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吸血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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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娇花遭暴雨 无语问苍天

杜笑天的胆子居然也不小,紧跟在常护花后面。

他的刀仍在手中。

他用力握着刀柄,手心已满是冷汗。

杨迅这一次不敢抢前,但有两个人做开路先锋,他的胆子也不由大了。

何况在一众手下之前,如果不上去,面上实在挂不住。

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拾起掉在地上的佩刀,再次踏上那道梯子。

那道梯子也相当坚实,三个人的重量却也实在不小,到杨迅走上去,就“格吱格吱”的响了起来。

这亦是一种恐怖的声音。

杨迅虽知道那是梯子发出来的声音,听着还是不由得心寒。

因为他担心那道梯子突然断折,又变成滚地葫芦。

他实在不想再在一众手下面前出丑的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常护花已经离开梯子,跨入阁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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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灯的光亮已勉强足够。

这一次的灯光并没有变成碧绿,阁楼内一只吸血蛾都不见,看来真的完全飞走了。

一踏入阁楼,那种腥臭的气味更加强烈,令人欲呕。

常护花居然忍得住没有呕出来,一个身子却已在发抖。

眼前的景像已不是“恐怖”两个字所能形容。

他虽然已练成了夜眼,到底没有在灯光下那么清楚,第一次的推门窥望,只是朦胧的看见一个轮廓,知道是什么事情。

现在他真正地看清楚,事情并不是他先前所说的那么简单。

昏黄的灯光之下,他清楚地看见了一具尸体,却也是一个骷髅。

先前他是说看见骷髅,杨迅却是说看见尸体,两个事实都没有说错,只是都说得不大贴切。

根本没一个贴切的字眼能够形容。

那“尸体”盘膝在阁楼正中的地板之上,脖子以下的地方仍然是肉身。脖子以上的头颅却已变成骷髅。

惨白的骷髅,灯光下散发着阴森的光芒。

眼眶之内已没有眼珠,却闪烁着鬼火一样惨绿的火焰。

常护花瞪着这个骷髅的同时,骷髅头中的两个眼穴竟也仿佛在瞪着他。

眼穴中分明没有眼珠,却又似仍然有眼珠存在,仍然能够表示心中的感情。

这刹那之间,常护花隐约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怨毒从那双空洞的眼穴中透出来。

他打了一个寒噤。

骷髅的鼻也只是一个漆黑的洞穴,嘴巴……

骷髅已没有嘴巴!

牙齿却还完整,它的口张开,仿佛在诅咒什么,眼中充满了怨毒,口中的诅咒应该恶毒。

口中已无舌,漆黑的口腔之内隐约一丝丝地吐着迷蒙的白气。

尸气!

骷髅的颔下总算有些肌肉,那些肌肉却没有还好。

因为这些肌肉简直就不像是肌肉,切丝的水母一样,一条条的虚悬在颔下,仿佛曾经被什么东西剧烈撕噬。

那些吸血蛾不??真的非独吸人血,还会吃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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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肉,没有血,那些肌肉非独外形像水母,实质亦是与水母无异,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下端更像是有水要滴下。

尸水,骷髅头上也一样湿腻的尸水淋漓,却闪耀着青白色的磷光。

青白色的蛾粉几乎沾满整个骷髅头。

尸体穿着的衣服亦沾满青白色蛾粉。

那一身衣服居然还完整,但露在衣袖之外的一双手却已是剩下惨白的骷髅。

这双手赫然握着一柄剑!

剑尖深嵌在地板上,剑身已被压得天虹般变曲,尸体似乎就因为这柄剑的帮助才没有倒下。

杜笑天一眼瞥见,不由得失声惊呼。

杨迅相继踏入阁楼,目光应声落在那剑柄之上,脱口问道:“这真的是他那柄七星绝命剑?”

