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宝九年,冬——
雪夜,漫天风雪飞舞,违命侯府的内堂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四角还燃着火盘,令人只有温暖的感觉。
李煜坐拥重裘,心中更无寒意,下笔如飞,正在填着一阙春词。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这个南唐后主精于文学,尤擅词,一直沉迷于书画声色,所以才轻易被宋太祖赵匡胤施用反间计,到发觉错杀大将林宏肇,已经后悔莫及。
及至南唐为宋灭,这个南唐后主恐惧之余,更就自贬国号为江南,奉宋正朔,至为恭顺,宋太祖师出无名,惟有先征李煜入朝,李煜果然恐惧不敢来,宋太祖才有藉口出兵,于开宝七年,合吴越王钱俶夹攻,终于十一月攻克金陵,俘李煜,封违命侯。
乐府记闻载:“后主归宋后,与故人书云‘此中日夕,以泪洗面’每怀故国,词调愈工……”
这无疑都是事实。
侍候在李煜身旁的小周后待他将笔放下,再细读那阙春词,不由泪下。
李煜看在眼里,轻叹道:“你又流泪了。”
小周后举袖印泪,正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一阵飞鸟扑翼声传来,她心一惊,很自然的缩进李煜怀中。
“只是雀鸟飞过,你害怕什么?”李煜拥着小周后,口里这样说,心头却也在发寒。
这夫妇二人已无异惊弓之鸟。
飞鸟是从违命侯府高墙外惊起,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接从那边传来。
外院的婢仆已经被惊动,纷纷走出院子,他们都是南唐的人,那种感觉与李煜夫妇并无两样。
飞鸟方过,一条人影便从相反的方向飞掠过来,犹如一股疾风,所过之处,积雪都被激起来,化成烟雾般,追在那个人的身后。
那个人一身黑衣,飞鸟般飞越外院,上了高墙旁边的一株高树,随即又倒跃下来。
三四个仆人立即迎上去,一个慌忙问道:“李将军,到底是……”
被称为李将军的黑衣人没有作声,身一转,云烟再起,拥着他飞掠回去。
那些婢仆不由都怔在那里,他们知道,一定是有事要发生,却是不知道如何应付。
扑翼声消失,李煜目光仍然停留在那边窗户,心情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轻抚着小周后的秀发,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的语声犹如呻吟般,不难听出既是安慰小周后,也是安慰他自己。
后堂的大门也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一股风雪疾卷了进来,火盆的火焰亦随风疾扬,“猎猎”有声,小周后受惊又缩进李煜怀中,李煜目光已转向那边,呆了一呆才分辨得出推门而入的那个是什么人。
“李浪,你干什么?”李煜叹了一口气。
李浪就是那个李将军,那个黑衣人,这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盔甲,风雪中当门而立,映着火光就像一头乌黑发亮的怪物。
他的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八九,器宇非凡,穿着一身盔甲,更见英伟。
他一步跨入,反手将门关上,跪下,沉声禀告道:“晋王府的人来了。”
李煜又是一呆道:“他们来干什么?”
“只怕不怀好意。”
李煜想想,乾笑一声道:“赵匡胤曾经亲口答应,亦已下旨确保违命侯府的安全。”
“虽然如此,那个赵光义……”
“赵光义也来了?”李煜惊问。
李浪考虑了一下道:“晋王府的侍卫簇拥着一顶金碧辉煌的肩舆,除了晋王赵光义……”
李煜听到这里,笑截口道:“他们其实没有进来。”
“这附近只有违命侯府。”
“也许他们只是略经……”
语声未落,一下沉重的撞击声突然传来,李煜一惊住口。
李浪目光一转,道:“赵光义胆大妄为,人所共知,这一次闯到我们这里……”
接一下沉重的撞击声震断了李浪的话,李煜接道:“我们这里有什么值得他动脑筋的?”
李浪正要说什么,第三下撞击声又传来,李煜笑接道:“若是来捣乱,由他捣乱便是。”
李浪正色道:“末将斗胆请皇上暂避……”
李煜挥手截住道:“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你这样称呼传了出去,赵匡胤又有藉口……”一顿一叹才接下去道:“赵匡胤这个称呼当然也没有问题。”
第四下撞击声传来了,李煜应声身子又一震道:“我们曾被警告不能够擅离此地半步,若晋王府的人是奉命而来——”
李浪摇头道:“那怎会如此撞击门户?”
李煜苦笑道:“避得了今天,避不了明天,这到底赵家天下,我们又能够避到哪儿去?”
