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黄昏。镇远镖局的镖队风雨中入城。总镖头杨雄到现在才松一口气。
他望着前面的一辆四马大马车,面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他二十天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镇远镖局接的这一趟镖实在太重。
在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厢之内,有一个大官员。官服是真的,官员却是假的。
副镖头呼延炳化装大官员,在车厢之内已经呆了二十天。
表面上看来,镇远镖局这一趟是保护一位大官员前往上任。
从镖局流传出去的消息,也是这样。事实,他们保护的却是一种价值连城的珠宝。
那箱珠宝是当地马太守搜购筹备了整整三年,为他那个岳父,也即是当朝潘太师六十大寿准备的贺礼。马太守恐防有失,是以特别委当地名气最大的镇远镖局护送。
杨雄并不像接这趟镖,因为他深知镇远镖局的分量,很难保得住这趟镖。
他却也不敢开罪马太守,只有硬着头皮将这趟镖接下来。
一切都在秘密进行,再加上他们掩饰得好,经过二十日提心吊胆的形成,终于到达目的地。
现在他们只需要将那箱珠宝送到城中太师傅,就完成任务。
这一趟,杨雄连自己在内,只用了是三个人,其中包括了那个车把式。
人太多反而令人生疑,不过虽然只得十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是好手,那个车把式也不例外。
入了城,不单止杨雄,其他人全都放心。
车厢门忽然开启,呼延炳纵身跳下。他已经脱下了那身官服,换过一套灰色的劲装。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一些也不在乎,飞步走到杨雄马胖,大笑道:“我这个官到现在总算做完了。”
杨雄笑问道:“做官的滋味如何?”
呼延炳道:“苦透了。”
在旁的镖师不由得全都笑了出来,也不觉全都拉慢了马匹。保护在马车旁得两个镖师亦自将坐骑勒转,其中的一个接道:“我们这两个大老爷的侍从更不易做。”
另一个亦道:“有时真的想暂时客串一下大老爷,进车厢内好好的睡一觉。”
呼延炳道:“睡觉并不是一件好事,一路上我最少有十天睡得脑袋发昏。”
杨雄道:“没有人强迫你睡的。”
呼延炳道:“除了睡觉之外,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打法时间的办法。”
他一笑接道:“睡着无可否认也是比坐着来的舒服。”
说说笑笑间,马车已驶离了众人两丈多。
车把式没有留意到这一点,继续驱车前行。
因为杨雄并没有吩咐他将车停下,也没有吩咐他将车缓下。
他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人。
杨雄忽然发觉大伙儿已落后这么远,挥手道:“我们快追上马车。”
呼延炳大笑道:“在这里难道也有人打这辆车的主意?”
笑声未绝,一辆马车突然从长街左侧的一条街冲出来。
双马大马车,一冲就停下,横挡着长街,截住了杨雄等人的去路,截断了他们的视线。
马车一停下,一个黑衣人就在马车上标起,箭一样射出。
他不是扑向杨雄这边,是扑向那边。
镖车在那边。
杨雄何等经验,一声“不好”,振吭道:“劫镖的来了,快过去保护马车!”
他第一个策马冲上。
呼延炳纵身掠上了旁边一个镖师的坐骑,两人一骑,相继冲出。
其他镖师更不怠慢!
也就在这下,“轰隆”的一声,横挡着长街的那辆马车突然爆炸!
火光暴闪,车厢四分五裂。
群马惊乱狂奔,众人虽然拼命将马匹拉住,仍然有三个镖师掉落马下。
呼延炳也摔落马,左半身鲜血淋漓!
他与那个镖师两人一骑正准备从车厢后冲过去,车厢就爆炸。
那个镖师比他伤得更重。
杨雄也冲不过去。
他一骑才来到马车前面,爆炸已发生,拖车的双马受惊狂窜,几乎就将他连人带马撞在地上。
双马继续曳着马车向他冲来。
他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好策马回奔闪避。
长街上一时间大乱!
人的惊呼声,马的惊嘶声,此起彼落!
曳着马车的那两匹马横冲直撞,使到镇远镖局的一众镖师更加狼狈。
炸碎的车厢之内黑烟滚动,残余的木板仍着火焚烧!
这样的一辆马车到处乱窜,就算撞不到任,也惊扰着马。
杨雄一看不是办法,嘶声道:“杀马!”
两个镖师长刀急展。
刀光一闪再闪,那两匹马的一条前脚都被刀斩下。
马血飞激中,马倒车翻!
