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丛中,花香自然更加浓郁!
杜笑天双手分开花树,缓步走出了花径,踏上了走廊。
门虚掩,杜笑天推门而入。
客栈内一片黑暗,向后院那边,虽然有两扇窗户半开,只可惜现在已经傍晚时分。
本来已经阴暗的天色,现在更阴暗。
夜色也开始降临,客栈并无灯火,如何不一片黑暗?
杜笑天的脚步更缓慢,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客栈内非独黑暗,而且静寂,坟墓一样的静寂。
杜笑天的记忆相当好,即使不好也不要紧,由后院到前堂只有一条信道。
信道两旁都是房间,所有的房间全都毫无声息,一折再一折,杜笑天终于来到客栈的前堂。
堂中也没有燃起灯火。
微弱的天光从天窗射下,杜笑天借着天光,勉强仍然可以看清楚。
堂中没有人,椅桌差不多都是那个位置。
史双河哪里去了?
杜笑天目光移动,移到连接楼上的那道梯子,莫非在楼上?杜笑天举步走向那道梯子。
堂中更静寂,杜笑天尽量放轻脚步,一踏上梯级,他脚步放得更轻。
梯级仍然发出微弱的“依呀”之声,到底已相当旧了。
还未到梯级尽头,他又已经嗅到那种腥臭的气味,却相当淡薄。
楼上也差不多,那种腥臭的气味还不如当日的浓郁。群蛾飞走后莫非没有回这个地方?
杜笑天继续向前,脚步起落得更轻。
楼上只有一条走廊,这条走廊即使大白天亦不怎样光亮,现在更不在话下。
杜笑天用足眼力才勉强看远多几尺。
两旁的厢房一样声息全无,他当然就是在那间养蛾的厢房门前收住脚步。
再过些就是走廊的尽头,几个铁笼子仍然放在那里。
断折的门环连带的那把铜锁亦是仍挂在门上。
一切与他们当日离开之时并无两样。
杜笑天横移两步,耳贴着门板凝神细听。
他听到了阵阵“霎霎”的声音。在他来说,这种声音已并不陌生。
这声音与吸血蛾扑翼之时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一样,就在这个地方他也已听过一次。
只是那一次声音相当激烈,这一次却显得单调而微弱。
这一次到底有多少吸血蛾在里面?
杜笑天并没有忘记门上的那方活门,他轻轻将活门推开探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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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这时候又已暗了几分,雨势亦大了几分。
窗户虽然大开,从窗外进来的天光却是淡薄非常。
杜笑天只能勉强看见房中的东西。他眯起眼晴,凝神再望去。
房中的东西与当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竹架仍然在当日那个位置,却只有两三只吸血蛾在竹架之上飞舞。
其它的吸血蛾哪里去了?是不是藏在竹架之下?
杜笑天张望了一会,又等了片刻,才将活门放下,转将房门推开。
他相当小心,房门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飞舞在竹架之上的吸血蛾恍如未觉。
他蹑足而入,一踏入房内,他又嗅到了恶臭。
那种恶臭与当日显然不同,当日他们所看见的兔骨并未移去,仍在竹架的前面。
那种恶臭似乎就是从兔骨之中散发出来。
杜笑天的目光落在兔骨之上,却只是一瞥,又回向飞舞中的吸血蛾。
他再次举起脚步,走向那个竹架。三步,四步!他四步走到竹架之前,竹架之内全无动静。
飞舞在竹架之上的,就只是三只吸血蛾。
只是三只,杜笑天绝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数错。
难道整个房间就只有三只吸血蛾?其它的哪里去了?
杜笑天突然起脚,一脚将身前的一堆兔骨踢入竹架之内!
一声恐怖的声响立时从竹架之内传出来。是兔骨散落竹架之内的地上。
“霎”一声,一只吸血蛾随即从竹架之内飞出,却就是一只!
加起来一共才有四只,杜笑天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四只吸血蛾他自信可以应付过来。
他心中的疑惑却更重了。
──其它的吸血蛾现在在什么地方?
眼前四只吸血蛾留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目的?
也就在这时,四只吸血蛾突然向他迎面飞来!
扑翼声之外,好像还有一阵阵虽然轻微,却又异常尖锐的声响。
那种声响好像就是发自四只吸血蛾的口中。
杜笑天当场打了一个冷颤。
那种声响也实在恐怖,尤其是在静寂的环境之下。
因为那声响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极度饥饿之下,突然发现水粮之时从咽喉发出来的声响。
杜笑天听过那种声音,也有过那种经验。
那四只吸血蛾如果一直都留在这个房间之内,现在当然已经饥渴得发疯。
它们饮的是血,吃的是肉,房间之内就只剩下一堆兔骨头。
它们最少已饿了六天,杜笑天来得岂非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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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吸血蛾,眨眼间扑到杜笑天的前面!
