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杏雨的左方,坐着郭长溪。
“神拳”郭长溪。
他与孙杏雨是完全两样的一个人。
孙杏雨高逾七尺,身裁颀长结实,三牙掩口胡须,他却是四尺也不到,矮胖而臃肿,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没有!
他穿着一袭锦衣,贴身之极,可以看得出,身上并没有任何兵器!
他身上事实也从来不带任何兵器!
因为他的一双手就是兵器!
据说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挨得住他的铁拳开碑裂石的一拳。
白松风坐在孙杏雨的右边。
中州五绝之中就是他最不像读书人。
读书人绝不会终日拿着一柄大斧头。
那柄大斧头差不多有两尺丁方宽阔,柄长半丈,粗如儿臂,竟然也是铁打的。
没有千斤之力,休想使得动它。
白松风却能将它舞得风雨不透。
“仙剑”杜飞云并没有高坐在堂上。
他负手站在棺材之前。
五绝之中,年纪最轻的是他,出道最晚的也是他,但死在他剑下的人,却只在“鬼斧”白松风之下。
他也是五绝之中,除了孙杏雨,最像读书人的一个。
棺材送到来不久就被打开,现在仍然未阖上。
柳孤月的尸体毕露在灯光之下。
他含笑而逝,嘴角现在仍然挂着笑容,这时候看来自然说不出的诡异,脸色更有如死鱼肉一样!
棺盖斜靠着桌子,放在棺材的旁边,刻在上面的“沈胜衣”三个字正对着四绝。
看见这三个字,四绝的心中就有气。
纵横两河十年,从来没有人敢胆正面冒犯他们,现在非独有,非独杀了柳孤月,而且拦途截车,留名棺盖之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夜风透窗,灯摇影动。
郭长溪突然怒吼挥拳。
“轰!”一声,放在他身旁那张几子迎拳碎裂。
杜飞云霍地回首,白松风微一欠身,孙杏雨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这个若非聋子,神经必定坚韧如钢丝,那份镇定已到了所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地步。
偌大的厅堂,就只有他们四人!
堂外却站着四个劲装疾服的大汉,院中花树间亦隐约有人影闪动。
这都是中州五绝的手下,他们都听到那一声巨响,但没有理会!
今夜他们都有他们的职责,在未经许可之前,他们绝不敢擅离职守,更不敢踏进厅堂半步。
整个庄院在棺材运到之后不久,就开始全面戒备。
郭长溪一拳碎几,怒气仍未消,大吼道:“这个姓沈的小子,若是落在我手中,管叫他粉身碎骨。”
杜飞云忽然道:“四哥未必是沈胜衣杀的。”
郭长溪道:“不是沈胜衣,谁能够一剑将老四刺杀!”
白松风亦道:“老四那四个手下虽则武功有限,也不是不堪一击之辈,可是那个人还是一招就将他们四人击败!”
一顿又道:“不错,江湖上藏龙卧虎,未必沈胜衣才有这种本领,但,有这种本领的人,应该不会冒充别人的名字。”
杜飞云道:“我没有说那个人不是沈胜衣。”
白松风道:“既然如此,四弟又怎会不是他杀的?好像这种成名的英雄,难道还会占别人的便宜。”
郭长溪接道:“除非棺盖上刻的那三个字并非‘沈胜衣’!”
他冷笑又道:“可是我看来看去,那分明就是‘沈胜衣’三个字!”
杜飞云手抚棺盖,道:“字并没有写错,我也没有看错。”
郭长溪道:“那么你还说老四不是沈胜衣杀的?”
杜飞云道:“当然有原因。”
郭长溪不耐烦的道:“快说分明。”
杜飞云道:“二哥也听到的了,根据我们的手下调查所得,四哥在调戏那个少女的时候,在场的就只有皖西双义!”
郭长溪道:“他们动手的情形却没有人看见,姓沈的那时候才经过才出现难道不可以。”
杜飞云道:“可以当然可以,问题却又来了。”
郭长溪道:“还有什么问题?”
杜飞云道:“从四哥身上的伤口我们可以发现,四哥是被一支利剑从后心刺入,穿透前胸而死亡。”
郭长溪道:“这又怎样?”
杜飞云道:“好像沈胜衣那种所谓英雄侠士怎会背后杀人?”
郭长溪沉默了下去。
白松风接口道:“当时也许情势危急,皖西双义生死间发,为了救人,迫使沈胜衣不能不往背后袭击。”
杜飞云不禁点头,道:“如此也不无可能。”
孙杏雨即时双手一分一按,道:“大家静一静,听我几句话。”
杜飞云三人一齐转过目光,望着孙杏雨。
对于这位大哥,他们一向都是既敬且畏。
孙杏雨半身微欠,道:“老五的怀疑,我也有同感,但无论杀老四的是否沈胜衣,我们都非要杀沈胜衣不可!”
杜飞云道:“如果真的不是他杀的,我们似乎没有必要招惹他。”
孙杏雨道:“可惜他拦途截车,留名棺盖这件事现在已经开始传开去,除非我们兄弟从此退出江湖,否则就必须杀死沈胜衣。”
杜飞云道:“这是面子问题。”
孙杏雨颔首道:“况且我们五人乃是结拜兄弟。”
杜飞云道:“不错不错。”
“再说——”孙杏雨语声一沉:“即使我们罢手,沈胜衣也不会罢手。”
杜飞云诧异的道:“为甚么?”
孙杏雨道:“从他的行动看来,显然深信我们四人必定会找他算账的,所以我们就算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来一个了断。”
杜飞云说道:“那么,老大的意思就是……”
“杀死他。”孙杏雨沉声道:“只有杀死他才能够彻底的解决问题。”
一顿又道:“正如他,要解除一切威胁,亦只有杀死我们这一个办法。”
杜飞云微喟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与他决一死战好了。”
孙杏雨忽然一笑,道:“五弟好像很怕这个人。”
杜飞云道:“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个人在江湖上声名这样响亮,当然有他厉害的地方。”
孙杏雨道:“倒在这个人剑下的,事实亦不乏高手之中的高手。”
杜飞云道:“这就是了,老大平日岂非时常说,能够的话,最好就不要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孙杏雨道:“现在这件事,都是无可避免。”
杜飞云笑笑,道:“以老大推测,这一次我们有多少分胜算?”
孙杏雨斩钉截铁的道:“若是以四敌一,一必败,四必胜。”
郭长溪插口问道:“若以一对一又如何?”
孙杏雨沉吟道:“我们四人只怕无一是他敌手。”
孙杏雨道:“这几年有甚么人倒在他剑下,那些人的本领怎样,多少你应该也有些印象。”
郭长溪说道:“我知道金丝燕,雪衣娘,拥剑公子他们都是倒在他剑下,但好像金丝燕这些人又岂能与我们兄弟相提并论。”
孙杏雨笑问道:“老二难道有把握一个人将沈胜衣槌杀拳下?”
郭长溪没有作声。
白松风接口道:“不过,沈胜衣可不是一个傻瓜,当然知道以一敌四,非死不可。”
孙杏雨道:“应该知道。”
白松风道:“如此又岂会给机会我们联手来对付他?”
孙杏雨道:“他不给机会我们,我们给自己制造机会。”
郭长溪急问道:“如何制造?”
孙杏雨道:“我们先派人去探听他的下落,然后一齐去找他,去杀他。”
郭长溪道:“现在他只怕已经来这里找我们。”
孙杏雨两眼望堂外,道:“纵使现在他已经来到了门外,也绝不敢踏进庄院半步。”
白松风道:“这里到处机关埋伏,他进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孙杏雨笑道:“正如你所说,他并非一个傻瓜,所以他说尽管说,绝不会闯进来的。”
白松风道:“以我们那些手下的探听本领要将他找出来,相信并不困难。”
孙杏雨沉吟着道:“尽管如此,我们也大意不得。”
他坐直身子,微喟接道:“这一战,将会是我们四人有生以来最凶险的一战,非独斗力、还要斗智。”
杜飞云倏然的问道:“我们那些手下找他不到呢。”
孙杏雨冷淡的道:“我另有安排。”
杜飞云道:“愿闻其详。”
孙杏雨道:“在找沈胜衣的同时,我们还要派人出去找那个少女与韩方。”
杜飞云道:“这两人现在是必已被沈胜衣收藏起来。”
孙杏雨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消除后顾之忧。”
杜飞云道:“所以要找到他们只怕比找到沈胜衣更加困难。”
孙杏雨道:“无论是否能够找到他们,七日之后,如果我们找不到沈胜衣,我们就散播消息,说韩方已经落在我们的手上。”
杜飞云道:“何不说那个少女也……”
孙杏雨道:“那个少女姓甚么,名甚么,我们可是不清楚。”
杜飞云不由颔首,道:“沈胜衣得知韩方落在我们手中,难道就会来抢救?”