杨雄同时勒稳了坐骑,振吭吩咐道:“于杰留下来照料伤者,金彪到太师府请人协助阻截,其他人跟我追!”
他匹马当先追了出去。
镇远镖局那辆马车这时已经不知所踪。
到了目的地,镖车才被劫,这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乌鸦所做的案子往往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他本来的名字并不是叫乌鸦,改做乌鸦,只因为他实在喜欢乌鸦这种雀鸟。
乌鸦这个名字再江湖上,现在已很响亮。
尤其是镖行的朋友,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痛得很。
几年来,他劫去的镖车没有一百辆,只怕也有九十辆!
不过他虽然劫镖,很少会动手杀人。
他也是因此自豪。
死于他陷阱之下的人,他却是认为与他无关。
他安排那些陷阱,用意不过是为了方便脱身。
至于别人怎样说话,他却是很少理会。
他劫的当然都是重镖,正如这一次。
这一次他追踪镇远镖局的镖车已经有十多天。
镖队出发的时候,他便已探悉秘密,便已追踪在后面,随时准备下手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在这里才下手。
马车一停下,乌鸦人便凌空扑向镇远镖局的镖车。
爆炸发生的时候,乌鸦已落在镇远镖局那个车把式的身旁。
那个车把式惊呼未绝,人已被他踢下了马车。
他抢过缰绳,立即飞车疾冲了出去。
马车飞一样在长街上奔驰,一转在转,由西城到了东城,驶入了一幢荒宅之内。虽然远是黄昏时分,因为下雨的关系,天色已暗得很。
荒宅阴森,庭院中野草叶生,到处颓垣断壁。
草已经开始枯萎,草叶中放着一副棺材。全新的黑漆棺材。
乌鸦将马车停在庭院之中。
他纵身跳下,一个箭步蹿到车厢后,一脚将门踢开。
车厢内放着一个大箱子,上面交叉贴着封条,还有一把大锁。
箱子并不怎样重。
乌鸦很容易就将这个箱子搬下来。
他从发髻上拔出了一支银针,随随便便的挑几下,竟然就将那把大锁打开。
箱子里放着十多个锦盒。
乌鸦下手如飞,将那十多个锦盒全都放进棺材内。
他跟着将棺材盖盖好。
棺材旁边还有一把大铁锤,十口寄存长的棺材钉。
乌鸦将那十口棺材钉都钉进棺材里,反手一挥!
那柄大铁锤“呼”的被他掷上了瓦面,他连随托起那副棺材,大踏步走了出去。
荒宅对面是一片荒地,风雨下的这个时候更没有人踪。
乌鸦托着棺材走过地,穿过了一条长巷,出到了一条横街。
一辆马车正停在巷口附近。
马车上做着两个车把式。
他们其实是两个仵工,也就是张成和莫根两人。
他们替赤燕霞运送那三副棺材回庄,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停在这里?
乌鸦一直走到张成莫根面前,道:“两位久候了。”
张成道:“我们已经等了你差不多两个时辰。”
莫根道:“若不是看在那五十两银子,我们早走了。”
乌鸦道:“抱歉抱歉,我再给你们十两银子买酒吃。”
张成咧开嘴巴,道:“这个怎好意思?”
乌鸦道:“也算是我给两位赔罪。”
莫根道:“二三两银子,已经足够我们路上买酒吃。”
这两个人非独有傻气,而且很老实。
乌鸦心中在笑,仍然一面诚意地道:“两位回去可以买酒吃的。”
张成道:“这倒是。”
乌鸦道:“我笨没有理由一定要限定两位在路上吃光这十两银子。”
张成道:“那么我们收下了。”
莫根忙道:“多谢乌朋友。”
张成更正道:“他是乌老板。”
乌鸦道:“怎样称呼也是一样。”
他一笑接道:“我应该多谢两位才是。”
张成道:“你多谢我们什么?”
乌鸦道:“若不是两位帮忙,我也不知道如何将老婆得棺材运回去。”
张成道:“这个小意思。”
莫根道:“反正是顺路。”
乌鸦道:“这一次幸得两位帮忙,我感激不尽。”
张成道:“哪里说话,我们一定好好的将老板娘的棺材运回去,你放心好了。”
乌鸦又是多谢。
莫根目光落在那副棺材上,道:“你托着的就是你老婆的棺材?”
乌鸦道:“正是。”
莫根道:“你的气力可真不小。”
乌鸦道:“一个人伤心起来,气力也会大起来的。”
莫根道:“不错不错。”
张成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乌老板也不要太伤心!”