杜笑天几乎同时暴退,一退就半丈,几乎退出房门之外。
他的反应可以说相当灵敏。
那四只吸血蛾却一样灵敏,翼一拍一张,追扑杜笑天。
它们怎肯放过杜笑天。对它们来说,杜笑天无疑是一份很好的食物。
一个身体强壮的人,肌肉纵然粗了一些,血液却必定特别鲜美。
肉食它们并不在乎,只要血液鲜美就已足够。它们是吸血蛾,并不是吃肉蛾。
现在它们是否已经嗅到杜笑天体内血液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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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笑天早有准备,退后时右手已握住了刀柄,脚步一收,刀亦出鞘!
匹练一样的刀光一闪,一只吸血蛾变成两片!好利的刀锋,好快的刀法!
他的左手同时挥出,宽大的衣袖激起一股劲风,“拍”一声横扫!两只吸血蛾应声凌空落下!
还有一只!那只吸血蛾从杜笑天的头顶上空飞下,落在杜笑天的鼻梁之上!
一种难言的感觉立时散布杜笑天的全身。在那刹那之间,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也就在那刹那之间,他感觉鼻梁之上一下刺痛,仿佛刺进了什么东西,然后他感觉附近的血液仿佛在开始外出。
这感觉他已经有进一次,那一次是在指头之上。
当时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只吸血蛾,那只吸血蛾在挣扎之余,就将吸管刺进他的指尖,吸他的血。
──现在这只吸血蛾莫非就已经将它那只吸管刺进他的鼻梁之内。
他一惊一呆,左手就一翻,抓向那只吸血蛾。一抓就给抓在掌中!
他随即将手拉开,鼻梁之上立时又一下刺痛。
那只吸血蛾显然真的已经将吸管刺进他的鼻梁之内。
他的目光自然就落向抓在掌中的那只吸血蛾之上。
那只吸血蛾没有在他的掌中挣扎,也根本不能够挣扎。
他已经将那只吸血蛾握紧。
只有蛾头在他的掌握之中露出来。那条吸管正在蛾口中不停伸缩。
尖锐的吸管,尖端上仿佛在闪动着血光。
杜笑天不由又打了一个冷颤。
他实在很想看清楚蛾口中是否还有牙齿,是否能够咬噬东西。可惜周围的环境太暗。
他瞪着那只吸血蛾的头,虽然看见那条不停在伸缩的吸管,却不能清楚蛾口的情形。
那只吸血蛾也在瞪着他,血红的蛾眼仿佛充满了惊惧。
杜笑天有这种感觉。他心中一阵快意,脱口道:“你是否还想吸我的血?”
那只吸血蛾的口中实时响起了轻微的“嘶嘶”之声!莫非这就是“蛾语”?它又是怎样回答?
杜笑天听不懂,冷笑,又道:“当然你很想吸,可惜,现在你已经落在我的掌握之中。”
又是一阵“嘶嘶”之声。
杜笑天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回答的只是“嘶嘶”之声。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道:“你好像听得懂我的说话,可惜你的说话我却完全听不懂。”
现在如果有人看见他,不难就当他是疯子,幸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接道:“要是我听得懂你的说话,这件事纵然再复杂,现在也变得简单。”
因为他是一个有经验的捕头,他懂得如何套取口供,也懂得如何追问口供。
那么大的人他都有办法,蛾这种小东西他又岂会束手无策,对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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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杜笑天听不懂的回答。
蛾口发出的“嘶嘶”声响逐渐强烈起来,那只吸血蛾开始拼命挣扎。
杜笑天察觉,冷笑,道:“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了。”他的手掌握得更紧。
那只吸血蛾挣扎得也更加厉害,口中的吸管一吞一吐,刺向杜笑天的手指。
这一着已在杜笑天的意料之中。
那只吸血蛾的吸管方刺出,他那只手的拇指已推前,抵住了蛾头。
蛾头立时便被推得仰起,不能再移动,刺出的吸管当然落空。
杜笑天冷笑,又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那只吸血蛾完全没有办法。
杜笑天等了片刻,想想,忽又道:“我倒想看看你的口内是不是还有牙齿。”
“嘶嘶”的声响再起,这一次似乎有点讥讽的意味,杜笑天有这种感觉。
他嘴角一咧,道:“你是否认为在这种环境之下,我的眼睛根本不能够看清楚你口内的情形?”
