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人的鞭子一刻也没停下来,好像他这种身材,这个年纪,使得动这条鞭子已经是令人意外,何况还这样矫活?
少女的娇躯在鞭上不住翻腾,哀呼连声,欢乐之色却更浓。
他的姿态始终是那么动人,一声声哀呼,给人的不是怜惜的感觉,反而令人心荡神旌。
小老人却是咬牙切齿,鞭下得更急。
轻纱在鞭下裂开,一片片飞碎,少女的胴体逐渐毕露无遗,在血红的灯光下看来,仍然是那么洁亮,令人有一种滑不留手,又充满了弹性的感觉。
肌肤上纵横交错,淡淡的留下了无数道鞭痕,却只是增加了这具胴体的魅力。
一颗颗汗珠也在肌肤上冒出来,晶莹闪亮,少女已开始露出疲态缓缓倒下去。
小老人的鞭子突然又卷至,缠住了少女的双腕,再一牵!
少女樱咛一声,整个身子被吊起来,鞭子一落,正好挂嵌在一条柱子上的一个金钩上。
小老人接将鞭子在手的一端往那条柱子一绕,打了一个结。
少女半身一靠,挨在柱子上,汗流更多,他的脚步仍可以踩在毡子上,婉转哀啼,更加动人。
小老人爬在毡子上,好像在没命的喘气。
然后他半身一转,摊开手脚,仰卧在毡子上,全身都放松,眼睛也闭起来。
看样子他好像已筋疲力尽,混身都虚脱,又好像已得到极大的满足。
沈胜衣看到现在,仍然没有作声,张千户忽然又问:“看下去。”
柳清风笑接道:“那个小老儿看情形是不会再动的了,再下去,不成我们来继续?”
楚烈失笑道:“我们这把老骨头,那经得这般操劳,还是让年轻的去吧。”
沈胜衣竟然道:“很好,反正我也要一舒筋骨。”
他们看来都不想惊动小老头与那个少女,语声并不高。
那句话出口,沈胜衣缓缓站起了身子,张千户四人亦蓄势待发。
这五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联手出击,天下间只怕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得住,在他们五人包围之下,那个小老人可以说插翅难飞。
却是在这个时候,事情又有了变化。 ×
×
×
小老人已经闭上的眼睛,在沈胜衣站起身子之后,突然又张来。
那看来就像是突然受了很大的惊吓,沈胜衣看在眼内,不由得大惑诧异。
那个小老人凭什么知道他们要采取行动?
连张千户四人也以为小老人突然张开眼睛,是这个原因。
可是他们立即发觉并不是这样。
那刹那,珠突然一阵乱响,一个人疯虎也似疾闯进来。
一个紫衣青年。
看清楚这个紫衣青年的脸色,非独沈胜衣,连张千户四人,都大惑诧异,不觉长身而不是别人,是艾飞雨!
快剑艾飞雨,南湖上快剑杀人的艾飞雨!
他的剑在鞘内,可是他眼中的怒火,已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若说怒火也可以燃烧,小老人这时候已经被烧成灰烬。
小老人已经吓得从地上飞起来,缩到一条柱子后。
艾飞雨没有追前,在那个少女旁边停下来,怒瞪着那个小老人,双拳紧握,好像随时都准备击出去。
少女本来风情万种,这时候亦已被惊惶代替,半张着嘴唇,非独没有声音发出来,而且已好像冰封硬化。
小老人在柱后伸出半个脑袋,看着艾飞雨,又缩回,神态甚滑稽。
艾飞雨胸膛起伏,突然一声怒吼:“滚出来!”
小老人掩住胸膛,好像一颗心也要给吓得溜出来。
他终于走出来。
艾飞雨霍地手一指,尚未开口,小老人已双手乱摇。
看样子他对于艾飞雨畏惧得很。
艾飞雨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样愤怒闯进来?
沈胜衣目不转睛,一声也不发,张千户四人亦保持沉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艾飞雨的手指已因为愤怒不住颤抖:“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说!”
小老人又摇手,又双手互搓,动作虽然多,却没有说话。
艾飞雨万声接道:“你说,若是你不给我一个清楚明白,一个满意的解释,我与你没完没了。”
小老人双手又一阵乱摆。“这不是我的主意。”
“不是你的是谁的?”艾飞雨咆哮。
沈胜衣听到这里,仍然不明白,却已听出了一样东西。
这个艾飞雨与他那个好朋友艾飞雨虽然容貌一样,声音却不同。
这个艾飞雨难道的确不是真的?