语声甫落,霹雳一声巨震,李浪长叹一声,“铮铮”铁甲声中,飞步走到李煜身旁,强而有力的一双手已按在腰间配剑上。
他是南唐子民,本姓高,三代身世李氏王朝大恩,赐姓李,矢志效忠,所以他虽然无意功名,仍继承父志,侍候李煜左右,只可惜李煜胆小怕事,以至他空有一身本领,一直都没有机会施展。
他知道什么是愚忠,却也知道什么是义气,重义而守信是他的家训。
这个时候他更加不忍舍弃李煜离开,甘心接受这种无形的束缚,又希望李煜有一天,会接受他的劝告。
这一次他当然又失望,虽然他看出事情不寻常,但李煜坚决不肯离开,也无可奈何。
门是被八个力士撞开的。
那八个力士秃顶,只是脑后一侧挽着一条小辫子,肌肤古铜色,该贲起的肌肉全都贲起来,身材也特别高大,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似的。
他们都赤裸着上身,只有腕臂的地方束裹着铁甲,风雪下,却显然丝毫寒意也没有,一冲而入随即左右排开,挺胸凸肚。
在外院的婢仆无不怔在那里,瞪着眼睛凝视。
两个侍卫随即冲进来,各抓一条长鞭,一面挥舞,一面暴喝道:“跪下!跪下!”
那条长鞭“噼噼啪啪”的响个不绝,未落在地上,积雪便已给鞭风激起,一团团爆开,雪烟四现,威势吓人。
一群婢仆不由自主跪下,噤若寒蝉,亡国以来他们早已习惯卑躬屈膝,下半截骨头早已软了。
跟着冲进来的是两排如狼似虎的侍卫,然后是一顶金碧辉煌的肩舆,由八个力士抬着,肩舆的左右,侍候着两个面白如纸,殭尸似的白衣人。
跟着又是两排侍卫,还有一个画师模样的中年人。
那人事实是一个画师,姓凌名道子,一手书画据说京师中无人能及,写意一挥即就,求真刻画入微,栩栩如生,志行据说也非常高洁。
这个人的技艺绝无疑问,志行则相信只是传说,有成就的文人,在一般人眼中通常都觉得高洁一些。
赵光义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个志行高洁的人又怎会甘心追随左右?
凌道子却是以追随赵光义为荣,今夜将会发生什么事既已知道,反而表现得如此兴奋。
后堂的门户也是被撞开,八个力士旁若无人闯进来,李浪方要喝问,却被李煜示意不要作声。
李煜盘膝正坐,强装镇定,到底是做过皇帝,见过大场面的人,表面完全看不出来。
小周后坐在李煜后面,垂着头,一个身子已然在颤抖。
肩舆一直抬进来,在堂中放下,那些力士随即一声吆喝,声震屋瓦。
李煜身子应声一震,小周后已不由自主的靠近去,只有李浪,不为所动,目光落在那两个殭尸似的白衣人面上之际,双眉却还是轻蹙起来。
他当然看出这两个白衣人都是高手,这两个白衣人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
在他们的眼中,身穿盔甲的人只适宜冲锋陷阵,在战场上争锋,最重要的当然是,在京城中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对手。
李浪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却知道这两个人必然就是赵光义重金请来的两个邪派高手“天绝”、“地灭”。
他们并不属于中原武林,来自东海黑鲨岛,座下一群弟子悍不畏死,练的都是搜捕、侦察、杀人的本领。
有人怀疑他们是学技东瀛,是东瀛忍术流派的分支,却没有人能够证明这是否事实。
自从他们归顺赵光义之后,与赵光义意见不合的几个大臣家中的教头便无缘无故失踪,也有人怀疑是赵光义指使他们做的手脚,却一样没有人能够提出足够的证据。
有赵光义出现的地方,就有“天绝”、“地灭”,有天绝、地灭这种高手侍候一旁,赵光义又还有什么祸闯不出来?
