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龙飞仍然独坐在厅中。
院外北风呼啸,雪雨飘飞,厅内却丝毫冬意也没有什么,龙飞的身上甚至只穿着一袭单衣服。
在他的左右不远,放了两个大火盆,炭火正烧的炽烈。
他的额上已因为酷热冒出了汗水,在火光下闪着光。
在这两个大火盆之中,衣服当然是可以少穿些。
他烧起这两盆炭火的目的,亦只是为了可以少穿一些衣服。
衣服轻便,身手才能够保持灵活。
今夜,他的身手非要保持灵活不可。
他身旁有一张小小的几子,在几面之上,放着一封信。
“十二月初七夜二更。”
除了这八个字之外,信上就只有一支墨画的缨枪。
那支缨枪的枪尖周围,伸出了三支月牙,并不是一般的缨枪。
缨枪的主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复姓司马,双名长乐。
“金枪无敌”司马长乐雄霸江北绿林最少已经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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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知道江湖上有司马长乐这个人,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对于这个人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的并不多。
司马承欢是这个人的儿子。
他也是在杀了司马承欢的第二天,才知道。
人死不能复生。
即使有起死回生灵丹妙药,他也不会拿来救一个好像司马承欢那样的人。
知道了之后,他只是做一件事。
——等候司马长乐的报复。
他知道司马长乐一定会找到来。
司马承欢是司马长乐的独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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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长乐并没有让龙飞久候。
不过半个月,他的信,就送到龙飞的家中。
就是几子上那封信。
也是说,十二月初七夜二更,他必来寻仇。
今天正是十二月初七,现在已将近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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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鼓响——
龙飞霍地长身暴起。
哗啦的两声暴响,大厅南北的两道窗户,突然碎裂,两个黑衣人穿窗而入,直扑龙飞。
南刀北剑。
刀比剑快,寒光一闪,三尺长刀已向龙飞当头砍下。
龙飞侧首南望,一声暴喝:“大胆!”
声到手到,右手一伸,就抢入刀光,扣住了那个黑衣人握刀右手的手腕。
那个黑衣人,惊呼未绝,已被龙飞连人带刀拉的猛打了一个转,迎向北来的一剑。北剑这时候已刺到了。
三尺三寸的长剑,疾刺龙飞后心。
剑虽然比刀慢,剑势却远比刀势奇诡,刹那之间经已七变。
刺向龙飞后心的,就是第七变。
只是七变,没有再变。
剑七变之后,距离龙飞后心已经不过一尺。
也就在这刹那一刀横来,挡在龙飞的后心之前。
叮一声,剑尖刺在刀锋之上。
龙飞竟就以南刀挡下北剑。北剑一怔,长剑一吞一吐,再次刺出,一刺就是十八剑。
龙飞一翻腕,抓实那个黑衣人提刀右手,运刀如飞,连挡十八剑,左手握拳,闪电击出。
北剑的第十九剑方待刺出,龙飞那一拳已痛击在他的胸膛上。
北剑一声怪叫,一个身子已被击得倒飞了出去。
一飞三丈,哗啦的撞碎一扇窗,人去势尚未绝,直飞出窗外。
龙飞的右臂连随一曲,一肘斜撞在南刀的右臂下。
“砰”的骨碎声响,南刀脅下陷落了一片,心肺尽碎,张嘴一口鲜血喷出,人已瘫软。
龙飞手一松,南刀就倒在他脚下,一动也不再一动。
这两个人显然并不是庸手,但碰上龙飞,却只有挨打。
龙飞本来就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他却是以一剑九飞环成名江湖,一剑雷霆,九环电闪,出手之快,据说在“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之上。
现在他的环剑都没有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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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穿窗,吹入了雪花,火光闪动。
龙飞又坐下,冷然盯着大门那边,“轰”一声,大门突然四分五裂。
木片飞射中,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五十岁左右年纪,七尺长短身裁,右手却提着一支金枪。
枪长丈二,枪尖半尺之上,周围嵌着三支月牙。
追魂夺命锁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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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长乐?”
“正是。”司马长乐面寒如铁,枪一抬:“龙飞何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杀我儿子承欢是你?”
“是我。”
司马长乐目光落在那两个尸体之上:“果然好本领。”
“他们是谁?”
“花马邱千,我的两个心腹手下。”
“此外还有何人?”
“我只带了他们两人到来。”
“是么?”
“这个庄院之内,好像就只有你一个人。”
“一个人已足够。”
“你不希望招致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艺高人胆大也是原因之一。”
“彼此。”
“我带来了两个人。”
“只带两个人就敢来找我算帐的人,你是第一个。”
“艺高人胆大这五个字,我却是担当不起。”
龙飞无言。
司马长乐盯着他,缓缓道:“承欢死的第二日,我已经知道消息。”
龙飞冷冷道:“你的消息应该这样灵通。”
司马长乐道:“由知道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搜集有关你这个人的资料。”
龙飞道:“干什么?”
“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现在你必是十分有把握的了。”
司马长乐摇头,道:“相信一分也没有。”
龙飞道:“哦?”
司马长乐道:“综合所有的资料,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龙飞道:“可是你仍然到来。”
司马长乐道:“两个原因。”
他一顿,道:“传言毕竟是传言。”
龙飞点头:“不错,眼见为实。”
司马长乐道:“这是原因之一。”
“现在你见到了?”
