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改变,对他来说会有什么影响?是否适合他的性格?他却没有考虑到。据说,成功会令人变得疏忽自大,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人,一个习惯了成功的人,成功对他来说已失去刺激,已引不起太多的兴趣,可能一笑置之,若无其事。张大不知是否那种人,但表面看来,这一次的成功显然令他很兴奋,甚至于改变原则。这个人的原则是不是适合改变?
巷子里没有阳光,张大喜欢这种地方,他讨厌阳光,与生俱来,所以他的皮肤那么白,一些血色也没有。据说阳光是正义与光明的象征。做坏事的人都不喜欢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但张大比起那些人更讨厌,若是他得到传说中那种射月的弓箭,他一定会毫不犹疑地将这唯一的太阳射下来。
转了一个弯再转一个弯,迎面走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随便在哪里也能够看见,一身黑衣已洗得发白,背着一个同样质地的包袱,目光呆滞,那种神态就像是已厌倦了生命,什么都再也提不起兴趣,与现在的张大,更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也就像被张大的豪气压住了,偏身让张大走过,才再往前走,张大没有留意这个人,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妥,这个人实在太普通了。得志的人也的确不多,虽然很多人都很乐观,但未至悲观只是活腻了的人更多,张大也看腻了,这个人的外表也实在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也是这个人成功的地方,一个普通人要装成一个一流的杀手固然不容易,一个一流的杀手要装成一个普通人却更加困难,这个人竟然完全做到,甚至连张大目光这么锐利的人也竟然一无所觉。他们同是风神门下,虽然素未谋面,但总该也有迹可循,尤其那么接近,这个人却就是没有,在掩饰身份方面,绝无疑问已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张大给他的又是什么感觉?从他的表面也瞧不出来,一种表情,继续往外走。一直到张大转过弯角,他的眼睛才有了变化,由呆滞而变得灵活,锐利,逐渐眯起来,眯成一条缝,就像是两柄薄刀,目光却变得比刀光还要森冷锋利。驿道上斩杀江顺的就是这个人!
当然他却没有掩饰,飞骑斩杀江顺之后,目光才变得呆滞,那是因为他没有将江顺放在眼内,自信就是迎面而来,也可以将江顺瞬息斩杀于刀下。装成一个普通人在他来说也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没有这种必要,他很少这样做!虽然他平日怎样看来也只像个普通人,那也只是给普通人的感觉,要瞒过高手的眼睛,还要花些心思!
可是在离开墓地之后,他便一直是在装,只有睡觉的时候例外。他没有见过另外六个杀手的真面目,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装成怎样,只知道由离开墓地开始他便随时可能会遭受袭击,除非他装的完全不像一个杀手。这片刻他却是装的最像,也最费神,因为他已经完全肯定张大就是那六个杀手之一!
他的手随即解开了那个包袱,动作之迅速,绝不在龙五那样的暗器高手之下!
那个包袱的结构也有异一般,看似解开来很麻烦,可是要解开来的时候绝不麻烦。包袱内是一柄刀,藏在一个紫鲨皮鞘内,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他的人。
张大转过弯,很快又转第二个弯,突然一怔,在他的前面是一堵墙。这条是死巷,可是方才那个人,怎会由这里走出来的。
他心念一转,身后破空声暴响,巷子狭窄,一听这破空声,他便知道连拔起身子也来不及,只有硬接,双手那刹那仿佛大了一些。他练得是密宗大手印,运起功来一双手坚如铁石,也自信接得下任何暗器。
来的不是暗器,他的一双手只是坚如铁石,并非真的与铁石一样坚硬。他的左手立即抄住了袭来那柄刀,也立即母食指之间断开。刀虽然一样可以当做暗器,但是兵器如无十分把握,就不会掷出来,而且掷出来也不会有变化,所以张大才会去接,那刹那他亦已瞥见那柄刀,立即便知道自己判断错了,错的很厉害。
刀柄相连着链子,虽然掷出,可以收回,而也就因为有链子相连着,仍然有变化。张大的左手抄上同时,刀锋亦一转,他的反应虽然快。还是给削断了,四指与大半手掌随刀飞去,鲜血在内力催迫下,箭也似喷射。痛澈心脾,最令张大痛心的却是这只左手非独他身体的一部分,还是他的兵器,苦练了十多年才练到这样,竟然就这样断去,他当然立即肯定那袭击他的人就是风神门下六个杀手之一,也没有多想,身形箭射,未断的右手刀一样插进前面的墙壁,硬硬的抓出了一块砖来,链子刀追斩而至,张大砖块掷出,正中刀上,砖块粉碎,那柄刀亦被震得扬起来,不过三四尺距离,实在险的很。张大再探手,又抓住了另一块,再掷出。链子一抖,刀又斩下,张大掷出的那块砖正好掷在刀上,再将刀震飞。
砖块虽然没有刀的坚实,但在张大的手上掷出,无疑铁石一样,震开了追斩的第一刀,要震开第二刀便容易得多。说险那实在险得很,若非张大的手那么坚硬,一下能够插进墙壁中,将砖石抓出来,即时掷出,就是不死于追刺的第一刀之下,只怕也得身受重伤,那个人没有再出击,链子一抖,刀回到手上。
张大身旁有用不尽的砖块,以链子操刀,他知道绝难再斩在张大身上,只有用手操刀才能够发挥更大的威力。张大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封了断手的几处穴道,阻止鲜血再外流。那个人瞪着他的手,忽然笑起来,“密宗大手印,果然是非同凡响。”
张大探手抓住了一块砖,冷笑道,“没有刀的厉害。”
那个人左掌接压在刀脊上,无论言谈举止,这时候他都不再像一个普通人。张大瞪着他的脸,接道,“好本领,连我也竟然瞧不出是同道中人。”
那个人笑笑,“这个时候你只有更谨慎,不该那么兴奋的。”
张大不由叹了一口气,那个人反手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抖开,再一抖,飞向张大。那是龙五的画像,张大一眼便看出也是自己画的,心中不由又叹了一口气。“看到这张画像我实在吓一跳,画像绝无疑问是给我看的,居然有人知道我在那附近,还有什么比那更危险的。”那个人又笑,“可是对自己,我仍然很有信心。”
张大道,“装你那么像的人并不多。”
那个人道,“也许我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普通人,不幸成了风神门下。”
张大道,“你虽然斩下了我的一只手,我却仍然同意你,你才配做一个杀手,你找到一个最佳的掩饰身份办法,做杀手的人,能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已经成功了一半。”一顿再问,
“高姓大名?”