“嘶嘶”的声响实时停下,那只吸血蛾莫非在默认了。
杜笑天一笑,接道:“你这样认为也不能说是错误,我的眼晴在这种环境之下的确已不能发生多大作用,不过我虽然不可以改善自己的眼睛,却可以改变现在这个环境。”
那只吸血蛾没有发出声响,血红的那双眼仿佛充满了疑惑。
杜笑天竟然能够改善环境。他如何改善?那只吸血蛾也许就是奇怪这一点。
杜笑天又是一笑,道:“其实这也很简单,方才我忽然想起身上有一个火折子,剔亮了火折子,是不是已可以改善当前的环境?”
仍没有回声。
杜笑天也不多说什么,反手将刀插回刀鞘内,伸手入腰囊,取出那个火折子。
他随即将那个火折子点亮,整个房间逐渐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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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照耀下,那只吸血蛾的颜色更显得瑰丽夺目,碧绿的蛾身更像碧玉,鲜红的蛾眼更像鲜血。
那只吸血蛾的神态在火光下却更显得狰狞。
它的眼中仿佛充满了怨毒,口中不住在动,仿佛在诅咒什么。
杜笑天捏着火折子的那只手并没有移向那只吸血蛾。
他的手垂向地面,目光亦下落。他的人也相继蹲下去。
在火折子闪亮那刹那,他的眼睛已经被一样东西吸引──血!
血从他一刀斩成两片的那只吸血蛾的体内流出,两片蛾尸赫然都是浸没在血泊之中。
人血一样的蛾血,散发着非常奇怪的臭味。
蛾血怎会是这样?
杜笑天的目光移向给他用衣袖击下的其余两只吸血蛾之上。
那两只吸血蛾给他的衣袖一扫,双翼俱折,一只当场被击毙,一只仍活着,犹自在地上打转。
没有了双翼的蛾身本来就已经难看,这一动,更显得丑恶。丑恶而诡异。
杜笑天瞪着那条犹自在地上打转的蛾身,突然挥手,将手中火折子往地上的板缝一插。
一插就松手,腾出来的手,再拔刀出鞘,刀光又一闪!
“哧”一声轻响,犹自在地上打转的那只无翼的吸血蛾,刀光中一分为二,断为两片!
血淋淋的两片!吸血蛾断口涌出了鲜红的一如人的鲜血!
他看得非常清楚,蛾血真的是人血那样。
他怔在那里。
也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下非常奇怪的声音。
那一下异响似乎遥远,却似乎就在隔壁。
他却听得出既不遥远,也不是隔壁,而是从楼下传来,在这个房间之下传上来。
他的耳目本来就灵敏,记忆力也好,他记得,现在处身的这间厢房的位置,下面就是楼下的一间厢房的位置。
他心中忽然一动,因为那种声音他也不是一次听到。
聚宝斋那个书斋之内的两道机关活门,打开之时岂非就发出那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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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异响本来并不大,但是静寂中,仍不难觉察。
却只是一声,实在难以下一个判断。
不过无论是否机关活门发出的声响,杜笑天也准备下去看一个究竟。
这念头一生,他的手立即伸前,捏灭那个火折子。他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窗外雨未歇,夜色已降临,他正待站起身子,楼下又有声音传上来。这一次的声音更微弱。
他不假思索,整个人伏倒在地板上,耳贴着地板凝神静听,是脚步声!
脚步声一顿,“呀”的又是一声。这一声并不难听出是开门之声。
到底谁在下面那厢房?是不是史双河?史双河到底在下面干什么?
杜笑天本就多疑,这疑心一起即使是杀机四面,他也会追下去,何况现在这地方虽然诡异,并不见怎样危险?
他缓缓爬起身子,站起。每一个动作也都极尽小心,务求不发出声响。
然后他踱足走向门那边。
一边走他一面留意楼下的脚步声。
楼下的脚步声是朝向店堂那边。
他闪身走出门外,就看见了微弱的光芒。
昏黄的光芒在楼下越来越光亮。没有多久,他就看见了一盏油灯。
这时候他差不多已经来到梯口。
他贴着一边的房板,又蹲下身子。
如果他的身子不蹲下来,掌灯在楼下走动的那个人一抬头,不难就发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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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在一只非常稳定的手掌之中。人虽然走动,油灯摆动得并不怎样。
那个人一身惨白的长衫,头发蓬乱,头顶束着一个道士髻,束得并不好,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只看背影,杜笑天也已认出这个人是──史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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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忽然停顿,人就在柜台前收住脚步。他俯身从柜台后抓起了个竹篮,随即转身。
灯光照着他的脸,果然就是史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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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又开始转动,史双河一手掌灯,一手提着竹篮,回头走。
杜笑天又伏下,细听脚步声。
脚步声没有回楼下那个房间,直向后面的院子而去。
史双河拿竹篮到后院去干什么?杜笑天大感奇怪。
脚步声渐趋微弱,很快就消失,照估计,人应已进入后院。
杜笑天“飒”地起身,一个箭步窜到栏杆的前面,偏身一个翻滚越过栏杆,跃下店堂!