孙杏雨道:“若说人在这个庄院之内,他定必查明是否事实,绝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否则,他必会前去一看究竟。”
“此所谓艺高人胆大。”
“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附近等他。”
“只是在附近,如果韩方真的在我们手中,也等他将人救出,才中途出击。”
“如此,韩方便成为他的累赘。”
孙杏雨阴然一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杜飞云道:“那是说,韩方便真的落在我们的手上,我们也要暂时保留住他的性命了。”
孙杏雨道:“杀韩方容易,杀沈胜衣困难。”
杜飞云颔首说道:“困难的应该先解决。”
孙杏雨道:“不过,真个找住他的话,我们还是应该先问清楚一件事。”
杜飞云道:“四哥真正的死因?”
“正是。”孙杏雨又是一笑,这一次的笑容冰雪也似冷酷。
冷酷而无情。
春寒料峭。
深夜。
韩方只知道现在已夜深,不知道现在是甚么更点。
他现在正卧在一间山神庙的神台之上
这间山神庙则远在荒郊之中,距离最近的一个村落最少也有三里。
虽然是夜静,三里外的更鼓声绝对传不到这里。
韩方当然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中州五绝的手下现在必然到处搜寻自己的下落,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够放心睡觉。
他到过吴县。
龙飞武三娘经已离开。
他沿途追寻,一面向环翠山庄走去。
十日后,龙飞武三娘必会在环翠山庄等候胭脂,无论如何他都得将消息送到去!
因为他知道中州五绝在搜查自己的下落,同时,也在搜查胭脂的下落。
虽然他绝不在乎自己,却关心胭脂的安危。
好像胭脂这样可爱的少女,他实在不忍心让她遭遇任何的伤害。
何况胭脂还救过他的性命。
这间山神庙显然已荒废了不少时日,败坏不堪。供奉的山神泥像只剩半截,无从分辨到底是何方神圣。
东面的墙壁倒塌了一大爿,凄冷的月光斜从缺口处射进来,正射在韩方的脸庞上。
月光照耀下,韩方的脸庞更见苍白。
庙外草虫唧唧,异常凄怆。
这凄怆的虫鸣声突然断折。
卧在神台上的韩方几乎同时跃起来,“霍”一个滚身,滚落在神台下,原放在身边的那把长刀经已紧握在左手中。
他着地一滚即起,躬身从神台下走出,轻步走至门左侧,长身一靠,贴着墙壁倾耳细听。
门外脚步声“悉索”响动,而且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如此深夜,那些人走来这里干甚么?
脚步声倏的停下,一个声音响起来:“就是这里?”
另一个声音应道:“不错。”
“我们在附近监视已经三个时辰,并未有看见他离开。”这个声音又不同。
“好,很好。”又一个声音。
然后所有的声音完全静止!
韩方紧握长刀,一动也不一动。
霹雳一声大喝刹那暴起:“韩方,出来!”
韩方没有理会。
那个声音稍停又喝道:“你不作声也没用,我们知道你躲在庙内。”
韩方仍然不应。
那个声音接喝道:“再不走出来,我们冲进来的了。”
韩方无言冷笑,蹲下身子。
良久,庙外猛一声:“闯!”
兵刃“呛啷”出鞘声,衣袂破空声旋即乱响。
月光从东面墙壁的缺口射入,惨白而凄凉,忽然一暗。
三个黑衣人凌空飞来,“飕飕飕”几乎不分先后从缺口飞入。
西面墙壁那一道破烂不堪的窗户同时碎裂,亦窜进两个黑衣人。
庙内外人影飞闪,也有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韩方把握机会,长身挥刀。
寒光一闪,锐利的刀尖砍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血还未标出,韩方的右脚已疾踢在另一个黑衣人的小腹之上。
那个黑衣人怪叫一声,连人带刀被踢得飞了起来。
韩方左脚连随一顿,身形飞射,从他们之间窜了出去。
冲进来的几个黑衣人一眼瞥见,身形急收,一人大喝道:“哪里跑!”
另一人却高呼道:“截住他。”
语声未落,韩方已窜出庙门外。
四个黑衣人幽灵一般正站在庙门外,各握着兵器,如狼似虎。
飞蜂钩,日月轮,天门棍,霸王盾,四个黑衣人手中的竟然全都是外门兵刃。
这四种兵器既难用,又凶毒,他们手底下毫无疑问,都有几下子。
韩方的目光一落,心头不禁一寒,去势亦一顿。
闯进庙内那几个黑衣人迅速追出。
韩方耳听脚步声响,咬牙闷哼一声,向前继续冲去。
站在庙前那四个黑衣人盯紧着韩方冲到,“轰”然齐喝一声,四种八件兵器疾展。
韩方大喝一声,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刀斩向手持日月轮的那个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不等刀到,偏身向右迅速扑移五步,手持霸王盾的那个黑衣人身形同时左移,与手持日月轮的那个交错走过,正好挡在韩方面前。
霸王盾也就是刀盾,圆如满月,边缘嵌满了一支支月牙般的尖刃,护身固然好,伤敌亦不稍逊于任何兵刃。
“当”一声,韩方长刀斩在左方的那面霸王盾之上。
那个黑衣人呲牙一笑,左右手及时一错。
韩方那把刀铮的立刻被夹在双盾的中间。
手持日月轮的那个黑衣人连随折回,双轮斜切向韩方的左腕。
韩方冷眼瞥见,却不松手,空起左脚,踢向那个黑衣人的胯下。
那个黑衣人也算眼利,偏身急闪。
手持霸王盾的那个黑衣人暴喝一声:“脱手!”乘机一翻双盾。
“吱”一声,韩方那把刀的刀锋被双盾扑出了两条白痕,终于把持不住,脱出左手。
左右两条天门棍,一双飞蜂钩跟着袭到。
棍敲膝盖,钩锁肩膀。
他们显然都无意击杀韩方。
因为这是命令!
钩未到,棍未到,韩方就“哇”的一声怪叫,整个身子蟒蛇般一翻,避开天门棍,扑向手持飞蜂钩的那个黑衣人!
那双飞蜂钩“嗤嗤”的在韩方左右肩头上划开了两道血口!
韩方仿如毫无感觉,箭矢般从中射入,左手一摇,捏住了那个人的咽喉!
“喀!”一声实响,那个人的一对眼珠几乎从眼眶内突出来,一条裤子刹那湿透,腥臭攻鼻!
他当场气绝,身子连随被韩方撞翻地上!
韩方亦收势不住,扑倒在尸身之上,耳后风生,他不假思索,连随滚身!
他虽然反应敏捷,手持一双霸王盾的那个黑衣人也不慢,一转一沉一压,还是将韩方压住双盾之下!
一条天门棍连随插落!
“砉”一声,韩方左掌尽碎,碎骨从掌心穿出,鲜血染红了附近的泥土!
那双日月轮亦自向韩方双脚切落!
手持霸王盾的那个黑衣人急喝道:“住手!”
“大哥少管,让我斩断他的两条腿!”口里虽然这样说,手持日月轮的那个黑衣人还是收住了势子。
“大哥”冷笑道:“断他那只左手已够了,再断他双脚,万一禁受不住,当场一命呜呼,大爷面前,我们如何交待?”
“可是老三的仇……”
“大哥”目光落在手持飞蜂钩那个黑衣人的尸体之上,截口道:“事了之后,只要我们开口,何愁大爷不将这厮交给我们兄弟处置?”