“邱大业。”
“很普通的名字,但,还是我的姓名普通——张大。”
邱大业又笑了,“叫张大的人随便可以找到二三十个,的确很普通,可惜你的外表绝不普通。”
“面色是白了一些,我不喜欢阳光。”
“所以,我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活在暗影里的人,极可能就是我们七个之一。”
张大道,“你在街上已经发现我的了?”
“你看到龙五尸体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变化我全都看在眼内,你也是值得高兴的。”
张大摇头道,“我根本不应该去看,要知道是怎样情形有很多办法。”
“问题是那是你的杰作。”
“所以不去看看我总觉得太对不起自己,我也原以为在那样场合只要小心,不难发现其他人。”
“用火药的那个人不在。”
“你已看到他了?”张大不由自主地追问。邱大业笑道,“他逃得很快,那当然是因为他知道旁边可能还有其他的人窥伺他,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不要紧,以后看见身形轮廓约莫相似的人,我一定会很小心,必要时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
“你当然不会再上任何马车。”
“我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坐马车的。”邱大业打了一个“哈哈”,“这一点你倒不必替我担心。”
“那辆马车的确令人很意外,我看用火药的目的原不是在龙五。”张大一顿,接道,“也许在沈胜衣。”
“龙五的暗器很麻烦,能够解决他,用火药的相信也很满意,我们当然更加满意了。”邱大业接问,“你还有什么说话?”
张大反问道,“你以为我在拖延时间?”
“我们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邱大业摇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很感慨。”
张大忽然一笑道,“我们这种人喜欢出其不意杀人,死在出其不意下也是应该,可是你要杀我,还得花些气力。”手一扬,那块砖头粉碎,但他的手随即又抓住了另一块。邱大业道,“我也是很佩服你的,这样的手居然能画出那么精细的画像,其实我本来也有些怀疑画像的另有他人。”
“不错,你这双手与画像似乎不应该拉上关系。”
“马车与火药不也是?”张大笑了,“对这附近的环境你看来很熟悉。”
邱大业道,“我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每到一个新地方,总喜欢大街小巷不住地跑,务求完全熟悉周围的环境。”
“可惜我没有这个坏习惯。”
“所以看见我转出来,便以为这边还有路,不知道是一条绝路。”
张大点头道,“你非独懂得选择下手的地方,还看得很准。”
邱大业道,“能够不在你身旁走过我都会尽量避免的,可是我又非要走这一趟不可。”
张大道,“你装的很像。”
“但想到是同道中人,却是不由得捏一把冷汗,只要我露出破绽,倒下的就不是你,是我了。”
“不错,只要我有些怀疑,我就会下手,相距那么近,你的刀绝没有我的双手快。”
“幸好你不是一个逢人便杀的人。”邱大业笑笑道,“不过,你若是出手一试,我也会露出破绽来的。”
张大道,“我应该出手一试的,虽然那样做会像一个疯子,却是确保安全的最佳办法。”
“我们却都没有这个习惯,主要当然是每天经过身旁的人实在太多。”
张大又笑笑,“从我身旁走过之后你当然更能够肯定我就是那七个人之一。”
“我所以立即下手也当然因为看出你身上不可能带着兵器,应该就是用掌的那一个。”邱大业目光落在刀上,“你若是带着兵器,虽然在这种环境,要挡开我那一刀的袭击应该是绝无问题。”
张大看着自己的手掌,叹息道,“血肉之躯到底没有兵器的坚硬。”
那也是事实,他身上若是带着任何的兵器,以他反应的敏捷,一样可以拿出来挡向来刀,他却是一向不屑带任何的兵器,一个理由是他的双手已经是最好的兵器,另一个理由,是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邱大业道,“其实你应该带着其他的兵器的。”
张大怔了怔道,“不错,我这张脸无论怎样看也不像个普通人,带着兵器装成一个江湖人,就是被人看出是一个杀手,也只会提防我带着的兵器,不会怀疑到我用来杀人的却是一双手,这反而是最佳的掩饰方法。”
邱大业道,“可惜有你这样一双手的人,往往都会轻视任何兵器,认为没有一样兵器能够与自己的身份配合。”
张大摇头道,“这些话你应该早些跟我说的,现在才说,是不是迟了一些。”
邱大业笑道,“这一次你真正的致命伤却是在你将其他人看得太高了。”
张大叹息道,“龙五杀掉那个饶舌的老头儿的时候,我其实便应该知道,我们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都这么难应付,杀掉一个并不是一件值得怎样高兴的事。”
“你是说在墓地那边说话多多的那一个是一个老头儿,给龙五杀掉了?”
“说话太多是他的致命伤,但龙五能够那么快将他找出来,也有他的本领。”
“你就是这样想以为龙五是一个强敌,看见他倒下也难免有些乐极忘形。”
“这到底是由我一手摆布造成,没有我提供的画像,龙五虽然逃的匆忙一些,用火药的亦未必知道他就是龙五,伺机采取行动。”
“这也是。”邱大业转问,“龙五到底是在逃避什么?”
“我也给沈胜衣送了一张他的画像。”
邱大业恍然,接问,“沈胜衣看到了?”一顿又道,“时间不对,他应该还没有看到。”
张大摇头道,“龙五偷进去沈胜衣的房间,目的当然是在找机会暗算沈胜衣。”
“以他的暗器手法,应该是有些收获的,可惜他看到了那张画像,一惊之下赶紧逃出来。”
“没有比这更可惜的事了。”邱大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他击杀了或者击伤了沈胜衣才逃出来,那该多好。”
“看来你也很贪心。”
邱大业笑道,“这个时候,我们七个人有哪一个是不贪心的。”一顿接道,“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张大笑了笑,“我虽然只剩下了一只手,要杀我还没有这么容易。”
邱大业手中刀突然飞出,张大抓着的砖块亦掷了出去,反应仍然是那么敏锐。刀快,砖也快,半空中相撞,转碎裂激飞,刀链子一抖,又斩下,张大右手也从墙上抓出了另一块砖掷出,又正中来刀。刀七斩,砖也飞出了七块,尽碎在刀下,刀势终于一顿,飞向邱大业的手中。
张大右手已抓住了第八块,随即掷出去,邱大业将刀一横,砖块便被拍飞,回撞向张大,这一着实在大出张大意料之外,他正要乘机扑上,砖块便迎面撞来,也总算手快,挥手一把抓住。刀紧接斩下,张大才抓在手的砖块急掷出,在刀斩至三尺距离之前将之挡下来,碎裂在刀下,四面急射开去的砖碎射在他身上,也甚是疼痛,他没有理会,闪电般抓住了另一块砖,这一次,刀没有再斩下,立即飞向邱大业手中!