他在尽量争取时间。
在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留意,是以这一跃虽然匆忙,并没有踢倒任何东西!
然后他灵蛇一样标向楼下那个房间。他是用脚尖起落,起落间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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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半开,杜笑天一闪而入。
一踏入他就听到一阵阵“霎霎”的声响──这一次的声响就像是那一次他们在史双河的指引之下,在上面那间厢房所听到的一样。
蛾群难道在这里?
杜笑天混身毛管逆立,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地走来。
房内并没有蛾在飞舞。
声响在同一位置发出,他望向那个位置,就看见一道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竟是从一面墙壁上发出。
光芒虽然是微弱,但对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杜笑天来说已经足够。
他已经能够看见房内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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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面有一张床,床上放着枕头被褥。右面有一张桌子三四张凳子。
桌子上还放着茶壶、茶杯,不过桌子不远的墙壁之上赫然有一道门户。
门户已打开,光芒正是从门内透出。
杜笑天一个箭步窜到门边。
墙壁之后还有墙壁,入暗门就是一条三尺宽阔的甬道,杜笑天并不觉稀奇。
因为在聚宝斋他已见过这样的复壁,这样的甬道。
他不禁踌躇,一时也不知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
看情形,这间房显然是史双河的寝室。
在他的寝室怎会有这样的复壁,这样的甬道?是他自己建造还是本来就有?这复壁之内的甬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到底用来做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杜笑天一脑子都是问题。
──相信史双河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杜笑天决定进去!
也只有进去才可以解决问题。
他只希望这条甬道不是像聚宝斋书斋之内那条甬道那样,遍布杀人的机关,一进去就将他射成刺猬。
时间并不多,杜笑天明白,是以一下了决定,他就窜入去,这无疑就是拼命。
他并非不怕死,只是这样甬道,甬道之内传出来的那种“霎霎”的声响,对于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何况他干了十年捕快,不是第一次冒险犯难了。
“噗”的身形落下,那刹那之间,他的整颗心几乎都在收缩。
没有乱箭飞刀向他射来,这条甬道也许真的并不同聚宝斋书斋内那条甬道;也许史双河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机关再次开放。
如果是这样,史双河一定会很快就回来,杜笑天无暇思索,飞步向前去。
他的行动并没有遭受任何阻截,甬道之内也没有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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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道石阶,斜往下伸展。
杜笑天走下石阶,进入一个地牢。
怎么这设计与聚宝斋书斋内那条暗道如此相似?
杜笑天好不奇怪。
还有更加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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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相当的宽敞,这并不奇怪。
杜笑天见过远比这个宽敞的地牢。
奇怪的是这个地牢的陈设。
杜笑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陈设,地牢的四壁简直就像是夜空。
深蓝的夜空,顶壁也一样,正中嵌着一盏灯。灯嵌在壁内,外面隔着一轮通明的水晶。
灯光透过水晶射出来,柔和瑰丽,就像是一轮明月。
有这一盏灯,整个地牢就像浴在月色之中。
杜笑天现在就像置身在月夜之下,恐怖的月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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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夜空之中,没有云,一片都没有。
一大群吸血蛾围绕着那一轮“明月”,飞舞在夜空之下。
碧绿的翅膀,血红的眼晴,翅膀上血红的眼状花纹,在月色中特别鲜明,却并不美丽,只显得恐怖。
杜笑天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进入了魔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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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之下是一张青苔一样颜色的桌子,就像是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大石头。
桌面并不平,凹凹凸凸的一如石头的表面,凹下的地方不少都盛着薄薄的一层血红色的液体。
那种液体就像是鲜血一样。
是什么鲜血?杜笑天走了过去。
一接近他就听到了一阵“吱吱”的轻微声响,是什么声响?
杜笑天走到桌前,探手蘸向那些血。
他的手才一接近,“霎霎霎”的一阵乱响,桌子的附近突然多出了二三十只吸血蛾!
