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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搜捺落迦,勇救美人归

大堂仍然是那么阴森,只是空气中已多了一股血腥味。是风将血腥味从大堂外吹进来。

萧七也仍然一个人,手持火把,走进大堂内来。这一次他的脚步放得很快,迅速走到对门那面照壁之前。照壁之上本来画着鲜红的、飞扬的火焰,但现在已经被那一场真实的、猛烈的火焰烧得焦黑。那面照壁亦已因为烈火的焚烧而龟裂,所以萧七很容易就将那道暗门找出来。他以手中明珠宝剑将那道暗门挑开。

“依呀”的开门声中,一蓬惨绿色的光芒立时洒在他的面上。暗门之内是一条甬道,甬道的两旁隔不了多远就嵌着一盏油灯。那些油灯的火焰却是惨绿色的。

萧七毫不犹疑的走了进去,手中剑却握得更紧了。他并没有放轻脚步,寂静中听来,脚步声分外清楚。只不过是脚步声,在萧七本人听来统。认为世间的事物都处于一系列的因果关系中,每一个结,竟完全没有脚步声的感觉。他甚至怀疑那是否自己的脚步声。在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地面上游走。

他忽然留意到脚下的并非砖地、石地,也并非泥它,竟然是沙地。整条甬道的地面镉满了沙石,走在那上面,就像走在沙滩之上。

这当然又是幽冥先生的杰作。想到幽冥先生,萧七不由得苦笑,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本来就不能拿来与一般人相提并论。

甬道进门约莫两丈,就到尽头,一列石级出现在萧七的面前。那列石级大得出奇,斜斜往下伸展,左右两边墙壁之上“货币数量论”,反对减轻利率、间接税和提高“劳动价格”。,也有那种油灯嵌着。在萧七的跟前始终就是一片惨绿色。萧七竟然始终那么稳定,给终不变。一种难言的恐怖感觉却已在他体内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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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级走尽,又是一条甬道。这条甬道却有一丈长短,尽头是一道石门。那道石门在惨绿色的灯光照耀下,也变成了惨绿色,但是本来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石门的两旁,站着两个罗刹鬼女,线条之优美,实在是少有。

那两个罗刹鬼女碧绿闪亮,浑身赤裸,高度与一般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面貌也与一般的女人无异。她们的面貌并不相同,但都是美丽之极是: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对立,也都是晶莹碧绿,只有那一双眼睛例外。那双眼睛是血红色,就像有鲜血要滴出来。

碧绿的面庞,血红的眼睛,美丽虽然是美丽,但这种美丽又岂是人间所有!看见这两个罗刹鬼女,萧七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女阎罗。

他看见这两个罗刹鬼女,同时也看见了石门上的两组奇怪的花纹。那其实是梵文,萧七也当然看得懂。

“人间──”

萧七不禁嘟喃道:“人间怎么反而在地下?唉,这个幽冥先生。”

他叹息着走前两步。那两个罗刹鬼女瞪着他走过来,但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萧七当然看得出,那只是两个瓷像而已。

他在石门前收住脚步,上下打量了那道石门一遍,暗忖道:“这道石门又如何开启?”石门上并没有匙洞也没有任何把柄。萧七将左手火把往壁缝一插,抵在门上,上下左右推托。可是,那道石门一些反应也没有。

“奇怪?”萧七目光转向左右,沉吟道:“关键莫非是在这两个罗刹鬼女的身上?”

那两个罗刹鬼女像听到她的说话,一双眼睛那刹那问仿佛更红了。左边的那个本来摆手作请客内进之状,那刹那之问,请进的意思更加浓厚。

萧七明知道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仍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着牵那个鬼女的右手,道:“你告诉我如何进去成不成?”语声突断!

触手冰冷,那分明是一个瓷像,可能是刹那之问,萧七突然发觉那支手竟然是能够活动的。那支手就随着萧七的手往下沉去。

萧七吃惊的望着那个罗刹鬼女,正想放开手,耳旁就听到轧轧一阵声响。他循声望去,就看见那道石门正在向旁移动。那个罗刹鬼女的右手竟然也就是石门开关机钮的所在。萧七不禁苦笑,但仍说一声:“谢谢你。”才将手放开。

石门开启,一蓬刺眼的光芒就射在萧七面上。萧七半眯起眼睛,一动也不动,人与剑却已蓄势待发!一个奇怪的念头即时在她的脑海浮起来。

人间到底又怎样?