“好刀!”张大冷笑,手中砖块没有再掷出去。
“你的手也不错。”邱大业似笑非笑地道,“幸好你现在只有一只手可用,否则双手齐来,就是砖块便已将我赶出这条巷子。”这也是由衷之言。
张大傲然道,“就是一只手便已经足够应付。”
邱大业道,“而且砖多的是,却不知道你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张大道,“相信总能够支持到别人发现为止。”
邱大业道,“我们的人?”
“用火药的不用说,还有其他的两个,这时候相信也是在这附近,只要有一个到来便已足够。”
“到时候我一定会离开,让他来杀你。”邱大业笑着,“无论来的是哪一个,对你都是一样,你必是死定了。”
张大道,“只要他能够看到你的面目,我就是死也是快乐的。”
邱大业道,“他看到我同时,我也一样会看到他,在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快乐事?”
张大道,“在我们七个人当中相信你是掩饰的最好的一个,你原是可以最后才出现的。”
“好像这种好机会,我们这种人都是绝不会放弃的。”
邱大业摇了摇头,“你是没有希望的了,说这些都是废话,对你一些好处也没有。”
语声一落,他的刀再飞出,张大手中砖块急掷,随即又探手往墙上找去,也就在那刹那,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然后霹雳爆响,那道砖墙突然四分五裂,他的一个身子同时给破碎的砖块撞的飞起来,眼前星斗满天,那个身子同时有一种四分五裂的感觉。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他甚至没有发觉那道耀目的刀光,没有那种身首分离的感觉。
邱大业这一次一刀便将他的头斩下来。刀没有连着链子,邱大业是掌刀掠出,天马行空般从张大身旁掠过。刀很快,也很利,斩下了张大的头颅,却没有影响邱大业的身形,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中,人刀一如所算随即上了旁边的瓦面上。
居高临下,他看清楚了那个将砖墙击碎的人,那个人却没有看到他,只是看着在碎砖中倒摔巷子里的张大。那是一个虬髯大汉,浑身肌肉贲起来,双手抓着一条铁链子,一端连着一个奇大的铁锤,也就是这个铁锤一下将砖墙击碎。
看着张大身首异处,摔在地上,碎砖雨点般落尽,大汉才仰起头来。邱大业即时道,“好锤!”
大汉洪声应道,“各有各的好,但锤比刀爽快却是绝无疑问。”
邱大业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气力。”
“幸好你没有,否则我这一锤就不是在这个时候打来,怎也在这个抓砖的倒下之后。”
邱大业大笑,“那势必两败俱伤之局,两个铁锤相撞相击之下,这条巷子两旁的屋子只怕难有一座会完整。”
“用刀的叫什么名字?”大汉语声如洪钟,在巷子里激荡起阵阵回音。
“邱大业,用锤的呢?”
“屠龙。”大汉目光陡亮,“这个名字不好,我也从未见过真的龙。”
邱大业笑道,“我一样没有创过什么大业。”
“江顺是你杀的?”
“我喜欢斩脑袋,这是我唯一的特点。”邱大业接问,“杀那个清官顾松年的相信就是你了?”
屠龙大笑道,“除了我,我们七个人当中,难道还有第二个能够将那辆马车击成那样子?”
邱大业道,“这种武器也是一种负担,在这种环境下杀人之后你不能够迅速离开。”
屠龙道,“所以我根本不打算离开,我也是一个很公平的人,既然看到了你的本来面目,当然要给你看看自己的。”
邱大业道,“张大也不笨,只是在我的刀威胁下,不敢分神,脑后也没有长着眼睛。”
屠龙道,“一个武器被毁掉的杀手与废物并无分别,死不足惜。”
邱大业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屠龙道,“我们真的只剩下四个人了?”
邱大业道,“那个饶舌的,张大,龙五绝无疑问都已经死掉。”
屠龙点头道,“张大的说话应该没有问题,用火药的我们也知道就在附近,剩下的一个呢?”
邱大业道,“没有消息,但若是我们再倒下一个,说不定他会现身看看。”
屠龙道,“我们合作怎样?”
邱大业一怔,道,“合作。”
“干掉了那两个,再对付沈胜衣,然后决定我们的生死。”屠龙打了一个“哈哈”,“这样我们生存的机会无论如何都大很多。”
邱大业想想,道,“应该就是了。”
屠龙道,“我们合作而且有一个好处。”
邱大业笑笑,道,“你一眼便看出是一个杀手,我却只是个普通人,剩下那两个人袭击你的时候我一旁抽冷子一刀很容易便解决。”
屠龙道,“所以要干倒那两个应该是易如反掌,亦大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沈胜衣。”
邱大业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来喜欢一个人行动,可是这个合作的条件又实在太吸引人。”
“你是答应了?”屠龙大笑,“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他笑得就像个孩子。
邱大业接问,“我们什么时候采取行动?现在?”
屠龙道,“当然了,那个用火药的一定还在这附近,看到我背着这个流星锤走过,一定会找机会袭击,你一旁小心着,在他动手之前将他砍杀便是。”
邱大业嘟喃道,“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若是我这样子的可就麻烦了。”
屠龙道,“不会吧,一个高手能够装的完全不像一个高手的,除了你,我看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的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邱大业道,“但若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龙五又怎会毫不提防的跑进他的马车?”
屠龙道,“我看他是给什么人赶急了,没有在意赶车的是什么人。”
“那也绝无疑问外表毫不起眼,要细看才能够有所发现。”邱大业打量了屠龙一遍,“对你来说可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屠龙仿佛这才明白,道,“你是担心在他动手之前仍然瞧不出他就是那个用火药的?”