常护花回答:“假不了。”他一顿,接道:“这本是玄机子的家传宝剑,玄机子一代单传,到了玄机子这一代更就绝了香火,是以才将这柄剑传给他,事实上他不只是玄机子的关门弟子,而且是玄机子的义子。”

杨迅道:“剑是他的剑,尸体也……也是他的尸体了?”

常护花叹息一声,道:“据我所知这剑的剑柄之上,两面都刻有字,一面是‘剑在人在’,一面是‘剑亡人亡’!”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杜笑天亦不禁一声叹息。

常护花接道:“他亦是一直将这支剑当做自己的生命一样,如果还有命,相信他绝不会放弃这支剑,现在这柄剑却握在那个尸体的手中,他本人却又正好失踪,不是他又是什么人?”

杜笑天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何况……”

杨迅追问道:“何况什么?”

杜笑天道:“十五的那天黄昏,也即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之时,他身上穿着的正是现在尸体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

常护花的面色这才真的变了。方才他虽然那么说话,心里其实仍存着万一之念。

杨迅亦一再变色,他同样不相信天下间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却仍问道:“你没有记错?”

杜笑天道:“头儿如果还有怀疑,可以叫傅标、姚坤来辨认一下,当时他们两人都在场。”

杨迅道:“不必了,我知道你的记性向来都很好。”

他忽然一偏头盯着杜笑天。

杜笑天跟了他这么久,早已很清楚他的习惯,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自己做,便道:“头儿有什么吩咐?”

杨迅摸了摸下巴,道:“你过去看看那柄剑的剑柄之上是否刻着那八个字。”

杜笑天变色道:“嘎?”

剑柄在死尸的双手之中,要看剑柄上的字,也就得先将死尸的双手扳开,难怪他当场变色。

这虽然是他的好朋友的死尸,在生前他虽然已不只一次握着这双手,可是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望见已经恶心,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杨迅却显然已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杜笑天那么做,随即道:“你还没有听清我的话?”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就去。”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那个骷髅头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视那个骷髅头。

骷髅眼窝中惨绿的火焰仿佛实时暴盛,似乎因为已察觉杜笑天的注视,反眼盯着他。

眼窝中的怨毒也似乎更重了。

骷髅牙缝的尸气亦仿佛同时浓盛起来,就像是警告杜笑天不要触犯他的尸体,否则,他恶毒的诅咒将降临杜笑天身上。

杜笑天尽管胆大,这下也不由心寒了起来。

他当了十多年的捕快,接触的尸体已不算少了,但这种恐怖的尸体,还是第一次遇上。

他仍然举步走了过去,这在他根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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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近尸体便越臭,杜笑天经验何等丰富,只闻这尸臭,就知道这是最少已死了两天的尸体。

崔北海的失踪正是两天有余,三天不到的事情。

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兵器,这毫无疑间就是崔北海的尸体。

对于常护花的话他更就绝对相信。

好像常护花这种高手,实在没有理由连一柄剑也分辨不出,何况这柄剑的主人又是常护花的老朋友。

对于这柄剑,常护花应该熟悉得很。

剑既然是崔北海的剑,剑柄上当然刻有那八个字。

不过手续上,他仍然要过目,所以他并不反对杨迅这种做法,唯一反对的只是由自己来动手。

这却是由不得他反对。

他几步走上去,探怀掏出了一方手帕,将右手裹了起来。

他的鼻子已皱起,目光已下移在死尸的双手之上,眼睛瞇成了一条缝,入眼的东西,也因此变得朦朦胧胧。那双手,总算没有那么恐怖。

他伸出左手,捏住了那剑的剑锷,右手亦同时伸出,握住了死尸的左手。

虽然隔着折叠的一方手帕,他仍感觉到握在手中的只是骨头。这刹那,尸臭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杜笑天强忍着试试拉开那只手,他用的气力已经够多的了,却仍未能够将那只手从剑柄上拉开。

他再试试去拉另外的一只手,一样拉不开。

死尸的双手赫然紧握在剑柄之上。这柄剑无疑绝不会在人死后才塞入那双手之中。

死人绝不能将剑握得那么紧,这个人显然就是手握着这柄剑死亡。

这柄剑如果真的是七星绝命剑,这个人还不是崔北海?