手持日月轮那个黑衣人一想,点头道:“不错!”
他跟着一个箭步扑到韩方头前,冷笑道:“姓韩的,今夜暂且饶你一命,到我们拿住了沈胜衣,有你的好看。”
韩方一张脸已因为左掌碎裂痛得扭曲,却始终一声不发。
他睁大眼睛,瞪着那个黑衣人,一直到他说完话,才冷冷的道:“你们是中州五绝门下的走狗!”
那个黑衣人手中日月轮一阵乱敲,道:“由得你怎样说,日后总要你知道我们这些走狗的手段。”
韩方道:“大不了一死!”
那个黑衣人忽然一笑,道:“你可曾听过我们大爷怎样杀人?”
韩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大爷曾经足足花了七天七夜,才杀死一个人,我们跟了他那么多年,多少都学到了一些,虽然没有把握将你也杀上七天七夜,三天三夜大概还不成问题!”
韩方闷哼,挣扎欲起,压在身上那双霸王盾却有如千斤巨石!
霸王盾本来就是一种沉重的兵器,使这种兵器的人自然亦是膂力过人!
那个“大哥”看见韩方挣扎,双手更用力,一面大喝道:“你们来几个人,将他捆绑起来!”
几个黑衣人立即奔前!
韩方嘶声道:“有种的杀我!”
那个“大哥”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不想!”
韩方道:“想就杀!”
“大哥”道:“可惜我们都身不由己,可惜大爷有话在先——要活的!”
“孙杏雨在打什么主意!”
“便是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说话间,韩方已经被捆绑起来。
——其中一定有阴谋!
韩方五内俱焚,却又无可奈何。
即使知道,又能怎样?
雨送黄昏。
烟雨。
孙杏雨杜飞云并立在堂前石阶之上,一面的落寞。
“这种雨不好。”杜飞云忽然一声叹息。
孙杏雨一笑道:“不好的是我们的心情。”
“已经四天了,事情仍然一些进展也没有。”
“或许已经有很大的进展,只是消息还未传到。”
“希望如此。”
“你可有见过老二?”
“午膳之际我们不是都在一起?”
“我是说午膳之后。”
“没见过,大哥要找他?”
孙杏雨点头,道:“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哦?”
“这种感觉我很久没有的了。”
“三哥午后岂非也一样不知所踪?”
“午膳后他一直在后院练斧。”
“三哥就是勤力。”
“所以他一直活得很好,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我们其实都应该学他那样。”
“嗯。”杜飞云目光一转:“大哥,要知道二哥在哪里,尽可以找人一问。”
孙杏雨道:“正有此意。”
语声未落,一个黑衣汉子已然急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只信鸽。
孙杏雨一眼瞥见,道:“看来真的有什么消息的了。”
杜飞云急不及待抢前两步,道:“金八,是哪里来的消息?”
那个黑衣汉子正是负责消息传递的金八,应声收步,说道:“勾魂四鬼那儿来的。”
杜飞云说道:“是否已经有了韩方的下落?”
金八微现错愕之色,道:“他们已经将韩方送到了悦来客栈。”
杜飞云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找到韩方?”
“昨天夜里。”
孙杏雨剔眉道:“我不是吩咐他们,一找到韩方马上给我报告,怎么现在才有消息回来?”
金八一怔,道:“今天早上他们已经飞鸽传书,来过一次报告的了。”
“什么?”
“二爷难道没有……”
孙杏雨截口说道:“你给我详细说一次。”
金八道:“在今天早上,收到勾魂四鬼的飞鸽传书,同时,霍定方面亦来了信鸽,我看过之后,正准备送进来给大爷过目,在外院花径上就遇到了二爷。”
孙杏雨道:“于是你就将那两份报告交给了二爷?”
金八道:“是二爷要我给他一看。”
“看后如何?”
“二爷吩咐我回去岗位,说自会拿给大爷。”
“他没有拿给我。”
“这个……”金八又是诧异,又是惊慌。
孙杏雨淡然一笑,道:“这个也不能怪你。”
金八扑地跪倒,叩头道:“小人失责,大爷饶命。”
孙杏雨无言片刻,挥手说道:“你起来。”
金八一再叩头道:“谢大爷!”
孙杏雨轻叱道:“起来!”
金八慌忙爬起身子。
杜飞云在旁边忽问道:“霍定到底是什么人?”
孙杏雨道:“是我派去负责打听沈胜衣行踪的三个手下之一。”
杜飞云道:“这是说他那边已经发现了沈胜衣的下落。”
孙杏雨目注金八道:“霍定那份报告你已经看过了?”
金八急应道:“是!”
孙杏雨道:“报告上怎样写?”
“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沈胜衣。”
“人在哪里?”
“东平镇。”
“这么接近。”
“距离这里,不过半天路程。”
“东平镇什么地方?”
“霍定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入镇中吉祥客栈投宿。”
孙杏雨沉默了下去。
杜飞云皱眉道:“二哥将那两份报告留下,到底有何打算?”
孙杏雨缓缓的道:“他一心要留下的只是霍定那份报告!”
语声一顿,霍地转身,振吭呼道:“来人!”
两个黑衣汉子慌忙从花丛中窜出来,拜伏道:“大爷有何吩咐?”
孙杏雨沉声道:“准备马匹水粮!六匹健马!”
“是!”两个黑衣汉子应声急退下。
孙杏雨把手一挥,金八亦连忙退开。
杜飞云忍不住又问道:“二哥何以要留下霍定那份报告?”
孙杏雨道:“因为他认为凭他的武功,已可以击杀沈胜衣。”
杜飞云说道:“他独自前去挑战沈胜衣?”
孙杏雨道:“毫无疑问。”
杜飞云顿足道:“这个如何是好。”
孙杏雨道:“他显然早已有这个打算,窥伺左右,否则不会这么巧及时将金八截下。”
杜飞云道:“他留起那份报告的目的无疑就是在不让我们知道这件事,前去阻止他。”
孙杏雨哼道:“匹夫之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飞云道:“以大哥看,二哥这一次挑战沈胜衣……”
“九死一生!”
“……”杜飞云无言,他并不怀疑孙杏雨的判断。
孙杏雨也很少判断错误。
“希聿聿”的一阵阵马嘶声即时划空传来。
孙杏雨目光一转,道:“入去叫老三出来。”
杜飞云道:“现在就动手?”
孙杏雨道:“不错!”
杜飞云说道:“咱们赶去东平镇接应二哥?”
孙杏雨道:“不是。”
他冷冷接道:“今天早上他已经离开,沈胜衣若是仍然在,现在应该已分出胜负生死。”
杜飞云道:“那么……”
孙杏雨道:“我们赶去悦来客栈!”
杜飞云奇怪道:“何以我们要赶得这么急?”
孙杏雨道:“勾魂四鬼第一次飞鸽传书亦在老二手中,万一他真的死在沈胜衣剑下,那份报告不难就落在沈胜衣手上,沈胜衣若是连随动身,我们现在再不出发,给沈胜衣抢在前头,将人救走,便会前功尽废。”
杜飞云面色一变,连声道:“不错不错!”一个转身,急急奔向后堂。
孙杏雨也没有再多说甚么,手按着阶旁柱子,冷眼望天。
天色阴沉,一如孙杏雨的面色。
鞭声呼啸,马蹄奔腾!
六骑健马疾风般从孙家庄大门冲出,冲入迷蒙烟雨中。
马六匹,人只有三个。
孙杏雨白松风杜飞云一手控缰,一手牵着一匹空马,喝叱连声,放马狂奔。
对胯下坐骑他们都毫不怜惜。
跑折了这匹马,还有一匹马!
