。

无论如何他们都仍然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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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深,是初一,万剑山庄那座山谷中升起了一堆火,公孙无畏负手立在火堆前。

之前每月的今夜,他都在这里考验叶孤鸿的武功,今夜只剩他一人,看他的神情,显然是若有所失,难言的落寞。

他仰首向天,神情忽然间有了变化,双目寒光暴射,霍地左望。

左面林木中“咪呜”一声猫叫,一条窈窕的人影一闪而过,一点寒光急向他射来,他抬手接下了那枝十字形的暗器,寒冰般的眼瞳已溶化,一挥手,那枝十字形暗器飕地钉在旁边一株树上,笑着接道:“小丫头怎么来开这种玩笑。”

一个黑发披肩,一身黑衣的女郎应声从那过树叶中走出来,黑暗中不辨面目。

公孙无畏又道:“司马山庄一夜血战,三大世家伤亡殆尽,你们方面到底如何,总该给我一些消息,不成受了伤,现在才能够将消息送到来。”

黑衣女郎不答,脚步不停,公孙无畏笑脸突然一敛,轻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黑罗刹!”女郎走得更近,火光掩映中公孙无畏总算认出她是南宫素。

“是你啊。”他大感诧异。

“我们也想不到你意然真的是十七杀手之首。”南宫素停步,摇头叹息。

“你们?”公孙无畏突然回头。

叶孤鸿失魂落魄的从那边树丛中走出来,公孙无畏一怔,接道:“你这么快便回来了?”叶孤鸿无言点头,步向南宫素,公孙无畏又一怔。“你们什么时候真走在一起的?”

叶孤鸿欲言又止,南宫素替他回答:“杭春华要杀他给我们知道,我到来原来要跟你老人家说一声,遇上他,只好拉着他走。”

公孙无畏淡然一笑道:“春华一心要做万剑山庄的主人,难免就不择手段。”

南宫素冷笑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他心怀不轨,佯装胡涂。”

公孙无畏道:“他应该知道我是故作若无其事,在他偷窥我指点孤鸿练武的时候,我已经有意无意告诉他,不要对孤鸿有所行动。”

南宫素道:“也所以他才不敢自己下手?”

公孙无畏道:“否则以他的武功,突然出手暗算,孤鸿未必能够躲避得开,可是我却是想不到,他知道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多。”

南宫素冷笑道:“你也知道是他告诉我们你的另一重身分?”

公孙无畏道:“若非他,你们怎会跑到这儿来?我一向很小心。”

南宫素道:“你知道疏忽了甚么?”

公孙无畏淡淡道:“大概只有黑罗刹对他的感情,我已经警告过黑罗刹不可感情用事的了。”

南宫素道:“感情是绝对勉强不来的。”

公孙无畏点点头,轻叹道:“好像我这种人也难免动情,教出孤鸿这个弟子,黑罗刹情深一片,原就是不足为怪。”

叶孤鸿抬头看着公孙无畏,欲言又止,南宫素目光一转,忍不住又问:“你将武功传给小叶,到底是甚么目的?”

公孙无畏缓缓应道:“只望他也出人头地,在江湖上立足扬名。”

南宫素冷笑着又问:“没有其它的目的了?”

公孙无畏道:“你可以问问孤鸿,这些年来,我可曾教过他做一个杀手应该具备的常识,又或者要他学成之后,为我做些甚么?”

南宫素目注叶孤鸿,只见叶孤鸿一再摇头,公孙无畏接道:“孤鸿是一个练武的天才,我这种心情就正好一个高手匠人发现了一块上佳的璞玉,不将之加以琢磨成器总是心有不甘一样。”

南宫素道:“你应该知道假以时日,他武功不难在你之上,对你会构成很大的威胁。”

公孙无畏笑笑道:“你不是我这种人,是不会明白我这种人的心情的。”

南宫素一怔道:“你到底是那种人。”

公孙无畏道:“美其名为枭雄,野心极大,喜欢追寻刺激,身居高位固然是快乐,但能够目睹所有成就被摧毁,也一样兴奋莫名。”

南宫素再问:“你组织十七杀手,除了金钱之外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公孙无畏道:“制造杀戮,春华竟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三大杀手世家的后代未免就将自己瞧得太高,我若是不清楚三大杀手世家的底细,又怎会安排黑罗刹变成其中一家的后代?”