乌鸦点头。
张成连随跳下车,道:“来,我们替你将棺材搬进车里去。”
莫根连忙亦跳下。
乌鸦道:“我自己可以了。”
他喟然接着道:“多陪伴这副棺材一刻也是好的。”
张成听着眼睛也有些湿了,道:“乌老板实在长情,老板娘应该闭眼了。”
乌鸦叹了一口气,走向车后。
车厢里头放着无恨无忧无乐三人的棺材,两副在下,一副在上。
乌鸦看了一眼,道:“到了赤家庄才到我那家,我若是将棺材放在上卖弄,是给你们添麻烦。”
乌鸦道:“这可不好意思,我这副棺材还是放在下面的好。”
他随即放下托着的棺材,走过去将上面的那副棺材移到下面的一副棺材,再将下面的另一副棺材搬出来,将他那副棺材放进去。
然后再讲搬出来的那副棺材放到他那副棺材上面。
他一个人几下子就做妥这吉安市。
张成看得直眨眼,道:“乌老板的气力果然大得很。”
莫根接道:“幸好乌老板不是我们这一行,否则我们如何保得住饭碗?”
乌鸦笑了笑。
张成忽然说道:“怎么四副棺材都一个模样?”
乌鸦道:“棺材大都是这个样子。”
张成道:“那我们非要小心认清楚补课,否则弄错了如何是好。”
乌鸦道:“这个放心,我那副棺材上有记号。”
他的手已指着那个记号。
那是张长一尺,阔一掌的白纸,上面写着“乌门张氏”四个黑字。
白纸就贴在棺材上。
黑字多少已被雨水打花,却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张成看着那纸上的字,道:“老板娘原来也姓张。”
莫根道:“也许与你是同乡。”
张成道:“这不无可能。”
莫根道:“那你就非要特别卖力不可。”
张成道:“这个还用说。”
乌鸦这下子忽然又上前,无限爱惜地轻抚着那棺木。
张成看在眼内,道:“看,乌老板又想起他的老婆了。”
莫根忍不住对乌鸦道:“乌老板你不与我们一齐回去?”
乌鸦道:“可惜我的事还未办妥。”
莫根道:“老板娘也是,她应该留在家中,这一来便不致客死异乡,也不致令乌老板这样烦恼了。”
乌鸦道:“她不是不想留在家中,但她是在放心不下我。”
莫根道:“好像你们这样恩爱的夫妻实在少见。”
乌鸦道:“你知她放心不下我什么?”
莫根道:“什么?”
乌鸦道:“她担心我在外面找上第二个女人。”
莫根一怔,失笑道:“老板娘原来是一个醋坛子。”
张成试探着问道:“乌老板以前在外一定风流得很?”
乌鸦道:“没有这种事。”
莫根道:“那么,老板娘何以会这样不放心?”
乌鸦道:“因为她天性多疑。”
莫根点头道:“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
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像我那个老婆,这一次不也就嚷着要跟我出来。”
张成傻笑道:“我那个老婆也是。”
乌鸦一笑道:“总之一切拜托了。”
张成道:“乌老板放心。”
乌鸦抬头望一眼,道:“天色已不早,你们应该骑乘了。”
张成微喟道:“我们本来也不想这样赶路,可惜城里的客栈,都不肯给我们这两棺材车子留下来。”
乌鸦道:“他们若是给你们留下来,店子里的客人最少跑掉了一半。”
莫根道:“一副棺材已经是惹人讨厌,何况是三副之多?”
乌鸦接口道:“现在再多一副,更加不得了。”
张成道:“幸好那些寺院却是百无禁忌,否则我们只怕要在棺材上睡觉了。”
乌鸦道:“出城半里我记得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寺院。”
张成道:“我记下了。”
乌鸦道:“不过你们最好立即就动身,因为一起更,城门就关闭。”
张成道:“这样,我们非要立刻动身不可。”
莫根鹦鹉学舌一样跟着道:“非要立刻动身不可了。”
两人别了乌鸦,慌忙回到车座上。
鞭落马嘶,马车向前驶去。
张成一面挥鞭,一面又说道:“赤大爷五十两,乌鸦老板六十两,这趟出门,我们合共赚了一百一十两银子,也算是这样的了。”
莫根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仍然不满足似的。”
张成道:“谁说不满足,我是想这种生意一年有两次就好了。”
莫根道:“一次也好了。”
张成道:“我有一个主意。”
莫根道:“是什么主意?”