“不能不担心。”邱大业很认真的,“我们既合作,一切变得要公平,机会均等,才有意思。”
屠龙沉吟道,“不错,若是我给火药暗器弄翻了,你就是将他的头斩下来,对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邱大业再问,“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虽然到最后还是非杀你不可,却不想占你这个便宜。”
屠龙“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邱大业道,“这只是公平,否则大家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对,正如我叫你拿命来掩护我杀人,摆明是占便宜,你就是想不透答应了,我也觉得没意思,”屠龙笑接道,“我们虽然是杀手,但也该有杀手的原则,可是我方才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多亏你提醒了我。”
邱大业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屠龙摇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一顿沉吟了一下,又道,“我们就这样先干着,想到了才改变怎样?”
邱大业道,“话已经说在前面,这个便宜。。。。。。”
“我既然知道又不反对当然不算便宜了,冲着你这份义气,我就是冒这个险也是快乐。”屠龙大笑,“那个用火药的未必运气这样好,凭我的身手,相信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他弄倒,万一真的给弄倒了,是我倒霉,无话可说。”
“这个……”邱大业看来仍然要考虑。
“看你,婆婆妈妈的,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决定了,说好了,还考虑什么?”
“爽快!”邱大业一伸大拇指,“我只拼了命也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我们走……”屠龙转身举步,邱大业那边身形亦动,手中刀也就那刹那脱手飞出,刺向屠龙的头颅。这一刀没有变化,也因此凌厉得多,却也就在那刹那,屠龙倒提着的流星锤突然扬起来,看他的动作又是要将流星锤倒挂在肩后,但就是那么巧,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斩下那一刀。“呛”的刀弹飞,迅速回到邱大业手中,邱大业没有动,但身形呼之欲出,只要屠龙出手,立即就会有反应。
屠龙没有出手,背着流星锤缓缓转过身来,笑笑道,“早该叫你一试的,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任何人用任何手段,要将我击倒也不是一件易事,你有足够的时间击杀暗算我的人,而且还有我从旁协助,应该绝没有问题。”
他的说话态度,仍然是那么刚直,眼神也仍然是那么纯真,连笑声也没有改变,邱大业看着,却由心寒出来,若非以为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柄刀也不会出手。他给人的却是这种一些机心也没有的感觉,也竟然连邱大业这种人都给他瞒过。
邱大业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目光若非比一般人锐利,也看不透张大,现在却就是看不透屠龙,这个人的掩饰功夫其实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邱大业有这种感觉,也这才知道方才的处境多么的危险,若非环境不太适合,他实在怀疑屠龙的流星锤会不会把握那刹那的机会还击,也怀疑自己能否闪避开去,屠龙笑接道,“我们其实是同一类的人。”
邱大业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是的。”
屠龙道,“你掩饰身份的方法是将自己装成一个普通人,毫不起眼,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的普通人,而我,从来没有在意江湖上的人会将我看做一个莽汉,知道有一个用流星锤的杀手的人却会被我的外表骗过去,这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邱大业道,“我身为风神门下的杀手,原不应该看轻任何一个风神门下。”
屠龙点头道,“你应该考虑到我若是真的一个这样粗心大意的人,怎配做一个杀手?”
邱大业无言点头,屠龙接道,“张大就是因为不够冷静而死在这条巷子里,好像你这样冷静的人怎会变得如此轻率?”
邱大业笑了笑,“原来我是犯了张大同样的错误,弄倒了一个便得意忘形,粗心大意,可以看到的都看漏了,否则应该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的环境。”
屠龙道,“这的确不易。”
邱大业笑接道,“现在看来你比方才机灵得多了,简直是两个人。”
屠龙道,“明人眼里不作暗事,这是句老话。”
邱大业转问,“我们合作的事又怎样?”
“不是已经决定了?”屠龙反问,邱大业再问,“那一刀……”
“你已经试出来,在事情结束之前,相信不会再给我第二刀。”屠龙又笑了。邱大业没有作声,抬手握拳,只伸出中指,按在眉心上,屠龙大笑,做了一个同样的姿势,然后两个人一齐举步,往外走去,邱大业的刀迅速回到包袱内,整个身子的肌肉仿佛都松弛下来,两人那样子按着眉心,相信是一种仪式,也经由这种仪式,取得了默契。
这两个杀手联合起来,实力当然大得多,要比单独行动好多了。
两人才走出巷子,那边高处屋脊上便冒出柳清河来,一身灰衣,灰扑扑的与瓦片仿佛混成一片,旁边一株高树在瓦面上垂下了几簇枝叶,也有掩护的作用。他冷冷的往巷口看了一眼,身子一转,仰卧在瓦面上,让阳光披在身上。
与邱大业相反,他喜欢阳光,就正如他喜欢火药一样,也大概因为习惯了阳光的照射,火药爆炸那刹那的闪亮对他一些影响也没有,他仍然可以看清楚是否有作用,是否需要再出击。阳光的灿烂与火药的辉煌都能够令他得到快感!也因此他选择火药做他的杀人武器,而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然,在夜间他一样会杀人,只是得不到杀人那种乐趣。也就像邱大业,张大,杀了同门的杀手便非常兴奋,只是他越兴奋便越喜欢卧在阳光下,甚至在阳光下打滚,翻筋斗。现在他当然已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邱大业砍掉了张大一只手之后,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如何将张大杀掉,他甚至拟好了三条途径,四种火药暗器,也绝对有信心一击中的,哪知道就在这时候屠龙出现了,流星锤一击之下,将他偷袭的念头也击散。
两人的说话他听得不太清楚,却不难想象得到两人已取得协议,可是他仍然有些怀疑。邱大业那一刀偷袭令他感到很兴奋,结果当然令他很失望。
在他的眼中,邱大业与屠龙同样可怕,两人联手,他不以为剩余的杀手能够应付得来,他第一个便已没有这种信心,也立时决定放弃对二人采取任何行动,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必中又能够全身而退。
看那种姿势他知道如无意外两人必会合作到底,只是怀疑自己是否有耐性等到那个时候。