无论他闯出什么祸也无人过问,他非独是王侯,还是将来的天子。
肩舆放下后,堂中便陷入一片死寂,无人作声,一直到那一阵笑声从肩舆中传出来,那一片死寂才被惊破。
笑声响亮而疯狂,听到这种笑声不难令人联想到疯子、狂人。
肩舆前面的锦幔在笑声中震动,两个心腹侍卫已等在左右,在笑声停下后一听那一声道:“拿开”,忙就将锦幔分开来。
赵光义也就拥着红袍从肩舆内走出来,高大的身材在曳地红袍衬托下,更显得威风。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睛透着不少红丝,一看便知道喝过不少酒。
以他的狂性再加上酒意,就是李煜也知道麻烦,立即道:“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赵光义笑截口道:“你若是知道我到来,还不赶快溜开。”
“本侯不敢。”李煜叹息在心中。
赵光义大笑道:“你当然不敢,可是你一定会将人藏起来。”
“人?”李煜怔一怔。
赵光义随即大踏步走向李煜,一群侍卫、力士左右随着向前去,天绝、地灭身形齐动,左右抢先掠到李煜左右。
李浪看在眼内,一步移前,铁甲声一响,几个侍卫便向他迫来,手按刀柄,蓄势待发。
李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二步跨出,双拳紧握。
李煜急忙喝止道:“休得无礼。”接挥手,一声道:“退下”
“是——”李浪只有退下去。
赵光义却截住李浪的去路,一面反手拍着李浪胸前的铁甲,一面大笑道:“你这个小子倒也懂得把握机会表现自己的忠心,却是不懂得看对象。”
天绝与之同时到了赵光义身旁道:“王爷的意思——”
赵光义大笑接道:“这种笨人何必理会,这个时候你们也别做煞风景的事情。”
天绝、地灭相顾一笑,赵光义半身一转,接吩咐道:“都给我押下去。”
那些侍卫长刀立即出鞘,分架在李煜、李浪以及几个侍女的肩头上,半推半拉的将他们赶往堂侧纱幔后。
小周后是例外,她还是站起来,跟在李煜后面。
赵光义也就在这个时候伸手将她截下来,摇头道:“你留下——”
小周后一怔,赵光义随即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一面揣详一面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一个绝色佳人。”
小周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在那里,李煜那边脱口大呼道:“王爷,你这是——”
“没什么,只是要跟你府中这位绝色佳人好好的亲热一下。”赵光义说得倒也轻松。
李煜面色骤变,道:“王爷你这是开玩笑。”
赵光义道:“你就当这是开玩笑好了。”接又大笑起来,一伸臂,将小周后搂入怀中道:“难怪人皆赞不绝口,的确国色天香。”
小周后惊呼挣扎,李煜面色一变再变,急呼道:“皇上有旨,不得动违命侯府一草一木。”
赵光义笑截口道:“我动的只是人。”
李煜接大呼道:“赵光义,你眼中还有皇法吗?”
赵光义霍地回头,狂笑道:“你难道没听过‘金匮之盟’,兄终弟及,我就是大宋的皇帝,就是皇法。”李煜傻了脸,赵光义接喝一声道:“还不押下去——”
那些侍卫忙将李煜推下去,赵光义双臂接一振,将小周后抛起来,披在身上那龙红袍同时飞出,一片红云般飞舞半空。
红袍下赫然赤裸。
四个力士随即抢前,凌空将小周后接下,呼喝声中,小周后身上的衣衫片片碎飞,一个羊脂白玉般的身子终于呈现赵光义眼前。
赵光义赤裸的身子这时候亦已被另外四个力士高举起来,他血脉贲张,狂笑不绝,一面不忘大呼道:“凌道子你这个奴才还不快快动笔。”
凌道子经已在长几上将画轴摊开,应声挥笔,目光灼灼。
其余侍卫慌忙拜伏在地上,手中钟鼓齐鸣,一面叩头一面高呼道:“王爷保重——”
也就在一下下钟鼓声、保重声中,八个力士,分别扛着赵光义、小周后,凌空一下下交接。
小周后眼泪奔流,哀啼不绝,赵光义却是狂笑大叫,与狂人无异。
也只有狂人才会做出这种狂事。
李煜在纱幔后看得并不清楚,对他这却已够刺激,他目眦迸裂,双手握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看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冲出去跟赵光义拚命。
李浪只是看着李煜,只要李煜动手,甚至只是一声吩咐,他便会第一个冲出去。
那些侍卫他完全不放在眼内,他甚至有信心,就是天绝、地灭出手,只要他拚命,赵光义应该不成问题。
李煜若是肯忍辱偷生,为了李煜的安全,他当然亦只有忍气吞声。
有哪一个男人忍受得住这种耻辱?
李浪真气运行,一触即发。
眼看李煜便要发作,突然把头左右一摇,一声叹息,垂下头去,紧握的双拳亦松开,一堆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他到底还是爱惜生命,忍受眼前的耻辱。
李浪看在眼内,斗志刹那亦崩溃。
钟鼓声终绝,赵光义在一连串保重声中披上红袍,坐回肩舆内,力士侍卫前呼后拥下离开。
凌道子亦已完成了那幅惊世骇俗的“宋太宗遇小周后”图,一面邪笑地奉着画轴跟在肩舆后面。
肩舆中赵光义狂笑不绝。
小周后哭倒在地上,好一会才爬起来,眼珠子仿佛已凝结,神态与白痴无异,哀莫大于心死,到这个地步她还不死心?
她拖着脚步摇摇晃晃的走到照壁前,拔出挂在照壁上的长剑,抹在咽喉上,只一剑便了却性命。
李浪只听脚步声便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要阻止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阻止得住,可是他没有动。
也许他以为这样对小周后反而是一个种解决。
他的目光仍落在李煜身上,神态也已恢复平静。
剑“呛啷”坠地,小周后浴血倒地,李煜好像这时候才发觉,惊呼着分开纱幔冲出,冲到小周后的尸体旁边,张着口,一声却也叫不出来。
也许他看出这已经是一个死人,明白怎样叫也无用。
李浪仍然呆立在纱幔后,这个时候他还能够做什么?