也只有崔北海才会将七星绝命剑视如生命,死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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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水片刻已湿透了那方手帕。

森冷的尸水,沾上了皮肤,那种感觉就像是握着好几条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蚯蚓。

杜笑天由心里寒了出来,一连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寒噤。

他勉强压抑着那份恐怖的感觉,转去扳那双手的指骨。

那双手的指骨,竟好像深嵌在剑柄之上。

他用力再扳,“格格格”三声,握着的三条指骨竟同时断折!

死了三天也不倒下的人,骨头就变得如此脆弱,这倒是出乎杜笑天意料之外。

他握着那三截断折的指骨,又打了一个寒噤,再握不下去。

这到底是他的好朋友的尸体,他实在不想这个好朋友在死后,变成一个无指的幽灵。

他虽然一直都不相信人死后变鬼这种传说,经过这些日子来所见的一连串怪事,对于这种传说已不敢太否定。

蛾精都会有,鬼当然也会有的了,他怔在当场。

那边杨迅看见,脱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笑天也不回头,道:“没什么,只是一时不慎弄断了三根指骨。”

杨迅又问道:“剑柄上有没有那八个字?”

杜笑天道:“我还未将剑取到手。”

杨迅道:“哦?”

杜笑天暗自叹息,狠着心,右手一沉,一穿一托,硬将死尸的双手托高,捏住剑锷的左手同时往外一夺。

“格格”又是两根指头断折,那柄剑终于给他从死尸的手中硬夺了过来。

死尸随即就一栽,好在杜笑天及时将死尸的双手抓稳,才没有倒栽地板之上。

也就在此际,那个骷髅头空洞的两个眼窝之中,突然涌出了两行腥臭的尸水。

这简直就是像两行眼泪,死尸莫非仍然有感觉,已感觉到断指的痛苦?

杜笑天看在眼内,心里头又是恐怖又是感慨,他勉强将尸体扶正,两步退后,转过了身子,目光才落在那柄剑的剑柄之上。

剑柄上果然刻着那八个字。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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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就是崔北海的七星绝命剑,人不是他又还会是谁?

杨迅瞪着剑柄上的字,忍不住一声叹息,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现在可是剑在人亡!”

常护花的目光亦已落向剑柄,却并无任何表示。

杨迅望了常护花一眼,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转身才跨出一步,他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崔义!

也不知什么时候,崔义已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具尸体,一脸的悲愤。

在他的眼中,似乎就只有那个尸体存在,根本不知道杨迅的转身过来,整个人立时给杨迅撞翻在地。

杨迅的身子也一晃再晃,居然没有倒下去。

崔义没有站起来,就势一躬身,拜伏在那里,道:“杨大人,千万要替我家主人作主!”

杨迅站稳了身子,说道:“这个还用说?”他随即一步跨过崔义,“蹬蹬蹬蹬”地奔下梯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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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仍等在下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阁楼的入口,杨迅一现身,自然就转落在杨迅的脸上。

他们虽然不知道阁楼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杨迅的面色亦已看得出事情严重。

杨迅走下了梯级就支住了脚步,一只脚仍踩在最后的一级之上,他半身一侧,霍地瞪着易竹君。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移动,亦落在易竹君的脸上。

易竹君仍然泥菩萨一样,面无表情。

杨迅看着她,好一会,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戟指,喝道:“拘捕她!”

易竹君当场一怔。

那一众捕快比易竹君还意外,怔住在那里,一个个全无反应。

杨迅目光一扫,道:“你们怎样了,是不是全都聋了耳朵,听不懂我的说话?”

那一众捕快这才如梦初醒。

带头的傅标、姚坤相望一眼。

姚坤嗫嚅道:“头儿,是……是要我们拘捕崔夫人?”