然后他想到沈胜衣,若是利用沈胜衣能否打破这个僵局,他不知道,却很想一试,到现在为止,他们似乎还没有人对沈胜衣采取行动,也应该有所行动的了,否则自相残杀,不难未接触沈胜衣便已经死光死绝,那才是笑话。应该怎样引起沈胜衣的注意,沈胜衣的运气事实一如传说,竟是那么好。这种好运气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柳清河不知道,他也当然不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个小倩对沈胜衣采取行动,而且很接近,只是沈胜衣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非独柳清河,屠龙、邱大业也是。
在掩饰身份方面,这些风神门下的杀手都各有一套。小倩所用的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一种。这一种也当然是女人用来比较适合。尤其是小倩这样看来弱质纤纤的少女。
以沈胜衣这样的聪明人,这样的江湖经验,已很难要他上当,可惜他到底是一个男人,看见一个少女给一群大汉欺负,实在很难袖手旁观,何况他身旁当时还有一个好打抱不平的杨万寿。杨万寿没有沈胜衣那么锐利的眼睛,那么丰富的江湖经验,也没有沈胜衣那么冷静,而他的行动说话却直接影响沈胜衣的印象与判断。
沈胜衣很清楚他的为人,他是沈胜衣认识中一个不错而且很有趣的朋友。对于这种朋友,沈胜衣的好感也是比较浓一些,这一些往往都会发生颇大影响。任何人看见一个很有趣的朋友,往往都会被他有趣的言谈举止吸引,有些分心的。
沈胜衣到底是一个人。
马车在湖畔停下,小白龙的一群手下已迎上来,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去通知杨万寿、沈胜衣的两个小白龙手下一个叫孙显,一个叫高成,显然都是能够说话的人,随即吩咐各人继续搜寻,一面将沈胜衣三人请上了一只船,往白家庄荡去。他们是要去看找到的两具尸体,希望从尸体上找到些线索。
小倩很放心,昨夜杀人的时候她已经很小心,绝不以为沈胜衣、杨万寿能够从尸体的伤口上看出是那柄宝刀弄出来,她当然随去。
龙五潜进杨万寿的庄院企图暗算沈胜衣,但结果被另一个杀手画影图形,死在一辆放置了火药的马车中。画图的人可以肯定绝不是用火药的人,风神门下其余那六个杀手是否都已经集结在附近?她虽然不知道,周围都遍布杀手的陷阱则是意料之中。
她也不能够肯定自己的身份在其余六个杀手眼中是否仍是一个秘密,虽然她一直都很小心,这种小心并未能够保障她的绝对安全。其余六个人的小心也绝不以为在她之下,尤其是用暗器的龙五,暗器原就不是粗心大意的人练得好的,练到龙五那个地步更可想而知,竟然给画影图形也不知道,想来就心寒,而画像一再出现,会不会是画画的与用火药的已取得联系,并携手去对付其他杀手。
她也不以为没有这种可能。危机四伏,还有什么地方比留在沈胜衣身旁更安全?
湖上到处都可以看见小白龙的手下操舟搜索,小倩看着心中好笑,当然没有笑出来。沈胜衣盘膝坐在船首,一声不发,仿佛在考虑着一些什么。
看着他小倩有一种既安全却不知道怎样的感觉,她从来就不曾与一个他要杀的对象相处这么近。
沈胜衣给她的印象是那么可爱,她很想找到一些沈胜衣讨厌的地方,那他就是找到了机会,要用刀暗算沈胜衣的时候也会想杀其他人一样痛快,可是到目前为止,她仍然找不到。
这是最令她迷惑的一件事,她实在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到她要杀沈胜衣的时候就是下得了手也会有片刻的迟疑,而不能够发挥全部的威力。
“沈胜衣怎会是一个这样的人?”小倩叹息在心中,她本来是以为沈胜衣就像之前她见过的其他那些有名的侠客,总有些地方令人瞧不顺眼。
可是沈胜衣给她的印象完全不是那回事,她知道沈胜衣是一个侠客,但她完全没有侠客的感觉,只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她认识了多时的人,一个朋友!
朋友!一想到这两个字,小倩心头不禁一阵怦然震动。对她来说,这是何等陌生的两个字,好像她这种杀手,怎会有朋友?怎可能有朋友?
到现在为止,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她虽然知道朋友的意思,却从来没有感觉有认识朋友的需要,任何人在她的心目中几乎都是敌人,越接近就会越危险。沈胜衣给她的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想着看着,不由得怔在那里,杨万寿没有在意,忽然在意,看了看小倩,又看了看沈胜衣,脱口道,“这个小子有什么好看?”
小倩如梦初醒,轻“啊”一声,娇魇不由红起来,杨万寿一见大笑道,“该死该死,我实在不应该干扰你的。”
小倩摇头,杨万寿笑接道,“这个小子我也有时越看越觉得好看,很多女孩子也都是这样说的,这大概就是叫什么魅力。”
小倩娇魇更红,杨万寿又道,“你不妨细看清楚,反正这个小子给女孩子瞧惯了,脸皮子已厚的很,绝不会害羞。”
沈胜衣笑应,“你这样说她还敢瞧我?”缓缓的转过头来。
小倩果然避开沈胜衣的目光,杨万寿看着又大笑起来,沈胜衣摇头接道,“哪有你这样笑的,幸好不是第一次见面,否则小倩已给你吓得远逃了开去。”
杨万寿道,“笑得像我这样动听的人并不多。”
沈胜衣道,“可惜你笑得不是时候,这方面你还要学。”
杨万寿大笑不绝。
船泊岸,孙显、高成随即将沈胜衣三人引到藏尸的地方,那是一个地下密室,三人才进去,暗门便自后面关上,小倩立时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她没有做声,紧跟在沈胜衣后面,杨万寿已迫不及待的一溜烟地奔下石阶,穿过石阶下的一道珠帘,奔了进去。然后他发出极其诧异的“哦”一声,小倩应声道,“这不像一个存放尸体的地方。”
沈胜衣分开珠帘,一面应道,“本来就不是。”
珠帘后是一座华丽的厅堂,当中一盏琉璃灯高悬,很光亮,左右一些精致的架子,盛载着种种珠宝玉石,一看便知道都是价值不菲。这非独不像存放尸体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一座藏宝库,而事实亦不见有尸体。当门的照壁前面也垂着三道珠帘,隐约可以看见珠帘后坐立着两个人。
“那是什么?”小倩不由追问。
沈胜衣悠然道,“是用来藏放珠宝的,也是一个避难的好地方。”
小倩摇头,“我不明白。”
那三道珠帘即时左右分开,他们也同时看清楚了坐立在珠帘后的两个人,立着的是杨万寿,一面的诧异之色,向沈胜衣一摊手。坐着的那个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小白龙,拥着一张锦被,面色苍白,看着小倩,笑笑。
小倩如遭雷击,心头怦然震动,娇红的俏脸立时变得苍白,手紧接落在刀柄上。沈胜衣摇头,“别这样冲动。”
小倩看着沈胜衣,“你早就知道的了。”语声在颤抖,显得很激动。
沈胜衣道,“在路上知道的,孙显暗中交给我一张字条,写得十分详细。”
小倩道,“可是你已经知道我就是昨夜袭击他们的人,是风神门下的杀手。”
沈胜衣点头,小倩接道,“可是你什么也不说,若无其事地将我送来这个陷阱。”
她的语声更激动,凄然一笑,接下去,“好像我这种人,你就是怎样欺骗我也是值得原谅的。”
沈胜衣摇头道,“这不是一个陷阱,小白将我们请来这里并无恶意。”
小倩笑起,笑得很凄凉,沈胜衣接着道,“他只是发觉事情大有问题,希望大家能够有一个明白,在路上我所以不说,只是因为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小倩只是笑,沈胜衣又道,“路上我若是说出来,难保你会立即走,我们若是阻止,你的身份便会败露,我虽然不知道风神门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有一种感觉,你若是暴露出身份,不难招致杀身之祸。”
他说得很诚恳,小倩听得情绪似乎逐渐安定下来,咬咬嘴唇,欲语还休,“我相信小白。”沈胜衣说下去,“他若是存心报复,根本不会这样做。”
小倩不能同意这是事实,看看小白龙,“你到底要怎样对付我?”