“李浪——”李煜终于叫出来,语声嘶哑,非常激动。
“末将在。”李浪应一声,仍没有移动。
李煜突然奔回来,分开纱幔,抓着李浪的双手,竟然问道:“我应该怎样做?”
李浪冷然道:“末将不知道。”非独语声神情,他整个身子,仿佛也已经冻结。
李煜又问道:“我能够做什么?”
“末将只知道皇上的词填得很好。”李浪的语声更冷。
李煜不由惨笑。
风雪仍然漫天。
亭子里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坐对长几的李煜面色苍白,仿佛也抹上了一层白雪。
长几上有文房四宝,还有一壶酒,李煜目光落在纸上,又喃喃的道:“我懂得填词。”
李浪木立在他身后,没有作声,他的目光仿佛已凝结在风雪中,看不见李煜,也看不见亭子外小周后的尸体。
小周后以白绢裹着,放在雪地上,白绢仍然有血渗出来,灯光下非常触目。
雪花不住的飘落,李煜以雪花为肴,一面喝酒一面挥笔疾书。
泪从他的眼眶流下,泪水逐渐变成血水,鲜红的血水逐渐变成紫黑,他喝的是毒酒,词还未填罢,毒性已发作。
字由乱而散,他终于一头撞在纸上,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小周后的尸体这时候亦已被雪花掩盖,李浪冰冷的目光由小周后的尸体移到李煜的尸体上,终于被热腾的热血溶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
盔甲随即被他抓下来,内穿的衣衫亦被他双手撕裂,他怒吼拔剑,冲入漫天风雪中。
现在他终于可以解除所有束缚,痛痛快快地去做他要做的任何事情。
凌道子果然丹青妙笔,画得栩栩如生,赵光义一看便不由想起方才在违命侯府的情景,也越看越兴奋,一把抓起旁边的玉印,重重的盖下,一面狂笑道:“这才能够证明本王的确是做过这件好事。”
王府大堂内他的一群心腹,几乎一齐抚掌高声附和,这群人精通吹捧拍骗之道,难得有这个机会,当然是一定有所表现争取赵光义的好感。
其中就只有赵普例外,非独没有开口,而且双眉锁起来,忧形于色。
这个赵普可以说是赵光义心腹中的心腹,当日陈桥兵变,赵匡胤得以黄袍加身,据说也是他花的心思,所以赵匡胤一统天下,他也论功行赏在朝中身居高位。
据说他要捧起来的其实并不是赵匡胤,乃是赵光义,只因为赵光义远不及其兄赵匡胤的深得军心人望,不得不改变初衷。
饶是如此,后来他一手摆布的“金匮之盟”还是弄出了一个“兄终弟及”,只要赵匡胤一死,继位为王的便是赵光义。
好像他这样的一个心腹,当然清楚赵光义的性格,一有机会便出言规劝,唯恐赵光义闯出祸来,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血。
他到底身居高位,有他要做的事,不能寸步不离赵光义,及时阻止赵光义的行动,就像今夜,他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晋王府,赵光义已经闹事回来。
现在他只有叹息的份儿。
盖过印,赵光义随即吩咐传阅。
“王爷果然是威武绝伦。”
“不同凡响。”
“李煜怎能与王爷相比,小周后遇上王爷,才晓得什么叫做人生乐趣。”
那群心腹当然是一面看一面赞不绝口,凌道子更就是大捧特捧道:“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这番壮举,王爷已可以流芳百世。”
赵光义听来非独不觉得肉麻,反而大乐,笑得合不拢嘴。
“好!说得好!”笑应着,他举杯大口大口的将酒往咽喉倒。
画终于传到赵普手上,他捧画在手,面无表情,赵光义目光及处,带醉笑问道:“你说怎样,精采不精采?”
