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不知道危险已近,正带着非常舒畅的心情回房间,日间赵光义的队伍险被重创的消息他早已知道,方才又得悉数以百计,估计损折过半,自是更加兴奋。
连古树林也冲不过,又如何杀得进这个固若金汤的山寨?德昭接到赵光义大举向这边进攻的消息原是有些担心,现在当然已完全放心下来。
他剑不离身,现在也放心将剑取下,挂到墙上去。
墙上本来只得他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在他将剑挂上去刹那间,旁边突然出现了另外两个影子,他反应也是敏锐,立即拔剑,接喝一声道:“什么人?”
语声未落,他便已嗅到一股奇怪的香气,若他是江湖人,刹那间必定先闭住呼吸,可惜他虽然师拜陈抟,也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却久处禁宫之内,莫说是走江湖,连江湖人也没有认识多少个,一些江湖经验也没有。
到他发现不好的时候,迷烟已尽吸进去,回身看见天绝、地灭迫近,一剑才劈出,已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仆倒地上。
天绝、地灭相顾一笑,左右上前,一块布抖出,将德昭卷进当中,那块布质地相当怪异,外面完全是木纹,将德昭卷进去,外表看来完全就像是一截枯木。
天绝、地灭随即将这截枯木抬起来,往外走去,他们也已换上与那些山贼一模一样的装束,易容在他们原就是一件易事,要弄倒两个山贼,换掉他们身上的衣服,更就简单了。
给他们弄倒的一共四个山贼,都是负责守卫保护德昭的寝室,也所以他们要离开,根本很轻松。
德昭的寝室在山寨当中,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四个守卫在花虎眼中本也是多余的,但为了表示他的诚意,还是再加上那四个守卫,而且每一个时辰便轮换一次。
这差不多已是替换的时候,天绝、地灭却并不知道,但走得非常迅速。
山寨中群贼已准确随时应付官兵的攻击,这时候不少的山贼仍然不住在搬运擂木石块,天绝、地灭也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利用那块布,他们抬着卷成枯木也似的那块布当然轻易便混在山贼中溜出了山寨。
这时候,轮到替换的守卫已到了德昭的寝室,看见昏倒在一旁的同伴,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见德昭不在寝室内,佩剑却弃在地上,那还敢怠慢,立即将牛角吹起来。
夜静牛角声分外嘹亮,那些山贼听得牛角声,部分立即赶向德昭的寝室,部分却迅速堵塞各处的通道。
李浪、香菱差不多同时赶到,一问德昭失踪,齐皆震惊,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已传来竹哨声,那也是发现敌人的暗号,两人毫不犹疑的立即追去。
天绝、地灭果然被发现,牛角声一响,那些山贼便纷纷扔下擂木石块,一些赶向德昭的寝室那边,一些守卫各处的通道,他们二人,仍然抬着那截枯木,如何不引起那些山贼的怀疑注意。
他们也没准备再隐瞒下去,暗器兵器出手,一面施展轻功,抬着德昭飞跃过那些险阻,那些山贼早已默契,知道牛角声响必与德昭有关,怀疑德昭就在那截枯木内,正所谓投鼠忌器,天绝、地灭也懂得利用机会,很快便脱出众人的包围,连奔带窜,掠进了山寨外的疏木林子,那应该便非常安全,天绝、地灭反而不舒服起来,他们已感到一股浓重的杀气。
一团火焰即时在前面爆现。
天绝、地灭一看便知道是华山派的霹雳子,用作照明示警。
霹雳子是从香菱手中射出,她的人也接在火焰后出现,横剑挡住了去路。
杀气却不是从香菱的方向涌来,天绝、地灭也当然知道,不约而同,矛与刀划向右方,李浪雷霆万钧的一剑也就在这时候砍来!
天绝、地灭才接下一剑,那边香菱的剑亦已攻来,虽然没有李浪的威猛,也不是一般可比,而变化尤其复杂。
若是以二对一,天绝、地灭还有信心在其他人赶到来之前,将之击倒再带着德昭逃出去,一对一,心情又紧张之下,身手已难免打一个折扣,何况还要兼顾德昭。
交手几招,再看周围火把摇动,喊杀连天,群贼四方八面涌来,那还没有主意,两人心中有数,相顾一眼,齐用力将那截枯木抛出!