正午。
云淡如薄罗,阳光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
沈胜衣人虽然在吉祥客栈的饭堂内,仍然感受到这阳光的温暖。
阳光从天窗的格子射进来,正照住他的面上。
周围的桌子都早已坐满了客人,他别无选择,只有在厅堂当中这张桌子的旁边坐下。
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喜欢阳光。
阳光岂非也就是光明的象征。
吉祥客栈是东平镇最大的一间客栈,房间舒适,饭菜精美。
茶叶也是用上好的茶叶。
这几天,沈胜衣都是喝茶,滴酒也不沾唇。
他尽使自己处于最佳状态之中,因为任何的疏忽,都可以导致死亡。
虽然他并不认识中州五绝,死在中州五绝手下的他却不少认识。
他知道那些人的武力,这等如知道中州五绝的厉害。
中州五绝这时候应该已经采取行动的了。
东平镇距离孙家庄只有半天的路程,吉祥客栈之内应该有中州五绝的耳目,沈胜衣却仍然在这种地方出现。
这间客栈有这间客栈的好处,那就是中州五绝的所余四绝即使一齐到来,也很难联手对付他。
整间客栈只得饭堂有足够的地方可以让他们放开手脚。
沈胜衣留在饭堂内的时间却实在也不多。
客栈虽然是对着大街,其余三面鳞次栉比的都是屋子,以他的武功,要离开应该十分容易。
四绝也许会乘他在饭堂用膳的时候闯进来,可是他仍然优悠自在的在那儿用他的膳。
在他这亦已不是第一次。
也许这就是所谓——艺高人胆大。
话虽是这样说,事实他看似优悠,对于周围的情形始终一点也没有疏忽。
所以他早已发觉今天的饭堂与昨天有异。
客栈的掌柜昨天本来是一个貌相慈祥的老人,今天已换了一个面容峻冷,目光闪缩的中年汉子。
那些店小二也完全是陌生的脸庞,沈胜衣几乎以为自己是进错了客栈。
这间客栈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主人。
正如一朝天子一朝臣,既换了主人,原来那些伙计就是完全解雇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个转变未免太突然。
突然得难以令人接受。
沈胜衣却恍如未觉,不动声息。
饭中无毒,餸中无毒。
沈胜衣这一餐与其说吃得优悠,毋宁说吃得小心。
杯中也无毒,茶中也无毒。
沈胜衣方呷了一口,门外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年已逾三旬,身形轻捷。
两个店小二即迎上去。
沈胜衣立即发觉,立即一声吆喝:“郭杰小心。”
语声未落,两个店小二的手中已各自多了一支匕首,左右扎向那个中年人的双胁。
那个中年人也就是郭杰。
“飞鸽”郭杰!
郭杰并不是沈胜衣的朋友。
这个人也根本就没有朋友,在他的眼中,只有钱一样东西。
他是一个包打听,专替人打听消息。
这种工作并不容易做,可是他却一直干得很出色。
他要的价钱当然也很高。
沈胜衣并没有与他讨价还价,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确值得这个价钱。
这一次郭杰便是替沈胜衣打听孙家庄之内的情形。
孙家庄不管龙潭虎穴,他又是否能够打听出什么来?
沈胜衣那一声吆喝方入耳,郭杰整个身子就拔了起来,那两支匕首正好从他脚下刺过。
他双脚一缩一伸,连随踹在那两个店小二的额头上!
那两个店小二各自一声惊呼,左右飞开。
郭杰腰一折,膝一曲,飒的一个“鹞子翻身”向沈胜衣那边射去。
他反应的敏锐,身手的矫捷,犹在一般江湖人之上。没有这份本领他也不敢从事这种工作。
他的身形一射出,连串暗器就向他射来!
甩手箭,透骨钉,竟然有七种暗器之多。
郭杰双手一翻,从袖里撤出一对短刀,身形滚动,短刀飞舞,挡开了射来的暗器,仍然向沈胜衣那边射落。
沈胜衣身旁无疑也就是整个客栈最安全的地方。
郭杰是一个聪明人。
吆喝声出口,沈胜衣身形便欲展开。
他看出郭杰的处境险恶。
可惜他虽然一心抢救郭杰,身形方动,屋顶那个天窗便碎裂,一大蓬暗器当头洒下。
坐在他周围的那些客人同时站起身子,双手疾扬,暗器飞射!
一时间寒芒乱闪,破空声大作。
那些暗器就像是一个大网,疾向沈胜衣罩落。
沈胜衣一声暴喝,双袖飞展,“霍霍霍”尽将射来的暗器扫落,叮叮当当的散满了周围的地上。
他的衣袖布满了真气,竟有如一对铁盾,却远比一对铁盾在手来得灵活。
衣袖一放下,郭杰的身形在他的身旁落下,连随一栽。
沈胜衣右手一伸,扶住了郭杰,双眉立时皱起来。
郭杰的腰背之上赫然嵌着十数枚黑黝黝的东西,鲜血淋漓,由鲜红逐渐转变成紫黑。
——毒药暗器。
郭杰身形一栽一挺,突然回头,道:“谁!”
那个掌柜一步从柜台后面跨出,道:“我!”
他手中拿着一个漆黑闪亮的算盘,有四档之上已然一颗算珠也没有。
郭杰盯着他,说道:“我是问你的名字!”
“霍定!”那个掌柜左手往算盘上一抹,“叮叮当当”的一时一阵金铁声响。
那把算盘无疑就是铁打的。
郭杰冷笑道:“好!”转望沈胜衣,道:“神拳郭长溪今天早上已离开孙家庄,中途与所属会合,据说是已经知道你在这里。”
沈胜衣道:“这显然是事实。”
郭杰道:“所以我赶快来给你通知一声。
沈胜衣道:“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郭杰道:“我已经尽快。”
沈胜衣点头。
郭杰凄然一笑道:“任何人都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沈胜衣说道:“你的伤势恕我无能为力。”
郭杰盯着沈胜衣道:“我其实应该交你这个朋友。”
沈胜衣无言。
郭杰沉声接道:“中州四绝只来了一个郭长溪!”
沈胜衣目光一亮,道:“好!”
郭杰的身形即时倒翻,半空中怪叫一声,猛扑向霍定!
霍定虽意外,反应仍不慢,“哼”一声,手一抖,十余颗算珠嗤嗤射出,射向郭杰的胸膛。
郭杰并没有闪避。
“噗噗噗噗”的一阵异响,鲜血飞激,那些算珠都打在郭杰胸膛之上,却没有将郭杰击退!
郭杰身形旋即落下,正落在霍定的面前,一双短刀一齐刺出。
霍定铁算盘一旋,“当”一声,挡住刺来的双刀,郭杰人亦被震跌地上。
一跌即起,双刀再次刺出。
霍定实在想不到郭杰竟起得这么快,右手铁算盘急沉,仍然挡下了一刀。
还有一刀。
霍定也看出挡不住那一刀,身形已同时倒退。
后面是柜台。
霍定的后背撞上柜台,一怔,心胸已感觉一阵刺痛。
这亦是他最后的感觉。
郭杰瞪着霍定倒下,破声大笑。
笑声嘶哑,突然断绝,他瘦长的身子同时枯木一样倒在霍定的身旁,一张脸已发黑,但仍露笑容。
满足的笑容。
除了沈胜衣,所有人都呆住在当场,沈胜衣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他没有离开,因为他没有忘记郭杰那句说话。
——中州四绝只来了一个郭长溪。
“杀!”霹雳一声暴喝,突然震人心弦。
飞出这一声暴喝的人毫无疑问内功高强。
喝声犹在饭堂回荡,“呛啷”之声便自此起彼落。
六个店小二,三十四个客人,各自掣出了兵器。
除了霍定,还有谁能够使他们听命。
只有郭长溪!
也只有郭长溪才能够发出如此惊人的喝声。
人在何处。
沈胜衣目注门外,喝声正是从门外传来。
门外却没有人。
他转身举步,一步还未跨出,喝叱声四起,众人已手执兵器向他冲来。
“霍霍霍”一上就是三把刀,两支剑,竟然还有一对风火轮。
沈胜衣冷笑挥拳,双拳连环击出,刀剑尚未劈到来,那五人已各自挨了他一拳,跌倒了开去。
手执风火轮的那个人虽然没有挨一拳,却挨了一脚。
沈胜衣只一脚就将那个人踢上了屋顶横梁。
其他人大惊,但仍然冲了过来!