“精采是精采。”赵普一面将画送回赵光义面前,一面沉吟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认为精采便成了。”赵普接吩咐凌道子道:“你将画送到藏珍阁,这幅画要好好藏起来,流传百世,好教百世之后,也知道本王的英伟神武。”
凌道子慌忙将画接住,随即在四个侍卫的陪伴下,将画送出去。
夜更深,黎明前据说也就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
置身晋王府中却绝不会有黑暗的感觉,即使院子也没隔多远便安放着一座石雕的长明灯。
过院子,转长廊,藏珍阁便已在望。
凌道子一行五人酒气未过,一些寒意也没有,谈笑着走来倒也轻松。
一直到那个白衣人的出现。
那个白衣人仿佛天外飞来,又仿佛地底下冒出,凌道子五人眼前一花,那个白衣人便出现了。
头是以白布裹着,看不到面庞,漫天雪花中就像是雪花堆成,刹那间,凌道子五人不由都机伶打一个寒噤。
四个侍卫的反应也不慢,刀出鞘之前暗器先发,一个一把抢过凌道子手中的画轴,手再翻,一支铜管出现,“铮”的射出了一条绳钩。
绳钩钩住了飞檐,那个侍卫的身子便往上飞去。
白衣人的身手更敏捷,披在身上的白衣白头巾刹那间疾扬起来,卷飞了射来的暗器。
白衣白头巾下是一个身穿柿红色紧身衣衫的长发少女,与白衣白头巾飞卷同时,一片红云也似飞展,出鞘的长剑却犹如一道闪电也似。
一个侍卫首当其冲,鲜血飞激中上半截身子自下而上几乎被劈开两边。
红衣少女的身形,却借那一劈之力翻起来。
四个侍卫都是天绝、地灭一手训练出来,那抢过画轴往上拔起的一个更就考虑到来人的意图,眼看他就要掠到飞檐上,红衣少女已然翻飞掠至,凌空一剑疾击。
他的刀急忙封挡,才削出一半,身子已然被红衣少女拦腰斩为两截,画轴亦脱手。
红衣少女凌空接下画轴,风车般倒翻而下,接一刀,还一剑,又击杀一个侍卫。
最后一个侍卫一面高呼“有刺客”一面倒退,退不到三步,咽喉已被红衣少女的长剑刺中。
凌道子早已被惊吓得瘫软在地上,这下子连滚带爬,急急躲到旁边一盏长明灯后面。
红衣少女一阵风也似从长明灯旁掠过,长明灯在剑光中而断,凌道子的头颅亦随着飞上了半天。
一个个白衣人随即四方八面出现,无数暗器从四方八面袭向那红衣少女,破空声响惊心动魂。
红衣少女身形更迅速,那些暗器竟然都追不上她的身形,纷纷射空。
两个白衣人在月洞门闪现,挡住去路,一个随即在暗器中倒下。
红衣少女的暗器形如梭子,快而准,暗器射到,她的人几乎同时亦射到,另一个白衣人刀虽然来得及出手,但才劈出两刀,一个身子便被红衣少女的长剑斩断。
红衣少女一冲而过,十数枚暗器便射来,都射在雪地上,她身形再长,直撞向后院大门。
那扇门绝无疑问已被她做了手脚,立时被她撞开了两尺宽阔,六尺长短的一块,她一个身子随即伏倒在这块门板上,顺势飞出了门外。
一批接一批暗器射在大门上,有些虽然穿洞而出,对那个红衣少女已毫无威胁。
门外不远是一个斜坡,积满了雪,那扇门板在红衣少女控制下犹如雪橇,在雪地上迅速飞越。
那些白衣人在高墙上一个个冒出来,看在眼内,不禁瞠目结舌。
那个红衣少女绝无疑问非常熟悉晋王府中的环境,并且安排好退路,胆量更就是超人一等,如入无人之境。
天绝、地灭也在高墙上出现了,手中各扣着一具奇形怪状的大弩。
那两具大弩每一具都是由四个白衣人扛着,上面放着一支粗而长的铁箭,末段曳着药引子,正在“嗤嗤”燃烧。
天绝、地灭的视线经由大弩上的准子落在红衣少女的身上,也算准了药引子燃烧的时间,松开机括将箭射出。
那两支铁箭射到了一半便变成两条火龙也似,夜空中看来绚烂夺目。
红衣少女听得破空声响有异,回头一望,一个身子便从门板上拔起来,落在旁边一株积满了雪的枯树上,积雪立时簌簌飞散,她的身子借树枝一弹之力再往上拔,樱唇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管碧玉哨子,一声哨响,划破夜空。
两支铁箭与之同时正中那块门板,霹雳声响中爆发,火光闪射,门板片片碎裂飞散。
红衣少女若是仍然在门板上,势必粉身碎骨,她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不由一伸舌头。
她年纪不过十七八,这一伸舌头,更添了几分稚气,胆子却实不小。
晋王府无异龙潭虎穴,她胆子若是不大,如何敢这样出入。
身形才落下,一匹白马便出现在她眼前,那匹白马通体雪白,不起一根杂毛,冰天雪地中,就像是幽灵般出现。
红衣少女身形着地即起,横越长空,正好落在白马鞍上。
白马“希聿聿”一啸,非常滑溜的一转,往来路奔回,其快无比,绝无疑问是一匹宝马。蹄踏处,雪烟飞舞,少女一把秀发迎风扬起来,更显得娇丽。
天绝、地灭与一群侍卫手下都看在眼内,就是天绝、地灭亦露出惊异之色。
地灭立即一声道:“追她回来!”
天绝摇头道:“来不及的了,那匹白马日行千里,如何追得上?”
“老大——”
“白马红衣,除了陈抟那个老杂毛的徒儿香菱,还有那一个?”