李浪看在眼内,一声道:“小心——”身形倒翻,凌空将那截枯木接下,天绝、地灭的暗器即时射至,香菱旁边却已经小心,挡在李浪前面,将暗器挡开。
与之同时,一声咆哮,花虎凌空落下,两个流星锤疾撞向天绝、地灭二人。
那两个流星锤上嵌着一个个三角形的利刃,莫说花虎双臂有千斤之力,就是轻轻撞上来,也得开几个血洞,天绝、地灭不敢硬接,双双倒退。
花虎暴喝声中,双锤曳着链子飞击丈外,又被天绝、地灭闪开,其中一锤击在一株树干上,那株树干立即断折,“轰”然倒下。
天绝、地灭再退,身形动处,一股浓烟在脚下爆开,迅速扩散,掩没了他们的身子。
花虎流星锤交错连击十二,又击断了两株大树,却没有击中天绝、地灭,刹那间,二个仿佛就化成了两股飞烟,在树林中飘散。
这片刻,数十个山贼已涌到来,各人手执火把,照亮了周围,就是不见敌踪。
花虎正要追赶,目光落处,抬起的脚步又放下,李浪、香菱那边这时候已然将那截枯木削开。
他们原是担心天绝、地灭会用移花接木之类什么的诡计,但事实证明没有,德昭就是给卷在这截枯木之内。
香菱舒一口气,道:“幸好我们来的及时,没有给他们将太子劫去。”
李浪没有作声,目光落在德昭头顶的泥丸宫上,一枚金针赫然插在那里。
香菱也发现了,接道:“他们原来拿金针封锁太子的穴道,难怪太子一声不发了。”
李浪摇头道:“金针是方才天绝扎下去的,我在这边看得很清楚。”
香菱脸色不由一变,问道:“你的意思是……”
“也许天绝、地灭闻知不能够将太子带走,在太子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李浪的脸色凝重。
“他们敢?”香菱有些怀疑。
李浪道:“这也许是赵光义的意思。”他随即回剑入鞘,探手拔那枚金针。
香菱原也很镇定,但看到那枚金针长逾七寸,尖端三寸成碧绿色,不由得机伶伶打一个寒噤。
李浪的脸色更难看,近乎呻吟的一声道:“碧灵针——”
香菱以带着颤抖的声音道:“那是天绝、地灭秘炼的毒针,三十六个时辰之内若是不能将毒药迫出来,人便会毒发疯狂,大罗神仙也难以救药。”
李浪道:“据说是这样。”
香菱道:“之前我们也有人伤在这种毒针之下,情形的确是……”
李浪说道:“以你所知,有没有解药可解?”
香菱道:“天绝、地灭应该有的,但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们。”
李浪道:“这当然,那次你们伤在这种毒针下的人……”
香菱道:“其中一个因为过了三十六个时辰,结果狂性大发不得不将他杀掉,还有的因为在时限内,都由家师将毒性迫出。”
李浪喜形于色,道:“那是说令师有解药……”
香菱摇摇头,说道:“家师是金针度穴,将毒迫在一个穴道,然后以内力将之迫出。”
李浪接问道:“那么金针度穴之术你……”
香菱道:“我可是不懂,那必须精通医术如家师,清楚知道每一个时辰血液流经的穴道才能够下针,一下二三百支,看着眼都花了。”
李浪听着苦笑,道:“这是说,非要找着令师不可的了。”
香菱道:“唯一的办法。”
李浪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估计这个地方安全,到底还要回到令师身旁。”
香菱道:“我们也是大意了一些。”
李浪道:“赵光义这样快找到来,用的又是这种手段,无疑令人意外。”
香菱道:“他不像这样聪明的人。”
李浪道:“可是跟他一鼻孔出气的赵普却是向有智囊之称,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
香菱不以为然道:“若是我们也不会将太子送到这里来,他若是真的聪明,也不会这样算计太子。”
李浪叹息道:“他若非聪明,乾脆就将太子杀掉,用不着这样麻烦。”
香菱一怔,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
花虎却在大摇其头道:“我可是不大明白。”
李浪解释道:“他若是将太子杀掉,赵光义始终难免背上杀太子的罪名,但现在这一来我们却是得将太子送回去,只要证实枫林渡太子的被杀与赵光义无关,太子根本仍然在生,赵匡胤有什么话说。”
花虎道:“太子现在可是伤在他的人手下。”
“谁能够证明?即使能够,太子怎么会跑来这里?枫林渡又是什么回事?现在来解释,无论如何都是对赵光义有利。”
花虎摸着脑袋,叹气说道:“我可想不透这许多,只想知道,太子是否真的有救?”