沈胜衣收拳拂袖,连人带刀卷飞了三个大汉,左掌一翻,铮的拔出了腰挂的长剑。
店堂的空气刹那间仿佛一寒,那些人的动作亦在这刹那完全停顿。
沈胜衣按剑四顾一眼,道:“我只说一次,若再动手我剑下绝不留情!”
语声一落,他举步往门口走去。
没有人敢上前。
但沈胜衣才跨出第三步,一声怪叫,一个人就握刀向他冲了过来!
沈胜衣瞪着他冲近。
那个人接触沈胜衣的目光,心头不禁一寒,可是仍然一刀砍下。
沈胜衣冷笑出剑,后发而先至。
寒光一闪,血光崩现。
那个人的右肩哧的出现了一个血洞,长刀呛啷脱手堕地,怆惶急退。
这时候又有三人冲到!
沈胜衣脚步不停,左手剑一闪再闪三闪。
三人几乎同时惊呼倒退,右手兵刃落地,右肩亦各多了一个血洞!
好快的剑!
其他人看在眼内,俱都由心里寒了出来。
沈胜衣以指弹剑,嗡的沾在剑尖上的鲜血雨珠般弹飞。
“再来我的剑刺的就是咽喉!”这句话说完,沈胜衣已然步至门前。
左右四个店小二对望一眼,暗器突然出手。
丧门钉,透风镖。
沈胜衣长剑一抡,一道剑光惊虹般绕身一转,射来的暗器一接触这道剑光,立时倒射回去!
那四个店小二惊呼急闪,一闪不开,纷纷倒地!
沈胜衣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踏出店门外。
没有人从后追来,沈胜衣继续前行。
一步,两步,三步!
“沙啦”一声,一个奇大的绳网突然迎头撒落,四面暗器同时飞到!
沈胜衣似乎早知有此一道,人剑差不多同时化成一道剑光冲天飞起!
绳网剑光中碎裂,沈胜衣穿网飞出,暗器从他的脚下射空!
四条人影连随由瓦面上射向沈胜衣,人手一支长逾丈半的缨枪。
红缨如血,枪锋如雪,一齐向沈胜衣刺来!
沈胜衣半空翻身,剑一划,刷一声,斩断刺来的一支缨枪,右手一抬,一枪立从胁下刺过,他的右手连随一沉,一拍枪杆,身形又是一翻!
嗤嗤其余两枪贴衣刺空,沈胜衣右脚一曲一伸,一脚踹在一人的面门之上!
那个人的面门当场碎裂,连人带枪飞回,撞碎了一片瓦面,飞入店内。
沈胜衣右肘跟着撞上另一人的咽喉!
那个人惊呼未绝,咽喉已被撞断,气绝当场,斜飞落地。
沈胜衣霍的再一个翻身,飘然落下长街。
那被他一拍枪杆,连人带枪跌翻长街上的人这时候已跃起身子,一见沈胜衣落在面前,又背向着他,怎会错过机会,大喝一声,一枪刺去!
沈胜衣也不知是否脑后长了眼睛,突然偏身一剑。
刷一声,那支缨枪尚未刺到沈胜衣身上,枪尖一尺的一截便已断下!
那个人志在必得,一枪刺出,竟然是有去无回之势,枪尖虽断人仍然向前冲!
沈胜衣长剑连闪。
枪杆剑光中刷刷刷刷的寸寸断去。
那个人居然能够及时缩手,他终于收住脚步,距离沈胜衣经已不足一尺。
他手中仍然握着一截枪杆,长却是不到一尺。
沈胜衣没有再出剑,瞪着那个人,冷冷的一笑。
那个人心胆俱裂,怪叫一声,将那截枪杆抛下,如箭般倒退。
一退三丈,“噗”的一屁股坐倒地上,满头汗落淋漓。
沈胜衣没有理会,冷然站在长街的中央,一动也都不一动。
霹雳也似的一声吆喝即时暴响:“好身手!”
正是方才大喝“杀”的那一声。
沈胜衣应声缓缓转过身子。
三丈外的长街正中,放着一张紫檀太师椅,一个矮胖而臃肿,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没有的中年人独个儿坐在那里。
“神拳”郭长溪!
午风轻柔,但仍然吹起了沈胜衣披肩的长发。
剑并未入鞘,他的目光比剑光还要凌厉。
郭长溪的目光也是凌厉之极,却不像剑,只像狮,像豹,像虎狼。充满了恶兽的残忍。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郭长溪?”
郭长溪道:“正是!”
沈胜衣说道:“中州四绝只来了你一人?”
“一人已经足够。”
“其他三人以我所知这几天都是在孙家庄之内。”
“是郭杰给你的消息?”
“郭杰的消息一向都非常可靠。”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何以他们三人不来?”
“因为我将这消息截下,没有让他们过目。”
“目的何在?”
“孙杏雨曾说凭我一人,绝不是你的对手。”
“你怀疑他的说话。”
“所以我一个人到来。”
“郭杰已替我打听清楚。”
“所以你敢胆出来会我!”
“不错!”
郭长溪面露揶揄之色,道:“你是个聪明人!”
沈胜衣道:“你却不是。”
郭长溪道:“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沈胜衣淡然道:“话虽然这样说,你对于自己的武功其实并无多大信心。”
郭长溪道:“是么?”
沈胜衣道:“所以你才吩咐手下先动手。”
郭长溪冷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沈胜衣说道:“你现在已经有必胜把握?”
郭长溪道:“没有。”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道:“想不到中州五绝之中竟然有一个你这样的汉子。”
郭长溪道:“少说废话。”
沈胜衣闭上嘴巴。
郭长溪那些手下这时候已纷纷涌出店子,埋伏于店外的亦纷纷现身,只等郭长溪一声令下,群起而攻之。
可是每个人的面上,多少都带点恐惧的表情。
郭长溪目光一扫,突然挥手,道:“都给我退下!”
那些人倒是服从得很。
郭长溪目光转回沈胜衣的面上,道:“郭杰呢?”
沈胜衣道:“在店内,与霍定同归于尽。”:
郭长溪道:“这个人倒是宁死不吃亏的。”
他冷笑接说道:“却不是一个成功探子。”
沈胜衣试探着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郭长溪道:“因为他尚未探出另一件比这件更重要的事情。”
沈胜衣道:“何以见得。”
郭长溪道:“如果他已经探出,现在你应该就赶去一个地方。”
沈胜衣忙问道:“什么地方?”
郭长溪冷笑不答。
沈胜衣追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郭长溪只是冷笑。
沈胜衣不禁沉吟起来。
郭长溪即时“飒”的站起身子。
那张紫檀太师椅几乎同时片片碎裂!
沈胜衣目光一闪,脱口道:“好!”
郭长溪冷笑,大踏步跨前,走过之处,长街的青石板一块块碎裂。
——这个人好深厚的内功!
沈胜衣握剑左手不觉青筋蚓突!
郭长溪跨出了十二步,突然停下,冷笑说道:“沈胜衣,你可敢与我赤手空拳一战?”
沈胜衣毫不考虑的应道:“不敢!”
郭长溪大笑。
沈胜衣缓缓地接着道:“江湖中人谁不知你双拳就是兵刃,裂石开碑,坚硬如铁!”
郭长溪大笑说道:“你知道的实在不少。”
沈胜衣以指弹剑,道:“剑却是我的兵刃!”
郭长溪暴喝道:“出剑!”
“出”字出口,人就窜出,剑字出口,已然落在沈胜衣的面前,双拳疾击!
左七右八,一击就是十五拳。
拳击到一半,这十五拳已变成三十拳,将击到沈胜衣的身上,三十拳已变成六十拳!
好快的出手!
沈胜衣也是第一次遇上了这么快的出手!
他左手用剑虽然也是快得惊人,却没有把握同时接下郭长溪的六十拳。
他用一支剑,郭长溪则是双拳齐出。郭长溪的左手绝对快不过他的左手,右手也一样,但左右两拳同时施展,却未必快不过他的左手一剑!
他临敌经验到底丰富,左手剑一划,身形就同时倒退!