一个生存在人间的人,竟然会生出这个念头,是不是有些可笑?动念不已,萧七不禁就苦笑起来,举步往门内走去。

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能够完全适应那种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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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是来自七盏琉璃灯。那七盏琉璃灯高悬在承尘之下,七彩缤纷,瑰丽而夺目。灯光照亮那个地下室。

但无论什么人看来,相信都没有地下室的感觉。因为那个地下室实在太华丽了。所有的陈设装饰显然都不过一番心思,也显然化了不少的金钱。硬要譬喻的话,那简直就是像皇宫一样。

萧七并没有进过皇宫,但他到过的地方也实在不少的了,却从未见过有一处地方这样华丽。所以那刹那之问,在他不由就有置身于皇宫的感受。

传说中的皇宫是否这样呢?

萧七不知道,也没有多想,那刹那之后,他的目光,以至整副心神,都已经完全被一个女人吸引。

一个赤裸的女人。

那个女人卧在琉璃灯光下的一张诱榻之上,拥着一张诱着龙风的锦被。那张锦被在缤纷七彩的灯光之下,更见瑰丽。那个女人的肌肤却是雪白无瑕,在灯光下散发着一抹难以言喻、令人一瞥心荡神摇尽光泽,散发着一种命人难以抗拒,难以将目光移开的强烈诱惑!在锦被的衬托下,这种诱惑也就更加强烈了。

萧七仗剑江湖,诗酒风流,但一向都非常自爱,虽然有很多方面,他不足被称为一个君子,亦有很多方面他足以做一个君子有余。有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赤裸裸的女人。他从来未想过一个女人的身体竟然会这样美丽,这样迷人。

他的目光不觉已凝结,呼吸也变得急速起来。

那个女人好像知道已有人走进来,整个头都埋在被窝里,一个身子不停的在颤抖。她显然是很想将整个身子也缩进被窝之内,可是她不能够。因为她的四肢都已被四条红绫的另一头则系在锦榻的四角,虽然并没有拉紧,她亦只能够作有限度的移动。

这是谁?是不是仙仙?

萧七一想到这里,整颗心立时悬了起来,忙急步向前,伸手抓住了那张锦被。

那个女人仿佛有所感觉,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一种显然是出于恐惧的颤抖。

萧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将那张锦被扯开。

他终于看到那个女人的面庞!一股强烈的恐惧立时电殛一样震撼他的心弦,他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颤抖得很厉害。

因为他看到的并不是一张人脸!是一张鬼脸!这个女人的脸庞赫然与那些罗刹鬼女一样,惨绿色的晶莹而闪亮。不同的只是眼睛。那些罗刹鬼女的眼睛没有眼珠,一片血红色,这个女人的眼睛只是以血红色描了一道眼线,眼睛是中空的,之内另有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却是活的。

黑漆一般的一双眼瞳,孕满了泪珠,在懂光之下晶莹而闪亮。这双眼睛本来充满了恐惧,可是与萧七的视线一接触,那种恐惧竟完全消散。换过来的是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似惊又似喜。好像意外之极,又好像在意料中。

这眼神在萧七却是如此熟悉。“仙仙?”萧七不由自主失声惊呼。

两行眼泪应声从那双眼睛之内涌了出来。

萧七看在眼内,心都快要碎了,他颤抖着声音,道:“是仙仙你吗?”

这个女人颔首,泪如泉涌。

萧七利剑急挥,刷刷刷的四剑,尽将红绫削断!

仙仙浑忘全身赤裸,从锦榻上爬起身子,投向萧七的怀抱。

萧七虽然知道跟前人是仙仙,但目睹那样的一张罗刹鬼脸向自己凑近过来,不免亦有些心惊胆颤。可是他仍然张开臂,将仙仙紧搂入怀中。

芬芳的肉体,眩目的肤色,温软的肌肤,这情境原来是很旖旎的,但因为那张脸庞影响,就非独旖旎,且有些恐惧。萧七从来都未有过这种经验。在那片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受。

也不过片刻,他肩头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湿透。

萧七又是感慨,又是难过,道:“仙仙,不要哭了,一切已成为过去。”

仙仙仍然泪流不止。只有泪,没有声。

萧七由得她哭了一会,才将她放开。

这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仙仙的心情也显然开始平静了。她好像忽然想起身无寸缕,挣扎着从萧七的怀中脱出,半曲着身子,双手掩住了胸膛。萧七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张锦被拿起,裹住了仙仙的身子。仙仙的眼泪不禁又流下。

萧七怜惜的搂着仙仙,道:“那支蛛蜘将你吓坏了。”

仙仙只是流泪。

萧七又道:“他可有欺负你?”

仙仙摇头。

萧七伸手轻抚着仙仙的脸颊,道:“只是将你的脸弄成这样?”

仙仙颔首。

萧七目光由下至上,再又由下至上,道:“看来他是准备将你整个人烧成瓷像,幸好我来得及时。”

他说着一再轻抚仙仙那张恐惧的罗刹鬼脸。触手冰冷,一点也没有抚着活人面上的感觉。他不觉打了一个寒噤,道:“我替你将瓷土弄掉。”一面说一面手往下移。那些瓷土只是塑到仙仙的脖子,萧七捏着其中一角,正准备将之扳下,那知道,才一动手,仙仙已将头乱摇,眼瞳中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萧七惊觉,道:“很痛?”