“所以肯定了一件事。”
“请说。”
“我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那么你应该赶快离开才是。”
司马长乐摇头道:“我不是绝不会离开的了。”
龙飞一笑。
司马长乐一字字的道:“杀子之仇,我非报不可。”
龙飞道:“你的心情我明白。”
司马长乐道:“我只有承欢一个儿子。”
龙飞道:“这种儿子一个已太多。”
司马长乐道:“承欢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龙飞道:“当然,知子莫若父。”
他淡笑接道:“当夜他干了什么事情,想必你亦已清楚得很。”
司马长乐道:“只不过奸杀了一个女孩子。”
“只不过?”龙飞一扬轩眉道:“你说得倒也轻松。”
司马长乐道:“这在我来说,事实是没有什么大不了。”
龙飞道:“在你是,在我不是。”
司马长乐冷声道:“因为你是一个侠客。”
龙飞道:“所以我非杀他不可。”
司马长乐道:“杀得好。”
龙飞道:“你既已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怎么仍只带两个人到来?”
司马长乐道:“不错我有很多朋友,而且都是好朋友,只要我开口,他们一定会到来。”
龙飞道:“你没有开口?”
司马长乐道:“没有,我并非一个喜欢麻烦朋友的人。而且我那些朋友以我看,加起来未必是你的对手。”
龙飞一笑,道:“这相信才是主要的原因。”
司马长乐道:“你好像也不喜欢麻烦朋友?”
龙飞道:“能够不麻烦朋友,我的确就不去麻烦朋友。”
司马长乐道:“你甚至连这个庄院的人都撤走。”
龙飞道:“我以为你这次是率众来袭,为了避免无谓的的伤亡,不能不先将他们撤走。”
一顿,补充道:“他们的武功并不高强。”
司马长乐上上下下打量了龙飞一遍道:“果然是一个好汉。”
龙飞道:“你也是。”
司马长乐却否认道:“我不是。”
龙飞道:“可是你连一分胜算都没有,仍然找到来,现在明知是必死,仍然不逃命。”
司马长乐道:“我今夜本来就是到来送死。”
龙飞一怔。
司马长乐一步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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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从门外吹入,风雪打在司马长乐身上。
司马长乐一个身子依然标枪般挺直。
龙飞盯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活腻了。”
司马长乐道:“还未腻。”
龙飞道:“你却走来送死。”
司马长乐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龙飞不明白。
司马长乐道:“要报仇我就得死,非死不可。”
龙飞还是不明白。
司马长乐看得出,道:“你可想知道其中原因?”
龙飞道:“想得很。”
司马长乐道:“人死会怎样?”
龙飞道:“据说会变为鬼。”
司马长乐道:“鬼何处栖身?”
龙飞道:“据说是地狱。”
司马长乐幽然一笑,道:“有一个叫做地狱刺客的人,你是否知道?”
龙飞面色一变。
司马长乐道:“他虽然叫做地狱刺客,但并非住在地狱。”
龙飞冷然道:“我知道。”
司马长乐道:“他虽然并非住在地狱,却只有地狱中的鬼才能请他杀人。”
龙飞道:“我知道。”
司马长乐道:“这是因为他向来认为,一个人只要还有命就还有机会找人报仇,只有死人才没有机会找人算帐。”
他一顿笑道:“他虽然自称地狱刺客,完全不相信人死后能够化为厉鬼杀人报仇这种事。”
龙飞道:“你请了地狱刺客?”
司马长乐点头,道:“所以我非杀不可。”
龙飞寒着脸,道:“很好。”
司马长乐道:“不好,对你,对我都不好。”
龙飞冷笑道:“你却是还要找他。”
司马长乐叹气道:“除了这个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杀你。”
龙飞道:“能够替你杀我的,除了他之外,我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司马长乐道:“听说你认识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
龙飞点头。
司马长乐道:“你的武功比他们两人怎样?”
龙飞道:“不知道。”
司马长乐道:“你没有与他们较过高下?”
龙飞道:“还没有这个机会。”
司马长乐道:“江湖上传说,他们的武功并不稍逊于你。”
龙飞道:“我听过这个传说。”
司马长乐道:“而你却没有机会去证实。”
龙飞道:“因为他们都是正人君子,我的一剑九飞环,并不是用来对付正人君子。”
司马长乐道:“马万里已经死于地狱刺客手下。”
龙飞道:“这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司马长乐道:“长孙无极,也被他杀了。”
龙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好像不到三个月。”
司马长乐道:“你没有记错。”
龙飞道:“所以你相信也一定能够杀我。”
司马长乐道:“否则我不会找他。”
龙飞道:“只不知道你是否已考虑清楚?”
司马长乐道:“三天三夜,够清楚的了。”
龙飞又道:“很好。”
司马长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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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更急,雪更大。
司马长乐后背已沾满雪花,一张脸苍白,一双手亦死鱼肉一样。
龙飞仍然坐在大厅之中,火盆之间。
他盯着司马长乐,沉吟着又道:“据说请地狱刺客,赔上一条命之外,还要花很多的钱。”
司马长乐道“我经已尽我所有给了他。”
龙飞无言。
司马长乐惨笑道:“唯一的儿子都死了,还留来作甚?”
龙飞又无言。
司马长乐道:“所以我相信,地狱刺客这一次一定特别卖力。”
龙飞道:“并不难想像。”
司马长乐道:“也所以我在地狱,绝不会等你多久的。”
龙飞冷笑一声,道:“或者要等上二、三十年。”
他接着又道:“我年纪虽然很大,但再活二、三十年,相信绝不成问题。”
司马长乐亦笑了起来,道:“就算地狱刺客失败,反死在你的剑下,我肯定,你也绝不会活得上那么久。”
龙飞道:“哦。”
他听出司马长乐说话之中还有说话。
司马长乐笑接道:“死了儿子之后,就连一日我也觉得不易活。”
龙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长乐笑问道:“你不是有一个叫做胭脂的女儿。”
龙飞面色大变。
司马长乐道:“听说她今年才不过十八岁,长得很漂亮。”
龙飞并没有否认。
司马长乐又道:“听说她向来都不好动,武功一直练得不好。”
龙飞厉声道:“你打算怎样?”