剑一划之间已然是七七四十九剑,每一剑都刺在郭长溪的拳头上!
郭长溪双拳无损。
挡开了四十九拳,还有十一拳!
沈胜衣连退十步方才让开那十一拳!
郭长溪喝叱连声,双拳连环不绝,接着又是九十拳!
拳风呼啸,激起一地尘土!
沈胜衣再退二十步,退向店门!
挡在他后面的人慌忙散开。
沈胜衣退入店内,左手剑一勾,右手袖一扫,两扇店门疾然关了起来,但连随碎开!碎成了百数十片!
那么坚实的门户,挨不住郭长溪的两拳。
沈胜衣人已不在门后,那刹那之间,已然掠上了店堂正中,一张桌子之上。
郭长溪夺门抢入,飞身直扑沈胜衣。
人到拳到!
“轰”一声,那张桌子铁拳下碎裂,沈胜衣人已凌空,反手挥剑,一片剑光迎头洒下。
郭长溪偏身一闪,双手一抄抄住了旁边一张桌子,迎向那片剑光!
桌子在剑光中嗤的一裂为二!
郭长溪双手一翻一拍,竟就以那分成两边的桌子的桌面将沈胜衣那支剑夹在当中!
沈胜衣整个身子立时蜻蜓一样倒竖半空。
郭长溪连随双手一挥一松,“呼”一声,那两张桌子疾飞了出去!
沈胜衣亦随着飞了出去!
郭长溪跟着扑前!
那两边桌子一飞丈外,撞在一条柱子上,“隆”然一声巨响,瓦碎柱断!
一爿屋瓦当场崩落,掀起一店飞尘!
那两边桌子才撞上柱子,沈胜衣便已凌空一个筋斗,倒翻开去!
郭长溪跟踪扑到,双拳连环,左右交击!
沈胜衣一剑千锋,仍然被郭长溪双拳迫得连连后退!
两人经过之处,桌椅尽碎!
一退再退,沈胜衣已退至一面墙壁之前!
郭长溪看在眼内,大笑道:“我看你还能退到哪里!”
话口未完,沈胜衣后退的身子已抵住墙壁,突然拔高,壁虎一样贴着墙壁向上急窜!
噗噗噗噗双拳追击!
郭长溪一阵乱响,墙壁迎拳多了十几个洞!
有两拳跟着便能够捶碎沈胜衣的双脚,但仍然落空!
郭长溪又是急,又是怒,哮咆连声,拳势更狠劲!
“轰隆”一声,老大一幅墙壁在郭长溪拳下倒塌,几乎同时,“哗啦”一响,沈胜衣撞穿了头上一片瓦屋,飞了出去!
郭长溪看在眼内,双脚一分,就从墙壁那个缺口跨出!
墙外是一条小巷。
郭长溪人在巷中,沈胜衣人却在瓦面边缘上!
两人的目光一触,天地间的杀气便重一分,步一移,又重一分!
两人同时移动脚步,向长街那边奔了过去!
没有说话。
也无需说话,这已经表示彼此同意长街之上决一死战!
郭长溪那些手下都留在客栈前,长街上,无不是一脸惊骇之色,他们虽然看不到客栈之内的情形,但柱折墙塌的声响听入耳,亦不难想像得到那一战的激烈。
他们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看见郭长溪飞步从巷子奔出来,不由得一声欢呼。
这欢呼之声刹那便自中断。
因为他们这刹那之间已看见沈胜衣。
沈胜衣瓦面上飞身一掠三丈,飘然落下长街。
郭长溪立即扑前,挥拳!
沈胜衣霍然回身,出剑!
三尺长剑闪电般刺向郭长溪的咽喉!
郭长溪冷笑击出的双拳突然化为双掌,一翻一合,竟然将刺来的长剑夹在双掌之中。
鲜血立即从他的指缝流下。
沈胜衣那一剑之中,最少有十四种变化。
可是郭长溪仍然能够将那支剑夹在双掌之中。
他右脚立即踢出,踢向沈胜衣小腹要害!
练拳的人大都会同时练脚,郭长溪没有例外,他双脚虽然没有双掌那么厉害,但一脚踢出,亦足以开碑裂石。
这一动,真力便一分,剑锋入肉更深,血流更多,可是剑仍然夹在他的双掌之内。
沈胜衣这时候要将剑抽回并不困难,不过他顾得抽剑,就必然闪不开那一脚。
也只有弃剑才能够闪开那一脚。
沈胜衣没有弃剑。
那刹那“崩”的一声,那支剑突然中断。
沈胜衣的身形立即恢复自由,间发不差闪开来脚,手中断剑同时一沉一送,从郭长溪双臂中穿过,刺入了郭长溪咽喉。
郭长溪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的了,一瞥见剑光,双臂就闪靠,正好将沈胜衣的手腕夹在双臂之内!
沈胜衣的手腕猛一阵酸痛。
这种酸痛的感觉迅速消失!
因为血已经郭长溪的咽喉标出,他混身的气力亦随着消散!
并不是一下子消散尽!
他突然一声闷哼,夹在双掌之中的那截断剑射向沈胜衣的面门,人同时倒退。
沈胜衣偏身一闪,那截断剑从他的身旁射空。
郭长溪的咽喉同时脱出了剑锋,身形倒翻了出去。
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这一翻,剑锋便自上而下划开了他的胸襟。
两方白纸从他的胸襟之内飞出,蝴蝶般飞舞半空!
白纸犹在半空飞舞,郭长溪的身子已倒下。
沈胜衣吁了一口气,抛下断剑,探手一抓,抓住了那两张白纸。
他看见白纸上写有字。
——沈胜衣人在东平镇吉祥客栈!
一张白纸之上写着这件事。
沈胜衣淡然一笑,抛下这张白纸,目光落在第二张白纸之上,面色当场就是一寒。
——韩方已经被抓起来,现送往落马镇悦来客栈。
“原来韩方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中?”沈胜衣沉吟片刻,转身举步向客栈那边走去。
那边的一道木栏柱子上系着好几匹健马!
木栏附近站在好几个郭长溪的手下,一见沈胜衣走来,慌忙散开。
沈胜衣没有理会他们,长剑一划,斩断两匹健马的缰绳,纵身掠上其中一匹的马鞍,反手抄住了另外一匹的缰绳,一人两马,往外奔出。
没有人敢胆阻拦,更无人胆敢随后追去。
蛇无头不行。
孙杏雨的判断很少会出错。
这一次没有例外。
又是正午。
三骑快马箭一样奔入落马镇。
孙杏雨一马当先,汗流披面,一身衣服亦已被汗水湿透。
白松风杜飞云紧跟着孙杏雨后面,杜飞云汗落淋漓,白松风胸襟尽敞。
他们胯下的已不是原来的坐骑。
原来的坐骑早已累倒路上。
入长街,遥见一块招牌,上面的四个金字日光下闪闪生辉。
“悦来客栈”。
孙杏雨马不停蹄,一直冲到客栈门前才将坐骑勒住。
三个黑衣人即时从屋檐的暗影之下窜出,一人背一对霸王盾,一人腰挂日月轮,还有一人的腰带之上斜插着一对天门棍,正是勾魂四鬼死剩的董尚,马方平,何冲。
孙杏雨目光一落,“刷”地纵身下马,道:“董尚!”
董尚欠身道:“在。”
孙杏雨道:“张力何处?”
董尚道:“擒韩方之时,不慎死在韩方的手下。”
孙杏雨道:“韩方已经给你们拿起来了!”
“现在正锁在后院。”
“可有事发生。”
“没有。”
“附近可见可疑人。”
“不见。”
“给我引路。”
“请!”董尚把手一摆,转身往店内走去。
孙杏雨跟在后面。
白松风杜飞云亦已下马,跟了进去,马方平何冲走在最后。
暗影中连随又走出了两个黑衣人,将孙杏雨三人的坐骑牵走。
客栈门外立时又回复平静,仿佛一些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间客栈本来就属于“中州五绝”所有。
客栈内住的也全都是中州五绝的人。
到处一片平静,事实四伏杀机!