小白龙开口,呛咳了几声,才以微弱的声音回答,“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然后才杀我?”
“不一定——”小白龙摇头,“有时真相比报复更加重要,昨夜我赶得那么急,只是为了朋友的安危,现在,我用这种方法将姑娘请到来,也只是经过冷静分析,发觉事情的本身大有问题。”
小倩摇头道,“那跟你没有关系。”
小白龙呛咳着道,“在姑娘作出决定之前,先请听我一些话,那可能姑娘亦会觉得很意外。”
小倩疑惑的目光一转,沈胜衣接道,“他说的这样肯定,你又何妨听一听。”
小倩忽然问道,“我能够不听?”
小白龙笑笑,道,“说完了,姑娘要走我绝不会留难,我的朋友也当然尊重我的意见的。”
小倩不相信的道,“我杀了你四个人……”
“生死有命,不死的也死了。”小白龙目光一转,“我,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朋友你总该信的。”
杨万寿插口道,“小白你这是废话,小沈跟我这个姓杨的是怎样子的人,难道还要说。”
小倩目光从杨万寿、沈胜衣面上转过,垂下头,小白龙接道,“那个船夫张石在西溪看到了姑娘杀谢安……”
“这是他的不幸。”小倩不由接上一句。小白龙接道,“根据我搜集的资料,姑娘从来就不会伤及无辜。”
“那是风神们的戒条,我也不是那么狠毒的人,谢安那个孙女儿与船夫的死我也觉得很遗憾。”
小白龙等她说完了才道,“莺儿给那个船夫小汪无意按进水里溺死,也许是事实,但这种事实相信绝不是出于意外,张石当时藏在芦苇中看得很清楚,小汪并非失足倒下咽喉凑巧插在芦苇上,是一支芦苇从旁飞至,射进了他的咽喉。”
小倩一怔,脱口道,“我没有这样做。”
“以姑娘一向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但这却是事实。张石这种粗汉是不会说这种谎的,也没有这种必要,他也就是因为以为姑娘杀人灭口,昼夜逃开去。”
小倩摇头道,“我杀人一向有我的原则,何况这是破戒的所为?”
小白龙道,“我们也知道有所谓风神七戒,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那个人所以这样做除了要姑娘破戒,似乎没有其他原因了。”
小倩沉默了下去,小白龙接道,“再根据近日我调查所得,风神门下其余六个杀手都不约而同的破戒杀人,然后又自相残杀,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一顿补充道,“我是说在风神门中。”
小倩摇头道,“风神门中很平静,破戒的只是我们七个,自相残杀的也是我们七个。”
小白龙道,“方才街上发生的事,我的手下已经将消息飞骑送到来了,我想来想去,除了自相残杀之外,并不会有其他解释。”
小倩沉吟道,“这件事……”,欲言又止。
沈胜衣插口道,“看来你也有怀疑,若是无妨,跟我们说一遍。”
小倩考虑了一会,终于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说的很详细,沈胜衣、小白龙、杨万寿都听得很用心,都是一脸诧异的表情。小倩越说也越发觉有问题,那实在太巧合,小白龙方才的一番话,对她当然也有很大的影响。说到最后,她不由在一张椅子坐下来,然后怔住在那里。
杨万寿也这才道,“怎会这么巧?”
小白龙接道,“小倩姑娘只杀了谢安一个,但谢安的孙女儿与船夫小汪相继被杀,小倩姑娘也因而被裁定为破戒,这毫无疑问是有意嫁祸,这种嫁祸也绝无疑问是来自风神门中。”
杨万寿道,“江顺是孝子,奔父丧途中被杀,杀娄一剑的小老头以为杀的是巨盗独臂萧杀,胭脂虎怀了四个月的孕,以她与白额虎夫妇的脾气,应该不会是一个秘密,赵东楼是风神门下也应该有迹象可寻,用以救万千灾民的二十万两银子一劫再被劫,绝无疑问是一个布局,布局的早已知道那个杀手贪财的弱点,至于顾松年的被杀,若是事情发生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似乎说不过去,还有这都是差不多同时发生的事情,以风神门消息的灵通,戒条的严厉,若全都是这么巧消息来源有误,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出错,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不是。”小白龙叹了一口气,“当然或者真的这样巧,亦未可知,但这却是明显的有人企图嫁祸,小倩姑娘的一件事最明显的了。”
杨万寿不由笑道,“幸好你这条泥鳅命大,否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小倩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
小白龙淡笑道,“我及时抓住了一个手下的尸体挡住了那七刀,黑夜水中看的本已难清楚,再加上血液在水里散开来,姑娘还是被我瞒过了。”
“一具尸体?”小倩垂下头,心里又是一阵不安,对一具尸体也连轧七刀,又是怎样手辣心狠。
小白龙接道,“只是一具尸体,所以姑娘也不用难过。”
小倩偷眼看了看沈胜衣,显然还是很担心沈胜衣的感受。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她给沈胜衣的印象已经够坏的了,又何必再在乎这些。
沈胜衣仿佛在考虑什么,一些反应也没有,小白龙笑了笑又道,“但主要还是我的水性也实在不错,跟运气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杨万寿打着“哈哈”道,“这一点我也同意,你的水性虽然没有我的好,在这时候也很难有人比得上的了,所以我叫你泥鳅其实没有错。”
小白龙道,“小倩姑娘的水性却在我之上。”
小倩摇头,“你只是喝了酒……”
杨万寿截道,“要清楚还不容易,等你这条泥鳅伤好了,跟小倩姑娘一较高下,由我来主持公道,保管绝对公平,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小倩、小白龙不约而同一齐苦笑,这个时候,他们实在想不到杨万寿居然还有这种心情,杨万寿目光接转,问沈胜衣,“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什么主意?”沈胜衣如梦初觉。
杨万寿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小倩说了那么许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耳?”
