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药楼内不久又回复一片寂静。
赤燕霞喝走了门下弟子,只留下朱庭玉。
整座药楼就只有他,沈胜衣,郭药,朱庭玉四人。
再还有就是赤仙娃。
到现在赤仙娃仍然是一个死人。
郭药又坐回原处,他一直都是面门坐着,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那幅华佗的画像。
远离灯光的关系,华佗的画像黯淡无关。
他现在也似乎已被郭药的光芒掩盖。
无疑他是一代名医,药到回春,甚至胆敢劈开人的脑袋来治头风,可是还没有郭药的那种生死人,肉白骨的本领。
赤燕霞沈胜衣亦坐下。
他们一直是坐在郭药的左右,那是郭药给他们安排的座位。
郭药虽然没有限定他们一定要坐在原来的座位,可是一种习惯的驱使,他们还是坐回原处去。
赤燕霞随即把手一摆,说道:“朱公子请坐。”
朱庭玉青着脸,道:“师傅……”
赤燕霞轻声叱道:“不要再叫我师傅!”
朱庭玉道:“可是……”
赤燕霞截道:“我们师徒的关系,到今日为止。”
朱庭玉颤声道:“这是为了什么?”
赤燕霞冷笑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朱庭玉道:“我……”
郭药道:“坐,坐下好说话。”
朱庭玉无奈坐了下去,坐在郭药的对面,也只有这张椅子剩下。
他的目光不觉落在桌子上的赤仙娃的尸体上,神情一惨,说道:“想不到,赤师妹真的死了。”
赤燕霞道:“你很伤心?”
朱庭玉无言点头。
赤燕霞道:“我也伤心得很,而且痛心得很。”
朱庭玉垂下头。
赤燕霞突道:“你与她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朱庭玉哑声道:“是什么事?”
赤燕霞冷笑道:“你倒也懂得装模作样,不过即使你怎样狡辩也没用,仙娃一复活,事情还是有一个明白!”
朱庭玉霍得抬头,失声道:“她复活?”
赤燕霞还未答话,郭药那边突然以指按唇,道:“噤声!”
赤燕霞一怔,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药力开始发出作用?”
他语声却已放得很低。
郭药轻声道:“她开始动了!”
赤燕霞朱庭玉不由盯稳了赤仙娃的尸体,沈胜衣也不例外。
不知是药物真的生效,还是因为郭药的说话影响,在他们的眼中,灯光下赤仙娃的尸体仿佛微微地一动。
到他们聚精会神望去,尸体显然又全无反应。
郭药即时道:“也许她身体衰弱,我们将真力迫入她的体内,且看能否起多少作用。”
他话未说完,沈胜衣的一双右手已按着赤仙娃的眉心。
触手冰冷,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赤燕霞双手同时一落,急脱去赤仙娃脚上穿着的鞋子,双掌同时抵住了赤仙娃双足的足心。
朱庭玉双掌不觉亦压在赤仙娃左手的手心之上。
郭药的双掌亦向赤仙娃的右手按下。
他的双掌还未按实,突然往上一翻!
噗噗噗噗的,立时破空声四起,四道寒芒突然从他的衣袖之内飞出,飞击朱庭玉的心胸咽喉!
四支袖箭! 这一击实在出人意料!
相距又是这么近,这一击应该万无一失的了,但竟然失手!
刹那之间,一道剑光突然地闪电般从旁飞来,截住了那四支袖箭!
叮叮叮叮的四声,那四支袖箭竟然间不容发的被旁来这一剑击落桌面。
是沈胜衣的剑!
沈胜衣左手剑无疑迅速,可是他怎能够及时拔剑击下那四支袖箭?
莫非他早已知道郭药有此一着?
又怎会知道? 叮叮的剑击暗器声中,朱庭玉突然一声惨叫!
是惨叫不是惊呼!
郭药袖中射出的袖箭只是四支,已尽被沈胜衣的剑击落,并没有射在他心胸咽喉之上,他为什么还惨叫?
沈胜衣不由长身望去。
一瞥之下,他当场变了面色!