香菱接道:“若是能够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内,送到我师父那儿,应该是没有问题。”
李浪嘟囔道:“三十六个时辰,时间实在太急迫,再说,赵光义未必会给我们顺利赶到皇城。”
香菱道:“不是说,他只要洗脱自己的罪名?”
李浪道:“但太子若是平安无事,日后难保继续来与他作对,疯了却是最好不过,任何人相信也不会赞成由一个疯子来做皇帝。”
香菱沉默了下去,李浪接道:“他们原是要将太子掳回去,到皇帝面前揭穿是有人算计赵光义,不能够这样便令太子中毒,让我们将太子送到令师那儿,而明知有机会获救,当然会尽量想办法破坏,说不定赵光义的人现在已经在古树林外作好准备,封锁所有的去路。”
“这倒是不要紧。”花虎突然插口。
李浪一怔道:“难道仍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要太子有救便成。”
“连陈抟老前辈的医术你也怀疑。”李浪反问。
花虎摇头道:“山寨的后面另有一条路,虽然难走一些,可难不了我们,那儿且是一条捷径。”
李浪、香菱喜形于色,香菱道:“那还等什么?”
花虎目光又落在德昭面上道:“情形真的是这么严重?”
李浪苦笑道:“我也希望不是。”
花虎接问道:“见到了陈抟,他一定有救的?”
李浪目光转向香菱,然后道:“有关陈抟老前辈的传说,你多少也应该听过一些。”
“传说他是一个活神仙。”花虎抓擦着胡子道:“我不是怀疑,只是心乱得要命,要知道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在这个太子身上了。”
李浪道:“那赶快动身才是。”
花虎应声挥手道:“儿郎们,还不快快将这个活宝好好的抬起来。”
他说来轻松,但上前来抬德昭的人他都很小心的选择,还千叮万嘱。
群贼也自小心翼翼,他们既然是父子兄弟兵,心意当然互通。
山寨的后面果然有一条捷径,只是夹在山崖峭壁之间,走来不易。
花虎挑选的都是健步如飞,身手敏捷,体力充沛兼且又熟悉地形,极富经验的山贼,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虽然带着一个昏迷了的人,仍然没有受多少影响。
李浪、香菱身手无疑在群贼之上,但置身这种境地,也快不到那里去。
赵光义的人显然还未探到有这样的一条路径,他们一路走来,并未遇上任何袭击。
日以继夜,他们就像是铁打的,不过二十四个时辰多一点,已赶到皇城。
分布在皇城的暗椿也没有被赵光义的人侦破,他们很顺利的将德昭太子送进太子府里。
陈抟虽然身负重任,但已有消息知道天绝、地灭侍候赵光义离开皇城,禁宫之内绝对安全,得悉德昭被暗算,人已送回太子府待救,那敢怠慢,悄然离开禁宫,赶赴太子府。
与之同时,各种丹药器具已送到太子寝室,就连陈抟也不能不承认门下弟子头脑灵活。
德昭的脸色看来并没有多少变化,但陈抟目光落下,双眉却不由皱起来。
香菱眼利,立即追问道:“师父,怎样了?”
陈抟目光一转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五个时辰之前,我们已尽所能赶到来,师父得立即下针了。”
陈抟点头道:“为师自有分寸,天绝、地灭的毒是从那儿进去的。”
李浪插口道:“以一枚金针自泥丸宫送入,但总算发觉得早,并没有让金针留在泥丸宫多久。”
陈抟一面听一面点头,香菱接道:“太子的脸色看来还好。”
陈抟道:“你们回来赶得也总算是时候。”
香菱雀跃道:“那是不妨事的了?”
陈抟道:“但毒从泥丸宫送入到底是麻烦,下针用药非要加倍小心不可。”
香菱立即说道:“我来助师父一臂之力。”
陈抟笑了笑,道:“你别在这里骚扰师父下针,已经是帮了师父很大的忙了。”
“师父这是说我没用……”香菱有些不依地道。
陈抟又笑道:“早叫你平日小心着多学一些医人的本领,那现在也可以做一个递针送药的侍儿。”
香菱道:“那么辛苦才做侍儿哦?”