司马长乐道:“怎么,你还不明白?”
龙飞暴喝道:“你说!”
司马长乐大笑道:“我倾尽家财,请来了地狱刺客,是杀两个人。”
龙飞道:“不是一个?”
“不是。”
“第一个杀的是谁?胭脂?”
“正是胭脂。”
龙飞长身暴起,戟指司马长乐,道:“你敢!”
司马长乐放声大笑。
龙飞双拳握紧,道:“你若是打胭脂的主意,我要你的命。”
“这不是笑话。”司马长乐大笑不绝:“你莫非忘了我本来就是到来送死。”
司马长乐笑接道:“第一个杀的是你,地狱刺客也许会失败,杀的是胭脂,一定会成功。”
龙飞握拳双手的指背部已发白,大声道:“我难道保护不了她?”
司马长乐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保镖,却是不相信你能够时刻寸步不离胭脂左右。”
龙飞不由又怔在那里。
司马长乐狠狠的道:“只要杀了胭脂,地狱刺客就是倒在你的剑下,我也不在乎。”
龙飞须发都起了颤动。
司马长乐接道:“胭脂是你唯一的女儿,就正如承欢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爱胭脂,绝不在我的爱承欢之下,她死了,你就是活下去,以后的日子,相信也绝不好过。”
龙飞嘶声道:“好歹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的?”
司马长乐冷笑道:“我现在的心情,等到胭脂死去,你就会明白了。”
龙飞现在已明白。
现在他已为胭脂的安全担心。
地狱刺客好厉害,他早有所闻,以马万里、长孙无极的武功,都难逃一死,胭脂那就不用说。
在胭脂出世的第二年,胭脂的母亲便去世。
十七年来,父女相依为命,对他来说,没有人比胭脂更重要的了。
没有了胭脂,他纵然还能活下去,一定不会活得怎样快乐。
司马长乐好像已经看出龙飞心中的彷徨,忽然笑道:“要胭脂不死,其实也简单。”
龙飞脱口道:“如何简单?”
司马长乐冷冷道:“你给我刺上一枪就是。”
龙飞沉默了下去。
司马长乐接道:“我不死,地狱刺客亦不会接受我的请求,胭脂当然可以活下去。”
龙飞怀疑的说:“你杀了我之后,真的肯放过胭脂?”
司马长乐点头,道:“肯!”
龙飞摇头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多少我是知道的。”
司马长乐笑道:“哦?”
龙飞冷笑道:“即使不杀她,你也绝不会放过她,落在你手上,以我看,是必就生不如死。”
司马长乐一笑,道:“那么你打算怎样?”
龙飞道:“先将你拿下,你一日不死,地狱刺客就一日不会出手,在你死之前,我相信已可以找到他。”
司马长乐大笑,道:“你知道怎样可以找到他?”
龙飞道:“不知道。”
司马长乐道:“我花了二十八天,才能够将他找到。”
龙飞道:“你能够找到的人,我也一定能够找到,说不定我十四天也用不着。”
司马长乐道:“地狱刺客杀人却从来用不着十四天。”
龙飞道:“难道不可以让你活上十四天?”
司马长乐大笑,道:“一天也不可以,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笑语声甫落,长枪暴起,“飒”的挽了一个枪花。
龙飞冷笑,一拳击下。
“轰!”的一声,他身旁那张几子拳下碎裂。
司马长乐目光一落,笑道:“你就是要出气,也不该拿桌子出气。”
龙飞收拳戟指司马长乐,厉声道:“过来。”
司马长乐一吐一吞,道:“空手接我这支枪?”
龙飞手一翻脱下外罩长袍,往后一抛,呼的一声,那件长衫飞云一样,落在后面一屏风之上。
长衫之下是一套锦衣。
锦衣紧身,人更显得魁梧。
在他的左腰之上,斜悬着一支剑。
剑长三尺,黄金吞口,剑鞘近吞口之处,挂着九枚碗口大小的银环。
龙飞左手一落,抓住了一枚银环,右手同时拔剑出鞘。
剑锋火光下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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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风穿门吹入。
司马长乐迎风飞出,射向龙飞。
寒光一闪,长枪刺前,唰一声,毒蛇一样疾刺龙飞的咽喉。
龙飞左环击右剑,叮的一响又分开,人环剑齐飞。
枪即时刺到。
龙飞左右手一落,环剑同时敲在枪尖上。
铮铮的两声,司马长乐那支铁枪突然一收一放,弹出百千道枪影,狂风暴雨般回刺。
龙飞冷笑,左环七击,右剑八挑。
珠落玉盘也似一阵乱响,枪雨飞散,龙飞左手一抖,银环呜的飞出,射向司马长乐的面门。
枪尖竟然从银环中穿过。
他连随沉枪压下。
环势立时被枪势压死。
司马长乐开声吐气,一声暴喝,枪穿环一挑,再刺前,又取龙飞的咽喉。
龙飞倒退三步。
司马长乐连进三步,一步一枪,枪枪追刺龙飞咽喉要害。
龙飞再退三步,长身高拔。
一拔丈半,左手一抖,三枚银环迎头飞击。
司马长乐运枪如飞,左一枪,右一枪,再一枪,三枚银环刹那尽被他以枪穿起来。
龙飞一声大喝:“好!”半空一个翻滚,突然间头上脚下,连人带剑冲向司马长乐。
人似龙飞,剑如闪电。
司马长乐举枪迎击,一出手就是二十八枪。
龙飞仿如未见。
剑枪刹那交击。
剑势一展开,竟然将司马长乐二十八枪飞刺截下来。
二十八枪一刺尽,剑立即乘隙穿入。
这时候,龙飞的剑仍在半空中。
司马长乐急退四步。
四步已二丈。
龙飞腰一折,脚一伸,飞鸟般落地,一落地人剑已迫前丈半。