桌底下赫然出现了一支铁枪。
那支铁枪从桌底下伸出,刺入了朱庭玉的脐下,刺穿了朱庭玉的身子,竟然连他靠着的椅背也穿透。
这一枪之力不算小的了。
一枪正中要害。
朱庭玉半身向前一栽,当场气绝!
沈胜衣握剑左手青筋蚯蚓般根根怒起,目光一转,怒视郭药。
他实在想不到郭药除了那支袖箭之外,还在桌底下暗藏了一支铁枪。
郭药并没有回避沈胜衣冷峻的目光,面露笑容。
冷笑!
眼瞳中却尽是狠毒之色!
赤燕霞这时候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木头一样怔在那里。
事情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良久,沈胜衣突然开口一声:“好!”
郭药冷笑道:“我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计划,当然好!”
沈胜衣道:“你知道我已在怀疑你,防备你?”
郭药道:“检查棺材后,我见你留意那些竹树,便已知道。”
沈胜衣道:“可是在我到来之前,你已经安排好一切。”
郭药冷冷一笑,说道:“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沈胜衣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郭药道:“一击不中,便没有再出手的机会,我准备两样致命的武器也不为过。”
沈胜衣道:“其实就只是那一支铁枪已经足够,你是用脚将枪踢前?”
郭药道:“是用脚。”
沈胜衣道:“在伸脚不及的地方,以脚置人于死地,的确出人意料。”
郭药道:“在两大高手之间,如果办法不出人意料,又焉能成功杀人?”
沈胜衣道:“你在那一踢是必已花了不少时间。”
郭药道:“为了使那一踢能够准确地踢在枪尾之上,事前我已反复练习了三百多次,踢断了三支铁枪,弄坏了四张椅子。”
他冷笑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坐没有把握的事情。”
沈胜衣无言。
赤燕霞那边即时大叫起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药道:“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杀了朱庭玉?”
赤燕霞道:“为什么你要杀他?”
郭药道:“他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已经完全忘记?”
赤燕霞道:“这个我自会处置他。”
郭药道:“你准备废去他得武功将她逐出门墙!”
赤燕霞道:“我时有这个打算,何以你知道?”
郭药道:“你说与他的师徒关系到今天为止之时,我已经推测得到。”
赤燕霞道:“他虽然做出了这种事情,还未至于非死不可。”
郭药道:“哦?”
赤燕霞道:“因为这件事主动的并不是他,所以他虽然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
他一顿接口道:“你得感受我当然也很明白。”
郭药道:“明白就好了,你不杀他,我杀他!”
赤燕霞目光一闪,道:“你的那一切,却是早已安排妥当。”
郭药道:“因为,我早已知道他与仙娃的事。”
他推椅而起,道:“我并非一个袋子,方信他们都已知道了,身为丈夫的这个我又怎会全不知情。”
一面说他一面踱向那幅华佗画像。
他停在画像之前,手按画像,缓缓地转过身来,道:“学医的人,很多都有一种洁癖,我是其中的一个。”
赤燕霞沈胜衣瞪着他,听他说下去。
郭药接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看见仙娃的身子,我便想作呕。”
他冷笑又道:“一个女人同时有过多个男人,就像是一个众人尿壶,这个譬喻我相信你们都会明白。”
沈胜衣赤燕霞不由地点头。
郭药道:“有些人也许不会在乎,甚至根本就没有肮脏的观念,但我不是。”
赤燕霞道:“因为我自导告诉你,根本不能令我心满意足!”
他不等赤燕霞开口,又接上说话,道:“仙娃是你最疼爱的女儿,纵然她做错了事,你也一定不会怎样处罚她。至于朱庭玉,正如你所说,罪无可恕,情有可原,你大不了废去他的武功,逐出门墙。”
赤燕霞道:“这惩罚对他已经足够。”
郭药道:“在你是的。”
赤燕霞道:“你要怎样才心满意足?”
郭药道:“不杀他们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沈胜衣插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事?”
郭药道:“四个月之前。”
沈胜衣道:“何以等到现在,你才采取行动?”
郭药道:“朱庭玉的武功你是不知道在我之上!”