陈抟道:“你以为医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为师十六岁学医人,到现在很多时还举棋不定,伤透脑筋哩。”
香菱笑了笑道:“那么辛苦的,我才不学。”
李浪又插口道:“未知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
“有……”陈抟笑了笑,道:“你与香菱守在寝室外,任何人也不许进来骚扰,好得我安心用针下药。”
李浪应一声退出,香菱追前去,娇笑道:“我以为你真的管用呢,原来也是个看门材料。”
李浪摇头道:“你这个做徒儿的只能看门,何况我这个本来就是门外汉。”
香菱皱着鼻子道:“好啊,绕弯子骂我有个师父也学不好。”
李浪道:“这门子学问既要天赋也要经验,你我都不会学得好的了。”
香菱笑了笑,道:“别的你这样说我一定不服气,就是这件事,我自知没有那个耐性。”
李浪道:“不错,耐性最要紧,别的可以急,下针用药可是急不来。”
香菱笑接道:“师父武功好,但我最佩服的还是他这个耐性。”
李浪颔首道:“我现在才放下心。”
“早叫你放心的了,别的人救不了,可难不了我师父。”香菱引以自豪。
出到了内堂,花虎正在周围乱转,一见二人立即问道:“怎样怎样?”
香菱笑道:“你怎么不进去,那不就清楚了。”
花虎打着:“哈哈”道:“我胆子弱,受不得刺激,看你们一面欢容,其实不用说也知道有救了。”
香菱道:“到我师父有笑容,我们才笑得出来。”
花虎又打了一个“哈哈”,往椅子上一倒,两条腿随即架上桌面,不过片刻,已然鼾声大作。
李浪也不由自主坐下,吁了一口气,香菱看看他,道:“你是这样看门的。”
李浪笑道:“这地方禁卫森严,要闯进来谈何容易,赵光义一伙就是与我们同时上路,赶得最急也没可能赶到,这时候是必然在路上。”
香菱道:“你倒是大条道理偷懒。”
李浪道:“到他们回来,我们只怕连休息的机会也没有的了。”
香菱恍然道:“不然,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李浪微叹道:“一计不成,可以想像他下一计必是更狠毒,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香菱连连点头,目光一转再转,忽然问:“高师兄怎么不见?”
旁边一个陈抟的弟子叹息应道:“日前有敌人偷进来,他们追了出去,之后完全没有消息,估计已遭了毒手。”
香菱动容地问道:“他们,你说的他们……”
“还有孙师兄,一共两个人。”
“师父怎样说?”
“曾经指挥我们袭击晋王的两个秘密巢穴,可是一个人也都没有,其中一个有用过酷刑的迹象,师父推测,可能就是对付高师兄他们。”
“高师兄一定不肯说。”
“师父说天绝、地灭尽多旁门左道的技俩,一定有办法将话迫出来。”
“难怪赵光义的人那么快找到去。”香菱咬牙切齿的道:“这个帐一定要跟他们算清楚。”
李浪插口道:“帐一定要算的,只是那此人如此不择手段,我们也不能鲁莽行事,令师想必也是这意思。”
香菱无言点头。
赵光义一伙这时候的确在回皇城的途中。
天绝、地灭的伎俩赵光义多少都知道一些,也不以为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敢疏忽大意。
德昭既然一定会变成白痴,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古树林附近,大可以回皇城去静候佳音。
虽然如此,路上他仍然不由自主地一再问道:“一定的?”