司马长乐的枪势尚未接上,龙飞剑势已又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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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好身手!”司马长乐大叫一声,五个字出口,身形已左闪两次,右避两次,倒退一次。
一连让过五剑,他的枪才有机会再出手,左右手交替,枪如轮转,“横扫千匹马”。
枪尖周围有三个月牙,无论他怎样用枪,都一样可以一刺刺杀对手。
抡枪横扫,枪势尤其凌厉。
龙飞眼中分明,剑势立时一顿,并没有抢入枪轮之中,也没有倒退。
司马长乐连随迫前,枪转更急。
枪风呼啸,火盘的火光霍霍跳跃。
龙飞终于倒退一步。
枪轮立收,司马长乐双手一探,长枪刺入一个火盆底下,大声一喝,“起!”整个火盆被枪挑起,倒向龙飞。
龙飞眼利,一眼瞥见司马长乐刺入火盆底下,就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火盆未到,他已经跳开。
炭火立时散满了一地。
龙飞一心将这个大厅辟为战场,早已将家私杂物搬走,是以那一盘炭火虽然倒翻了,也不致引起大火。
那一片地面却已变成火海一样。
司马长乐枪势不停,一块块将那些燃烧着的火炭挑射向龙飞。
龙飞长剑怒展,一块块将那些射来的炭火击下。
枪急剑快,火炭乱飞,简直就像是半空突然降下一场火雨。
火雨突散。
龙飞抽冷子,“呜呜”两枚银环击出,立刻迫住了枪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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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环旋转,飞击司马长乐的要害。
司马长乐只有一支枪,顾得应付那两枚银环,便不能够再挑射那些火炭。
他挑枪震枪,穿在枪杆上的四枚银环飞出了两枚,迎向击来的的那两枚。
叮叮两声,四环半空交击落地。
龙飞就把握这刹那,飞身横越一地的火炭,一剑凌空飞刺向司马长乐。
剑势如雷霆闪电般,“嗤”的刺裂空气。
司马长乐也不慢,长枪一圈又刺出。
“嘶”的枪势亦惊人。
枪剑交锋,撞出了一蓬火星。
龙飞纹风不动,司马长乐一幌,退后半步。
一拼立即分出了高下。
司马长乐不由得面色一变。
枪为长兵器之霸,用枪的高手正如司马长乐,双臂的气力更就惊人。
可是他双手握枪力刺,竟然不及龙飞的只手挥剑。
他吃惊未已,龙飞的攻势又展开,剑一托,将长枪托高,人同时矮身窜前。
司马长乐的反应也算快的了,立即撤枪收步。
他快龙飞更快,连追四步,左手一抓再抓三抓,终于抓住了穿在枪杆上的一枚银环。
司马长乐大喝扎枪,吱的枪杆擦着银环滑前,扎向龙飞胸膛。
龙飞冷笑,握着银环的左手一偏,枪势便已被银环带侧。
司马长乐奋力运枪,一连三扎,可是都因为银环的影响,一再刺空。
他慌忙抽枪,龙飞即时左手环后拉,右手剑推前。
环穿在枪杆上,剑抵在枪尖之上,这一拉一推之力都非同小可,那支金打的枪杆立即弯曲。
司马长乐一抽不动,再抽,长枪距枪尖两尺,已变成鱼钩一样,龙飞就像一条鱼。
只是这么鱼并非钩在钩上。
司马长乐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喝抡枪。
龙飞竟然被他抡起来,双脚离地,就像鱼已被钩出了水面。
司马长乐双臂急挥,将龙飞挥向旁边一条柱子上。
他双臂方动,龙飞已手握银环,顺着枪势滑下。
一刹那,龙飞便已到了司马长乐的的面前。
司马长乐一声恐喝,双手抛枪。
龙飞即时松开握着银环的左手。
枪“呼”的一声,撞在那条柱子上,整支枪都陷入柱中。
龙飞同时落在司马长乐面前的地上。
双脚未着实,剑已经刺出。
司马长乐又一声恐喝,一退半丈,伏地滚身,一落即起,双手一震,哗啦啦一声,一条链子枪自下向上,飞射向龙飞的胸膛。
他原来还有第二支枪。
枪锋周围亦是嵌着三支月牙。
这一枪出其不意,如果是别人,不难就死在枪下。
龙飞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他剑正在追击,一瞥见枪光,便已旋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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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子枪檫胸飞过,枪尖上的月牙划破了龙飞的胸襟。
势一尽,链子枪立即飞回,电光火石间,龙飞的剑已击下。
叮的击在链子上。
链子枪却没有被击下去,反而毒蛇般倒卷,将龙飞的剑卷住。
司马长乐连随在地上跳起,一声“脱手!”双臂倒抖。
龙飞冷笑,右手剑一收,反而连人带链子枪,将司马长乐拉前了一尺,左手一翻,又是是枚银环飞出。
司马长乐急闪。
龙飞的右手即时抓在链子之上,一声暴喝:“起!”疾往上挥。
司马长乐闪避银环,下盘已经浮动,何况他气力本来就不如龙飞,立刻连人带链子枪被挥入了半空。
龙飞同时松手,一抹一抖,射出了最后两枚银环。
司马长乐人在半空,眼角瞥见环光,一声惊呼,身形急变。
龙飞第八枚银环射空。
第九枚银环司马长乐却闪不了。
“砉”的那一枚银环打在他右脚之上,入肉大半。
腿骨亦已被打断。
血怒激!