沈胜衣道:“你可以用袖箭暗射。”
郭药道:“可惜他不肯让我接近,一看见我便远远躲开。”
沈胜衣道:“这大概是因为自知对你不起,心中有愧,所以就不敢面对你。”
郭药道:“或者他以为我已经知道那件事,恐怕我突下杀手。”
沈胜衣道:“他无疑也是一个聪明人。”
郭药道:“他既有所防备,我要暗击他,成功的希望实在不大,一击不中的话,以后要报复就更加困难了。”
沈胜衣道:“所以你宁可另外想办法,等到现在。”
郭药道:“这之前我已经想过很多办法的了。”
沈胜衣道:“全都不行?”
郭药摇头道:“如果只是杀朱庭玉一个人,最少有三个办法是可行的。”
沈胜衣道:“何以你不实行?”
郭药说道:“因为,那三个办法对我都很危险,一击不能致命,必然就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沈胜衣道:“你是怕死?”
郭药道:“千古艰难唯一死。”
他淡笑接道:“何况我的心愿并不是只杀朱庭玉一个人。”
沈胜衣道:“你可以先杀赤仙娃。”
郭药道:“可惜这也不容易。”
沈胜衣道:“难道连杀死赤仙娃的信心你也没有?”
郭药道:“也没有。”
他抬头望了一眼,道:“你应该知道她是一个暗器高手。”
沈胜衣点头,他还没有忘记赤仙娃死之前,惊慌之下,仍能够将扑向她的那具骷髅用暗器打成刺猬一样。
郭药接道:“我未必能够在避开她临死之前的暗器反击,何况在杀死她之后,我必须尽快击杀朱庭玉。”
沈胜衣道:“不错。”
郭药道:“我纵然不惜与他同归于尽,在那么短促的时间之内,不难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企图,我就会饮恨黄泉的了。”
沈胜衣道:“是以你就只有暂时忍耐。”
郭药道:“这也不是一件容的事情,但想到成功后的那份快乐,日子总算还好过。”
沈胜衣道:“也亏你想出这计划。”
赤燕霞插口道:“到底什么计划?”
沈胜衣道:“与天争命!”
赤燕霞一怔,道:“哦?”
沈胜衣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之所谓研究出了一种可以起死回生的药物,只是一个布局!”
赤燕霞道:“布局?”
沈胜衣道:“可是他一切都非常认真,加以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实人,所以你们不觉完全都相信他的说话。”
赤燕霞道:“事实不是?”
沈胜衣点头道:“他不过借此进行杀人的计划!”
赤燕霞道:“到底是怎样的?”
沈胜衣道:“他先令你相信他真的已研究出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药物,然后你自然走去找几具尸体回来,每一个人都有好奇心,换转是我,也会像你那样做。”
赤燕霞道:“尸体找来了又怎样?”
沈胜衣道:“他就将载着尸体的棺材,放在这药楼的楼上,然后引赤仙娃到来将棺材打开。”
他语声一沉,道:“只要棺材盖打开,尸体就会从棺材中扑出来。”
赤燕霞道:“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沈胜衣道:“这却不是他下的药物发生了作用。”
赤燕霞道:“哦?”
沈胜衣道:“在检查棺材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两点可疑之处。”
赤燕霞催促道:“快说。”
沈胜衣道:“一是赤仙娃打开了的那副棺材的边缘,有被硬物刮花的痕迹留下,在旁边那扇打开了窗户的窗口上竟发现类似的痕迹。”
赤燕霞道:“这是暗示什么?”
沈胜衣道:“从那扇窗户望出去,是无数竹树,这使我想起了不久前遇上的一件鬼箫密室杀人怪事。”
赤燕霞道:“这件事是怎样的?”
沈胜衣道:“一对新婚夫妇洞房,在一个紧闭的房间之内被人用利器乱刺身亡,房内却没有任何利器留下,门窗都再紧闭,只是一扇窗户的窗纸穿了一个拳头大的洞,那个做丈夫的一双手从洞中穿出。”
赤燕霞道:“那时他杀了人,将利器从窗纸的破洞中掷出去……”
沈胜衣道:“窗外一带得地上却也找不到任何利器。”
赤燕霞道:“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如何能够在密室内杀人,之后如何离开?”