仙仙颔首。

萧七立时想起飞飞那个被藏在瓷像之中的尸体。那具尸体被弄出来之后,皮肉尽烂,不就是黏在瓷片之上!以仵工郭老爹的经验,而且又是陶匠出身,虽则那么小心,仍然不能避免尸体的损坏。仙仙现在显然又像飞飞那情形。

萧七看看仙仙那张罗刹鬼脸,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心寒了起来。应该怎样?

萧七一时问六神无主。

他细心再打量仙仙那张罗刹鬼脸,除了眼睛鼻子下有两个透气小洞,耳朵也有两个,此外便完全被瓷土封闭,连嘴唇也没有例外。所以仙仙能看,能听,也能呼吸,不致窒息,但却不能说话,也不能吃东西和喝水。一个人不喝水,不吃东西,短时间还不成问题,但再多几天,就很难支持得住,不饿死,也得渴死的了。怎样是好?

萧七头大如斗,整个人都陷进沉思之中。

仙仙凝望着萧七,眼泪间歇地涌出来,看来是那么凄凉。凄凉而诡异。

良久,萧七叹了一口气,道:“仙仙,我先抱你上去好不好?”

仙仙颔首。

萧七将仙仙抱了起来,往室外走去。

他不停的说着安慰的说话,说得要弄掉那些瓷土,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他装出一脸笑容。仙仙并没有任何表情,只从她的眼睛中,也根本很难看出她真正的感受。可是她的泪仍然不断涌出。

萧七只看得肝肠寸断,他也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勉强,也知道自己的说话听来并不太真实。况且仙仙曾到过验尸房,看见过飞飞从瓷土之下弄出来的尸体。但他仍然不停地安慰仙仙。毕竟他是一个多情的人,也是深爱仙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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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仍深沉,距离黎明却已不远的了。

罗刹群鬼之中,群捕手拿火把静立,一声不发,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萧七怀中那裹在锦被内的仙仙。那些目光大都充满了怜悯,他们大都曾经见过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仙仙闭上了眼睛,紧偎在萧七怀中。她当然害怕接触到这种目光。

董千户也在盯着她,目光也充满了怜悯,他虽然脾气暴躁,惯施霹雳手段,但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董湘云亦是,对仙仙她虽然妒忌得要命,到底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现在看见仙仙变成这个样子,非独不再怒她,反而替她难过。

不只是萧七,所有人都不能够替仙仙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这种事情在他们来说,毕竟是破题儿第一趟。他们既觉得奇怪,又感到恐怖。那个侏儒,那个“蜘蛛”的脑袋莫非真的是出了毛病?

良久,董千户第一个打破沉默,道:“我们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先回去看看如何再说呀。”

赵松接道:“城中多的是陶匠,集合众人,相信也许能够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清除仙仙小姐面上的瓷土,回复她本来的花容月貌。”

萧七微微颔首,道:“说的也是。”

董湘云忽然道:“万一都无法可施,那如何是好?”

没有人回答她这句话。

董湘云等了一会,叹息道:“若是真的弄到面目全非,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萧七缓缓道:“一个人只要内心美丽,外表就是怎样丑陋,又有何要紧?”这句话出口,仙仙的眼泪又自夺眶而出。

萧七看在眼内,叹息道:“仙仙,你放心,一定有办法的?”

仙仙只是流泪。

董湘云那遏听着,也不知什么滋味,忽又道:“我现在倒希望自己变成仙仙那样子了。”

萧七瞥了湘云一眼,苦笑。

董千户那边却轻叱道:“你在胡说什么?”

湘云道:“我是说真的。”

董千户一怔,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反而叹了一口气。

湘云转向萧七道:“萧大哥,你打算将仙仙安置在那儿?”

董千户插口道:“当然送回杜家。”

湘云道:“这不成,死了一个飞飞,杜家伯母已够伤心的了,再看见仙仙变成这样子,叫她如何抵受得住这个打击?”

董千户道:“不错不错。”

萧七道:“我家也不成。”

董千户道:“为什么?”

萧七道:“家中的上下人等与杜家伯母那边平日都有往来。”

赵松插口说道:“衙门方面却也不是不便。”

董千户道:“如何是好?”

湘云道:“以我看,还是暂时送到我们家好了,一来我可以照顾她。”

董千户抚掌道:“是极是极。”

萧七道:“这个……”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口。

湘云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瞪眼道:“萧大哥,难道这个时候你还不相信我,担心我会伤害仙仙?”