龙飞暴喝:“还不倒下。”
语声未落,司马长乐人已凌空倒地。
链子枪死蛇一样呛啷坠下。
龙飞纵向一跃前,一脚踩在枪上,右掌同时沉剑,挑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两枚银环。
那两枚银环左右交飞,几乎同时射在司马长乐的双肩穴道之上。
司马长乐双臂一软,但仍然勉强坐起了半身。
龙飞仍然不放心,脚一挑,那条链子枪呛啷离地飞起。
司马长乐双手无力把持,链子枪脱手飞出,一撞一落,正好挂在嵌入柱子的那支金枪之上。
龙飞手中剑即时入鞘,冷盯着司马长乐,道:“金枪无敌果然名不虚传,我用到第九枚银环才能够地你击倒。”
司马长乐面庞煞白,道:“就不用银环,你也能够以剑整倒我。”
龙飞道:“可是只有用银环,才能够将你生擒。”
司马长乐狂笑。
龙飞冷冷的道:“你双枪脱手,双臂穴道被我银环封闭,还可以怎样?”
司马长乐狂笑不绝,道:“死!”
龙飞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寻死?”
司马长乐一字一字的道:“莫忘了我还有一张嘴可以活动。”
龙飞面色一变。
司马长乐的嘴角即时流出了两缕紫血,眼神猛一亮,道:“我口中有两颗假牙,每颗假牙之中都藏有最厉害的毒药。”
龙飞一个箭步标前,伸手捏住了司马长乐的嘴巴。
司马长乐一笑道:“迟了!”这两个字刚出口,他闪亮的眼瞳已暗了下来。
龙飞手一松,厉声道:“你真的不怕死?”
司马长乐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如何不怕。”
他大笑接道:“可是除了死之外,现在我还有什么办法报仇血恨?”
龙飞道:“你......”
司马长乐笑截道:“我一死,胭脂亦不会活得多久的了。”
笑声逐渐嘶哑,他的脸庞,已开始发黑。
龙飞盯着司马长乐,束手无策。
司马长乐也盯着龙飞,神态狰狞如恶鬼,半身突然一挺,嘶声道:“现在我就下地狱等你。”
声嘶气绝。
龙飞心头一凉,怪叫一声,右脚飞踢出去。
司马长乐的尸体被踢得飞起来,撞碎一扇窗户,飞出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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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风仍急,雪不止。
龙飞瞪着窗外飞舞的雪花,一个身子只感觉有如浸在雪水之中。
司马长乐一死,地狱刺客就会采取行动。
第一个杀的却是胭脂。
他必须在地狱刺客找到胭脂之前将地狱刺客找到击杀。
以他的武功,只要他找到地狱刺客,未必不可以击杀地狱刺客。
可是在哪里才能够找到地狱刺客?
——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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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更深。
一天风雪,满院凄凉。
假山旁边那株寒梅,风雪之中更显得孤零。
疏雪片片飘,高花仍未吐,暗香经已远远。
沈胜衣、龙飞浴在风雪中,暗香中。
他们就站在假山之旁,寒梅之下。
不过三天,龙飞好像老了三年。
沈胜衣半个月之前才会过龙飞一面,现在看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必定有事情发生。
龙飞搭着沈胜衣的肩膀,神色异常的激动,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韩平那里找到你?”
沈胜衣道:“太白楼头,知道你找得这样急,我立即就动身赶来。”
龙飞道:“好,来得好。”
沈胜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飞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沈胜衣并没有催促他。
龙飞沉吟了片刻,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忙我。”
沈胜衣道:“老朋友用得着这样客气说话?”
龙飞道:“这件事非常危险。”
沈胜衣道:“说好了。”
龙飞道:“你想必也知道司马长乐这个人。”
沈胜衣点头道:“听说你杀了他的儿子司马承欢。”
龙飞道:“这是事实,因为司马承欢这小子......”
沈胜衣道:“这小子怎样?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你没有杀错人。”
龙飞轩眉道:“我没有。”
沈胜衣点头道:“你本来就很少杀错人。”
龙飞道:“这次却杀出大祸来了。”
沈胜衣道:“是不是司马长乐要找你算帐?”
龙飞道:“这在我意料之中,因为他只得司马承欢一个儿子。”
沈胜衣道:“现在他人呢?”
龙飞目光一落,道:“在地狱。”
沈胜衣道:“你已经杀掉他?”
龙飞点头,道:“这是三天之前的事情。”
沈胜衣道:“这个人死不足惜,可算大快人心。”
龙飞叹息道“人心大快,我却是心惊胆战。”
沈胜衣道:“怎么?”
龙飞道:“他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一心是走来送死。”
沈胜衣道:“我看,绝不会这样简单。”
龙飞击掌道:“他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发觉在人间无力报仇。”
沈胜衣一怔道:“在地狱难道就有力了?”
龙飞点头。
沈胜衣更加奇怪,沉吟道:“他生为恶人,死了是必亦为厉鬼,但......”
龙飞道:“你也相信鬼神的存在?”
沈胜衣微笑道:“不相信。就是因为不相信,才奇怪进了地狱之后,他怎样报仇。”
龙飞道:“进了地狱之后,他就可以请地狱刺客。”
“地狱刺客?”沈胜衣一怔。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人?”
“虽然素未谋面,对于这个人的事情,我倒也听说过不少。”
“这个人只接受死人的委托。”
“据说是这样。”沈胜衣恍然道:“我现在明白了。”
“他重金请来地狱刺客,替他刺杀两个人。”
“一个是你......”
“他要地狱刺客首先刺杀的却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胭脂!”
“你的女儿?”
“正是!”