张成半眯着眼睛说道:“一百辆我们存起来,还有的十两,我们就拿来在路上好好地享受一下吧。”
莫根摸着下巴道:“好主意!”
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乌鸦也笑了。
目送马车远去,他面上悲痛的神色一扫而空,换过了一面得意的笑容。
他的第二步计划,又顺利成功。
现在他只需感到约定的地点,等候张成莫根那副棺材到来。
他本来的计划并不是这样,遇到了张成莫根两人才将计划改变成这样。
他非常满意这个改变。
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得出张成莫根是怎样的两人,但仍然一再试探,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误,才放心将棺材交给他们。
他一向都是这样小心。
所以他一直能够逍遥法外。
笑着他举步又走入那条小巷。
穿过小巷,走过荒地,乌鸦进荒宅。
马车仍然在院中,整幢荒宅仍然只得乌鸦一个人。
这幢荒宅据讲是凶宅,附近的居民平日很少走到这里,下雨天这个时候更不在话下。
杨雄与各表示当然亦不会这么快找到来。
可是乌鸦仍然很小心的,观察一番才走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理会那辆马车,一直走进荒宅的大堂内。
到他出来的时候,已换过一身锦绸长衫,相貌也好像已经有些不同。
他右手还多了一个大鸟笼。
鸟笼外围绕着一方锦绸,看不到鸟笼内养的是什么鸟。
但不时传出一阵阵呱呱的鸟叫声。
这样叫的鸟好像只有一种。
——乌鸦!
风雨依旧。
九骑人马风雨下在长街上奔驰。
杨雄一马当先,后面是他手下八个镖师。
他们逢人打听,终于追到东城,可是劫镖的那个黑衣人是否将车驶到东城?他们已不敢肯定。
城中的街道也实在太多,四通八达,虽则是风雨天,仍然有不少的马车来往。
一路东来,他们已截停了三辆马车。
外表看来不错有些相同,但走近看清楚,都就分辨得出,是别人的马车。
坐在车厢内的都是城中的有钱人,若非他们带着兵刃,一身江湖人的装束,不挨骂才奇怪。
他们全都浑身湿透,一面水珠,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一出街口,杨雄后面的一个镖师就嚷道:“前面又有一辆马车。”
杨雄道:“看到了。”
那个镖师道:“总镖头,要不要将这辆马车截下来?”
杨雄眯起眼睛,道:“这辆车制式不同,绝对不是我们的马车。”
镖师道:“也许那劫匪已将那箱珠宝搬到第二辆马车上。”
杨雄颔首道:“嗯,我们不妨将它截下来,若是又弄错,赔罪就是了。”
说话间,已追上前面的马车。
杨雄旁边那个镖师抢先一反手拉开车辆子。
车厢内放着四副棺材,没有人。
那个镖师脱口一声:“棺材。”忙将帘子放下。
另一个镖师立时叫道:“这辆车子非常可疑。”
杨雄道:“是因为车子里的四副棺材?”
镖师道:“即使真的祸不单行,但,一连死四个人,亦未免太多,现在并不是瘟疫流行的季节啊。”
“他们未必是一家人。”
“那么四副棺材更加没有理由放于同一辆车子之内。”
“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巧。”
“纵然这么巧,死者的家属?”
杨雄沉默了下去。
一个镖师想想又说道:“棺材中的死者倘若是城中的居民,绝对不会将棺材这样处置,显然那就是客死异乡,死四个人?太巧了。”
杨雄道:“那或者都是空的棺材,新造好,现在送到棺材铺子去。”
那个镖师说道:“这分明是大富人家的马车。”
杨雄不由得笑了笑。
以他的经验,应该早已看出来,可是竟然会完全疏忽。
他的心实在太乱了。
那个镖师接道:“利用棺材偷运赃物已经是常有的事情。”
杨雄点点头,道:“我们先将这辆马车截下来。”
他一催坐骑,箭一样从马车旁边奔过,振吭大叫道:“停车!”
其他镖师亦催骑左右冲上。
杨雄他们的话,张成莫根一句也听不到,甚至没有留意到他们从后面追上来。
两人的耳目本来就不怎样灵敏,何况他们又正在聚精会神,商量怎样安排那十两银子。
一直到杨雄策马奔过他们身旁,大叫停车,他们才在意。
张成的目光转落在杨雄面上,道:“是你叫我们停车?”
杨雄道:“正是我!”
张成正想问什么事,旁边莫根已附耳道:“也许又有生意了。”
张成连忙将马车停下。
杨雄亦自勒住了坐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张成莫根几遍。
莫根张成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江湖人。
杨雄奇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成道:“我们是两个仵工。”
杨雄一怔,道:“仵工?”