“有。我就是在想。。。。。”
杨万寿截道,“你有这般聪明,这就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摇头,还未说话,杨万寿话已接上,“幸好你摇头,若是你点头,我不免要怀疑我的脑袋是否有问题,竟然迟钝到这般程度。”
小白龙插口道,“看情形沈兄已经有些头绪了。”
“不会吧……”,回答的又是杨万寿,“我连一些头绪也没有。”
小白龙不由失笑,他是明白杨万寿要将这个场合弄得轻松一些,然后才方便说话,小倩似乎也明白,看看杨万寿,再问沈胜衣,“沈大哥——”
这一声“沈大哥”出口,她也不禁又垂下头去,她实在怀疑是否还能够这样称呼沈胜衣。“小倩——”沈胜衣没有改变称呼,沉吟着,“看情形你们是坠进一个阴谋之中。”
杨万寿大笑截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沈胜衣笑问,“你知道那最后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最后?”杨万寿大摇其头,“开头还不知道怎样,那么快说到最后了。”
小白龙道,“事情若不是有现在这个变化,最后应该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那说清楚啊,如不是我们插手,他们七个人自相残杀,死到最后的一个还要应付小沈,当然亦非死不可,小沈的武功如何我们是知道的。”
沈胜衣笑笑,“也许他们会先将我解决,才再决定他们的生死,但即使最后的一战,能够活下来的人只怕也未必有,他们同是风神门下,最后剩下来的两个人实力相当,极有可能是同归于尽之局。”
小倩点头,“我同意沈大哥这种见解。”
沈胜衣道,“你们七个人互不认识是肯定的了。”
小倩道,“这也是保密的一种方法,越少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便越安全。”
“表面上看来是的,但同门不认识,不难会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而缺乏联系,必要时亦很难发挥团结的力量,任何一个门派都以团结最重要,风神门却例外,是不是有些奇怪?"沈胜衣目注小倩。
小倩想想道,“我一直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沈胜衣接问,“风神门中有多少人你也是不知道的了?”
小倩摇摇头,沈胜衣沉吟着再问道,“你若是不介意,我希望能够从你的口中知道有关风神门的情形。”
小倩考虑了一会,才点头,“风神门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也不清楚,门主风神是什么人对我们相信都一样,是一个谜。”
“我们更不在话下。”沈胜衣接问,“那你是怎样变成风神门下的?”
“我是一个弃婴,但到底是不是?连我也不清楚,我完全没有记忆,由我懂事开始我便在风神门下练习杀人的本领。教导我的那个人一直蒙着脸,除了武功之外,他时常都教导我怎样才能够狠下心以及杀人的种种乐趣。”
“可怕!”杨万寿嚷起来,“那么年轻的孩子又懂得什么,长期灌输这种思想,不难想象会变成怎样。”
小倩叹息道,“我十四岁开始杀人,没觉得有什么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乐趣,只知道要活着,自己便得要赚钱,而杀人是最佳的赚钱方法。”
沈胜衣说道,“生存对你们这群孩子来说,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应该不难说服你们接受这种思想。”
“但人杀多了,不知怎的就觉得很讨厌,逐渐,到底是乐趣还是一种例行公事,也……”小倩又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道,“生意是你们接回去的?”
“不是,我们要杀什么人都有指示,用不着自己伤脑筋。”
“那负责给你们指示的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教我武功的,与指示同时,银子亦送上,至于他是怎样接回来这种生意,我一直都没有在意,这也许已经习惯了。”
“那个人仍然蒙着面?”
小倩点头道,“我其实也很想知道他是怎样子,可是不敢问也不敢做。”
“这相信是习惯了服从。”沈胜衣又问,“你们一般是在哪儿接受训练的。”
“一座古墓内,到认为满意了才被送出另一个地方,我也就住在那个地方,一直到现在。”
“指示就是送到那个地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也许是为了方便他容易找到我。”
“没有再回墓地了?”
“就是这一次,我们七个人接到消息,蒙上脸,到指定的地方由马车接到墓地,进入古墓,接收处决。”
“平日没有回去看看?”沈胜衣有些奇怪,小倩的好奇心应该也很重。
小倩苦笑道,“这一次进入之后,我们才发觉是第二次到那个地方,当年我离开,眼睛是给缚着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么这一次你们没有给蒙上眼睛?“
“没有,大概是因为我们已不是离开时候的服从,而且关系到生命安危,说不定会有人忍不住有所行动。“
“你也有这种感觉?”沈胜衣接问,“我只是不知怎的,总觉得当时那种环境不大妥当,一个个的反应就像是有了决定,不甘心就那样被判处。”
“你们到底已是独当一面的杀手,对这种死亡的判决,当然不难会发生反感。”沈胜衣沉吟接道,“亦可能是你们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的?”小倩甚感诧异,叹息道,“我们就是杀错了人,也只是提供消息方面错误,那个提供消息的人,应该负绝大部分的责任,可是他一些事都没有,太不公平了。”
沈胜衣笑笑,“有没有你根本不能够肯定。”
小倩一怔道,“这也是,我根本连他是什么人也不清楚。”
沈胜衣道,“在墓地之内,你们应该问清楚这件事的。”
“哪一个说话,哪一个便有危险,我们七个人当中只有一个矮小的无意中说了话,后来他也管不了,不住的说,可惜全都不着边际,”小倩苦笑,“当时我想到那个问题,却不敢开口,给认出声音,只怕活不到现在。”
沈胜衣轻叹一声,“说话有危险,不说话却连怎么回事也不清楚,连分辩的机会也没有,要陷害你们的人若是利用这一点。。。。。。”
小倩摇头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胜衣道,“听你那样说,你们在风神门中都不可能与人结怨。”
“我们虽然是风神门下,别的我不太清楚,我们知道的就只是教我们武功那个,我是完全服从的,也从来不敢对他不敬,实在想不出哪儿令他生气,非这样害我不可。”
“除了这个人,还有什么人?”沈胜衣又陷入沉思之中。
小倩想想,还是摇头,小白龙看着他们,苦笑道,“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组织。”
“这一点我完全同意,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神秘的门派,门下的弟子除了自己,竟然会一无所知。”杨万寿大摇其头,“不过这也是这个门派成功的地方。”
小白龙呛咳一声,“无论他们任何一个人失手,对于整个门派都一些影响也没有,江湖上我看也没有第二个门派比这个门派更秘密的了。”
沈胜衣突然道,“这一次的事若是风神门中人做的,除了要将风神门毁灭之外我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目的。”
杨万寿脱口道,“那他是疯了。”
沈胜衣接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是风神门的敌人,知道了风神门的秘密,利用这个漏洞让风神门中自相残杀以至于毁灭。”
小白龙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那保管也不是好人。”杨万寿说的很是肯定。小白龙点头道,“他是要风神门下七个杀手竞杀沈兄,沈兄可是一直都代表正义。”
“这我是绝对同意。”杨万寿接道,“所以我才肯定他不是好人。”一顿转问沈胜衣,“你有仇敌是不择手段也要杀你,非杀你不甘心的?”