赤燕霞的好奇心并不比任何人小,现在他的好奇心来了。
郭药那边也是在倾耳细听。
沈胜衣道:“凶手也就是那个做丈夫的,他也是一个洁癖的人,新婚之夜发觉新娘已并不是原璧,自觉无颜活下去,于是用一支暗藏利刃的铁箫刺杀新娘,再自杀,临死之前也的确是将凶器从窗纸破洞抛出去。”
赤燕霞道:“何以遍寻不到?”
沈胜衣道:“因为那支剑刃一出窗洞,就飞上了天。”
赤燕霞道:“哦?”
沈胜衣道:“窗外是一片竹林,他领先用绳子将箫刃与一株竹树树梢相连起来,再将那株竹树扳下,穿窗击在房内的窗下,杀人再自杀之后,他将手松开,那株竹树便弹了起来,箫刃也就随着弹上了半空,落在竹梢之上。”
赤燕霞恍然大悟,道:“难怪在地下遍寻不着。”
沈胜衣转回话题,道:“想起这件事,我便留心窗外的竹树,结果我发现其中的一株竹树树梢之上系着一条青绿色的绳子。”
赤燕霞又“哦”了一声,郭药却无动于衷。
沈胜衣接道:“其后我曾经攀上竹梢。”
赤燕霞道:“又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道:“那条青绿色的绳子一端系着一个弹簧。”
赤燕霞道:“弹簧?”
沈胜衣道:“事情我这就明白了……”
赤燕霞道:“那具骷髅并没有复活,不是扑出来,只是那个弹簧将他弹出去。”
沈胜衣道:“不错,棺盖一开,弹簧就将骷髅弹出来,弯入窗内得那棵树下弹了回去,系在竹梢的绳同时将弹簧从棺材中拉出窗外,飞上竹林的竹梢,棺材以及窗栅上都刮花了的痕迹,也就是那个弹簧撞出来的。”
赤燕霞连连点头。
沈胜衣接道:“骷髅所以能从棺材中扑出来的原因虽然未清除,装置那个弹簧的人是哪一个我却不能够立即肯定,不过也不是全无线索可寻。”
他一顿又到:“照道理,那个人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拆掉这些装置,为什么不拆?”
赤燕霞脱口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最合理的推测,当然就是为了替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好得向人交代,他要向谁交代?”
赤燕霞道:“是了,向谁?”
沈胜衣道:“他杀的是郭药的妻子,赤兄的女儿,给自己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当然就是要对郭药以及赤兄你交代。”
赤燕霞道:“不错。”
沈胜衣道:“郭药事发前一个人在大堂等候赤兄之后,除了那些吓人之外,到事发之时,所接触的也就只是他郭药一人,这赤兄你说,安排那些装置的人,是哪一个嫌疑重要?”
赤燕霞冲口而出道:“郭药!”
沈胜衣道:“不错,但问题又来了。、”
赤燕霞道:“什么问题?”
沈胜衣道:“动机!不过到方信出现,知道了赤仙娃与朱庭玉的秘密,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赤燕霞点头。
沈胜衣道:“那只是推测,在未有足够证据证明之前,实在不便说出来。”
赤燕霞道:“难怪你一直隐瞒着我。”
沈胜衣道:“我却已一直注意着他的一切举动。”
赤燕霞道:“他只是始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胜衣道:“学医的人大都比较沉着。”
赤燕霞道:“不过最沉着的凶手也不会在杀人的目的达到之后,仍然逗留在现场,久久不去,除非他还有第二个杀人的目标。”
赤燕霞道:“也许他认为自己的杀人计划已经毫无破绽,不可能被别人发现?”
沈胜衣道:“如果他是一个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计划仍然有破绽。”
他一顿接道:“一个人能够想出这个计划,却一定是一个聪明人,因此我怀疑他得计划并非以杀死仙娃未结局,我也就以他自居,试拟下一步的计划。”
赤燕霞道:“你若使她,在杀死仙娃之后,又如何?”