杨迅斩钉截铁道:“是!”

傅标试探着问道:“崔夫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杨迅道:“杀人!”

傅标不由追问道:“杀谁?”

杨迅道:“崔北海!”

傅标“嘎”一声,沉默了下去,一脸的疑惑之色。

姚坤也一样,却没有插口,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好像易竹君这样美丽、这样温柔、这样纤弱的女人,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这本来就难以令人置信,何况,她杀的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

还是她的丈夫崔北海!

两人踌躇不前,其他的捕快当然更不会采取行动了。

这样一群不听话的手下,杨迅看见就有气,怒声道:“你们呆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将她锁起来?”

傅标、姚坤慌忙应声:“是!”

各自一挥手,在他们后面的一个捕快随即将一副手镣送去。

姚坤将手镣接过,几步走到易竹君面前,道:“崔夫人,请你将手伸出来!”

易竹君望一眼那副手镣,凄然一笑,竟然就将双手伸出去。

她没有反抗,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那样子,那神情,你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姚坤看着心都快碎了,那副手镣如何锁得下去。

杨迅的心肠却像是铁打的,再声催促道:“锁起来!”

姚坤也只好硬起心肠,举起了手镣,正要将易竹君锁上,一个声音就从阁楼内传出来──“且慢!”

常护花的声音,他人也相继现身。

对于他的话,姚坤倒是服从得很,立刻就停手。

杨迅看见气又来了,他居然忍得住没有发作。

因为他还没有忘记常护花方才在书斋救过他的命。

他缓缓抬头,盯着常护花。

常护花拾级而下,走到杨迅的身旁。

杨迅这才道:“常兄在阁楼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常护花摇头。

杨迅接问道:“那为什么阻止我们拘捕她?”

常护花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杀死崔北海的凶手。

杨迅道:“崔北海那份记录,就是证据。”

常护花道:“那份记录是不是太神怪,太难以令人置信?”

杨迅道:“你不相信?”

常护花不答反问道:“难道,你就相信了?”

杨迅道:“不相信也不成。”

常护花道:“那份记录到底是片面之词。”

杨迅道:“方才的一群吸血蛾从这里飞出去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群吸血蛾的确在阁楼内吸崔北海的血,噬崔北海的肉,你我不也是都看在眼内?”

这番话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打了两个寒噤,他又想起了方才的情景。

其他人虽然没有看见,可是听到杨迅这样说,仍不禁心里一寒。

易竹君本来已是苍白的脸庞,这下子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常护花没有作声,因为杨迅所说的是事实。

室内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这寂静却随即被易竹君的语声惊破:“你说的是真话?”

易竹君是问杨迅,她的嘴唇在颤抖,语声亦颤抖起来。

寂静中听来,这颤抖的声音就显得飘飘渺渺,似乎不像是人的声音。

杨迅没有回答易竹君,附耳对常护花道:“你听她的声音。”

常护花奇怪地问道:“她的声音怎样了?”

杨迅的嗓子压得更低道:“你听不出来?”

常护花摇头。

杨迅道:“那种声音好怪,简直就像是幽冥鬼魂的呼唤。”

常护花忽然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幽冥鬼魂的呼唤?”

杨迅不禁一怔,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常护花道:“然则你怎会知道幽冥鬼魂的呼唤是怎样?”

杨迅闭上了嘴巴。

常护花接道:“那些吸血蛾虽然是从这里飞出去,未必就是她养的。”

杨迅道:“不是她是谁?”

常护花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杨迅道:“你既然不知道,又怎能肯定那些吸血蛾并非她养的?”

常护花道:“我没有肯定。”

杨迅道:“你却是阻止。”

常护花道:“因为我认为在未得到充分的证据,在未能够证明她是杀人的凶手之前,不应该将她拘捕。”

杨迅道:“哦?”