动念未已,小老人已应道:“这些事你应该知道,只有主人才能作主。”
“胡说!”艾飞雨嘶声道:“主人亲口答应将黛黛送给我,岂会出尔反尔。”
小老人叹了一口气,艾飞雨转向那个少女。“黛黛,你怎么跟他到来这里。”
少女嘴唇颤动,就是说不出来。
艾飞雨一顿足,转问小老人:“你快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小老人道:“不是说了?”
“不会的,主人答应的事情,绝不会更改,一定是什么人给钱你,要看你这一顿鞭子,你我不到别的人,假传命令,骗我的黛黛到来。”
小老人还未答话,艾飞雨已转向那些圆洞。“你们看够了没有,滚出来,不然我要剜了你们的眼睛。”
从他那儿望上去,所见的只是一个个的圆洞,他当然看不到圆洞后的是什么人,也所以才会这样咆哮。
张千户笑笑:“我们该下去了。”
沈胜衣摇手:“看下去!”
“好”张千户并不反对。
这时候,他们已知道那是甚么回事。
那个少女叫黛黛,已经许配给艾飞雨,小老人却找她到来鞭挞,难怪艾飞雨知道了勃然大怒,立即到来大兴问罪之师。
小老人随即嚷起来。“你怎能这样对客人!”
“为什么不能?”艾飞雨又戟指小老人。“黛黛是我的,谁也不许动。”
小老人又叹了一口气:“不错,黛黛本来是你的……”
“什么本来,难道现在不是?”艾飞雨一字一顿。“你说话小心,惹怒我,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老人一摊手。“我是说老实话,黛黛本来是你的,但现在不是了。”
艾飞雨沉声道:“只有一个人可以说这种话,主人!”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这句话,已可以转出他于口中那个主人是有所避忌。
“不错。”小老人一耸肩,“若不是主人这样吩咐,我这个奴才,又怎敢说这种话?”
艾飞雨的面色终于变了。 ×
×
×
张千户目光落在沈胜衣面上。“他只是一个奴才。”
沈胜衣沉吟着道:“以常理推测,应该是的。”
若不是奴才,又怎会孤身犯险?
张千户接口道:“这件事看来有些奇怪。”
沈胜衣点头,张千户道:“我实在有些怀疑,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一切举动,都已在那位主人意料之内。”
秦独鹤冷冷接道:“到现在你才怀疑吗?”
柳清风笑笑插口:“有谁看得出那位主人在打什么主意?”
张千户说道:“现在已经有些眉目的了。”
沈胜衣一笑:“那位主人既然这样希望我们看下去,为什么我们不看下去?”
楚烈疑惑的看着他们,好像还不大明白,可是,他没有追问,旁边那十位司马仙仙当然都听得清楚,听到这里,她们纵然事先一些也不知情,现在也应该知道,这五个客人实在另有目的。
但是她们仍然一些反应也没有,只陪着这五个客人看下去。 ×
×
×
艾飞雨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小老人那么一说他就沉默了下去,好一会,他才道:“不会的。”
小老人叹了一口气。“很多人都有你这个毛病,就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很重要。”
艾飞雨冷笑:“你说清楚一些。”
小老人道:“我跟了主人这么多年,到现在还看不透他的心意,却是看懂了一件事。”
“什么事?”
“对他来说,没有人是真正重要的,以后我不知道,但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没有。”
艾飞雨突然问:“这到底为什么?就为了那件事?”
小老人说道:“你到底还是一个聪明的人。”
艾飞雨道:“那件事我已经问过他,他也没有表示反对。”
“那一定也没有表示同意。”
“他是说让他考虑一下,根据我的经验,这所谓考虑,也就是同意。”
“错了。”小老人拚命的摇头,考虑就是考虑,怎能混为一谈。
“有例在先。”
小老人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说那一件事,但你也许不知道,在考虑过之后,主人其实还是答应了的。”
艾飞雨怔住。
小老人接问:“你的记性一向都很不错,当然不会不记得,主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答应你,只是考虑。”
艾飞雨沉声道:“若是不答应,怎么在我第一次采取行动时,不加以阻止?”