过前院,转回廊,众人来到后院围墙的那道月洞门前。
一株芭蕉半掩着月洞门左侧。
董尚将手按下遮住月洞门的一块芭蕉叶,一步尚未踏进门内,就响起了一声轻叱:“口令!”
“似风似雨!”董尚冷笑慢步。
那个声音回应一声:“轻暖轻寒!”
董尚脚步再展,一步上前,叱道:“你们眼睛瞎了,连我也认不出?”
四个黑衣汉子手捧弩箭,诚惶诚恐的从暗中走出,一见董尚身后跟着孙杏雨三人,慌忙拜伏地上。
孙杏雨挥手道:“不必多礼!”脚步不停。
董尚不敢怠慢,领先快步走到一个房间面前。
不等他开口,两个黑衣汉子已在内将门打开。
房间异常宽敞,对门那面墙壁之上嵌有四个铁环,各拖着一条三尺长短的铁链,相连着锁镣。
下面的两条铁链紧锁着韩方的双脚,上面的两条却虚悬在那里!
韩方的右臂已断,右掌亦已被何冲的天门棍击碎,锁不锁也是一样的了。
还不到两天,这个铁汉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脸色更是苍白得有如死人。
他显然非常疲倦,斜卧在墙下。但听到了开门声,仍然勉强将眼睛睁开。
一瞥大惊,但连随又回复正常,竟然还笑起来。
笑声嘶哑而苍凉。
孙杏雨三人一踏入房间,董尚就亲自替他们搬来三张椅子。
白松风开山巨斧在旁边一顿,大马金刀的坐下,杜飞云亦自坐了下来,孙杏雨却笔直走到韩方的面前。
韩方大笑未绝,突然断绝!
孙杏雨的目光就像是利剑,刺进了他的咽喉,封住了他的咽喉。
可是他仍然瞪大眼睛,瞪着孙杏雨。
“你就是韩方,是皖西双义的老大韩方?”
韩方冷冷应道:“不错。”
孙杏雨忽然一笑,道:“好汉子。”
韩方冷笑。
孙杏雨跟着问道:“杀柳孤月的是不是你?”
韩方道:“正是我!”
孙杏雨双眉一轩,道:“以我所知你所用的兵器与贾奉一样,都是刀!”
韩方道:“什么兵器我都用。”
“剑也用?”
“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
“无论你用刀抑或用剑,都不是柳孤月的对手,更没有可能将他一剑刺杀!”
“只怕他武功虽然高强,当时实在喝了不少酒。”
“尽管如此,凭你们皖西双义的武功,仍然是杀不了他。”:
韩方冷笑道:“你的判断绝对不会错的,是不是?”
孙杏雨不由沉吟起来。
因为柳孤月当时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怎样子他完全不清楚。
韩方冷冷的接道:“以他当时那样子,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杜飞云嘴角一咧,道:“既然如此容易怎么贾奉又命丧当场,你亦断去了一条右臂?”
韩方闭上嘴巴。
孙杏雨接上说话,道:“根据我们所得到的资料,当时你与贾奉都只是腰挂一刀。”
韩方道:“你这资料一定没有错误的了?”
孙杏雨捋须一笑,道:“我们先后曾经问过当时在柳堤上的三十六个游人。”
韩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中州五绝果然厉害。
孙杏雨接道:“不过你们虽然没有剑,那个少女却有的。”
韩方连忙道:“她虽然有剑,可不懂用剑。”
“此地无银三百两?”
“混战之下,我连刀带臂被柳孤月斩下,只有用她那把剑。”韩方继续分辩。
“你左手用剑反而能够一剑将柳孤月刺杀,就是沈胜衣,也得自愧不如了。”
韩方不由得一怔。
孙杏雨又是一笑,道:“杀柳孤月的若是沈胜衣你根本不用替他遮瞒,凭你的本领,根本就杀不了柳孤月,那么杀柳孤月的到底是谁?”
韩方截道:“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那个女孩子!”孙杏雨笑笑:“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那个女孩子必然也有一身武功,而且比你们皖西双义还要高强!”
他沉吟接道:“当时她在见你被斩下右臂,自然就上前抢救,柳孤月冷不提防,便给她一剑穿透后背刺入,前胸穿出,呜呼哀哉!”
韩方脱口嚷道:“胡说!”
孙杏雨没有理会,无限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回顾白松风杜飞云,道:“孤月这个人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太沉迷酒色,我早就叫他小心,否则迟早会有一天死在酒色之下。”
白松风亦自叹道:“不幸而言中。”
杜飞云目光一闪,接口道:“那个女孩子必然非常美丽。”
孙杏雨道:“若非如此,孤月又岂会死在她剑下?”
韩方嘶声道:“杀柳孤月的不是她,是我!”
孙杏雨目光回注韩方,道:“你说不是她,一定就是她!”
“岂有此理!”
“要不是,你怎会这样紧张,慌不迭替她否认。”
“她……”
“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与沈胜衣为什么这样爱惜她?”
韩方又一怔:“沈胜衣……”
孙杏雨道:“已经公开承认,柳孤月是死在他的剑下!”
韩方听说,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气,神情亦自一宽。
那毕竟证明了一件事——胭脂已经找到了沈胜衣!
他这个神情变化,又焉能逃得过孙杏雨的眼睛,双眉不觉轻蹙了起来。
——那个女孩子必然是沈胜衣的什么人?
——到底什么人?
孙杏雨双眉逐渐紧蹙,忽然以手加额,一旁坐下。
白松风杜飞云看在眼内,一声不发。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孙杏雨这样。
每当孙杏雨这样,他们就知道,孙杏雨必然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正在尝试抓住那条线索。
韩方看见他们这样,不禁担心起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孙杏雨这个习惯,看见孙杏雨这个样子,亦知道必然是有所发现。
——到底他发现了什么?是否已知道那个女孩子就是胭脂?
韩方正在担心,孙杏雨忽然放下按在额上那只手,笑笑。
这一笑说不出的邪恶,韩方看在眼中,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
孙杏雨连随站起身子,笑顾韩方道:“远在沈胜衣初出道的时候,我们已考虑到有与他碰头的一天,所以有关他的资料我们也搜集了不少。”
韩方不明白这番话的用意。
孙杏雨接着道:“这个人虽然名满天下,朋友并不多,值得他拚命的朋友更加少。”
一顿他又道:“柳孤月死后那几天你到过什么地方,我们都了如指掌,从你的行踪来看,我可以肯定说一句,你并非逃命,乃是在找人!”
韩方没有作声。
孙杏雨继续说道:“能够与我们作对,胆敢与我们作对的人简直就屈指可数,这种人而又是沈胜衣的朋友的,如果我们的资料没有遗漏,只有三个人,他们之中这几天之内曾经在那附近走动的,就只有一个!”
韩方脱口道:“谁?”
孙杏雨一字字的道:“龙飞!”
韩方立时就像被重重的抽了一下鞭子,不由的混身一震。
孙杏雨看在眼内,试探着问道:“那个女孩子莫非就是龙飞的独生娇女——胭脂?”
韩方斩钉截铁的道:“不是!”
孙杏雨阴险已极的一笑,道:“不管是不是,我们都会找她一问!”
韩方挣扎着坐起身子,道:“你们不能够这样!”
孙杏雨道:“除非你将真相全都告诉我们!”
韩方倏的大笑起来,道:“你休想从我的口中知道是谁杀柳孤月,你们尽管去找龙飞的女儿胭脂,这个人怎样,反正都与我毫无关系。”
孙杏雨没有作声,只是冷冷的望着韩方,仿佛要从韩方面上看出他是否说谎。
韩方真给他望得混身都好像突起了鸡皮疙瘩。
这个人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毒蛇一样的阴险,野豹一样的凶恶。
白松风杜飞云也在望着韩方了,一个似猛虎,一个像豺狼!
韩方实在忍不住了,嘶声大叫道:“人是我韩方杀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只管下手!”