常护花道:“万一事情与她并无任何的关系……”

杨迅道:“我们当然就将她释放。”

常护花道:“这对于个人的尊严、名誉……”

杨迅抬手打断了常护花的说话,道:“相信没有多大的影响,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常护花道:“哦?”

杨迅道:“因为,规矩上我们必须如此。”

常护花无言。

“官”字两个口,没有道理的话也可以讲成有道理,何况是规矩。

杨迅接着道:“大概你不会否认,目前嫌疑最重的就是她。”

常护花没有否认。

杨迅道:“这样的一个杀人嫌疑犯,我们实在不能不先扣押起来。”他一顿,才接道:“否则走脱了,我们的罪名只怕也不会轻得到哪里去,常兄应该明白这一点。”

常护花道:“你们大可以派人监视在她左右。”

杨迅脱口道:“倘若她真的是一个蛾精,真的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谁能够监视得来?”

常护花道:“即使是如此,我们到底已有所交待。”

??

常护花一声轻叹,举步从杨迅身旁转过,走到易竹君面前,道:“嫂嫂都听到了。”

易竹君幽幽一叹,道:“只是听得不明白。”

常护花说道:“不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

易竹君叹息,道:“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常护花再问道:“嫂嫂真的是全不知情?”

易竹君道:“你们说是假的,我亦无话可说。”

常护花道:“真的话,现在我就简单的将整件事复述一次。”

易竹君颔首。

常护花稍作沉吟,道:“事情的开始,是在这个月初一的晚上,由初一到十五日之间,崔兄无一日不受吸血蛾的惊扰,有关这些事的详细情形,他已经做好了一份记录,记载得非常清楚。”

易竹君静静听着。

常护花接道:“从那份记录看来,由吸血蛾引起的怪事,实在非常恐怖,就因为这个原因,在初七那天他才会派出崔义飞马赶去万花山庄,找我来这里,协助他应付那群吸血蛾。”

易竹君道:“崔义十多天不在家,原来是去了万花山庄。”

常护花道:“只可惜我今早赶到来,崔兄已经失踪了三天。”

易竹君没有作声。

常护花道:“这三天之内,杨捕头他们据讲已搜遍全城,却都没有发现崔兄的下落,所余就只是这个地方,现在我们也就在这个地方……”

常护花目光转向阁楼,道:“我是说那个阁楼之内发现了他的尸体。”

易竹君忽然问道:“真的是他的尸体么?”

常护花道:“看来是真的了。”

易竹君说道:“你说的,似乎不大肯定。”

常护花承认。

易竹君想想,道:“我上去瞧瞧。”

常护花道:“嫂嫂即使上去,亦一样难以分辨得出来。”

易竹君道:“哦?”

常护花道:“崔兄头颅的血肉已然被吸血蛾吸吃干净,只剩下一个骷髅,双手亦只剩白骨。”

易竹君不禁花容失色,掩口惊呼。她这个表情倒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常护花看在眼内,不由暗忖道:“事情莫非真的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杨迅那边却是在冷笑。

易竹君没有看杨迅,怔怔地盯着常护花。

她定了定神,道:“那么你们怎能看出是他的尸体?”

常护花道:“因为尸体穿着的衣服,杜捕头证明,是他当夜失踪之前穿着的衣服,同时尸体双手握着一柄剑亦是他的剑!”

易竹君道:“七星绝命剑?”

常护花道:“正是七星绝命剑。”

易竹君双眼一阵失神。

常护花道:“那柄七星绝命剑,据我所知,他向来珍逾拱壁,因为那柄剑非独是他师门至宝,而且几次在危急之际救过他的命。”

易竹君点头,说道:“这个,他也曾对我提及。”

常护花道:“是以虽然已分辨不出尸体的面目,那一身衣服,那一柄七星绝命剑已能够证明尸体的身份。”

易竹君道:“那与我又有何关系?”

常护花道:“在他那份记录之中,隐约暗示如果他遇害,嫂嫂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易竹君眼中又一阵失神,口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常护花接道:“那份记录无论是否真实,在目前来说,嫂嫂亦是嫌疑最重的一人。”

易竹君道:“为什么?”