莫根连随就问道:“你是否也有棺材需要运送到什么地方?”
杨雄尚未回答,张成已抢着说道:“不过,只限一副,我们这两马车只能再多载一副棺材。”
莫根接道:“但如果你多等七八天,就算再来四副棺材也可以。”
杨雄截口道:“你们那四副棺材之内,载的是什么东西。”
莫根道:“死人。”
张成傻笑接道:“棺材不用来载死人,难道载活人?”
杨雄道:“是否用来载死人,一看就知道了。”
莫根道:“你的眼睛能够看穿棺材板?”
杨雄道:“没有这种事。”
莫根道:“那么你……怎样看?”
杨雄道:“打开棺材盖来看。”
莫根奇怪道:“打开棺材盖?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杨雄道:“就为了看清楚棺材里载着的是不是真的死人!”
莫根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杨雄道:“关系就大了。”
莫根忽然面色一变,道:“莫非你是那三个道士的人?”
杨雄诧异道:“哪三个道士?”
莫根立即又摇头,道:“不是的,那三个道士如果是有同党,赤大爷怎会将棺材交给我们?”
张成接口道:“你要看棺材里面的死人必得跟我们回去,问准赤大爷。”
杨雄道:“我们现在就要看。”
张成道:“现在不可以。”
杨雄道:“不可以也要可以。”
张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雄道:“我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他们是我手下的镖师。”
张成莫根这才留意到除了杨雄之外,周围还有七八个大汉。
莫根思索着道:“镖头镖师好像并不是什么官。”
张成点头道:“并不是,所以他们没有权这样做。”
莫根挺起胸膛道:“他们如果敢乱来,我们立即将官差叫来。”
杨雄道:“即使有官差到来,他们也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
张成莫根一面的疑惑。
杨雄接道:“因为我们现在正在替当朝潘太师工作。”
张成莫根脱口道:“潘太师?”
他们显然也知道潘太师这个人。
杨雄道:“你们自问惹得起潘太师,不妨就阻止。”
张成莫根相望一眼,莫根道:“由得他们将棺材打开好了。”
张成无可奈德的点头。
杨雄即时挥道:“兄弟们动手。”
张成莫根连忙亦跳下车座奔去,一面大叫:“小心不要让尸体出来。”
他们一来到马车后面就被两个镖师拦住。
一个镖师道:“我们会小心的了。”
张成莫根只好一旁干瞪眼。
其他六个镖师这时候已经将放在上面的两副棺材搬下来。
杨雄马上吩咐道:“就先将这两副棺材盖打开。”
六个镖师应声拔刀。
六柄长刀齐下,很快就将那两副棺材盖上钉着的钉子撬出来。棺盖一开,扑鼻一阵奇怪的气味。
躺于棺材内的赫然是两副身着道袍的骷髅白骨。
骷髅没有眼珠的眼窝仿佛在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仿佛在怪责他们的无礼。
众人虽然终年江湖,胆量都大得很,这下子仍然不由自主的齐皆打了一个寒噤。
张成立即嚷起来:“看清楚没有?是不是死人?”
一个镖师脱口道:“人都已化成白骨骷髅,怎么衣服还是这样完整?”
张成反问道:“你知道他们死了多久?”
那个镖师道:“多久了?”
张成道:“还不到两天。”
那个镖师奇怪道:“何以两天尸体就变成这样?”
张成道:“因为他们中了化骨散!”
“化骨散!”八个镖师七个惊呼,还有一个也怔在当场。
杨雄是最镇定的一个,他一皱眉头,道:“你们是否知道道士是谁?”
张成道:“知道是知道,不过变成这样子,相信就是赤大爷也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无忧子,哪一个是无恨子,哪一个是无乐子的了。”
这说话一出,不单止那些镖师,杨雄亦变了面色。
无忧子无乐子无恨子名震江湖,他们当然知道有这三个人。
——以他们三个人的本领,有谁能够杀死他们?
杨雄怀疑地问道:“棺材里载着的当真是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他们?”
张成道:“我骗你们做什么?”
杨雄道:“杀人无忧,不杀人无乐,日杀一人无恨?”
张成一怔,道:“原来你也知道这几句说话?”
杨雄青着脸问道:“谁杀死他们?”
张成道:“可不就是赤大爷。”
杨雄道:“你说的是哪一个赤大爷。”
张成道:“赤燕霞赤大爷。”
“赤燕霞!”杨雄的面色又再一变。
他居然也知道赤燕霞。
他连随又问道:“赤大爷用化骨散杀死他们?”