孙杏雨突然大笑。
这一次他的笑声有如狼嗥。
不是在旁边,相信谁也想不到,好像一个外表这样温文的人,竟然会发出这么恐怖的笑声。
狼嗥一样的笑声未绝,韩方的惨叫声就响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响彻后院,不忍卒听。
惨叫声中除了孙杏雨的狼笑外,还夹杂白松风杜飞云的狂笑声。
他们已开始逼供。
孙杏雨可以将一个人杀上七天七夜才将之杀死,在逼供方面是必然亦有过人之处。
韩方能否禁受得住?
事实就算他肯供,也没有什么可以供出来的了。
孙杏雨几乎已推测得出整件事情的真相,甚至已推测得出那个女孩子便是龙飞的女儿胭脂。
不过就只是推测。
在未能够证实之前,孙杏雨绝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龙飞一剑九飞环名震江湖,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没有必要,孙杏雨又岂会树立这个强敌?
这所以他一定要迫韩方说出事情的真相。
惨叫声继续了半盏茶之久,由高而低,终于断绝。
所有的声音亦同时断绝,整个客栈陷入了一种异常的静寂中。
又过了半盏茶之久,一声闷哼突然在房间之内响起,短促而特别。
房间的门户旋即打开,孙杏雨白松风杜飞云鱼贯走出,却是向客栈后门走去。
客栈后门之外是一条小巷,两个店小二牵着三匹健马已经等在那里。
孙杏雨三人接过缰绳,连随就牵马走向巷外。
三人都木无表情。
一出了小巷,三人就纵身上马,策马急急向镇外奔去。
他们走得这样子匆忙,就像是已经从韩方的口中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何去何从?
韩方现在怎样?
午后。
阳光更加绚烂,东风如梦。
一骑快马迎风奔来,停在悦来客栈门前,那骑士纵身方下马,那匹马便自悲嘶一声,倒在地上。
那骑士目光一落,轻吁了一口气,一拂袖,拂下了一身尘土,一脸的倦色亦在这一拂之中完全消散。
风吹起他的衣衫,也吹起他披肩的散发。
他缓缓抬起头来,瞪着“悦来客栈”那块招牌,咧嘴忽一笑,那种神情既不羁,又洒脱。
然后他举步走入客栈。
好一个沈胜衣!
客栈门大开,里面却冷冷清清,只有两个店小二,一个掌柜在柜台那边闲聊。
他们看见沈胜衣闯进来,都齐皆一怔,两个店小二连随嘻开嘴脸迎前。
“这位客官……”
沈胜衣笑截道:“这儿就是悦来客栈么?”
“正是。”
“整个落马镇就只有这么一间悦来客栈?”
“不错。”
“这我就找对地方了。”
“抱歉得很,我们这里已经客满。”
“不用抱歉,我并非来投宿。”
“那是……”
“来找人!”
“未知客官要找的是哪一位?”
“韩方!”
那个店小二一怔,道:“我们这里可没有一位客人叫做韩方。”
另一个店小二接口道:“未知客官要找的那位韩方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是皖西双义的老大,昨夜被你们的同伴抓到来这里。”
两个店小二又是一怔。
那个掌柜插口道:“这位客官,我们实在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
沈胜衣笑问道:“你们难道不是中州五绝的人?”
二人仍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沈胜衣接道:“我姓沈,沈胜衣!”
三人面色微变。
“这个名字你们应该不会陌生!”
话口未完,沈胜衣已探手一把揪住旁边一个店小二的胸膛。
那个店小二面色大变。
掌柜那边连随从柜台后面转出,高声道:“客官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沈胜衣冷瞟一眼,道:“说!”
掌柜双手一摊,道:“我们实在不知道甚么中州五绝,什么皖西双义。”
沈胜衣目光一寒,手一紧,眼一转,回瞪着抓在手中那个店小二,沉声道:“你来告诉我,韩方被关在什么地方?”
那个店小二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沈胜衣语声一厉,道:“再问你一次,韩方在哪里?”
那个店小二尚未开口,沈胜衣又道:“这一次你再说不知道,我就先断你这双臂。”
“我……”那个店小二一个“我”字出口,右手就多了一支匕首,猛插向沈胜衣的胸膛!
匕首才刺出一半,那个店小二的身子就飞出,飞上了梁上。
那个店小二不由魂飞魄散,双手慌忙抱住了那条横梁,想跃下,可是一看那条横梁离地有两丈之高,两条腿先就软了。
另外一个店小二已匕首在手,但目睹沈胜衣只是手一挥,那个伙伴便飞起两丈,亦不禁为之心寒。
他一个念头还未转过,眼前人影一闪,沈胜衣经已来到面前!
沈胜衣又是一把抓去!
那个店小二慌忙闪避,但身形才动,胸襟已一紧,被一把抓了起来!
他大叫出手,一匕首刺去。
那支匕首眼看就要刺在沈胜衣的胸膛之上,可是一到,竟变了从沈胜衣的身旁刺过,“夺”的刺入了一支柱子之内。
沈胜衣的左袖即时拂下!
那个店小二右腕一酸,握住匕首的五指不由自主松开,他旋即被沈胜衣推得连退半丈,“蓬”的撞在柜台上!
沈胜衣冷冷的道:“你来告诉我!”
没有回答,那个店小二头一偏,竟然昏迷过去。
沈胜衣一松手,由得那个店小二滑倒在地上,转顾那个掌柜,一笑道:“想不到我一撞之力竟然如此重!”
那个掌柜只给沈胜衣笑得心胆俱寒。
沈胜衣接口又道:“现在只有我问你了。”
那个掌柜“蹬蹬蹬”连退三步,挨在柜台上,颤声道:“沈大侠饶命。”
沈胜衣笑道:“三个人之中,原来你还是最好说话。”
那个掌柜混身都颤抖起来。
沈胜衣连随问道:“韩方是不是囚在这里?”
那个掌柜面露犹疑之色。
沈胜衣一声断喝:“说!”
那个掌柜慌忙道:“是囚在这里。”
“这里什么地方?”
“后院。”
“有什么人看守?”
“勾魂四鬼与及十二个弩箭手!”
“中州五绝没有到来?”
“没有。”
“我都找到来了,中州五绝没有理由仍未见人,难道你们没有给他们消息?”
“我们……我们……”那个掌柜欲言又止。
沈胜衣厉声道:“你们怎样?”
掌柜嗫嚅道:“已放出了信鸽,照道理该收到,这时候亦应该赶到来的了。”
沈胜衣摸摸下巴,忽问道:“后院怎样去?”
掌柜抬手指着那边道:“由那里出去就是前院,转回廊,就见一道月洞门,月洞门之内就是后院。”
沈胜衣摇头,道:“要经过这么多地方吗?”
掌柜忙道:“不多不多。”
沈胜衣道:“我记性不大好,你最好与我走一趟。”
掌柜一怔道:“我……”
沈胜衣截道:“不愿意?”
掌柜慌不迭点头道:“愿意愿意。”
沈胜衣右手一摆,道:“请!”
那个掌柜苦着脸转身举步。
沈胜衣连随拂袖,一股劲风飒然卷出,横梁上那个店小二冷不提防,立时给那股劲风卷得一个筋斗摔了下来。
他不由惊呼失声。
惊呼方出口,沈胜衣已然接住他的身子,旋即封住了他的穴道。
掌柜又吓了一跳,脱口道:“请……请手下留情。”
“我只是封住他的穴道,省得他大呼小叫,惊动其他人。”沈胜衣一笑又道:“是了,这间客栈之内,共有多少人?”
掌柜道:“大概有三十来个。”
“地方这么大,以我看最少可以住上六七十人。”
掌柜点头道:“嗯。”
“其他人哪里去了?”
“还不是奉命到处打听你的行踪。”掌柜苦笑了一笑:“他们其实大可以在此等候。”
沈胜衣笑道:“就连我也意料不到自己竟然会找到来这里。”
掌柜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勾魂四鬼抓了韩方回来,现在这儿只怕十个人也都没有。”
沈胜衣道:“那些人之中,武功最高的相信也就是勾魂四鬼他们。”
“应该就是。”
“倒要见识一下。”
“可惜在围捕韩方之际,四鬼已经被韩方砍倒二鬼。”
“很好!”
掌柜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