沈胜衣道:“既然杀得仙娃就绝不放过朱庭玉,跟着必然设法看如何将朱庭玉也杀掉。”
赤燕霞连声道:“不错不错。”
沈胜衣道:“是以朱庭玉一现身,我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随时出手相救。”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很小心郭药的那双手的了。”
郭药那边接道:“所以我的袖箭一射出就给你得剑击落!”
沈胜衣转顾郭药,道:“却意料不到用手之外你还用脚,早已在桌子底下安排了一支铁枪。”
郭药道:“你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传说中只有鬼神才能够预知未来。”
沈胜衣微喟道:“其实我应该一开始就阻止朱庭玉接近你才是。”
郭药道:“这可以叫做生死有命!”
沈胜衣只有叹气。
赤燕霞旁边突然道:“有一点我仍然不明白。”
郭药道:“哪一点?”
赤燕霞道:“你用什么骗得仙娃到来打开那副棺材?”
郭药道:“珠宝!”
沈胜衣道:“镇远镖局保的那批珠宝?”
郭药道:“你也知道了?”
沈胜衣道:“只是推测。”
赤燕霞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推测的?”
沈胜衣道:“我不是说过在检查骷髅,棺材之后发现了两点可疑之处?”
赤燕霞道:“你已说了一点,还有的一点是什么?”
沈胜衣道:“那副空的棺材并不像曾载过尸体。”
赤燕霞道:“哦?”
沈胜衣道:“棺材中并没有尸臭,却散发着高贵的檀香味,贵重的珠宝大都是盛在高贵的檀香盒内,是以在见过张成莫根之后,我已经心中有数。”
赤燕霞道:“难怪你当时那样说,又问我仙娃是否喜欢珠宝。”
沈胜衣转对郭药道:“仙娃的两个弱点想不到你都很清楚,而且能够充分利用!”
郭药道:“莫忘了我是她的丈夫。”
沈胜衣道:“一个能够这样了解妻子的丈夫应该是一个好丈夫。”
郭药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好丈夫,只可惜娶到的并不是一个好妻子。”
他面容一黯,道:“若换了别人,也许能够容忍她,或者劝她改过,只可惜我时一个气量非常狭隘的人。”
沈胜衣道:“结果你这份深切的了解变成了致命的武器!”
郭药道:“胆子好像她这样小,心脏好像她这样弱的人,那一吓无疑是已足以令她魄散魂飞,心破胆裂。”
沈胜衣道:“你最初的计划也是利用珠宝引诱她打开棺材?”
郭药道:“也只有珠宝,才能够令她这样做。”
他一笑接道:“我最初还担心自己预备的几件珠宝不能够引起她的兴趣,看见了乌鸦那一棺材的珠宝,才放心下来。”
沈胜衣道:“镇远镖局这一次保的本来就是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
郭药道:“这一点我也承认,我只是拿了其中的一串珍珠给仙娃她一看,已令她不能自已。”
沈胜衣道:“当时你怎样说?”
郭药道:“发现了那一棺材珠宝,再一想张成莫根的说话,我便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就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仙娃。”
沈胜衣道:“她知道之后想必会怂恿你将那批珠宝藏起来?”
郭药道:“不错。”
沈胜衣道:“你当然摆出一副正直的样子,坚持不肯,而且说准备将珠宝呈交原来的主人,或者交给她父亲处置。”
郭药道:“不错。”
沈胜衣道:“她看见没有办法说服你,一定会出言探听那批珠宝放在什么地方,你也就乘此机会,有意无意的头颅珠宝在那副棺材之内。”
郭药拍手道:“你真是个聪明儿童!”
沈胜衣微喟道:“仙娃既然那么喜欢珠宝,一定不肯将眼看可以据为己有,那么可爱的一批珠宝白白送还给人家,她当然也知道要能够将那批珠宝弄到手,藏起来不肯交出,她父亲最后也一定会顺从她,最多赔钱给物主,所以只要你给他机会进入药楼,她必会偷进去打开那副棺材。”
郭药道:“我当然一定给她这个机会。”
沈胜衣道:“于是在午饭后你就告诉她你出去庄前大堂等她父亲回来,那无疑也就是暗示她好趁此机会偷入药楼。”
郭药道:“我真的出去庄前大堂等候。”
沈胜衣道:“你这也是给自己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
郭药道:“正是!”