叶孤鸿插口道:“大师是说她本姓木村……”

公孙无畏道:“我也是,只是十八岁拜在三元宫门下已改姓公孙。”

南宫素忽又问:“三十年前中原武林的连番血战与你有没有关系。”

公孙无畏笑笑道:“没有那一次的事,三元宫如何能够号召武林?”

南宫素道:“我只是奇怪你何以制止他们继续仇杀下去?”

公孙无畏道:“其实当时他们都已有罢手之意,我只不过做一个顺水人情而已,反正三元宫的人死干死净,也于我无损。”

叶孤鸿听到这里,不由打一了个寒噤,南宫素想想再问:“十七杀手若是不为我们所灭,接一个行动又是什么?”

公孙无畏道:“中原武林既然精英尽丧,万剑山庄的地位当然更加稳固,然后我消息回去,扶桑武林大举进驻,中原自又是另一番新气象。”

南宫素变色道:“你的野心可真不小。”

公孙无畏摇头道:“这件事我其实已经没有多大兴趣,好像我这个年纪,就是再上一层楼,又还有多少日子?”

南宫素怒道:“你却是还要组织什么十七杀手?”

公孙无畏笑笑,仰首道:“中原武林的人时常说我们岛国倭奴体内流的是兽血,天性残忍,好勇斗狠,这自是天性使然。”

南宫素怔在哪里,叶孤鸿叹息接道:“弟子却一些这种感觉也没有。”

公孙无畏道:“十七杀手的计划开始在十年之前,这十年以来,你这个师父大概亦已被中原文化熏陶得七七八八。”

南宫素冷笑:“你却是不去制止十七杀手的行动?”

“有些行动开始了就很难制止,你大概也知道,那些杀手每一个甚有性格。”

南宫素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知道了你的底细,你准备怎样对付我们?”

公孙无畏反问:“这件事是不是太难以置信?”

南宫素道:“当然,有谁想到堂堂万剑山庄的庄主是一个倭奴,而且还是十七杀手之首。”

公孙无畏又问:“你们是否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一切?”

南宫素怔住,公孙无畏接道:“我是一个极小心的人,从来就没有保留任何文书证据,而三元宫年长的一辈已经一个无存,也无人指出我所备的一份宗谱有何不妥。”

南宫素道:“可是我们……”

公孙无畏笑截口道:“你们的说话是不是与我的同样有力?”

南宫素叶孤鸿面面相觑,他们只是两个小辈,尤其叶孤鸿,只要公孙无畏说一声他偷学万剑山庄的武功,天下之大,恐怕无藏身之地。

公孙无畏笑着接道:“我也不准备再有什么行动,你们当然也无从搜集其它证据。”一顿又笑道:“若说到私下解决,凭你们的武功亦不是我的对手。”

南宫素冷笑。“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公孙无畏笑起来,又顾叶孤鸿。“你以为我这个徒弟在师父面前,有多少本领能够施展出来?”

南宫素怔了怔,对叶孤鸿道:“小叶,你只要不将他当做师父便成。”

叶孤鸿苦笑,公孙无畏笑着接道:“假以时日,我这个师父又做了几件令他大为愤怒的事情,也许他会的,现在么……”

南宫素怒道:“你就是左一句师父,右一句师父的在套他。”

公孙无畏摇头道:“看你应该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就是性子太冲动,很多事情都没有仔细去想清楚。”

“说到我头上来了。”南宫素目光转向叶孤鸿,突然大声嚷道:“小叶,你看仔细,这个人虽然是你的师父,却是无恶不作,而且是十七杀手的头儿,你若……”

叶孤鸿一些反应也没有,南宫素看在眼内,后面的话再也接不上来。

公孙无畏也这才说道:“我这个做师父的怎样坏也是以前的事情,他这个做徒弟的一件也没有瞧在眼里,又怎会有一个非杀之不可的坏印象?”

叶孤鸿苦笑,公孙无畏接道:“这么多年了,他是怎样的性子,这个做师父的难道还不清楚?”

南宫素盯着公孙无畏,尽管生气,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叶孤鸿亦是只有苦笑。

公孙无畏转身缓步踱了出去,一面又说道:“他若非一个那么善良的人,你相信也不会跟他一块儿。”

南宫素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公孙无畏继续道:“好像这样的青年人这年头也已不多,你也莫要让他给别的女孩子抢走了。”

南宫素脸一红,接叱道:“你胡说什么,我们……”

公孙无畏截口道:“就算我胡说好了,其实我就是不说问你也已心中有数。”

南宫素又叱道:“你别将话题扯到别处去,我们……”

公孙无畏道:“方才要说的都说完了,再说下去也没有意思,为什么不说一些别的?”