小老人笑了笑。“因为你在主人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艾飞雨怒道:“你说话说清楚。”
小老人接道:“因为并不重要,所以你的事主人并没有优先考虑。”
艾飞雨又怔住。
小老人仍然是瑟缩的神情,但语声已逐渐高起来。“想不到你还未得到他的答覆,但私自去采取行动。”
“怎么他不阻止?”
“这只怪主人要关心的人,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你的行动又快了一些,所以,到他要制止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艾飞雨又手紧握,没有作声,小老人接道:“主人唯一满意的就是,你的武功进展很不错。”
艾飞雨道:“我每天苦练,也从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所以才有这个成续。”
“连主人都满意,你本人当然更满意的了。”小老人摇摇头。“若不是如此,你根本也不会闯出这场祸。”
艾飞雨喃喃地道:“他不是答应过我,一定会让我还了心愿?”
“主人确是这样答应过,因为那时候,无论你怎样做,都是你一人的事情。”
“这之前,我从未见过他考虑一件事,需要考虑那么久。”
“据说那只有三天。”
“三天,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那三天之内,我已经三次表示要见他一问结果。”
“可惜那三天之内,他要见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小老人忽然闭上嘴巴。
“你不敢说主人的不是?”
“不敢。”小老人笑了笑。
“那我说——”艾飞雨沉着声音。“严格说起来,他应该也要负责。”
小老人笑笑:“话又得说回来,你也该想想,自己是不是这样重要。”
艾飞雨沉默了下去,小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先前,你一定从来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艾飞雨绝不否认。小老人接道:“这当然也是主人才能够让你有那种认为自己很重要的感觉。”
“没有我事情就不能成功,我对他的重要,有甚于他的儿子。”
“主人是这样说,也因为要让你知道自己的重要,所以你说要黛黛,他立即将黛黛给你。”
“这难道不是?”
“若是没有需要,主人根本不会找你来,需要用到的人当然都是可以说是重要的。”
老人笑了笑。“也就是说,每一个替主人做事的人都重要,只不过有轻重而已。”
艾飞雨冷冷地问:“那……那我到底是……”
小老人截道:“本来就不很重要,现在就更加不重要了。”
艾飞雨胸膛不停起伏,但情绪显然已稳定下来,呆看着小老人好一会,才问道:“主人的意思是要我怎样?”
小老人眼珠子一转:“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艾飞雨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目光转向那边墙壁。“在墙壁后的是什么人?”
小老人摇头:“你看似明白,其实还是不明白。”
艾飞雨面色突然大变,盯着那个小老人。“是主人这样决定?”
小老人微一颔首。
艾飞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未悉他是否知道,黛黛已有了我的孩子?”
小老人郑重的道:“黛黛绝不会有孩子的。”
艾飞雨目光转落在黛黛面上,黛黛惶恐地望着他,嘴唇哆嗦,面色发白,却没有作声。
小老人又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应该心满意足了。”
艾飞雨目光霍地转回,眼角肌肉抽搐,恨恨的盯着那个小老人。
小老人接道:“主人要我转告你,孩子绝不会有事,叫你放心去。”
艾飞雨突然像斗败的公鸡般垂下头。
小老人随即转身,招招手:“几位可以出来了。”
语声甫落,五个人就从五个人圆洞飞出来。
小老人一声怪叫,缩进了一面屏风之后,他方才好像累得要命,现在浑身气力像已完全恢复,那一缩之迅速,绝不在离弦箭矢之下。
艾飞雨的剑同时出鞘,寒光一闪,刺进了黛黛的咽喉内。
黛黛显然没有想到艾飞雨竟然曾向她刺出这一剑,所以临死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瞳中只露出诧异的神色。
艾飞雨缓缓将剑抽出,缓缓道:“你我一场夫妻,是不是应该与我携手黄泉路上?”
黛黛当然不会回答。
艾飞雨随即缓缓转过身子,张千户、柳清风、秦独鹤、楚烈已包围在他四周。
沈胜衣却是扑向那个小老人,飞鹤般双袖一展,凌空扑向那面屏风。
这刹那之间,小老人已经不在屏风之后。
沈胜衣身形旋即掠下,双掌抵在屏风不远那面墙壁之上。
那之上又是一幅男女交欢的浮雕,天衣无缝,沈胜衣却清楚看见,浮雕上那刹那出现一道暗门,小老人一滚而进。
他双手现在正抵在那道暗门的位置,但一堆再推,都推之不动。
楚烈那边正好看见,立时道:“沈老弟,让我来!”