萧七摇头道:“不是这意思,问题在仙仙……”

话口未完,仙仙已经颔首。

湘云立即嚷道:“你看,仙仙也同意了。”

萧七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依你好了。”

湘云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得动身,否则天亮回城,被旁人看了出来,可是不妙。”

萧七目注湘云,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细心了。”

湘云叹了一口气,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心目中那样不好的。”

萧七苦涩的笑笑。

赵松一旁插口问道:“萧兄,你看那蜘蛛是否还有同党?”

萧七道:“这种人即使要找同党,也不容易找得到,能够做得他同党的人,也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赵松一想道:“有道理。”

一顿接道:“看来这件事到现在已是告一段落的了。”

萧七道:“也许。”

董千户道:“这个结局虽然不怎样好,幸而也还不算太坏。”

萧七道:“嗯。”又叹息一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遥传而来。

董干户也许并不是第一个发觉,却是第一个开口,道:“有马来。”

萧七道:“是两骑。”

董千户道:“向这边靠近,不知是什么人?”

赵松立即挥手吩咐道:“儿郎们小心戒备!”众捕快如惊弓之鸟,一时问全都紧张起来。

蹄声迅速移近,很快已到庄门外,陡然一顿,一个声音立即嚷道:“头儿!”

另一个声音接嚷:“总捕头?”

萧七一听,目注赵松道:“来的相信是你的手下。”

赵松点头,振吭道:“我在庄内,进来!”

两个捕快应声匆匆从门外奔入。

萧七目光一落,道:“那不是你叫去那个渔村找寻金保的人?”

赵松道:“相信有消息的了。”

说话问,两个捕快已经走近来。

赵松立即问道:“有什么事,如此匆忙?”

一个捕快应道:“回捕头,我们已找到那个老渔夫金保,带返衙门。”

赵松道:“那又怎样了?”

一个捕快道:“幽冥先生叫他进入验尸房,之后不久,不如何故金保惊呼连声,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冲过去一看,只见金保一面的惊惶之色,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幽冥先生立即就叫我们去将头儿与萧公子找回去!”

赵松道:“还有什么说话?”

那个捕快道:“他一再催促我们赶快起程,并没有多说其他。”

赵松目注萧士道:“看来这件事只怕又生枝节的了。”

那个捕快道:“幽冥先生请你们赶快回去。”

萧七皱眉道:“这样说,事情只怕还并不简单。”

他当机立断,将怀中仙仙送向湘云,道:“仙仙现在开始交给你照顾的了。”

湘云将仙仙接下,甚么也没有说,只道:“放心?”

萧七点头。

仙仙却张开眼睛,哀怜的望着萧七。

萧七看在眼内,道:“仙仙,湘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仙仙好一会才点头。

萧七回头对董千户道:“这些事老前辈也请费心一点,回头我们在老前辈那儿再见。”

董千户笑道:“老实说,我实在想与你们走一趟,看一看那个老怪物在干什么,但让湘云这丫头一个人回去,却又是放心不下。”

萧七若笑,道:“一切拜托。”转对赵松打了一个招呼,领先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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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留在庄门外,萧七也不多说,纵身跃上其中一匹。赵松亦很快奔出来,亦自跃上另外一匹马上。

一声叱喝。双骑奔出。马快如飞,迅速奔入了柳林中那条道路。

月色凄凉,夜风萧索。摇曳的柳条有如群鬼乱舞,仿佛随时都会勾夺两人的魂魄。

萧七面寒如水,赵松心头冰冷,但控缰之手仍然很稳定。两骑飞快的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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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斜照进衙门的验尸房。验尸房中有灯。懂光与月光同样朦胧。

灯光月光照耀下,幽冥先生幽然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态显示出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老渔翁坐在他们对面,那正是金娃的父亲金保。只不过几天,金保好像已老了几年。金保只有金娃一个女儿,但却因为萧七那无心的一笑,而被骷髅勾去她的魂魄,心中难免充满了悲哀。悲哀往往会使一个人容易衰老。

在进来这个验尸房之前,他本来一面忧伤之色,可是在进来之后,这忧伤之色已经被另外一种神色代替。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神色,惊讶,恐惧,彷徨,兼而有之。这种奇怪的神色一直到现在也仍未减退,在他的眼瞳之中更见明显。

他一双眼睛,现在正盯在放着飞飞那个尸体的榻上,正盯着飞飞的脸庞。飞飞的脸庞本来破烂不堪,恐怖之极,但现在破烂的地方已经填补。金保现在所看见的,已经是一张完整的脸庞。这张脸庞虽然完整,却一丝人气也没有,眉毛是白色的,嘴唇也一样。整张脸庞白得出奇,白得妖异,映着灯光,幽然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冷芒。这无疑是一张人脸,但细看之下,完全就不像是一张人脸。飞飞破烂的脸庞会变成这样?