“一定,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救的了。”天绝、地灭也始终是这样回答。
“陈抟那个老小子可是有人称之为神仙,妙手回春,之前,不也是救过了好几个中了你们毒药暗算过的弟子。”
“这是事实,但太子这次不同,毒药是由泥丸宫进去,直接损坏脑部,陈抟这若是也能够救治,那便真的是神仙。”天绝、地灭充满了信心。
陈抟当然并不是神仙,知道天绝、地灭以金针将毒直接从泥丸宫注入,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也正如李浪所寄望的,金针及时被抽出,德昭中的毒并不怎样严重,还可以救治。
他将香菱、李浪支开,的确是恐怕他们扰乱自己的心情,这种情形下他的确需要极度的冷静,一些也不能够出错。
也许他还担心李浪、香菱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他仔细观察了差不多两个时候,最后才决定冒险开脑一看究竟,那当然是因为他两个时辰观察下来,毫无结果。
那其实应该说不能够确定是否需要下针用药。
他精研医术,判断一向迅速准确,也所以才能成为神医,被一般人当作神仙看待。
甚至连他本人,有时候也难免有一种飘飘若仙的感觉,与一般人有异。
这一次他其实第一眼便看出德昭是无药可救,但随即他又怀疑自己的判断,最主要是德昭关系他的将来,也是他所有的希望所在。
任何人眼看自己的所有希望已成为泡影,都难免会有一种拒绝的心理变化。
陈抟也只是一个人。
可是他仍然不肯就此罢休,拒绝接受这事实,要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
开脑说简单其实并不简单,陈抟用的是一支梭子般,长不过半尺奇薄的短剑,以他的经验技术,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可是竟然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完成开脑的过程。
与之同时,他用上精炼的止血药物,却随即发觉,就是他不用止血的药物,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德昭体内的血液流动得异常缓慢,针口附近,甚至有胶结的现象。
越看陈抟的心也就越不舒服,他本来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开脑之后他发觉其实并没有错误,所以怀疑只因为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然后他终于用药,虽然用药与否并没有多大分别,他仍然尽最后一番人事,希望德昭就是变成白痴,也变得像样些,不致于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白痴。
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连一个他这样的神医也束手无策,德昭情形的严重可想得知,只是表面上他完全瞧不出,在陈抟用药之后,苍白的脸色也甚至恢复正常,看来与常人无异。
只是他仍然在昏迷的状态,并没有苏醒,陈抟所用的药物当中,夹杂宁神的药物。
以德昭的的情况,就是不用这种药物,也够镇定的了,他还用这种药物,只是以防万一,希望德昭能够保持这种镇定,一直到他将所有的问题解决。
德昭已经昏迷了接近三十个时辰,就是再昏迷三十个时辰,也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在未来的三十个时辰内,他的问题应该可以完全解决。
若是不能够解决,时间再多,结果他相信也不会有分别。
开脑用药之后他一身冷汗湿透,那消耗的体力有限,精神的损耗却是他前所未有。
体力的消耗以他的内力修为要补充何等简单,精神上的消耗却就是他这种高手也几乎支持不住。
用过药他便坐下,反覆思量,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去。
李浪、香菱在内堂看似都已睡着,但门开声入耳齐都醒转,一齐迎前去,花虎也居然同时睁大了眼睛,只是懒洋洋的仍然躺在那儿。
看见陈抟的样子,李浪、香菱都不由吓了一跳,陈抟前后在他们的眼中简直苍老了十年。
他们也知道德昭的情形不简单,医来颇费神,但陈抟精神这样衰颓,倒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香菱急性子,随即问道:“师父,太子怎样了?”
陈抟微笑道:“不妨事。”
看见他面上还有笑容,李浪、香菱都如释重负,在他们的心目中,陈抟并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他绝不会说谎,说不妨事那便真的不妨事。
香菱立即嚷了起来道:“我早就说师父一定能够将太子治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话完全是冲着李浪说的,李浪不由笑了笑,向陈抟一揖,道:“辛苦老前辈了……”
陈抟淡然道:“你们等在这里不是也辛苦。”
“才不呢?”香菱笑嚷着道:“这个人只懂得睡觉,才不管事情发展。”
陈抟道:“晋王府的人即将抵达,若知道太子平安无事,一定会再采取行动,不好好休息,如何有精神来应付呢?”
“他就是这个意思。”香菱向李浪眨眨眼睛道:“师父准是听到他这样说话,故意这样说。”
李浪也知道香菱是有意让气氛轻松一些,但仍然不由自主地问道:“太了现在是不是已可以行动自如,恢复正常。”
陈抟笑了笑,道:“那我是个真仙了。”
李浪一怔,道:“晚辈是心急了一些,那的确需要一段时间。”
陈抟道:“暂时你们也不要惊动他,让他安安静静的休息三两天,情况若是没有变化,应该很快复原。”
李浪沉吟道:“只要保密的功夫做足,短时间之内,赵光义应该不会骚扰这里,当然,有可能现在他已接到消息。”
陈抟道:“大家小心一些便是。”吁了一口气,往外走。
“师父到那儿去?”香菱追前急问。
陈抟道:“师父受命负责大内的安全,不能够无缘无故离开太久。”
“那么……”香菱欲言又止。
“师父既然放心离开,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陈抟仍然一笑。
香菱也不由一笑,陈抟没有再说什么,举步再往外走,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止他离开了。他也没有回头,深恐一回头便给香菱他们瞧出神态有异,多留一刻他的心头便沉重一分,再留下去他实在担心能否禁受得住。
也只有他知道他的精神已接近崩溃的阶段,那是因为他不习惯失败,而现在,在德昭方面他已经彻底失败,除非就真的有神仙来搭救,德昭是否就是他所有的希望?不由他不怀疑。
目送陈抟消失,花虎随即跳起身子,向太子的寝室走去,两个陈抟的弟子不由自主左右上前阻止。
花虎眼一瞪,格格大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害怕我会对太子不利?”