语声甫落人已跃到,他双掌开碑裂石,要击碎那面墙壁,绝不是困难,那知道他击掌还未劈出,浮雕上那个男人的脸庞突然一缩不见,脸洞之内随即出现了小老人的脸庞。
“大胡子等一等!”小老人接一声怪叫。
楚烈呵呵大笑,招手道:“那你就乖乖的给我滚出来!”
小老人却“咕咕”的笑道:“这面墙壁是铁铸的,我只是提醒你小心震痛了双手,也莫要损坏了这一面浮雕。”
楚烈摇头道:“你的话我很怀疑。”
“真是好人难做。”小老人叹了一口气。“艾飞雨已交给你们,连多谢也没有一声,还要拆屋子啊。”
楚烈冷笑:“你这个小老头儿一看就不是好人,饶你不得。”击掌随即挥出。
小老人的脸庞立时消失,却将浮雕那个男人的脸庞塞回来。
“轰轰”雨声,浮雕片片碎裂剥落,后面出现的,果然是一面铁打的墙壁。
“果然是铁打的。”楚烈一呆。
沈胜衣目光一转:“听这声音,这墙壁相当厚,要弄开它,并不容易。”
楚烈点头:“算他命大,我们先料理了那个姓艾的再说。”
沈胜衣不反对,楚烈急不及待,双掌一印,震碎了那面屏风,当中走了过去。
艾飞雨仍站在原地,手中剑低垂,剑尖的血已经滴尽,他没有作声,也没有移动。
张千户三人也没有,只是盯着艾飞雨,楚烈走了过来,反而是他第一个开口:“姓艾的!”
语声未已,沈胜衣的身形突然倒射而出,飞射向跃入来的其中一个圆洞口他本是跟在楚烈身后,步向艾飞雨,这一动之突然、之迅速,实在大出人意料之外。
江南四友齐皆一怔,艾飞雨的剑乘机刺出,刺向张千户的胸膛!
这一剑也是非常突然,非常迅速,看情形张千户实在很难闪停开。
张千户也没有闪,那刹那手中突然多了一个算盘,正迎着来剑!
剑刺在算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这个算盘竟然是铁打的。
张千户一笑:“你我错对象了!”
艾飞雨眼角的肌肉一下抽搐。“我是我错了,我应该稳记你叫做精打细算!”
张千户又是一笑,楚烈霍地转过头来。“这到底什么回事?”
张千户还未回答,艾飞雨已道:“我其实应该向这个人出手。”
楚烈大笑:“向我?来!”
艾飞雨冷冷道:“方才那一剑我若是向你出手,现在你即使不死也已重伤!”
楚烈闷哼一声:“哪有这么容易!”
艾飞雨道:“宰一头猪,就是这么容易!”
楚烈面色一变道:“你说谁是猪!”
“你虽然不是猪模样,人头里载的却是个猪脑!”艾飞雨剑指楚烈。
楚烈怒吼一声,双掌一盘,艾飞雨又道:“到现在我相信你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楚烈一怔。
艾飞雨接道:“哪有这么笨的人?”
圆洞那边,这时候已传来了兵器交击声,楚烈听得清楚,又是一怔。
张千户即时道:“我这个兄弟不是笨,只是脾气暴躁一些,他若是能够冷静下来,早已知道是什么回事。”
艾飞雨只是冷笑。
柳清风忽然道:“老大,我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张千户道:“他应该应付得来。”
“好,那就先料理了姓艾的!”柳清风抽出长剑。
楚烈倏的叫起来:“这地方的四壁莫非全都是铁打的?”
张千户笑道:“显然就是了,我们若是全都给困在这儿,就算杀了姓艾的,只怕也凶多吉少。”
楚烈一竖大拇指:“小沈真的是一个聪明儿童。”
“他是的。”张千户拈须微笑。
楚烈目光转落在艾飞雨面上。“我是人头猪脑,你也不见得聪明到那里。”
秦独鹤梨木杖一扬:“所以他才会变成鱼饵,落在我们四条大鱼面前。”
阵“张千户笑笑:“现在饵我们是吞走了,却没有上钓。”手一扬,铁算盘”叮当”一声响。
圆洞那边亦“叮当”不绝,却是兵器交击声! ×
×
×
沈胜衣身形之迅速,当真是有如离弦箭矢,非独迅速,而且准确,正射那个圆洞。
他的右手更敏捷,人在半空才拔创出鞘,先射进圆洞的却就是那支剑。
圆洞后与他们离开前并没有多大不同,只是地面上已多了两条铁轨,四个白衣人正推着一块铁板奔来,那十个司马仙仙的手中也各自多了一支剑。
那些剑宽才二指,看来很锋利,一展开,便发出毒蛇抖动般的飒飒声,也毒蛇一样狠辣,一齐向沈胜衣刺来!