张成摇头道:“化骨散是他们用来对付赤大爷的东西,可是给赤大爷一剑迫回去,死的就变了他们。”
“原来如此。”
杨雄沉吟又问道:“赤大爷为什么与他们打起来?”
张成道:“好像是因为他们三人到处乱杀人……”
杨雄点头道:“你们现在将他们的尸体运到哪里去?”
张成道:“赤家庄。”
杨雄道:“赤大爷的赤家庄?”
张成道:“不错。”
杨雄道:“这是赤大爷的意思?”
张成道:“正是。”
杨雄试探着问道:“赤大爷要他们的尸体不知有什么用?”
张成道:“据讲是用来试药。”
杨雄道:“什么药?”
张成说道:“一种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药。”
杨雄“哦”一声,怔住在那里。
莫根插口道:“你们是否还要打开其他的两副棺材。”
杨雄摇头道:“不用了。”
莫根道:“如果要,就赶快,因为我们还要出城去。”
杨雄道:“现在已经不早了,你们何不在城中歇宿一夜。”
莫根道:“可惜没有一间客栈让我们这两棺材车留下来。”
杨雄恍然道:“这里我也没有熟悉的客栈,否则我一定替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张成莫根有些受宠若惊。
杨雄接问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张成道:“到城外寺院投宿,那些地方一向都百无禁忌。”
杨雄道:“好主意。”
他回身回手道:“你们快将棺材钉好,放回原处,好让这两兄弟及时出城。”
众镖师听得吩咐,连忙将那钉子用刀柄打回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一下子就做妥这件事。
他们将棺材放回原处去的时候,其中的一个镖师不小心,肩头碰到下面一副棺材上,竟然将“乌门张氏”那张白纸擦下地上。
那张白纸给雨水打湿,本来就黏的不怎样稳的了。
幸好旁边一个镖师立即就发现,小心将那张白纸拾起来,贴向棺材上。
他记得那张白纸是贴在下面的一副棺材上,好像就是左面那一副。
所以他就将“乌门张氏”那张白纸贴到左面那一副棺材去。
他是记错了。
那张白纸,本来是贴在右面那一副棺材上的!
张成莫根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的视线完全被那些镖师隔断。
这一错是错定了。
贴着“乌门张氏”那张白纸的棺材,内里应该是载着镇远镖局被劫的珠宝,现在却变成一副骷髅白骨。
没有人知道这错误,纠正这错误。
看见一切都弄妥,杨雄连随对莫根张成两人抱拳道:“一切都是出于误会,两位请勿放在心上。”
张成道:“你们到底在找寻什么?”
杨雄道:“一批珠宝,是潘太师生日礼物。”
张成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得罪潘太师?”
杨雄道:“知道就好了。”
张成又问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失去那批珠宝?”
杨雄说道:“在西城,我们保护着那批珠宝,才进城,一个不小心,就连珠宝带马车都给劫走了。”
张成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雄道:“此前远不到半个时辰。”
张成道:“这两个时辰,我们都没有离开东城。”
莫根插口问道:“你们那辆马车,是怎样的?”
杨雄道:“那是一辆四马大马车,车厢是棕色的,你们是否曾见过?”
莫根思索着道:“这半个时辰,并没有一辆棕色四马大马车驶经这附近。”
张成接道:“是了,你们怎会怀疑我们这辆马车?”
杨雄道:“因为车内有四副棺材之多。”
张成点头道:“这的确太多了,我们也想不到赤大爷竟真的会如数杀人!”
杨雄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们这辆马车并不像载棺材的马车。”
张成说道:“这辆马车,本来是用来载人的。”
莫根道:“可是我们没有马车,赤大爷一时也找不到一辆载棺材的马车。”
杨雄道:“这辆马车原来是赤大爷的?”
张成道:“总镖头如果还有疑问,可以随我们回去赤家庄一问赤大爷。”
杨雄连忙摇头道:“用不着这样,事情现在已经弄清楚,完全是出于误会。”
张成道:“弄清楚最好。”
杨雄说道:“事关重大,对于任何可疑的事物,我们都不得不这样做,希望两位能够明白。”
张成道:“我们明白的。”
莫根亦自点头。
杨雄随即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张成的手中,道:“这里有十两银子,是请两位喝酒的。”
张成道:“这……”
杨雄截口道:“这算是杨某人给两位赔罪,赤大爷面前,尚请说几句好话。”
张成道:“你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莫根道:“现在你们既替我们弄好那两副棺材,这件事就算了。”
杨雄一声:“多谢。”
张成莫根亦自连声多谢。
十两银子也不少的了。
他们高高兴兴的跳回车座上面,又开始商量起来。
多了那十两银子,他们当然要重新安排。
张成总算还没有忘记赶路。
车继续前驶。
目送马车离去,杨雄不由叹了一口气。
八个镖师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他的面上。
杨雄左右望了一眼道:“这一次我们几乎就闯出大祸来。”
一个镖师脱口问道:“赤燕霞到底是什么人?”