那两个弟子不由一怔,花虎接笑骂道:“我要是对他不利,机会多的是。”
香菱插口道:“那有这种事,他们不过受命保护太子,下意识有些反应,花大哥莫要误会。”
花虎大笑道:“我也是跟他们开玩笑。”一顿接问李浪、香菱道:“不进去瞧瞧,你们放心得下吗?”
香菱沉吟道:“师父他医术高明……”
花虎道:“这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太子的情况不同,也关系重大,就是你们放心得下,我也放心不下。”
香菱目光转向李浪道:“你怎样说?”
李浪悠然道:“看一看又何妨?”
香菱轻声道:“你其实也在怀疑。”
李浪道:“太子的情况实在不寻常,令师的医术我们也到底只是听说。”
香菱截口道:“别说了,现在连我也要看看才真的放心得下。”
花虎大笑道:“正如小李说的,看看有什么关系?”
香菱以行动答覆,率先走进太子的寝室,花虎第一个跟上,太子的安危影响他的前途至大,若说他不紧张是谎话,倒是李浪,仍然如此沉着。
也许就因为他由始至终都不太赞成绕一个这么大的弯子来对付赵光义,只是他也想不出一个更好、更直截了当的办法,这是无可奈何。
当然他也不希望这个计画失败,也不能不承认赵光义做不成皇帝,一定会比杀了他更难受,而他在失势之后,其他的人不难群起而攻击。
赵光义落得这样下场当然大快人心,那就是李浪一个心不太快又有什么要紧?所以他仍然尽心尽力的去做,但仍然有心理准备,心要时用他的办法去解决,既然有这种心理准备,难怪他远比各人沉着。
德昭卧在床上看来是那么安详,脸色也变得颇为正常,表面上看来,的确像药到病除。
李浪、花虎、香菱看到的也只是表面,他们虽然也懂得疗伤解毒,到底只是一般,何况此前陈抟也有成功的例子,不得他们不相信。
香菱第一个嚷出来道:“是不是,这种毒怎能难着我师父,赵光义这一次又是空欢喜一场,回到京城给抓着才叫冤呢。”
花虎亦裂开大嘴巴,大笑道:“啊哈,这个老小子果然有几下子,难怪一般人都叫他活神仙,什么时候倒要向他好好的讨教一下。”
李浪开口问道:“讨教什么?”
花虎道:“譬如长生不老的技俩。”
香菱失笑道:“你没有看清楚家师是怎样子?”
花虎道:“那是他懂得长生不老的妙方的时候已经是这样子。”接向李浪道:“可惜我没有你这般英俊潇洒,否则你这般模样混下去才叫人快活呢?”
李浪不由失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香菱脱口道:“有什么办法?”
李浪道:“令师剥下我这块面皮,换到他面上便是,这种易容小术,在令师应该轻而易举。”
花虎大笑摇手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便当真的,也不晓得我现在这张脸有多大魅力?”
李浪“哦”一声,花虎接道:“你看我妻儿济济一堂,可是你,到现在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显然一张脸看来虽然俊俏,还是男人的感觉,在女孩子眼中说不定一些吸引力也没有。”
香菱不觉插口道:“谁说的?”
这句话出口香菱便知道说错了,花虎果然立即向他望来,大笑道:“这是说对你不是了,小李你这个笨小子还呆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快过来跟这个认为你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说几句好话。”
李浪苦笑,香菱一张脸已红到脖子去,一跺足道:“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胡言乱语,不跟你说了。”
花虎摸着脑袋道:“这个年头做好人可真不容易,看来我还是少说几句,去睡觉为妙。”说着转身往外走,不忘对李浪一眨眼睛。
李浪看着摇头,突然发觉香菱在看着自己,心头不由一阵茫然。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男女间的事,一方面是因为时势动荡,另一方面也可以说还没有遇上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子。
香菱可以说是第一个,然而这时势更加动荡,将会有什么遭遇未可预料,儿女私情是否应该暂时抛开。
李浪叹了一口气,缓步踱出去,香菱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无言跟在后面,走到寝室门前,二人不约而同都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德昭。
德昭仍然是那样子躺着,毫无反应,除了陈抟,有谁知道他就是醒转也不会再有什么特别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