“你只有胭脂这个女儿,一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司马长乐也知道,所以只要杀得了胭脂,地狱刺客是否能够杀我,他都不在乎。”
“他要你与他同一命运,尝尝唯一的亲人被杀死的痛苦。”
“胭脂却不是司马承欢那种人。”龙飞咬牙切齿:“司马承欢罪该万死!”
沈胜衣道:“胭脂却是一个纯洁又可爱的女孩子。”
“胭脂你见过的,她是否该死?”
沈胜衣摇头,连随惊问道:“胭脂她莫非.....”
龙飞一摇头,道:“她现在仍然在人世。”
沈胜衣吁了一口气,道:“地狱刺客尚未出动?”
龙飞道:“已经出动了,只是一时间还未找到胭脂。”
“胭脂不在这里?”
“幸好不在。”
“不错。”沈胜衣一再颔首道:“地狱刺客人尽皆知,阴险毒辣,他要刺杀你虽然不易,刺杀胭脂却是不难,胭脂的武功不高,应敌经验甚少,你又不能寸步不离左右,即使你能够,亦难保有疏忽的时候。”
“可不是。”
沈胜衣诧异的道:“一开始你就知道他请了地狱刺客的了?”
龙飞道:“他找到来告诉我这件事,我才知道的。”
“那么何以你.....”
“我所以支开胭脂,只是为了防备司马长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龙飞眉一轩:“司马长乐这个人一向不择手段,难保会率众杀进来,为了避免无谓的死伤与及安全起见,我先将这个庄院的人撤出,胭脂且安置在一个神秘的地方。”
“你只是一个人,在这里等候司马长乐?”
“我相信自己一个人已应付得来。”
“你还是那么自信。”
“但对付地狱刺客这个人,我却连一分自信也没有。”
沈胜衣道:“这个人实在做了好些惊人的事情。”
“你知道的了,勇如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都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沈胜衣微喟道:“你担心地狱刺客找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无疑很秘密,我也吩咐各人,在未接到我的通知之前,切不可踏出门外半步。”龙飞担心的一声叹息:“但地狱刺客并非一般刺客,尽早必会找到那个地方,找到胭脂。”
沈胜衣不由点头,回问道:“你打算怎样?”
龙飞道:“等候躲避都绝非办法,我打算采取主动,在他未找到胭脂之前,先将他找到。”
沈胜衣道:“换转是我,我也是这样做。”
龙飞道:“问题在万一我尚未找到他,而让他先找到胭脂,可就糟糕了。”
沈胜衣截口问道:“那里除了胭脂之外,还有多少人?”
龙飞道:“还有三个人。”
沈胜衣道:“他们是谁?”
龙飞道:“他们是公孙夏、杜顺、武三娘。”
沈胜衣忽然笑道:“武三娘对你实在痴心。”
龙飞苦笑道:“十年如一日,我实在有些佩服她了。”
沈胜衣道:“我看,你并不像无情的人。”
“人非草木。”龙飞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道:“可是你仍然没有意思娶她做妻子。”
龙飞道:“不是没有意思,只是总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胭脂的母亲。”
沈胜衣道:“这样也对不起,如何才对得起?”
龙飞无言。
沈胜衣接道:“武三娘已跟了你十年,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得了。”
龙飞道:“嗯。”
沈胜衣道:“以她的武功、姿色,其实并不难嫁出去。”
龙飞道:“应该不难。”
沈胜衣道:“她却在这里等了你十年,一个人并没有几多个十年。”
他一顿接道:“由得此可见得她对你是一片真心。”
龙飞道:“嗯!”
沈胜衣道:“她对胭脂,而且也很不错。”
龙飞道:“她们,简直就像是母女一样。”
“所以即使你娶她,胭脂也一定不会反对。”
“胭脂也曾经这样表示。”
“那么你还要考虑?”
龙飞突然上上下下,奇怪的打量了沈胜衣几遍,道:“看不出。”
沈胜衣诧异的道:“看不出什么?”
龙飞道:“你居然懂得替人做媒。”
沈胜衣一笑。
龙飞又道:“我看这不是你意思。”
沈胜衣道:“不是。”
“胭脂的主意。”
“胭脂?”
“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
“她忽然将你拉到一旁,为的就是这件事?”
沈胜衣点头道:“可惜武三娘当时一直在你身旁,没机会跟我说。”
龙飞沉默了下去。
沈胜衣追问道:“你说怎样?”
龙飞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也得待这些事结束了之后。”
沈胜衣不由点头,转回话题道:“这一次你将胭脂交给武三娘照料应该可以放心了。”
龙飞道:“无疑她绝不会让地狱刺客伤害胭脂,就只怕有心无力。”
沈胜衣道:“她的武功如何,当然是你比我清楚。”
龙飞道:“你也知道的,她一手鸳鸯刀法,绝不在河西六娘子之下,但是与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相较,到底有一段距离。”
“马万里、长孙无极都死在地狱刺客的手下。”
“亦是说,凭她一个人绝对保护不了胭脂,再加公孙夏也不可以。”
“公孙夏是你的结拜兄弟,一手暗器据说练得不错。”
“他却是‘千手佛’的弟子。”
“‘千手佛’听说亦是死在地狱刺客的手下。”
“这是事实。”
“换句话,公孙夏也同样不能够负责胭脂的安全。”
“不错。”
“杜顺又是什么人?”
“他是我家中的一个老仆,在那里负责烧饭。”
“武功怎样?”