难道这就是幽冥先生“借尸还魂”的妙法所产生的奇效?飞飞的一双眼睛仍然紧闭。

借尸还魂,是否就会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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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先生的眼睛虽然没有闭上,却垂得很低,一直到萧七飞步进来,眼皮才一跳动。萧七的后面紧很着赵松,一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幽冥先生眼皮子一跳之后,终于缓缓给起了目光,望着萧七,道:“事情怎样的了?”

萧七道:“也许可以叫做已经告一段落。”

幽冥先生道:“那是说,是谁在作怪,已经弄清楚了?”

萧七道:“嗯。”

幽冥先生追问道:“谁?”

萧七缓缓的道:“蜘蛛。”

幽冥先生一些也不显得诧异,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想到可能是他了。”他一再叹息接道:“除了他,有谁能弄出那样的一个罗刹鬼像,竟然教郭老爹一看就想到我头上。”

萧七道:“老前辈这次走眼了。”

幽冥先生若笑,道:“无论从你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都应该是一个深爱你的女人所为,男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萧七道:“一个人的脑袋如果没有毛病,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一个脑袋有毛病的人所做出来的事情,自然就不能够以常理来推测,本该就出人意料。”

幽冥先生道:“那么也总会有一个原因才是。”

萧七道:“当然。”

幽冥先生道:“到底为甚么?”

萧七道:“讨一个公道。”

幽冥先生道:“哦?”

赵松插口解释道:“乐平这附近一带,以萧公子最英俊,却以蜘蛛最丑陋。”

幽冥先生笑顾萧七,道:“这句话倒不错。”

赵松道:“也因此,美丽的女孩子不用说,就是一般的女孩子也不会喜欢蜘蛛的。”

幽冥先生笑道:“相反,小萧却是人见人爱。”

萧七苦笑。

赵松接道:“别的不说,就是我们乐平县的三大美人,也都是大有非萧兄不嫁之念。”

萧七只是苦笑。

幽冥先生道:“蜘蛛也就因此仇恨小萧。”

赵松道:“他恨的其实是天,恨天怎么造得他那样的丑陋,却造得萧兄那么英俊。”

幽冥先生道:“可是他如何能够向天讨一个公道。”

萧七道:“所以他这样做。”

幽冥先生又叹息一声,道:“看来他的脑袋真的有些问题了。”

萧七道:“在董家庄。”

幽冥先生道:“董千户那儿?”

萧七道:“他原是阴谋毒杀董湘云,但一下疏忽,便被我发现,将计就计,欲擒故纵。”

幽冥先生道:“怎么不当场将他拿住呢?”

萧七道:“因为我怀疑他背后有主谋的人。”

幽冥先生道:“原来你是打算跟踪他,看情形,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忽然一笑,又道:“蜘蛛这个人生性孤僻,脾气我看要比我还要古怪,好像这样一个人,相信很难有人跟他合得来。”

萧七道:“老前辈这番话也未尝不无道理。”

幽冥先生道:“事实证明他并没有与他人合谋。”

萧七道:“嗯。”

幽冥先生道:“你追踪他到了什么地方?”

萧七道:“捺落迦。”

幽冥先生哦了一声,道:“我建造的那个捺落迦?”

萧七道:“难道还有第二个那样子的地方?”

幽冥先生傲然一笑,道:“像我这样脾气的人固然是绝无仅有,本领有我这么高明的相信也不多。”

萧七道:“晚辈也是这样说。”

幽冥先生道:“结果怎样了?”

萧七道:“免不了一场血战,倒给他用弩箭软剑射杀了几个捕快。”

幽冥先生道:“那都是我教给他的本领。”

萧七继续说道:“轻功方面他练得很不错。”

“而且别创一格,那是因为他的身形关系。”幽冥先生转问道:“现在他怎样了?”

萧七道:“已倒在我的剑下。”

幽冥先生皱眉道:“无情子的断肠剑法出了名的断肠夺命,蜘蛛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萧七颔首。

幽冥先生额上的皱纹更深,道:“这在他,未尝不是一个大解脱。”一顿问道:“是了,听说那位杜仙仙姑娘已被人诱拐失踪,不知是不是他做的手脚?”

萧七道:“也是他。”

幽冥先生道:“人现在如何?”

萧七道:“已从捺落迦中救出。”

幽冥先生道:“未尝不是不幸中的大幸。”

萧七微喟道:“可是仙仙的头已被他涂上瓷土烧硬。”

幽冥先生道:“已死了?”

萧七道:“还没有。”

幽冥先生又是一怔,道:“这小子烧瓷的技术想不到竟也有一手,难道竟真的青出于蓝?”

萧七道:“我曾经试图将之揭下,可是稍为用力,仙仙便已呼痛。”

幽冥先生忙道:“这个用强不得,万一弄成飞飞那样,可就大大不妙。”

萧七道:“未知老前辈可有什么妙法吗?”