那二三十只吸血蛾本来伏在桌面上,现在大半都被杜笑天惊得飞起。
杜笑天吓了一跳,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凝神再望向那张桌子。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桌面上赫然还伏着好几只吸血蛾。
那些吸血蛾的眼晴鲜红如鲜血,碧绿如碧玉。
桌子上却是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一样,凹陷的地方则盛着血红的液体,那些吸血蛾伏在上面,一个不留神,的确容易疏忽过去。
杜笑天再望清楚,就发觉那几只吸血蛾,都在将口中那条吸管吐进血红的液体中。
那种血红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笑天忍不住用手指蘸去。
着指是清凉的感觉,就像是将指头浸在水中。
杜笑天将手举起,那种血红的液体已染红他的手指,竟像是颜料一样。
他再将手指移到鼻端,入鼻是一种怪异的恶臭。
杜笑天全无判断,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莫非是那些吸血蛾的饮料,如果是,那些吸血蛾的饮料又是什么?
杜笑天心念方动,鼻子又嗅到另外的一种气味。
那种气味其实一直蕴斥着整个地牢。
杜笑天却是到现在才觉察。
他的注意力以前一直集中在那张满布青苔的石头一样的桌子之上,一心想嗅一下那种血红的液体,到底是什么气味,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甚至在未以手指蘸上那种血红的液体之前,他已经嗅到那种怪异的恶臭。
事实他已不是第一次接触那种血红的液体。
对于蕴斥在整个地牢的那种气味他反而没有感觉。
这也是一种心理作用,现在他突然察觉。
旋即他察觉地牢的四壁之下堆放着不少花叶,叶子已枯萎。
花亦大都已凋残,不过仍然分辨得出是黄色。
这难道就是种在后院那些花树的花叶?
杜笑天这才觉察那种气味其实就是那种花香。
这难道就是那些吸血蛾的食料?
他张目四顾,整个地牢连一块骨头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动物的尸骸。
他这种想法无疑是大有可能。
那些花叶如果不是那些吸血蛾的食料,还有什么理由堆放在地牢里面?
──那些吸血蛾吃肉之外,莫非还吃素?
杜笑天举步想走过去,只要走过去一看,便可以进一步来证实。
如果那些花叶真的是那些吸血蛾的食料,上面一定有吸血蛾在吸噬花叶。
这如果被证实,那些吸血蛾的主人就不是郭璞,是另有其人──史双河!
杜笑天对史双河的疑心这刹那最少重十倍。
他的脚步已举起,举起又放下。
史双河如果要回来,现在正是时候的了,若两个一碰头,史双河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否是史双河的对手他并不知道,不过这下子,对于史双河这个人,他突然有了恐怖。
一种强烈的恐怖。
他必须尽快离开。
这无疑是一个大发现,如果他被史双河看见,这不难又变回一个秘密。
有过一次经验,史双河一定会从新部署,一定会更加小心。
如果纵然有第二个怀疑到这地方,要再次发现这个秘密,就不会这样容易的了。
甚至有可能,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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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笑天正想转身,左手的食指突然一痛。
他的目光不由落下,握在他左手之中那只吸血蛾的吸管已刺入他左手指的皮肤。
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那只吸血蛾,抵着那只吸血蛾的拇指早已移开。
他一痛松手,只是松开少许,一有了可以挣扎的余地,那只吸血蛾又开始挣扎。
杜笑天的手掌随收紧,冷笑,道:“一次的经验已经足够,现在就是蛾王落在我的手中,也休想逃走。”
一个声音实时响起。不是“嘶嘶”的蛾声,是人声!阴森森的人声。
声音从后面传来道:“给我看见,你也是一样!”
杜笑天一惊回头。
史双河正站在地牢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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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的灯光之下,史双河本来已经苍白的脸庞更显得苍白,苍白得简直不像是一个活人。
他脸上的神情与他说话的话声同样阴森,混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白气──鬼气!
他的人仿佛也因此飘忽了起来,飘忽得就像是冥府出来的幽灵。
他的出现根本就已是幽灵一样。
杜笑天虽然因为手中那只吸血蛾分心,耳目到底是灵敏过人,以他耳目的灵敏也竟然要到史双河出现在地牢门口,开口说话才察觉。
史双河左手的油灯已不在,右手仍提着那个竹篮。
竹篮中盛着花叶,后院那种花树的花叶,青绿色的叶,鲜黄色的花。
淡淡的花香已经在地牢中散开。
绕月飞舞的群蛾似乎就因为地牢中多了这新鲜的花叶而变得更加活跃。
“霎霎”的声响逐渐强烈起来。
杜笑天心都乱了。他盯着史双河,不觉地开声道:“史双河……”
史双河死眉死眼,面无表情,“嗯”一声,道:“什么事?”
杜笑天满肚子话,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
史双河也不追问,目光斜落在那个竹篮之上,说道:“我本来准备好好地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