沈胜衣只是笑笑,杨万寿也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大笑道,“这没有一千大概也有八百,你这个小子太好管闲事,仇家比任何人都要多,也太有名,就是我也有时考虑要一刀将你杀掉,到江湖上威风一下。”
小白龙接道,“所以选择他,也许就只是因为他的武功高强,可以解决最后的一个风神门下。”
沈胜衣终于道,“这也是道理,明白风神门的组织,再加上这次事件的特殊,小倩他们七个人团结起来是没有可能的了,他们越接近我便越容易接触,必会发生一连串的自相残杀,剩下来的果真已带伤在身,勉强要杀我,则不难倒在我的剑下。”
杨万寿道,“你谦虚什么,单打独斗,江湖上有哪几个是你的对手。”
沈胜衣看看他,道,“幸好这句话你是对我说的,否则江湖上只怕再没有我立足之地。”
“那你搬到我家里来好了。”杨万寿大笑,小白龙笑接道,“我这人也很不错的。”
杨万寿恶狠狠地道,“你居然敢跟我抢人。”
沈胜衣截道,“这是以后的事,目前你们还是先帮助小倩解决那个问题。”
小倩道,“我可以应付得来的。”
沈胜衣道,“不弄清楚事实真相,你就是应付的再好也没有用。”
小倩叹息道,“我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其余的杀手相信也想不到你是七杀手之一,暂时来说你应该是安全的。”
“怎么暂时?”杨万寿忍不住又插口。沈胜衣道,“小倩的身份在其余那六个杀手虽然是秘密,在风神门上面的人来说却不是,要陷害他们的若是风神门上面的人,最后只怕会揭露她的秘密以求达到目的。”
杨万寿点头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沈胜衣道,“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杨万寿道,“连小倩也不清楚风神门的情形,你如何主动去找风神门查清楚这件事?”
“最低限度,我们已知道有那块墓地,何况还有其他的风神门下助我们一臂之力。”
杨万寿瞪大眼睛,“哪来的……”
小倩插口问,“沈大哥是要说服其余的杀手,要他们加入我们这边?”
沈胜衣道,“正如你一样,我相信他们亦已有些怀疑,只要能够把他们找出来,应该不难将他们说服。”
“办法是好的,只是未免太危险,”小倩看着沈胜衣,叹息,“这件事……”
“你们七个人都要杀我,之前我却是完全不知道,说危险,还有比这更危险?”沈胜衣一笑,“这件事我当然不管也不成,去说服其余的杀手虽然不容易,但应该试一试,反客为主对我来说反而更安全。”
小倩不能不同意,颔首道,“那我尽量提供有关他们的特征,再与你们到处去找他们。”
沈胜衣道,“特征若是明显的,我们可以交给别人做,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我们才找到去。”
小白龙道,“这件事我的人可以用。”
“我的人当然也可以。”杨万寿不当人后。沈胜衣道,“他们若是在附近,有那么多人帮忙应该很快有收获。”
杨万寿接道,“你武功虽然好,寻人这种事却不是武功可以干得来!”
“当然了,我只有一双眼睛,两条腿,能够跑多少地方?观察多少人?”
杨万寿笑道,“你这个小子很谦虚,前途无限。”
小倩听着,不禁莞尔一笑,沈胜衣接道,“不过看好了,别要太接近,他们都非常危险。”
杨万寿道,“危险的事当然由我们这些大人物去解决。”
沈胜衣看了他一眼,方要说什么。杨万寿已大笑道,“你别看我平日养尊处优,武功可没有放下,要不要试一试?”
沈胜衣摇头,却没有开口反对,他清楚这个人的脾气,要管的事管定了,就是砍他的脑袋也不能够令他改变。
小白龙那边笑笑,插口道,“当然不能少了我这一份。”
“你?你有多大本领?还是留在这里好了。”杨万寿第一个反对,小白龙还未回答,杨万寿突然又问,“你伤的到底怎样了?”
“不重,只是酒醉中伤口浸在水里,再吹风感染了一些风寒,吃过药,出了一身汗,好多了。”
杨万寿大笑,“这是小孩子才有的病,你如此弱不禁风,还是留在这里好。”
小白龙要说话,又被杨万寿截下,“难道你以为我们三个人解决不来,你只管这样说看我不立即拆掉你这座庄院。”
小白龙身子一缩,道,“你别吓我,我胆小。”
杨万寿大笑不绝,接对沈胜衣小声道,“我们走!”
小倩第一个转身,淌下了两行泪,她看不得这种朋友之间的关怀,也是到现在为止她才有朋友,也知道什么才是朋友。沈胜衣好像完全明白她的心情,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拍了她的肩膀两下,有些话是不用说的。
午后,云很多,背光的地方更阴冷,风不急,却带着一股寒意,令人不怎样舒服的寒意。屠龙这种身材又有这么好的内功的人,对这种寒意应该毫无感觉,但他现在却是真的感到不怎样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