单就是应付这十支剑已经不容易,何况还身在半空,沈胜衣也没有怎样应付,他的身形实在太快了,剑还未刺到,他便已于剑尖中射过,眼看一头就要撞在墙壁上,他那箭矢也似的飞射的身子倏的松弛,竟就贴着墙壁滑下来!
他的内功绝无疑问已经练到收发自如的地步!
那十个司马仙仙的动作也不慢,剑立时回刺,一齐飞刺向沈胜衣。
她们一动,沈胜衣亦动了,贴着墙壁的身子突然弹出,间不容发的刹那从两支剑当中穿过,扑向那推动铁板的四个白衣人。
那块铁板非独宽敞,而且很厚,但底下装着活轮,所以四个白衣人推来并不怎样吃力。
铁板已经将大部份的圆洞堵住,四个白衣人方待再推,已睹见沈胜衣扑来。
人到剑到,剑未到,剑气已经迫人眉睫。
四个白衣人一声暴喝,双手一翻,各多了一柄锋刃,旋转着向沈胜衣攻来。
他们面上都蒙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力道虽然轻重不一,招式却是相同。
沈胜衣一声轻啸,剑继续刺前,一剑突变八剑,正迎上八刀,一声“叮当”声响,竟将那人柄锋刃完全震开。
剑声竟未绝,继续攻前去!
四个白衣人身形立即一分,将沈胜衣包围起来,那十个司马仙仙亦欺上。
沈胜衣目光一扫。“这是飞鱼塘的弟子?”
四个白衣人一声冷笑,锋刃飞旋,却不离手,四面齐上,攻击的部位无一相同,但却都是致命之处。
沈胜衣倒踩七星,闪六刀,接两刀,身形再一旋,竟然就脱出四个白衣人的包围。
四个白衣人虽然看不见面上的表情变化,显然都为之一怔。
两个司马仙仙迅速补上,双剑交剪,迎向沈胜衣的咽喉,沈胜衣的剑已隐在肘后,这刹那突然又挡在面前,“叮”的二剑交剪,沈胜衣身形藉力拔起,从两人的头上翻过,一扬手,封住了两人的穴道。
其余的刀与剑同时进来,沈胜衣这一个翻身,立时都令他们完全停下。
沈胜衣双手再一扬,将那两个司马仙仙送到椅上,突然问:“你们之中,谁能够作主?”
没有人回答他,刀与剑一齐向他攻来,飞旋的刀,刁赞的剑,沈胜衣一剑接住了十六件兵器,立时一阵珠走玉盘也似的叮当声。
那四个白衣人毫不畏缩,八个司马仙仙也一样,她们眼睛据说都不大好,但是在这个阴暗的环境出手却是那么的准确。
铁板遮去了大部份的圆洞,也等于截断了大部份的光线。
血红的灯光仍如血,却变得像瘀血一样!
沈胜衣已习惯这种灯光,后背往铁板一靠,更少了后顾之忧,可是他并非固定在一个位置,身形迅速的左右移动,攻来的刀剑不是被他闪开便是击在铁板上,他的剑反而甚少攻出,但一攻出必予对方的极大的威胁。
那些司马仙仙与蒙面的白衣人只是进攻,既不退缩,也不说话。
沈胜衣也知道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心念一转,决定速战速决!
他再闪三剑,身形一欺,剑抢入空门,竟然就以剑尖封住了一个司马仙仙的穴道。
这个司马仙仙一倒下,沈胜衣便是从他身旁冲过,剑一挑,挡开旁来一刀一剑,身形倒旋而回,剑再封开一刀,一沉,柄撞在那个白衣人的腰间穴道上。
那个白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沈胜衣半身一矮,劈手夺过了他左手的刀,以刀封开了右手的攻势,左手剑接二剑,还五剑,又点倒了两个司马仙仙,刀接作暗器用,从刀势破绽中飞进,刀背横撞在那个白衣人的小腹上,刀柄再一转撞上胸膛,连击中两处穴道,不由那个白衣人不倒下去。
沈胜衣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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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千户铁算盘一扬便停下,忽然问:“高姓?”