常护花道:“这个小室在寝室的后面,进入这个小室必须经过寝室,除了嫂嫂,有谁能够进来?”

易竹君说道:“我也有离开寝室的时候。”

常护花道:“你是说也许有人乘你外出之时,偷入寝室内?”

易竹君道:“这难道没有可能?”

杨迅那边插口问道:“这两天你到过什么地方?”

易竹君道:“来去都是在这个庄院之内。”

杨迅道:“这是否事实,我不难查出来的。”

易竹君没有作声。

杜笑天的声音实时传来道:“这方面我已经调查清楚,崔夫人这两三天内的确没有离开这个庄院。”

说话间,杜笑天亦从阁楼中走出,接道:“由事发那天晚上开始,接连两天我都曾派人监视在庄院周围,如果有人扛着尸体在院内走动,未必瞒得过他们。”他一顿,又道:“晚上我们的人虽然都离开,相信崔夫人必然在寝室之内,即使已入睡,要是有人偷进去,不惊动崔夫人似乎亦没有可能。”

易竹君不能不承认,道:“这两天我都睡得不大好,在入睡之前,我也没忘记将门栓拉上。”

杜笑天道:“这就是了,要进入寝室,必须先将门栓弄断,方才我已经留意到,门窗方面,如果我的眼晴没有问题,这寝室的门窗都并无异样。”

杜笑天的眼睛当然并没有问题。

常护花接道:“何况除了那具尸体之外,还有那么一大群吸血蛾,先刻嫂嫂是看见的了,那一群吸血蛾何等声势,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都不难惊动这个庄院的人,是以……”

易竹君替他接下去:“除非有人预先安排它们在这个阁楼之内。”

常护花道:“否则它们只怕就真的是妖魔鬼怪的化身了。”

易竹君道:“你相信不相信,世间真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常护花一时间也不知应该怎样回答。

易竹君叹了口气,道:“妖魔鬼怪,这是不是太滑稽?又有谁会相信?”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不由都齐皆一怔。

他们岂非都是在怀疑易竹君是一个蛾精,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

易竹君叹息,接道:“若不是妖魔鬼怪作怪,当然就以我嫌疑最重的了。”

“即使真的是妖魔鬼怪作怪,亦是你的嫌疑最重!”

杨迅好容易才忍住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易竹君目注常护花,道:“你看我可像是这种人?”

常护花无言轻叹。

“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看如何看得出来。”

杨迅这句话几乎又冲口而出。

易竹君看看常护花,再看看杨迅、杜笑天,又叹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了双手。

姚坤握着那副手镣就站在旁边,目光已落在易竹君那双手之上,却没有将手镣锁上易竹君的双手。

杨迅即时一挥手,再声说道:“锁起来!”

这一声已没有前两声那么凶。

姚坤应声将易竹君的双手锁上。

常护花这一次再没有阻止,只是道:“无论是什么事情,迟早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易竹君凄然一笑。

杨迅想了想,又吩咐傅标、姚坤道:“你们去准备一座轿子,先送崔夫人回去。”

他不说押而说送,更吩咐准备轿子,似乎也不想易竹君太难堪。

是不是易竹君的态度使得他对这件事重新考虑?

姚坤、傅标一声:“是。”

傅标第一个举步跨出门外。

姚坤却一旁闪开,欠身,道:“崔夫人,请!”

易竹君脚步踌躇,倏地又偏头望着杨迅,道:“我能否看看那份记录。”

杨迅道:“那份记录方才我已叫手下送去衙门。”

易竹君苦笑,道:“幸好我现在就去衙门。”她苦笑举步,幽灵般走了出去。

常护花目送易竹君的背影消失,不由又沉吟起来。

杜笑天这下子已然走下了梯级,他缓步到常护花的身旁,道:“常兄对这件事似乎始终都在怀疑。”

常护花微微颔首,道:“杜兄对于这件事难道就没有怀疑了?”