南宫素目光转向叶孤鸿。“小叶,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叶孤鸿方说一声:“我──”南宫素已截口道:“你不用说了,他救过你的命,又教你武功,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不起的事,你是绝不会对他怎样的了,可是我不同──”

“素姑娘──”

“我的亲人一个个死在十七杀手手下,而眼前这个人现已证实是十七杀手的头儿,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南宫素激动得很。

公孙无畏继续缓步踱前,应声道:“那你要怎样?”

南宫素道:“就是你武功怎样高强,我还是要跟你拼过明白。”

公孙无畏道:“好倔强的女孩子。”

南宫素接道:“可恨江湖上的人一个个全都是有眼无珠,给你这个倭奴瞒骗到如今。”

“倭奴──”公孙无畏脚步一顿。

南宫素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这个倭奴话尽管说得怎样动听,我就是不相信,谁知你那一天会不会突然会合其它倭奴,利用三元宫的势力,再在武林中掀起一翻腥风血雨。”

公孙无畏道:“也许会真的有这一天,世事变幻无常,也事实没有人能够肯定一切。”

南宫素道:“好像说,有些倭奴知道你的底细,一定要你助他们一臂之力。”

公孙无畏道:“不无可能,到时候他们以要揭发我的底细来威胁,难道我反而会杀自己的同类,与中原武林的人站在一起?”

南宫素道:“就是这样。”

“可惜──”公孙无畏摇头。“这里若是还有几个有份量的中原武林高手,你这番话一定能够引起共鸣,有一定作用。”

南宫素冷冷地看了叶孤鸿一眼,接道:“你这个徒弟难道也是一个倭奴?”

叶孤鸿苦笑。公孙无畏目光亦转向叶孤鸿,道:“这是你唯一跟我动手的理由。”

南宫素却接对叶孤鸿道:“你却也莫要以为我这样就是要你跟我并肩齐手,对付你这个师父,你就是完全不管,我还是要跟你这个师父拚一拚。”

叶孤鸿长叹。“素姑娘,你……”

南宫素把手一挥。“你还是快快离开好了,省得我们拚起来左右为难。”

公孙无畏插口道:“这也是不错。”

叶孤鸿没有移动,公孙无畏目光一转,接又对南宫素道:“可惜他是绝不会走的。”

南宫素冷笑道:“偏就是你知道。”

公孙无畏一笑道:“他不是这样厚道,你以为我会轻易收他做弟子,传他武功?”

南宫素恨恨的一顿足,方待说什么,公孙无畏已接道:“就是他站在你那边,凭你们二人的身手,还不是我这个老头儿的对手。”

南宫素冷笑一声,道:“这句话你不是第一次说的了。”

公孙无畏道:“人老了,说话难免累赘二些,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

南宫素又一声冷笑,道:“我也想知道这些不是事实,可惜我不能够证明,你这个徒弟,目前无论如何是不会跟我连手对付你。”

“素姑娘──”叶孤鸿叹息。

南宫素摇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那么不近人情的人。”这句话说完,她窈窕的身子便往公孙无畏疾射了出去,三尺青锋同时有如闪电般在夜空中划过,指向公孙无畏的眉心。