幽冥先生抓抓脑袋,苦笑道:“现在没有,仔细想想,也许会想出办法来亦未可知。”

萧七道:“尚请老前辈费费心神。”

幽冥先生道:“嗯。”

萧七接道:“仙仙的嘴巴也给封上,喝水都不成,稍后说不定迫不得已,要先行用强揭开封着她嘴巴那儿的瓷土。”

幽冥先生顿足道:“蜘蛛怎变得这样手段毒辣?”

萧七无言叹息。

赵松一旁插口问道:“是了,先生催促我们回来,到底为了甚么?”

幽冥先生抓着脑袋的乱发,道:“有件事情本来就已经很奇怪,现在再给蜘蛛一闹,变得更复杂,更奇怪的了。”

赵松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们看?”幽冥先生手指着飞飞的那张苍白得出奇的脸庞。赵松目光一落,道:“那是谁?怎么在这里?”

萧七亦问道:“怎么又多了一条尸体呢?”

幽冥先生似笑非笑的望着萧七,道:“小萧你看清楚尸体的容貌。”

萧七上前两步,细看了一眼,道:“好像在那儿见过一面。”

幽冥先生道:“你不认识她?”

萧七摇头道:“不认识。”

幽冥先生道:“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拉开。”

萧七依言拉开了那块白布。一阵恶臭立时直扑鼻端,白布下盖着的是一个肌肉破烂的身躯。

萧七一皱眉道:“这莫非就是飞飞那具尸体?”

幽冥先生道:“本来就是的。”

萧七道:“可是飞飞的容貌……”

幽冥先生道:“尸体本属于飞飞,容貌却不是,这是否非常奇怪。”

萧七不明白。

赵松同样不明白,问道:“怎么会这样的?”一顿突然失声道:“借尸还魂!莫非这就是先生所谓借尸还魂?”

整个房间那刹那仿佛突然一暗,仿佛突然陷入了黑暗幽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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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尸还魂……”幽冥先生叹了一口气,忽然道:“老实说,我那里有这种本领?”

赵松道:“然则先生的所谓……”

幽冥先生道:“我那所谓借尸还魂,其实不过是借尸还脸罢了。”

赵松道:“什么叫借尸还脸?”

幽冥先生道:“尸体所以不能够确定身份,原因不过在肌肉破烂,分辨不出她本来面目,要回复她本来面目,即使有拔毒生肌的灵丹妙药,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是没有用的了。”

赵松道:“当然。”

幽冥先生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破烂的部份填补起来,这件事在别人无疑是匪夷所思,但是在一个陶匠来说,虽不是轻而易举,也不是全无可能。”

萧七恍然道:“先生莫非就是将瓷土填补进破烂的地方,根据面部的轮廓,重新塑一张颜脸出来?”

幽冥先生道:“正是如此。”

赵松道:“难怪先生要我们准备白垩细泥与及陶匠的工具了?”

幽冥先生道:“我那所谓借尸还魂说穿了,其实就这样简单。”

萧七道:“绝不简单,尸体面部的肌肉破烂成那样子,要将她本来的容貌塑造出来,那是谈何容易?”

幽冥先生道:“增一分往往太多,减一分往往太少,力道,份量等都要准确,稍不小心,就会变形。”

萧七道:“先生也实在太辛苦了。”

赵松亦说道:“难怪先生看来显得如此的疲倦。”

幽冥先生道:“但可见没有白费心力。”他傲然笑顾尸体那张脸庞,道:“这张脸不敢说十足十的与原来一样,但没有九分,最少也有八分八相似了。”

赵松连连点头,机叹道:“高明,高明!”

萧七却怔在那里。

幽冥先生回顾萧七,道:“可是尸体虽然是被认定为杜飞飞的尸体,恢复了容貌,小萧却竟然认不出来。”

赵松一叠声,道:“果然奇怪之至,奇怪之至。”

幽冥先生接道:“这若非我的技术有问题,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萧七接道:“就是尸体并非飞飞所有。”

赵松道:“那么是谁所有?”

萧七陷入了沉思之中,一双眼盯稳了尸体那张瓷土塑出来的脸。跟前那张脸他的确好像在那里见过。可是,在那里?萧七一时问却又想不起来。

幽冥先生即时道:“这位老人家你们见到的了。”手指着金保。

萧七赵松早已在意金保的存在,但话说开来,一时问没有问及,萧七目光一转,应道:“也是好像那里见过似的。”

幽冥先生道:“可是那天黄昏在柳堤之上。”

萧七一言惊醒,向金保一揖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那位姓金的老伯?”