沈胜衣道:“仙娃也当然不会错过你给她的那个机会,立即进来药楼这里。”
他叹息一声接道:“谁知道你告诉她的那副棺材里放着的不是珠宝,是一具骷髅,棺材盖一打开,弹簧将骷髅从棺中弹出来,向他迎面扑过去,她暗器阻止无效,只当是骷髅复活,结果就给活活吓死了!”
郭药道:“即使吓不死,那一摔亦足以将她摔死!”
沈胜衣道:“然后你继续卖弄那一套‘与天争命’的把戏,有意的给我们安排了座位,在朱庭玉坐下之后,乘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仙娃的尸体上之时,出其不意的将朱庭玉刺杀!”
郭药道:“不亲杀此人,我死不瞑目!”
沈胜衣回顾赤燕霞,道:“事情真相就是这样!”赤燕霞铁青着脸,说道:“我已听得很清楚。”
他缓缓站起身子,目注郭药忽然问道:“那批珠宝呢?”
郭药道:“你想取回来交换镇远镖局?”
赤燕霞道:“不错。”
郭药道:“你这个人,实在正直得可爱极了。”
赤燕霞闷哼一声。
郭药接道:“我一向敬重你,但非常奇怪,怎么你的女儿完全不是你这种性格?”
赤燕霞也不知应该怎样说。
郭药又道:“否则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赤燕霞轻叱,喝一声,道:“少废话,珠宝在哪里?”
郭药道:“我死后,你一定会找到那批珠宝,可是我不死,这一批珠宝就一定找不到。”
赤燕霞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
郭药道:“如果我不死,我一定会带走那批珠宝的!”
赤燕霞沉声道:“这件事错得虽然是仙娃朱庭玉,可是你这样杀人,也同样该死!”
郭药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
赤燕霞道:“好像你心机这样深,手段这样毒得人,留在这世间,始终是一个祸患!”
郭药冷声道:“不必多说,我没有向你乞命!”
赤燕霞一声:“好,”举步又放下,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郭药道:“你尽可以问明白。”
赤燕霞道:“出现在庄门外得那具骷髅你知否又是怎么一回事?”
郭药道:“那是乌鸦送来的!”
赤燕霞恍然道:“原来只是这样。”
沈胜衣插口问道:“乌鸦何以将骷髅放在庄门之外?”
郭药道:“昨夜他已经发觉调错棺材,已经到这里走了一趟,恰巧看见我设置那个弹簧的一切行动,当时他非常奇怪,在我离开之后,他再这里搜索了一遍,可是并没有找到那批珠宝,知道是我将之藏起来,到今天下午,听到了骷髅杀人这件事,他终于明白昨夜看到的一切,所以他将骷髅送回来,使我骷髅杀人这个计划更加完整。”
沈胜衣道:“为什么他这样来帮助你?”
郭药道:“只为了得回那批珠宝。”
沈胜衣道:“听你这样说,你已经跟他见过面,谈判过的了?”
郭药道:“在你们赶赴庄外之时,他就偷进药楼来找了。”
沈胜衣道:“你们谈成怎样?”
郭药道:“我拒绝将珠宝交出,结果打起来。”
沈胜衣道:“胜负如何?”
郭药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沈胜衣道:“他将你制服了?”
郭药道:“没有这么容易,我一发觉打塔不过,我就走出竹林之外,当时,正有几个师兄弟经过那附近,奔向庄门那方,都被我叫住了。”
赤燕霞道:“方才你离开药楼原来是这个原因。”
郭药道:“正是。”
沈胜衣道:“乌鸦没有追出?”
郭药道:“他不敢,因为他到底是一个贼!”
沈胜衣道:“我们来药楼,却没有遇上贼!”
郭药道:“见你们回来,他怎敢还不赶快开溜。”
沈胜衣道:“他日后一定会再来找你。”
郭药道:“目前我尚且不知如何,管得日后那许多?”
沈胜衣忽然道:“现在却轮到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了。”
郭药道:“你又是什么不明白?”
沈胜衣道:“你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郭药道:“绝对不是,否则我何必轨迹杀人?”