“艾”艾飞雨的剑同时刺出!
张千户铁算盘连接三剑,旁来一杖,接下了第四剑。
秦独鹤回杖直追艾飞雨面门,艾飞雨第五剑尚未刺出,杖已攻到,不由一步倒退。
“你绝不是艾飞雨!”秦独鹤冷冷接问:“到底是谁?”
“是你的老祖宗!”艾飞雨剑一贴杖身,疾迫了过来,剑刺向秦独鹤咽喉。
秦独鹤一枚架开,柳清风的剑旋即刺到,看似随随便便的一剑,竟然将艾飞雨的剑势封死。
柳清风接道:“你若是他的老祖宗,便该姓秦了,可惜我们与姓艾秦的,好像都没有结怨。”
秦独鹤冷冷接道:“我看你还是直说出来的好,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们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置你于死地。”
楚烈道:“不错!所以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们你真正的身份,那说不定我们或者会看在你先人的面上,饶你这条命。”
艾飞雨冷笑:“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仁慈?”
楚烈捋须道:“我们江南四友一向恩怨分明,也从不枉杀无辜。”
艾飞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楚烈瞧着他,柳清风秦独鹤张千户都没有作声,而张千户更仿佛已陷入沉思之中。
艾飞雨大笑不绝,连眼泪也好像给笑得掉下来。
楚烈终于忍不住,一声断喝道:“你在笑什么?”
艾飞雨大笑着道:“难得听到一句那么有趣的话,姓艾的怎能不笑?”
张千户淡然道:“你若是真的姓艾,我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大笑的事情。”
艾飞雨反问道:“那你说,我该姓什么?”
“孙——”张千户目光盯稳在艾飞雨脸上。
柳清风、秦独鹤目光一转,又从张千户面上移回,花白的双眉却已皱起来。
楚烈转问:“姓孙姓艾,那有什么关系?”
语声一落,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怔,脱口道:“老大,你是说……”
沈胜衣接道:“他应该是孙奇的后人无疑。”
“孙奇?断魂刀孙奇?”楚烈大叫起来。
张千户叹息一声:“若说我们四人这一生中,也曾共同做过一件大家觉得遗憾的事情,相信就只有那一件了。”
楚烈竟点头,张千户目光一远。“二十多年了,孙奇若是有儿子,应该就是与这位朋友接近。”
楚烈接问艾飞雨:“你真的姓孙?”
艾飞雨冷冷的道:“不错,我真的姓孙,名天成。”
“孙天成?”张千户转问:“孙奇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你看呢?”孙天成反问。
“从你这样替他报仇,与他应该就是骨肉之亲,但以我们所查悉,孙奇固然有一个儿子孙天成,却已经在满岁之际染病身亡。”
秦独鹤接上话。“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说,连孙奇的妻子也不例外。”
柳清风亦说道:“这个善良的妇人不像说谎,提到孙家继后无人,更就痛哭失声。”
楚烈迫视孙天成,道:“所有人都说谎,没这个道理。”
柳清风接道:“朋友与我们既有过节,何不说分明,又何必冒认孙奇后人?”
楚烈忽然道:“也许他是孙奇的养子,或……”
孙天成冷截道:“到这个地步,你们以为还会说谎?”
张千户四人不能不同意这句话。楚烈嘟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清风沉吟道:“看来问题应该就是出在孙奇的身上。”
张千户微一颔首:“在我的记忆中孙奇这个人疑心很重,谁也不相信,难道竟然是担心绝后,先将儿子送到别处,对别人却说已经病逝?”
孙天成冷笑一声,道:“精打细算果然是名不虚传。”
张千户微喟:“想不到他连自己的妻子也不相信。”
孙天成道:“你应该算得到我不是只有一个母亲。”
张千户沉吟了一会,道:“听说孙奇有一个妻子曾因为难产而死,其实没有死?那个也才是你的生母。”
孙天成冷冷道:“还幸家父预先秘密作好了安排,否则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张千户摇摇头。“你以为我们会杀你们母子?”