公孙无畏看着南宫素一剑飞来,面带笑容,一只右手轻捋飞舞在夜风中的长须,然后一个身子突然飞舞起来,飞舞在夜空中。

南宫素长剑的剑尖距离公孙无畏的眉心这刹那已不到三寸,也就这三寸之差,始终刺不进公孙无畏的眉心。

南宫素也知道只要再刺前四寸,便可以将公孙无畏刺杀剑下,可是一任她的身形怎样变化,剑尖始终不能够再前进半分。

她当然也知道这是公孙无畏故意如此,不多不少,以三寸之差先挫她的锐气,却无计可施。

公孙无畏顺着南宫素的剑势倒退出七八丈才倒翻回来。

那刹那南宫素只觉得一股奇大的力量从剑上透来,她本性好胜,一口真气随即透进去。

这口真气还未完全透进,那柄剑已然中断,剑尖半尺长的一截飞上了半天,南宫素手上的一截虽然没有飞脱,却已被震得倒退了七步。

叶孤鸿面色一变,身形欲上未上,公孙无畏的身子已然飞鹤一样拔起来,手一探,食中二指一挟,便将那截断剑挟在二指之间,身形再一翻,飘然从天上落下。

南宫素看在眼内,娇叱声中,身形拔起来,人与剑连成一条直线,飞射向公孙无畏。

公孙无畏身形半空中一凝,倒踏三步,让开来剑,飘然落地。

南宫素一击不中,半空中身形亦一顿,剑势一变再变,一连向公孙无畏再攻出两剑,可是公孙无畏倒踏那三步,便将之完全避开。

那三步看来简单,但倒踏在半空中,竟一如平地,可就不简单了。

南宫素看得清楚,身形落下,倒抽了一口冷气,面色一变,虽然落地,竟忘了再向公孙无畏进攻。

公孙无畏身形着地,突然又升起来,平地升起三尺,悠然往前跨进三步。

南宫素骇然倒退三步,断剑横在胸前,左手腰带上一抹,扣住了三枚暗器。

公孙无畏三步之后,悠然落下,道:“这是中原失传已久的凌波虚渡。”

南宫素冷笑道:“吓我不倒!”手一长,三剑疾刺了出去。

公孙无畏一动也不动,南宫素攻出的三剑竟都以半分之差刺不到他的身子。

这判断,这镇定实在惊人,南宫素面色不由又一变,倒退了半步。

公孙无畏这才道:“你忘了你的剑已断去半尺!”

南宫素脸一红,她不能不承认她的确疏忽了这一点,嘴巴上她却不肯服输,冷笑道:“用不着你来废话。”

公孙无畏道:“高手过招,丝毫也疏忽不得,那怕是一分半寸,掌握不住便难免伤亡。”

南宫素道:“你既然掌握得住,怎么不下手?”

公孙无畏淡然道:“我早已说过无意杀你!”

南宫素道:“话说得倒好听。”

公孙无畏道:“好倔强的女娃子。”

南宫素没有再说什么,长身挥剑,再扑向公孙无畏,这一次她的剑已算准了距离,既狠且劲。公孙无畏当然没有像前一次那样一动也不动,但动的只是右手,以食中二指夹着的半尺剑头封挡来剑。

南宫素剑用得很快,一口气三十六剑,但都被公孙无畏以剑尖接下。

她的身形随着绕着公孙无畏转动,剑势不停,不住攻向公孙无畏的要害。

公孙无畏没有转,反手出剑,脑后仿佛也长了眼睛,仍然是不偏不倚的将来剑挡下。

南宫素并不气馁,绕着公孙无畏继续出剑,以不同的角度,再攻百十剑。

公孙无畏从容接下,忽然一笑道:“可惜就是不知进退。”

南宫素应道:“你若是有本领杀我,只管用出来。”

公孙无畏笑着再接七剑,突然转身,食中二指的断剑闪电般落在南宫素手中断剑的剑脊上,南宫素抽剑不及剑已被缠上,接连三震,握着剑柄的五指几乎被公孙无畏的内力震开,断剑有如长了翅膀般飞上半天。

公孙无畏左袖实时一拂,凌空将断剑卷住,他的衣袖并没有那么长,可是却像有磁力附着也似的,一搭便将那柄断剑虚空卷下来。

南宫素欺身伸手去抢,眼前人影剑光一闪,剑与人一下消失。

其快无比,有如电光石火。

公孙无畏的身形一快,只一转,便到了南宫素身后三丈,接将剑尖断尖抛上了半天高。

南宫素身子一转,还未扑前,公孙无畏衣袖已挥出,只听“啪啪啪”三声,那两截断剑再断成九截激飞,散落在地上。

公孙无畏接笑道:“这是断金袖,也是失传已久的武功。”

南宫素怔在哪里,叶孤鸿亦怔住,他同样想不到公孙无畏的武功已到这个地步。

公孙无畏双袖倏地又一挥,将散落地上的断剑卷入袖中,双手接从袖中穿出,一翻一拍,只听一阵金铁声响,那些一截截的剑柄剑身再碎成数十截。

“碎玉功。”公孙无畏双手接翻,数十截断剑化成一点点寒光一齐打在南宫素身旁不远的一株碗口粗的树上。

那株树的树干立时断成了数十截,数十截剑同时发出,没有撞击已经是难得,远射两丈,到了那株树干上,竟成一字儿,难得力道相若,距离相同。

这非独眼力要准,内力要均匀,而且还要强劲,否则断剑射在树干上,绝难将之射成那么多截,同时断下。

内力用到这么巧妙的,武林中只怕没有多少人,最低限度,南宫素就没有见过。

她怔怔的望着那数十截树干散落,双手俱都捏了一把汗,叶孤鸿同样震惊。

公孙无畏轻拍双手,转过半身,道:“这是‘朝天一炷香’化出来的暗器手法,我若是以这种暗器手法来袭击,你们以为江湖上能够闪避得开的有多少个人?”