“那我们到陈抟哪儿……”
“你忘了陈抟在哪儿?”天绝反问。
地灭一怔,一声道:“德昭太子府?”
“也许真人府。”天绝面如寒霜道:“但无论太子府真人府,皇城之内我们都不能胡来,力敌也不如智取。”
地灭一个头立时变了两个,他的智能一向就不太好,也一向认为,武力决定一切。
但他也从来不怀疑天绝的决定,看天绝的表情也显然胸有成竹。
陈抟这时候在真人府。
这个人可以说一个奇人,一个异士,在江湖上名气极大,还是华山派的掌门人。
在一般人心目中,这个人更就与神仙没分别,他精通医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修道同时还懂得炼丹。
传说中,华山东峰有一个地方,叫做“鹞子翻身”,陈抟最初就是在那里修行。
东峰凡三叠,中朝阳,左玉女,右石楼,之后的一峰头有一幢用铁瓦覆盖的危亭,也就叫做铁瓦亭,传说也就是陈抟盖的,他应赵匡胤之请,匆匆下山,忘记了亭内的一套铁制的棋盘、棋子。
那些棋子传说并不是凡铁所制,只要能够偷到手便可以百病消除,长生不老。
要偷棋子当然不容易,必须从东峰峰头像鹞子翻身的翻一个筋斗,翻到峰后面,然后沿着那条飘飘荡荡的梯子一直下去,经过千艰万险,才能落到亭旁。
对一个轻功好的江湖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江湖人当然也不会相信这种长生不老的传说。
他们却是不得不承认陈抟的确有药到回春的本领。
一个人医术太好难免会被一般人当作神仙般看待。
赵匡胤当年请陈抟下山据说也是为了治病,陈抟当然没有令他失望,所以地位日高,获赐真人府,现在更就是德昭太子的剑术导师。
真人府也就在太子府附近,门终日大开,却是更令人高深莫测。
红衣少女的确就是陈抟的徒弟香菱,一骑马不停蹄,直冲上石阶,穿门直入真人府内。
没有人阻止,在她这也成了习惯,很自然的在院子将马勒住,翻身跃下。
两个青年随即迎上来,还未开口,香菱已抢问:“师父在哪儿?”
一个青年道:“在后堂,小师妹!”
香菱没有再理会他们,手抓着那卷画轴,雀跃着往后堂奔去。
真人府的后堂建造得非常怪异,当中是一个八角形的水池,上面已结了一层薄冰,池边八角白石上分刻着八卦符号,青白的墙壁上却刻着一个个怪怪地甲骨文。
后堂内这时候没有人。
香菱高呼着奔进来道:“师父,师父——”
语声在堂内回荡,没有人回答,香菱来到了池边,回顾一眼,目光落在冰封的池面上,突然凝结。
冰封的池面仿佛在震动,她也已感到这种震动正在由脚心传上来。
也就在刹那间,池面的冰封蛛网般裂开,突然片片碎散。
冰封下的池水赫然在旋转,越围越急速,变成了一个旋涡,一身全身羽士装束,闭目盘膝打坐的陈抟随即在旋涡当中旋转着升上来。
香菱不由得目瞠口呆。
陈抟凌空升上了池面,也就停留在离池面三尺的上空,旋涡未绝,陈抟也只是一停,身形便飞旋出去。
香菱如梦初觉,一声道:“师父——”追出了后堂院子雪地上。
陈抟已然一支竹竿般直立在雪地上,在他的脚下赫然已开了一条雪沟。
那条雪沟成环状,圆得出奇,绝无疑问是他顺势在雪地上旋出来。
他的眼睛已开,目光犹如黑夜中的电光,五缕白须风雪中飞舞,的确是犹如天上飞仙。
香菱身形停下,又是一声道:“师父——”
陈抟笑截反问道:“你知道这道雪沟像什么?”
香菱道:“一个圈。”
“不错。”陈抟再问道:“圈又是什么?”
香菱摇头苦笑,陈抟笑接道:“圈者圆也,以其无可形容,故用圈代其象,以其无首无尾、无方向、无上下、强名之为无极为道为其中,乃太极之升,虚空无体之象,先天地而生者。”一顿接又吟哦道:“五行未到,父母未生,真空本体、清净圆明,万物归原,只此一圈。”
香菱怔怔地听着,似懂似不懂。
陈抟身形倏的又凌空,一转落在圆圈的当中,再一旋,圆圈当中便多了一点。
“这又是什么?”他又问。
香菱索性摇头,陈抟接道:“一点,太极之始,为名太,一之端,物之初,造物之起端,修仙曰丹头。无极内,始有一点灵,谓之太极,生天生地生万物之始,如果子之仁,得土则中,一点出而外分二,二为阴阳,则生生不息。”
他一面说脚下一面旋转移动,将那一点在圆圈内化开,话说完,圆圈已变成了太极,再一转,太极又变为无极,那个圆圈随即消散,与他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在他抬起的右手中指上,已聚了一条三尺长短,手指粗细的雪柱。
“疾——”他接喝一声,雪柱飞出,箭一般竟然穿透了三丈外的一条柱子。
那条雪柱随即化为蒸气消散,柱子上却多一个圆洞,香菱看见眼内,跳跃欢呼道:“恭喜师父——”
陈抟拈须“嗬嗬”一笑,忽然省起了什么的。“你不是监视晋王爷的,怎么……”
香菱道:“那个混帐东西今夜闯进了违命侯府……”
“哦?干什么?”