孙天成道:“斩草除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们岂是这种人。”
孙天成冷笑:“要不是,为什么当时千方直计追寻所有与家父有关系的人?”
张千户叹了一口气:“这是误会。”
孙天成截口道:“不是,你们那是为了赶尽杀绝,免遗后患。”
楚烈怒道:“胡说,我们江南四友岂是这样的人?”
孙天成道:“表面上看来的确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孙某人见得并不少。”
楚烈方待说什么,张千户已接上话:“孙朋友,我们当时之所以找寻令尊的后人,只为了那其中有些误会,以致错杀了令尊,希望找到他的后人,予以补偿。”
孙天成大笑:“好啊,你们到底都承认,杀错了人。”
张千户道:“事情的发生,孙朋友当然已经很清楚。”
孙天成戟指张千户,道:“你们的一个弟子卓杰开了一间镖局,一夜被人寻仇,上下所有人等,无一幸免,而事发之前,卓杰曾与家父发生争执,家父扬言要将卓杰的镖局夷为平地。”
张千户道:“事实上他亦似乎有这个打算,在事发之前,到处去招集黑道上的朋友。”
孙天成道:“那其实是声东击西之计”家父当时只是要劫夺一路暗镖。”
“可是他叫来那些朋友却是真的以为他有那个打算,又不知镖局底细,在镇上买醉之际,遇上卓杰,看见他武功并不怎样高,于是在附近设下埋伏,击杀了卓杰,夤夜冲杀进那镖局。”
秦独鹤接道:“不错,这或许并非孙奇本意,但若没有他那番说话,那些人也就根本不会这样做。”
孙天成冷笑道:“稍为有脑筋的人在看见卓杰的武功之后,也应该立刻想到其中必有蹊跷。”
秦独鹤淡淡的道:“他们若是有脑筋,也不会奉孙奇为头儿。”
楚烈道:“孙奇却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否则,一早将劫夺暗镖计划公开,根本就没有这件事发生。”
孙天成道:“对一些这样没脑筋的人透露计划,你以为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秦独鹤道:“不管怎样,卓杰一家的性命都是坏在孙奇的说话上,我们找他算账,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对。”
楚烈道:“我们还留下老弱妇孺,这比起他们的鸡犬不留,已是仁慈得多。”
孙大成沉声喝道:“你们却是知道了家父并没有杀过一个卓家的人之后,还要追查他的后人的下落。”
张千户淡然道:“你知道我们这样做,其实是要替他的后人安排以后的生活,也算得弥补我们那一次行动的错失。”
孙天成放声大笑:“你们也承认是做错了。”
楚烈断喝道:“事情是我坚持要做的,但现在我也不认为是错误,卓杰一家的惨遭屠杀,孙奇是罪魁祸首,不是他要藉与卓杰的冲突,引开别人的注意,好得劫夺那一趟暗镖……”
孙天成截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孙家上下是死在你们五人的手上。”
张千户摇头:“我们杀的都是有份参与那一次屠杀的,孙奇也许是死得有些冤枉,但无论如何,对于孙家的妇孺,我们非但没有迁怒,而且都尽力予以照顾!”
孙天成冷笑:“大寨被烧为平地,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踪,这难道不是事实?”
“强盗窝当然是要烧掉,寨中的老幼妇孺被迁到长平坊,这件事你只要到长平坊一间,便有一个明白。”
孙天成盯着张千户:“你说的都是事实,我那个母亲现在仍在世?”
张千户道:“你可以随我们到长平坊走一趟。”
孙天成沉默了下去。
张千户淡然一笑:“江湖的传说虽然很多,都不足置信,但我们江南四友果真如此心狠手辣,日子大概也不会过得这么安稳。”
孙天成一字字的道:“不管怎样,家父枉死在你们手上,这件事可是不假。”
楚烈道:“这种人就是不死在我们手上也要死在别人手上,绝活不到今天!”
孙天成自顾接道:“那我的为父报仇,也是不会错的了。”
张千户缓缓道:“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你应找我们,不应杀无辜。”
孙天成一仰首:“已经杀了。”
楚烈厉声道:“那你就偿命来!”
孙天成的剑立即向楚烈刺出,楚烈已经在等着他的剑刺来,双掌一合一开,一股劲风劈出,孙天成一身衫被激得猎猎作响,倒退了回去。
楚烈大笑:“凭你现在的本领要杀我,还差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