南宫素回答不出来,公孙无畏目光转落在叶孤鸿脸上,接道:“断金袖碎玉功朝天一炷香我都跟你说过,但要练武功,以你目前的功力仍然不足,有些武功只要朝夕苦练一年半载便可以有成,有些却势必须深厚的内功基础,你应该明白。”

叶孤鸿无言颔首,公孙无畏接道:“以你的资质,只要苦练,不出五年,便可以将我击败,我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再活五年应该是没有问题。”

南宫素听着看着二人,虽然很奇怪,并没有说什么,叶孤鸿也只是木然立在哪里发呆。

公孙无畏笑着接道:“你若是能够将我击败,才不枉我教导你的一番苦心,我很少会看走眼,这一次大概也不会例外。”

叶孤鸿垂下头,公孙无畏又道:“也许用不着五年,无论你什么时候到来,我都是一样欢迎。”随即举步往外走。

叶孤鸿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公孙无畏后背上,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公孙无畏也就在这时候脚步一凝,嘴唇一动,好像要说什么,但结果还是没有说,继续举步走上前去,消失在黑暗中。

叶孤鸿以目送之去远,南宫素一旁亦只有发呆的份儿,她虽然性子刚烈,但公孙无畏表现的武功实在太惊人,使她的勇气完全崩溃。

到底过了多久,他们都不知道,是非常突然的两人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对望了一眼。

南宫素苦笑摇头,叶孤鸿看看她,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

南宫素反手抛去手中扣着的暗器,颓然在一旁坐下来。

叶孤鸿走近去,叹息道:“素姑娘……”

南宫素摇头,道:“你不必多说什么抱歉的话,我完全明白你的处境,而且我也知道你那个师父真的有意杀我,你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否则你根本就不会与我到这儿来。”

叶孤鸿沉声道:“他虽然是我的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是我自己应该怎样做,我是知道的。”

南宫素道:“但我们就是连手,也决非他的敌手,中原武林中有他那种身手的人也不多。”

叶孤鸿道:“我也原以为已经尽得他的真传,武功跟他差不多的了,现在才知……”

南宫素截口道:“我若非也以为与你连手可以对付得来,也不会如此到来,这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们都这样死去,谁知道这个秘密,他若是真的包藏祸心,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叶孤鸿打了一个寒噤,南宫素接道:“你也许不知道方才我连出手的勇气也都已失掉。”

叶孤鸿目光落在散落在地面的暗器上,点头道:“我不比你好多少。”

南宫素目光转向公孙无畏离开的方向,苦笑道:“或者我见识少,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的武功能够练到那个地步。”

叶孤鸿目光随着转过去,亦自苦笑,南宫素接道:“我们的胆子都不小的了,但当双方功力的距离大到这个地步,还是不由得为之胆丧。”

叶孤鸿无言,南宫素又道:“他全力出击,我大概可以接得下十招,或者更少。”

“他若是出手偷袭,我们只怕连一招也接不住。”叶孤鸿叹息接道:“所以他的话我其实并不……”

他没有说下去,南宫素看看他,淡然一笑道:“我也是的。”

叶孤鸿沉吟接道:“这些年来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南宫素想想,道:“一个人对某一件事若是仍然有野心,多少都难免有些透露出来,这样看来,他真的已有些……”她突然住口。

叶孤鸿道:“从一切迹象来看,他是真的已放弃初衷了。”

南宫素轻声问道:“那你的意思……”

叶孤鸿沉声道:“我会继续苦练,以备师父他那一天改变主意,好得去阻止。”

南宫素看着叶孤鸿,好一会,点头。“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出口,她的脸不由羞红,叶孤鸿看在眼内,心头怦然震动,不由自主的捉住了南宫素的玉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当然要等到公孙无畏死去才清楚,也许要等上十年,二十年,但无论多少年,两个人结伴在一起等待,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去等待要好得多,是不是?

── 黄鹰《风云十七剑》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