香菱娇靥一红,一面将画轴递向陈抟一面道:“他叫那个凌道子将他做的好事画下来,却给我抢走了。”
陈抟接过摊开,目光一落,脸色一变,再转落在朱印上,点头道:“有证有据,这一次还怕那个狂人狡辩?”
香菱道:“我看他一定不肯罢休。”
陈抟笑了笑,道:“他要抢回这卷画得先要过师父这一关,事不宜迟,我们先去见太子。”
“听说太子很仰慕李煜的才华。”
“只希望他不会像李煜那么懦弱。”陈抟的目光又亮起来。
德昭太子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文武双全,更难得是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这也是陈抟肯教他武功的一个原因。
以他的为人,当然看不惯赵光义的行径,陈抟与门下弟子搜集赵光义作恶的证据,却不是出于他的主意,他却也没有反对。
这些证据现在都已在他面前长几上,陈抟一面将卷宗放在他面前,一面不厌其烦的诉说其中内容。
卷宗一共九十六份,陈抟最后总结道:“这都是三年间发生的事情,晋王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就是看这些也应该清楚的了。”
德昭太子点头道:“这些卷宗我都已看过,皇叔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也很明白,只是他有权有势,宰相赵普也是他的人,我如何能够与他硬碰?”
陈抟道:“硬碰我们当然是力有未逮,但只要将这些证据呈交皇上,问题便迎刃而解。”
德昭太子叹了一口气道:“他是我的叔父,我这样做父王一定会责怪我没下没上,再说就只是这些证据,仍然不足够。”
“还有一份。”陈抟这才从袖中拿出那卷画轴道:“这是第九十七宗,昨夜发生的。”
“哦——”德昭太子接过了画轴。
“昨夜初更晋王爷带醉闯进违命侯府,还令画师凌道子画下了他所闯的祸……”
德昭太子在陈抟的说话中将画轴摊开,只一看,脸色剧变,脱口道:“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
陈抟道:“这个人与狂人无异,狂性一发作,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父王有命任何人不得动违命侯府一草一木。”
“这是说他早已目无王法,任意妄为。”
“不成——”德昭太子一再摇头。
陈抟接道:“好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他做皇帝,天下定必永无宁日,一旦有事天怒民怨,大宋江山是保不住的了。”
“不错——”德昭太子连连点头。
陈抟紧接道:“如此还等什么,立即将所有证据送到皇上面前,皇上英明,一定必有一个公道。”
德昭太子沉默了下去,陈抟鉴貌辩色,立时明白德昭太子还是有所顾虑,下不了决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另一种声响。
那是一根竹子在瓦面上拖过,竹子只有小指粗细,一根一根接起来,由院子一株高树上伸下,另一端握在白衣人的手中。
竹子伸出的角度绝无疑问是经过仔细选择,在下面经过,若不是极其小心,不容易察觉。
这种竹子也经过特别处理,用来作偷听德昭太子与陈抟的说话现在也就经由这些竹子传进那个白衣人耳中。
但这种竹子也有缺点,就是太单薄,给风一吹便移动,那发出的声响虽然轻,却如何躲得过陈抟那种内家高手的耳朵。
陈抟却没有说出来,等了一会,道:“看来你是要一段时间来考虑。”
德昭太子道:“这件事我的确要仔细考虑清楚。”
陈抟道:“那我先叫人将这些证据送到水轩那儿藏起来。”
“也好,水轩那儿也是最为安全。”德昭太子一声叹息。
陈抟随即将这些卷宗一一放进旁边的檀木箱子内,那卷画轴也一起放进去,接吩咐随来的徒儿香菱与高义送出去。
香菱旁边好几次要开口,但都被陈抟以眼神示意阻止,高义入门虽然更早,性格却是比较拘谨,太子、师父面前没有吩咐,是绝不会插口说话的。
陈抟也随着走了出去,但很快便回来,德昭太子看着他,不由又叹息一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件事……”
陈抟笑截口道:“非同小可,有时间考虑还是加以考虑的好。”
“我其实并非害怕——”
“当然,否则也不会让我们不停搜集证据。”
“只是我这个叔父到现在还没有对我怎样,严格说来,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赵家的事情。”
“站在赵家的立场的确是的。”