金保慌忙站起身子,颤声道:“公子如此多礼,折煞老朽了。”

萧七道:“金老伯年第长于我,总是前辈。”

金保道:“老朽正是金保。”

萧七道:“那天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金保道:“一个骷髅突然簇拥着白烟出现,声称乃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奉女阎罗之令,凡人间女子,有喜欢公子者一律勾其魂,夺其魄!”

萧七苦笑道:“这是否有些荒谬?”

金保颔首长叹道:“老朽也是这样说,当时也只以为谁人在开玩笑,那知道一竹竿砸下去,骷髅竟粉碎,可是语声仍然从白烟中传出来,也竟然言出必行,将我的金娃勾魂夺魄!”他越说语声颤抖得越厉害。

萧七沉声道:“这都是晚辈不好。”

金保不住摇手道:“公子千万不要这样说,在乐平一带,谁不知道公子平易近人,对人一笑,本是极之平常的事。”

萧七无言。

金保接道:“公子人中之龙,潇洒脱俗,这乐平一带的女孩子相信也不知有多少为公子醉倒,所以我那个金娃一见钟情,也并不难理解。”

这个老渔夫看来倒也通情达理。

萧七却只有若笑。

金保的语声一变,嘶哑着又道:“可是只因为心中喜欢,便要赔上性命,实在岂有此理,那个女阎罗虽然控制人间生死,随时都可以取我性命,到现在,无论谁问我,我也还是那句语一千一万个不服!”

萧七点头道:“果真有这种事,还有天理吗?”

金保不觉流下了两行老泪,道:“老朽也是这样想,自金娃死后,附近一带的山神土地,都已焚香造遍了。”

萧七若笑道:“那倘若真的是神鬼的所谓,除非女阎罗权倾九天十地,否则也该有个什么神来管管她了,可惜那并非神鬼所谓,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却是白费了。”

金保奇怪的问道:“公子说那些是人为的?”

萧七道:“是一个叫做蜘蛛的人干的,方才已给我们击杀了。”

金保老泪迸流,道:“皇天有眼。”一顿又问道:“真的已死了?”

萧七道:“老人家若不信,无妨问一问这位赵总捕头。”

金保没有问赵松,也不等赵松开口,立即道:“我不是不信,只是太高兴,有点儿意外。”他的眼泪又流下,泪中有笑,道:“那么这儿没有我的事了。”

幽冥先生奇怪道:“怎么你连是什么原因也不问?”

金保摇头道:“像我们这种打鱼人家,平日根本就不会与人结怨,金娃更不会,这一次祸从天降,若说是罪在我们的父女两人,那就是前生造孽,今世报应,否则不用说,压根儿与我们父女没有关系,我们父女二人只是在别人安排中的牺牲品,一切自有官府,自有萧公子替我们雪恨,我既无力相助,相信也更没有插手的余地,管来干么?说到原因,问来也是无用的,我又何必去查根问底?”

幽冥先生道:“你倒也看得开,我若是也像你这样看得开,日子一定没有那样子难过。”

话口未完,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就像是一个白痴。

金保莫名其妙的望着幽冥先生,萧七赵松虽然多少都有些诧异,但多少也都明白幽冥先生话中的含义,明白幽冥先生此刻的心情。幽冥先生若是看得开,又何至于终年躲在捺落迦之内,不停的塑造地狱诸鬼神呢?

良久,幽冥先生才收住了笑声,目注萧七赵松道:“两位找金老人家到来,主要的目的我知道乃是想弄清楚那天柳堤上发生的事情。”

赵松道:“不错,只是先生何以将金老伯请进来这里?”

“当然有原因。”幽冥先生道:“金老人家到来的时候,我刚好完工,弄妥尸体的容貌,越看那就越觉得不对,所以知道消息,心血来潮,忍不住就请他进来一看。”

赵松道:“到底是什么不对?”

幽冥先生道:“就是尸体的容貌。”他目光一转,道:“你们都认定尸体是杜飞飞所有,但是一开始,我就已觉得有些不像。”

萧七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幽冥先生道:“以我所知,杜飞飞乃是乐平三大美人之一。”

金保插口问道:“是那三个?”

幽冥先生回答道:“就是董千户的女儿董湘云以及杜茗的两个女儿杜飞飞、杜仙仙。”

萧七说道:“我仍然不明白先生的说语。”

幽冥先生道:“尸体面部的轮廓虽然不错,但并非极美,还有尸体的双手也嫌稍粗一些。”他的目光又转回尸体脸上,道:“到弄妥尸体的容貌,更觉得奇怪,不是说不美,却正如我初时的印象,只是很不错而已。”

萧七转问道:“那么金老伯一看之下,又有何发现?”

金保接口说道:“那分明就是我的女儿。”

萧七已多少猜中,仍然问道:“容貌非常像?”