“也不错。”龙飞补充道:“当然不能够与武三娘他们相提并论。”
“在应付地狱刺客方面,自然也不起多大作用的了。”
“现在我唯一放心的是目前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那个地方。”
“地狱刺客如果采取行动,这三天下来,只怕有多少头绪的了。”
龙飞忽然压低了嗓子,道:“那个地主由这里出发,最少也要走三天。”
沈胜衣一怔。
龙飞一笑道:“相信你也想不到,我将她安置在那么远的地方。”
沈胜衣只有点头。
龙飞笑容一敛,微喟道:“不怕一万,就只怕万一。万一地狱刺客找到去,那个地方虽然是易守难攻,凭他们一样守不了。”
沈胜衣沉吟不语。
龙飞一顿,接道:“所以我只好请你来。”
沈胜衣问道:“你要我怎样?”
龙飞道:“赶到那个地方,去保护胭脂。”
沈胜衣道:“现在就去?”
龙飞道:“越快越好。”
沈胜衣连随问道:“那地方是——”
龙飞道:“其实,是一间荒废了的寺院。”
沈胜衣道:“怎样去?”
龙飞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道:“都写在上面的了。”
沈胜衣接下。
龙飞道:“我,胭脂,武三娘,公孙夏,杜顺之外,你是第六个知道那个地方的人。”
沈胜衣道:“韩平也不知道?”
龙飞点头,道:“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沈胜衣不能不点头道:“你是的。”
龙飞道:“在知道司马承欢是司马长乐的儿子之后,我知道他必来报仇,或者会迁怒胭脂,所以预先作好了安排,并且考虑到每一种的可能。”
沈胜衣道:“你担心太多人知道那个地方,就会走漏消息。”
龙飞点头道:“更担心他们不幸落在司马长乐,或者地狱刺客的手上,被迫问出来。”
沈胜衣连连点头。
龙飞道:“也为了以防万一,一会你仔细看过之后,就将地图烧去,每到一个地方,才告诉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沈胜衣道:“他们是谁?”
龙飞道:“韩平!郭安。”
他连随补充说:“韩平的父亲是我家的老佣人,他侍候我已经三十年,武功是跟我练的,虽限于天聪,练不到十足,五成少不了,他跟去,路上需要的时候,你也有个人使唤。”
沈胜衣道:“那么郭安?”
龙飞道:“他跟着我亦有好几年的了,是一个驾车好手。”
沈胜衣道:“你要我们乘马车去。”
龙飞点头。
沈胜衣道:“骑马去不是更快。”
龙飞道:“地狱刺客难保不会追踪你们前往,在这样一个强敌窥伺之下,不能够消耗太多的体力。”
沈胜衣道:“听你这样说,这个庄院已经在地狱刺客的监视之下了。”
龙飞点头,突然转身,左手一挥,一枚银环呜的飞出,射向那边假山。
假山之上积满了皑皑白雪, 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是,银环尚未飞到,一团雪球就爆开!
爆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连面庞都用白布幪上,伏在假山上显然已经多时,所以才积了一身白雪。
衣雪俱白,无论怎样看,也只像一团雪。
龙飞却看出那是一个人。
银环一出手,他人亦往上拔了起来。
人在半空,剑已出鞘,化成一道飞虹,直射假山那边!
两枚银环同时射出!
×
×
×
雪四散,雪中白衣人“鲤鱼打挺”,闪开了龙飞的一枚银环,左右手交剪,左七右八,打出十五支丧门钉!
龙飞的第二枚,第三枚银环这时候已射出。
白衣人耳听风声,一侧身又闪开一枚银环。
还有一枚银环却闪避不了。
那枚银环卟的打在白衣人右脚膝盖之下!
肉绽骨碎,鲜血飞溅。
白衣人闷哼一声,从假山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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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藏在雪中那么久,身手难免大受影响,四射的雪花,亦同时影响他的视线。
白衣人的身手本来就不如龙飞,再加上这两种不利的因素影响之下,要闪避龙飞的银环当然不容易。
龙飞应付白衣人的十五支丧门钉却是容易得很。
他人如天马行空,半空中长剑暴转,转出了一个光轮。
十五支丧门钉尽被光轮震飞。
龙飞人同时落在假山之上。
一落即起,扑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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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高不过一丈。
白衣人身形落地,手一按,借力使力,一掠丈外。
双手先落,一按地正欲再掠出,就发觉眼前人影一闪。
他所有的动作立时停顿。
那个人影几乎同时收住了身形。
白衣人举目望去。
一个人冷然站在那里。
二十五六年纪,七尺长短身材,散发披肩,白衣如雪。
正是沈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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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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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并非出鞘,白衣人却已感觉到剑上的寒气,仿佛出现在身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剑。
一支出鞘的利剑。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才能够给人这种感觉。
白衣人瞳孔暴缩脱口道:“你......”
“你还想逃走。”一声暴喝,霹雳般从天而降,打断了白衣人的说话。
声落人到。
龙飞也追到来了。
白衣人一声冷笑,左手打出八支丧门钉,右手摸出了一支双锋铁笔。
丧门钉疾打龙飞,寒光一闪,双锋笔刺向沈胜衣。
龙飞暴喝击剑,一剑三式,八支丧门钉“叮叮叮”的尽被击落。
沈胜衣仍然没有拔剑,身形一幌,双锋笔胸有刺过。
白衣人左膝同时一曲,斜撞向沈胜衣的小腹。
沈胜衣仿佛早已知道有此一着,右拳即时闪电般击下。
“砉”一声,白衣人的左膝还未撞上去,已经被沈胜衣的右拳击碎,人亦被击落雪地上。
他一声不发,手一挥,双锋笔脱手飞射。
沈胜衣右手一抄,竟又将双锋笔抄住,反手射回去。“夺”的钉入了白衣人的右腕。
白衣人闷哼一声,盯着沈胜衣,他双脚一手受伤,再也不能站立,但仍然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支着地,半坐起身来。
龙飞连随两步抢前,厉声道:“你就是地狱刺客?”