沈胜衣道:“怎么在我们面前,现在你仍然如此镇定?”
郭药道:“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何不镇定。”
沈胜衣道:“你不是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吗?”
郭药道:“我却没有说自己必死。”
赤燕霞冷笑道:“走投无路,我就不相信你还有办法逃出生天。”
郭药道:“谁说我走投无路?”
这句话出口,那幅华佗的画像就给他撕了下来,他屈肘往画像后面的墙壁一撞,立即就撞出了一道暗门!
他连随一声冷笑,闪身窜入了暗门之内。
赤燕霞看的真切,大喝一声:“哪里走!”怪鸟一样凌空扑过去。
沈胜衣身形同时展动。
两人几乎不分先后落在那副墙壁之前。
暗门却已然关上。
赤燕霞当然认出了暗门的位置,猛一掌击落。
“蓬”一声巨响,那道暗门并没有应掌打开来!
赤燕霞咬牙切齿,力贯掌指,开声吐气,“开!”又一掌击下。
又是“蓬”一声,拿到暗门仍纹风不动。
沈胜衣道:“我们联手用桌子撞开它。”
赤燕霞道:“也好。”
两人一齐倒退,退到那张八仙桌旁边,赤燕霞赶快将赤仙娃的尸体抱到一掌椅子上,俯身抄住了一条桌腿。
沈胜衣也自欠身握住了一条桌腿。
一声吆喝,那张八仙桌子,被两人平胸举了起来。
两人旋即一翻腕,以桌面向着那道墙壁,又一声吆喝,连人带桌子向那幅墙壁撞去。
这一撞当真惊天动地!
“轰隆”的一声,老大的一副墙壁塌了下去,那张桌子亦四分五裂。
暗门亦倒塌,一条暗黑的通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赤燕霞拔剑挽了一个剑花,第一个冲了进去。
通道长三丈。
郭药脚步入飞,飞步走到通道的尽头,手一推,推开了通道尽头的暗门。
一片灯光立时照在他脸上。
暗门的后面是一个石室,石室的一侧墙壁嵌着一盏油灯。
灯光微弱。
郭药一步踩入灯光,踩入石室,反手将暗门关上。
石室中赫然停着一辆马车!
只有车,没有马。
郭药目光及处,面色一变,惊呼失声:“马呢?”
对着通道暗门的那面墙壁,立时张开两尺,一个人同时出现。
乌鸦!
郭药面色一变再变。
乌鸦即时笑道:“马在室外。”
郭药脱口道:“你怎会走来这里?”
乌鸦说道:“方才我退回竹林,忍不住又走进了药楼内,我忽然发觉,昨夜忘记了搜查一个地方。”
郭药道:“什么地方?”
乌鸦道:“也就是那幅华佗的画像的后面,想不到竟然给我发现了一道暗门,结果我走来这里了。”
好像乌鸦这种老手,打开这道暗门,的确轻而易举!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搜遍整座石室,整辆马车,仍然找不到那批珠宝,没办法只好将拖车的两匹马解下来,先送出室外。”
郭药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乌鸦道:“你安排一辆马车在这里当然是为了必要时用之逃命,我将马卸下,岂非正好拿来要挟你?”
郭药只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实在想不到一番心血安排,竟坏在这个乌鸦手上。
石室外一条小径直通镇外大道,只要将暗壁旋开,驱车冲出去,他就可以远走高飞。
现在却有车无马,而且乌鸦还挡着唯一的去路。也就在这下,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巨震突然从后面传来了。
郭药知道赤燕霞沈胜衣两人已将暗门撞开。由那道暗门到这个石室,不过二三丈的距离。他面色一变,软剑出鞘,疾向乌鸦那边冲过去。
乌鸦一剑截住,道:“将珠宝交出,我放你一条生路,立即替你将马车装好。”
郭药道:“现在我还要马车何用?”
乌鸦道:“哦?”
郭药道:“我没有时间跟你多说废话,快滚开!”
乌鸦只当做没有听到,仍挡在那里,笑问道:“珠宝在哪里?”
郭药怪叫一声,突然飞身跃上车顶,奋力一拳击下。
“轰”一声,车顶被他击破了一个大洞。石室中立时闪起一片珠光宝气!