杜笑天轻叹作答。

常护花道:“如果是她下的手,似乎没有理由将尸体留在这个阁楼。”

杨迅道:“也许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搜查到这里。”

常护花道:“我看她也是一个聪明人,怎会想不到。”

杨迅忽然打了个冷颤,道:“也许她以为那些吸血蛾早就已将那具尸体吃光。”

他随即又打了一个冷颤,道:“也许她还舍不得那具尸体,还要咬几口……”

常护花截住了杨迅的话道:“这是说易竹君是一个蛾精,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了。”

杨迅道:“嗯。”

常护花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反而简单得多,最低限度崔北海那份记录之中记载的由三月初一至三月十五这十五日之间他遇见的种种怪事,还有他的神秘失踪,他的尸体在阁楼之内出现等等,根本就不必我们多费心思追查,只需妖精作怪这一个理由,已可以解释清楚。”

杜笑天插口道:“这也得先证明她是一个妖精。”

常护花道:“她若是一个妖精,迟早总会现形的,我们只需等候她现形就是,最怕她不是。”

杨迅不由地摸着脑袋,道:“这就轮到我们头痛了。”

常护花道:“是以我们现在应该作出两个假设,一是易竹君是一个妖精,一是完全没有这回事。”

杨迅道:“这是说我们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常护花点头。

杨迅忽问道:“从哪方面调查?”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好像他这样聪明的大捕头,实在没有理由去问常护花,自己应该知道从哪一方面继续调查才是。

常护花却没有在意,沉吟着道:“无论是哪一个假设,我们现在都要调查一个人。”

杨迅道:“谁?”

常护花道:“郭璞!”

杨迅道:“易竹君的表哥?”

常护花点头,道:“从那份记录看来,他岂非也是一个问题人物?”

杨迅击掌,道:“你们之中有谁认识这个人?”

四个捕快仍等候在门外。

其中的一个应道:“我认识。”

杨迅道:“是干什么的?”

那个捕快道:“是一个大夫,设馆在城南,据讲医术很高明,先后曾经治好过不少人。”

杨迅截口道:“你们四个赶快去找他回来。”

三个捕快齐应一声“是!”

还有一个却问道:“回来这里?”

杨迅轻叱道:“糊涂虫,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捕快一怔,道:“聚宝斋。”

杨迅道:“聚宝斋可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不是。”

“什么地方才是?”

“衙门。”

杨迅道:“找到人,押回衙门去!”

“是!”

那个捕快忙退下,其他三个捕快亦不敢怠慢。

常护花实时说道:“我们不妨也去一趟。”

杨迅道:“不用了,他们四个人都是好手,对付郭璞一个人,已足够有余。”

常护花说道:“不怕郭璞也是一个蛾精……”

杨迅笑截道:“光天化日之下,妖魔鬼怪相信亦无所施其技,否则方才易竹君已够我们瞧的了。”

常护花微笑。

杨迅接道:“何况现在还有一件事情等着我们做。”

常护花道:“哦?”

杨迅道:“崔北海既然已证实死亡,他留下的两封遗书应该开拆了。”

常护花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去见见高太守。”

杨迅道:“那两封遗书之上写得很清楚,必须由高大人亲自拆阅。”

常护花点头,这件事他并没有忘记。

杨迅道:“也许在他的遗书之中,我能够得到更多的数据。”

常护花道:“也许。”

三人几乎同时举起了脚步,他们显然都很想尽快知道崔北海在遗书中到底写着些什么。

×

×

×

风未息雨亦未停,仍旧烟雾般飘飞。

长街在烟雨中迷蒙,一片难言的萧索。

常护花、杜笑天、杨迅心头亦一片萧索。

他们默默地走在长街之上,一脸的落寞之色,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现在他们就只想尽快赶返衙门,见着高太守,读到崔北海那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