白衣人一声不发,闪亮的眼瞳突然黯然无光,幪面那块白布接近嘴巴的地方,同时出现一团紫黑。
那一团紫黑逐渐扩散开去。
沈胜衣心念一动,上前一步,一手抓向白衣人那块幪面的白布。
裂帛一声,白布飞裂,白衣人仰天倒了下去。
白布后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面庞扭曲,嘴角流着血。
紫黑色的血。
沈胜衣目光一落,掷下那块白布,俯身一把握住了那个白衣人的左腕。
龙飞忙问:“如何?”
沈胜衣道:“已经毒发身亡。”
龙飞道:“好小子,竟然以死封口。”
沈胜衣道:“以前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龙飞道:“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怎么你这样问我?”
沈胜衣道:“因为我以为他也许是你的仇人。”
龙飞道:“你是说,他不是那个地狱刺客?”
沈胜衣道:“如果是,马万里与长孙无极绝对死不了。”
龙飞沉吟道:“这个人的身手,虽则不错,的确还不是马万里、长孙无极的对手。”
沈胜衣道:“既然不是你的仇人,相信就是地狱刺客的助手了。”
龙飞道:“江湖上传说,地狱刺客只是一个人。”
沈胜衣道:“传说未必是事实,作为一个刺客,必须消息灵通,要消息灵通,只凭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以常理推测,他是应该有几个得力助手。”
龙飞目光又落在白衣人的面上,道:“正如这个人。”
沈胜衣道:“这个人倘若真的是地狱刺客的助手,那么这个地狱刺客我们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了。”
龙飞点头道:“一个人如果不厉害,的确也不会有一个这样剽悍的助手。”
沈胜衣接道:“他宁可死也不肯落在敌人手上,如果不是出于忠心,必须就是出于恐惧,那么这地狱刺客手段如何毒辣,可以想像,我们对付这个人非小心不可。”
说话间,两个人已从那边奔了过来。
前面那个中年人正是韩平,身形一落,目光亦落,惊声问:“地狱刺客已来了?”
龙飞一笑,道:“地狱刺客怎会这样容易给我们杀死?倒在地上的,只是他的手下。”
另外一个人这时候亦到了。
那亦是一个中年人,不过比韩平年轻,一声也不发。
龙飞一见道:“郭安,我叫你准备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那个中年人默然点头。
龙飞立即挥手道:“将马车驶到门外,一会就出发的了。”
郭安欠身退下。
龙飞再吩咐韩平:“你去收拾三天的食水,干粮,搬上马车去。”
韩平道:“是!”
沈胜衣目送韩平奔出,道:“那个郭安好像不怎样喜欢说话。”
龙飞道:“他是个哑巴。”
沈胜衣一愕。
他连随探手,搜索那个白衣人,龙飞亦蹲了下来。
白衣人除了两袋丧门钉,一支匕首之外,就只得一身衣服。
沈胜衣搜查了一会,终于停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无疑是典型的职业杀手。”
龙飞点头道:“也只有这种人才会这样子小心,身上除了杀人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
沈胜衣道:“那些丧门钉与及那把匕首之上也没有任何记认。”
龙飞道:“我们在这具尸身之上看来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了。”
沈胜衣问道:“这个人在隐藏形迹方面已相当到家,方才连我都给他瞒过,你怎会发觉的?”
龙飞道:“我住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那座假山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方才我无意望了它一眼,就发觉那上面多了一团东西。”
沈胜衣恍然道:“原来如此。”
龙飞站起来,道:“我相信,他也一样想不通怎么隐藏得这么秘密,也给我发现。”
沈胜衣道:“你不见他虽然死去,一双眼仍睁得这么大?”
龙飞回顾一眼,道:“隐藏在这附近打探消息的,我相信不止他一个人。”
沈胜衣道:“这院子之内,应该没有了。”
龙飞道:“我也看不出其它地方有何不同。”
沈胜衣道:“不过,他们必会追踪马车。”
龙飞道:“所以路上你必须小心。”
沈胜衣道:“你又打算怎样?”
龙飞道:“在你们马车出发之后,化妆随后追踪,这个也就是叫做......”
沈胜衣替他接下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龙飞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那只黄雀。”
沈胜衣道:“只怕那之后,还有一个猎人。”
龙飞道:“无论这个地狱刺客是螳螂或是猎人,只要在路上出现,或者是被我发现,事情都简单的了,我纵然不是他的对手,拼了我这条老命,与他同赴地狱,应该绝不成问题。”
沈胜衣明白龙飞的说话,沉声道:“胭脂的生命,固然是要紧,你的生命也是的。
龙飞的眼中露出一丝无可奈何之色,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胭脂只好就交给你照顾。”
沈胜衣一怔,倏的大笑道:“凭你的武功,只要你小心一些,地狱刺客可不是你的对手。”
龙飞一笑道:“我必会小心。”
沈胜衣道:“胭脂由你来照顾,总比我来照顾的好,是不是?”
龙飞大笑道:“当然是。”
笑声一落即起,道:“但我们这一着说不定会被他看破,如果是这样,他必然会全力对付你那边。”
沈胜衣道:“由现在开始,我随时准备应战就是。”
龙飞道:“辛苦你......”
沈胜衣道:“这样说话,是不把我当作朋友的了。”
龙飞一笑住口。
沈胜衣接道:“看情形,我还是现在记下那张地图以防万一。”
说着他连随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图,迎风抖开。
他过目不忘,记性一向好得很,可是这一次谨慎起见,还是仔细看了三遍。
然后他取出一个火折子剔亮,移动地图下。
那张地图迅速的化成了一团火。
火灭的时候,地图已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