几乎同时,又是“轰”的一声,石室连接通道的那道暗门突然碎裂塌下。
这道暗门并没有药楼那边的那道坚厚,赤燕霞一掌就将它震碎了。
赤燕霞连随仗剑跨进石室,后面跟着沈胜衣,亦两步跨了进来。
郭药同时从马车的车顶跃下,瞪着乌鸦狂笑道:“珠宝就放在车厢夹层之中,只不知你现在是否还有时间将它们拿走!”
乌鸦已看见了那片珠光宝气,他几乎没有捶胸痛哭。
好像他这种老手,竟不会砍开车顶搜查一遍,说出来只有惹人笑话。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
他一心想着以那辆马车要挟郭药将珠宝交出来,脑筋自然就没有平日那么灵活。
现在珠宝虽近在咫尺,也真的没有时间拿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形就算怎样快,也快不过沈胜衣赤燕霞的两支剑。
所以他举步,又放下。
赤燕霞的目光这下子亦已落在乌鸦的面上,突然喝道:“你就是乌鸦?”
乌鸦脱口应道:“正是!高姓大名?”
赤燕霞道:“姓赤,名燕霞。”
乌鸦转顾沈胜衣,道:“这位想必就是沈胜衣沈大侠了?”
沈胜衣道:“你没有认错人。”
乌鸦居然还笑得出来,道:“幸会!”
沈胜衣道:“你还想拿回那批珠宝?”
乌鸦叹息道:“不想了。”
他并非白痴,只有白痴现在才还想拿回那批珠宝。
沈胜衣又问道:“我们将那批珠宝送还镇远镖局,你是否同意?”
乌鸦立即道:“我同意之极。”
沈胜衣道:“很好。”
乌鸦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大概可以走了。”
赤燕霞喝道:“慢!”
乌鸦吃惊地道:“赤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赤燕霞道:“对付盗贼,我向来有一个规矩!”
乌鸦嗫嚅着道:“什么规矩?”
赤燕霞道:“初犯斩他左手,再犯斩右手!”
乌鸦一双手连忙缩在身后,身子同时缩在活壁后。
那道活壁旋即合上。
马蹄声立即响起。
乌鸦实在非走不可,以他的案底,按照赤燕霞的规矩,岂非要斩成肉碎?
他当然不想被赤燕霞斩成肉碎。
室外有马,而且有一道活壁,他应该可以逃过这个大难!
他将活壁这一关,郭药却插翼难飞!
郭药瞪着那道活壁,几乎没有吐血,他木然站立在那里,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赤燕霞沈胜衣也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整个石室静了下来。
死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药才缓缓转过身子。
他握剑的右手,青筋暴突。
赤燕霞瞪着他握剑的右手,终于开口道:“你还想抵抗?”
郭药淡笑道:“我是一个聪明人。”
赤燕霞没有否认。
郭药接道:“聪明人绝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
赤燕霞瞪着他,忽然道:“好,你自己了断!”
郭药缓缓跪下,向赤燕霞叩了一个响头,说道:“无论如何,我都多谢你对我多年的教导!”
赤燕霞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郭药再一声多谢,长身暴起,“嗤”一声鲜血怒激,掌中软剑笔直插入了自己的心胸。
然后他倒了,浴血倒下。
赤燕霞不由一闭眼睛。
到他的眼睛再张开的时候,他竟像已老了十年。
沈胜衣感觉得到赤燕霞心中的悲哀,叹息道:“他本来是一个有为得青年。”
赤燕霞惨笑道:“而且人很聪明。”
沈胜衣道:“对着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赤燕霞道:“我又何尝不是。”
沈胜衣道:“不过,这件事现在到底已结束,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赤燕霞突然问道:“这个时候你以为我最好就怎样?”
沈胜衣道:“喝酒。”
赤燕霞大笑道:“不错,喝酒。”
他笑得并不开心。
不过一个人还能够笑,就还有生气。
所以他笑得虽然凄凉,沈胜衣反而放心。
一醉解千愁,他现在无疑最好就是喝酒。
只不知酒醒之后又如何?
── 黄鹰《骷髅杀手》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