金保道:“简直就一样。”

萧七皱眉道:“这是说,死者可能是你的女儿了。”

金保若笑道:“可是我女儿的尸体怎么会走来这里?”

幽冥先生道:“除非就真的有鬼跟我们开玩笑,否则事情可就奇怪了。”

金保道:“金娃的尸体是由我亲自下葬的,在来这里之前我还曾到她墓前走一趟,并没有什么异样,即使是尸变,也该有些儿迹象才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道:“所以我女儿的尸体应该仍然在坟墓之内,在这儿的尸体虽然那么相似,我看也只是相似而已,不会是我的女儿。”

幽冥先生道:“人有相似,不会这样简单的。”他回对萧七赵松,道:“杜飞飞的尸体一回复本来面目,竟变了金娃,这件事,以我看绝不能够漠视。”

萧七赵松不由得一齐点头。

幽冥先生道:“这也许是蛛蜘的诡计,像飞飞那样美丽的女孩子,蜘蛛只怕未必会忍心将之杀害。”

赵松接口道:“否则他早已杀掉仙仙了。”

萧七沉吟道:“飞飞莫非仍活着?”

赵松道:“相信是,只是不知蛛蜘藏在那儿而已。”

萧七道:“捺落迦?”

赵松道:“我立即吩咐人飞马去通知各人,穷搜整个捺落迦!”

幽冥先生立即道:“有一处地方你们也不要疏忽了。”

萧七急问道:“是那儿?”

幽冥先生道:“金家村。”

金保道:“我那儿没有听说有陌生女孩子进出。”

幽冥先生道:“蛛蜘如果真的是用金娃的尸体来迷惑我们,使我们以为是杜飞飞的尸体,一定有他的目的,说不定在金家村附近,有他的另一个巢穴。”

萧七一想颔首道:“这不错,他若是在捺落迦烧瓷像,少不免要惊动先生你,由金娃死亡到现在,并没有多少天,所以那罗刹鬼女的瓷像是由金娃的尸体烧成,烧瓷像的地方应该就是在金家村附近。”

赵松道:“那么飞飞若是仍活着,也该在那儿的了。”

萧七茫然黜头,他的心神从来都没有试过这样乱。

幽冥先生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走一趟金家村了。”

赵松恍然道:“也趁此弄清楚那具尸体是否为金娃。”

金保奇怪道:“如何弄清楚?”

赵松一字一字的道:“开棺验尸?”

金保一呆道:“什么?”

赵松道:“尸体若非为金娃的,金娃的尸体便该仍然在坟里的棺材内?”

金保呆呆的点头。

赵松道:“事情到这个地步,金老伯,开棺验尸是在所不免的了。”

金保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事实连我现在也有些怀疑金娃那丫头的尸体是否仍然在棺材内。”

赵松道:“那么事不宜迟,我立即吩咐人准备马车,赶赴金家村!”

幽冥先生抚掌道:“马车最好不过,否则我这个老怪物坐在马上,只怕未进金家村,就给村民当妖怪赶跑。”

赵松一怔,道:“老前辈也准备走一趟?”

幽冥先生道:“说不定有很多地方还用得着我这个老怪物。”

赵松道:“一切有劳前辈了。”

幽冥先生抓着脑袋,道:“对于这件事,我越来越感到兴趣了。”他笑笑又道:“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事情。”

萧七那边应声道:“我也是。”

幽冥先生走过去一拍萧七的肩头,道:“生死由命,你也不必太担忧。”

萧七无言点头,他现在的心情仍然乱草一样。

赵松喃喃自语道:“我只道捕杀蛛蜘后,事情便了结了,谁知还有这许多枝节啊。”

萧七道:“事情也快接近解决的阶段。”

赵松苦笑道:“做了捕头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棘手,这样奇怪的案子,这一次若非你们帮忙,只怕我得要变成疯子。”

萧七叹息道:“这件事的本身根本就疯狂之极。”

赵松转对金保道:“又要劳烦老人家奔走。”

金保道:“应该的,金娃的坟墓所在,虽然你们不难打听出来,总不如我领路走一趟方便。”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何况这件事,也与我有关,不去怎成呢?”

赵松道:“那我也该亲自去督促儿郎们准备马车才像样。”说着迈步疾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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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终于消逝。

拂晓,一辆大马车疾从衙门的后门驶了出来。赵松萧七双双坐在车坐之上,萧七紧皱的双眉到现在也仍未开展。鞭在赵松的手中,缰也是。他亲自挥鞭策马,这件案子给他的刺激实在太大,无论如何他都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这是他职实所在。但他现在的责任心却已经完全被好奇心取代。

在车厢之内,坐着幽冥先生与金保,幽冥先生不住抓脑袋,金保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儿紧张。开棺验尸的结果将会怎样?又岂独金保,其他三人都渴望很快能够知道。

马蹄飞快,马车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