杨雄道:“是前辈剑客,心狠手辣,杀人无数。”
那个镖师道:“杀的大都是……”
杨雄道:“大都是无恶不作之徒,不过就算是好人,开罪他的话,他一样剑下无情。”
“睚眦必报?”
“必报。”
“他的武功是否真的很厉害?”
杨雄道:“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的武功,你们就是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过是怎样的厉害的了。”
众镖师一齐点头。
杨雄道:“他们三个人都一齐死在他的剑下,你们也应该想象得到他的武功是否真的很厉害的了。”
众镖师不由点头,一个连随道:“怎么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杨雄道:“他已经退出江湖多年!”
他一顿接道:“这一次突然重出江湖,击杀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大概这三人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他。”
那个镖师提心地问道:“方才我们那样做,他知道之后,不知道是否亦会生气起来。”
杨雄道:“很难说,希望不会。”
他叹息接道:“失去珠宝,开罪潘太师镖局大不了关门,开罪他,我们不难全都配上性命!”
旁边另一个镖师忧愁的道:“不知道那两个仵工是否会在他面前搬弄是非?”
杨雄道:“我相信不会,他们不像是那种人。”
镖师道:“万一他们正是那种人,那可如何是好?”
杨雄道:“只好听天由命,这以后再说,目前还是先寻回那珠宝要紧!”
他策马奔前,一面大喝道:“我们走!”
众镖师应声纷纷上马。
马嘶声此起彼落,狂奔的马蹄溅飞一地泥泞。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批珠宝已随那辆棺材马车远去。
乌鸦也可谓老谋深算的了。
雨日后的中午,马车终于回到了赤家庄。
棺材终于送到了郭药的面前。
郭药是一个年轻人,最少比赤燕霞年轻了一倍。
他长得五官端正,虽然说不上怎样英俊,但是绝对不可以称之为丑陋。
他很高,高而瘦,一派弱不禁风的样子,面色苍白的惊人,终日木无表情,甚少变化。
好像这样一个人,若是陌生人,在黑夜中如果遇上了他,不难就以为他是幽冥出来的幽灵。
事实上他的行动亦幽灵一样飘忽,浑身上下仿佛还迫着一股阴森的鬼气。
他好像知马车什么时候到来,张成莫根才将马车在庄院广场停下,他就在马车边幽然出现,道:“棺材运来了?”
张成莫根冷不防给他吓了一跳,莫根几乎就一个筋头摔落马车。
他们回头看见郭药,忙跳下马车。
张成道:“送来了。”
莫根补充道:“一共是三副。”
郭药道:“是否载着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的尸体?”
张成道:“是。”
郭药冷然一笑,道:“果然有几下子。”
张成听得出这句话是说赤燕霞,道:“他们根本就不是赤大爷的对手!”
莫根接道:“赤大爷一亮剑,他们就会倒下来了。”
郭药无动于衷地道:“是么?”
他转身举步,走到马车后,掀起车链子一看奇怪道:“怎么有四副棺材?”
张成道:“其中有一副是乌老板的。”
郭药道:“乌老板?”
张成道:“乌老板是一个行商,半路就死了老婆,见我们运棺材经过,此间离开他那里不远,所以托我们将他老婆的棺材运回家去,我们见顺路,答应了他。”
郭药惑然到:“怎么他带着老婆出门做生意?”
张成道:“因为他老婆是一个醋罐子,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
郭药道:“他是否因此烦恼?”
张成道:“听他的语气,好像就是了。”
郭药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就是这样。”
张成奇怪道:“这也是一种福气?”
郭药道:“一个女人如果不喜欢你,又怎会为你吃醋?”