“我明白这个人一旦继承做皇帝,绝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对赵家的人还是非常维护。”
“如此,我们还是停止搜集证据,否则,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德昭太子摇头道:“我一直怀疑他做的那些坏事是不是出于一时冲动,是不是已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但现在看来你还是让我考虑考虑。”
“只要晋王爷一天不知道,都可以考虑下去。”陈抟话中另有话。
德昭太子听不出,又沉吟起来。
水轩就在内堂后,一半是建筑在水池上,有两层,上层一向拿来存放重要的东西。
要到水轩前面必须经过内堂,而内堂一带,一向禁卫森严,水池后面则是太子府侍卫驻紮的地方。
这座水轩在一般人眼中当然是非常安全,陈抟却是一向不喜欢这个地方,理由也就是不太安全。
水轩周围的树木实在太多,四时的品种都有,也所以四时都有鲜花开放,花香飘送,既赏心也悦目,但若是有人藏在花树上,不但不容易看出来,而且可以藏上很多。
天绝、地灭的手下这时候就藏在这些树下,一个个手扣着强弩。
如此雪夜,太子府又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要混进去并不困难。
他们看着八个侍卫将那个载着证据卷宗的檀木箱子送进水轩,为首的那个终于决定采取什么行动。
那个檀木箱子要整个拿走是没有可能的了,要将箱子弄开再将那卷轴挑出来也是不容易,他们的时间有限,也受命不能与太子府的侍卫正面冲突,避免在皇城内将事情闹大。
看着那八个侍卫燃亮了水轩上层的灯光,为首那个天绝、地灭的弟子立即射出了手中的强弩。其余的强弩相继发射,破空声惊心动魄,惊裂了寂静的雪夜。
那些弩箭射到了一半便纷纷着火燃烧,犹如火鸦乱飞,眼看着水轩的窗户在乱箭下四分五裂,惨叫声随即传出来。
护送檀木箱子那八个侍卫,虽然在水轩内,可是那些弩箭直穿窗户,四方八面射来,如何闪避得开。
两条火龙紧接划过长空,落在水轩上,“轰”即爆被炸开了,天绝、地灭那两具奇大的铁弩显然也以水轩为目标,遥遥射到了。
整座水轩立时四方八面着火燃烧,不过片刻,已经一团火球一般,不可收拾。
那些天绝、地灭的手下弩箭射出,身形便往上拔起来,树与树之间赫然已相连着飞索,他们也就藉着飞索之助,飞越长空。
太子府内这时候已警哨四起,一个个侍卫纷纷向水轩这边奔来。
他们也像那群凌空飞越的白衣人,要追却如何追得上,出了太子府,那群白衣人更就是混在积雪中,眨眼间不知所踪。
太子的安全对他们来说当然更重要,一见追不及,仓皇赶回去。
弩箭破空声入耳,德昭太子便为之震惊,那两声霹雳巨响更令他跳起来,急掠到窗前,推开往声响处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失声惊呼道:“水轩那边出事——”
陈抟若无其事地道:“晋王爷当然要追回那幅画,不能够追回,便只有将之毁去。”
“他敢指使手下进来这里闹事?”
“天下间相信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了。”陈抟淡然接说道:“这只是开始。”
德昭太子道:“跟着他又会怎样?”
陈抟道:“只要殿下表示不再理会他的事,由得他胡作非为,他绝不会再怎样。”
德昭太子摇头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眼巴巴的看着大宋江山毁在他手上。”一顿咬牙切齿接道:“可恨你们辛苦找回来的一箱证据都被他毁在水轩内,我应该当机立断,送去给父王过目。”
陈抟试探道:“殿下决定了?”
德照叹息道:“只是枉费了你们一番心血。”
陈抟摇头道:“今夜的事早已在我意料之中。”双掌接一击。
香菱、高义应声出现,赫然抬着那个檀木箱子,德昭目光及处,一怔道:“方才侍卫抬去水轩的那个……”
陈抟道:“空无一物,要殿下挂心了。”
德昭恍然道:“师父是要我看清楚他们的手段,以那个箱子引他们出手。”
陈抟微叹道:“只是想不到他们的手段如此激烈,护送的侍卫只怕已凶多吉少。”
德昭愤然道:“哼,做奴才的已经是这样恶毒心狠,那个做主子的豺狼成性可想得知。”
“能够制止他的只殿下一人。”陈抟微颔首。
德昭双眉一扬道:“我这就进宫去,父王看到这些证据,一定会好好的惩戒这个狂人一番。”
“晋王爷也一定会采取报复行动,只是事情闹大了,谅他也不敢回来,而只要争取到皇上与朝廷中大臣的支持,要制服他也应该不太困难。”陈抟口若悬河,对这件事充满信心。
德昭也一样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