张成莫根怔怔的听着。
郭药接道:“所以,如果你们在外面玩女人,你们的老婆也若无其事的话,除非他们的气量特别大,否则,你们那顶绿帽子相信戴定了。”
他笑笑又道:“据我们所知,女人的气量一般都是狭窄得很。”
张成莫根相望了一眼,莫根摸着头,道:“看来我们都没有戴上绿帽子。”
张成傻笑着点头。
郭药忽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庸人多福禄。”
张成追问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郭药道:“这是说你们都好福气。”
张成道:“那么郭少爷一定比我们更加好福气。”
郭药冷然一笑,转过话题,道:“你们替我将那三副棺材搬到药楼二楼。”
张成莫根道:“药楼在哪里?”
郭药道:“跟我来就是。”
张成莫根连忙将一副棺材从车上搬下来,跟着从车内取来绳子担挑。
他们做仵工这一行,当然少不了这两种工具。
郭药等他们将棺材抬起来,才转身举步,幽灵一样踱出去。
药楼也就是郭药平日炼药的地方,在庄后,是一幢两层的楼子。
楼下到处堆满了药草,还有鼎炉等东西,当中是一张八仙桌,围绕放着八张椅子;左侧一道楼梯直通往楼上。
楼上是一间书房,书房前面空出一丈宽阔的廊子。
楼廊的一侧,都设有栏杆。
郭药就吩咐张成莫根将棺材摆放在书房的房门左右。
张成莫根虽然觉得很奇怪,并没有多问。
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药楼的四面都是竹树。
整座药楼其实是建筑在一片竹林之中。
入月洞门,一条小径竹林中穿过,直通药楼。
风吹竹动,竹涛一阵又一阵,好像这样的地方,给人的应该是幽雅的感觉,就因为郭药住在这地方炼药,反变得阴森起来。
现在再多了三副棺材,更显得阴森。
张成莫根已经感觉到这种阴森。
他们将最后的一副棺材搬进去放好,问清楚可以离开之后,连忙就急步离开。
郭药目送他们离开药楼,面无表情。
一直到他们消失不见,才露出一丝笑容。
阴森的笑容,诡异的笑容。
出了月洞门,张成莫根才缓住脚步。
他们方舒过一口气,旁边就传来“嗳!”的一声。
这一声来得非常突然,他们不由得齐皆浑身一震。
那个声音连随问道:“你们展望什么?”
张成莫根循声一望,就看见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张成立即傻笑道:“原来是赤小姐。”
莫根接道:“不知道赤小姐叫住我们有什么事?”
那个女人也许不认识他们。
他们却认识那个女人就是赤燕霞的女儿赤仙娃。
赤燕霞有八个儿子,但只得赤仙娃一个女儿。
对于这个女儿他当然宠爱之极。
他的八个儿子都给他叫到江湖去吸取经验,这个女儿他却一直留在身边。
赤仙娃的名字也是他改的。
这个名字并不贴切。
赤仙娃无疑非常美丽,美丽的不像犯人,但是并不像天仙化人,只是像天魔化人。
她的相貌,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透着一股妖气,带着一种难以令人抗拒的魔力。
赤燕霞虽然是她父亲,有时候看见她,亦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
其他人更就不用说了。
赤仙娃一笑,张成莫根几乎就魄散魂消。
他们总算还能够站稳脚步。
赤仙娃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张成抢着道:“我叫做张成,他叫做莫根,是两个仵工。”
赤仙娃一皱鼻子,道:“我见你们方才是将一副棺材搬进药楼去?”
张成道:“不是一副,是三副。”
赤仙娃道:“棺材里头载着什么东西?”
张成道:“当然是死人。”
赤仙娃伸手掩口,好像要呕吐。
她没有呕吐出来,只是打了一个噎,转问道:“谁叫你们将死人送来?”
张成道:“赤大爷。”
莫根道:“这件事大爷难道还没有跟小姐说及?”
赤仙娃想想,道:“说过了,却是想不到真的会这样做。”
她连随挥手道:“没有你们的事了。”
张成莫根只好离开,不时却回头偷偷地张望。
赤仙娃到底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人。
赤仙娃却没有再理会张成莫根,她偷眼望了一下月洞门那条竹径,道:“他就是这么多鬼主意的。”
这个“他”当然就是指郭药。
她旁边的近身侍婢接口道:“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赤仙娃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香道:“那种药是不是真的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赤仙娃道:“很难说,他整天埋头在药草医书里面,这几年来,真的给他研究出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药也不可知。”
小香道:“听说老爷一回来,就会来一次试验,到时候小姐去不去看一看?”
赤仙娃点头,道:“好奇心每一个人都有的。”
小香道:“可是那种情形也许很恐怖,小姐只怕受不住。”
吃先玩叹口气,道:“你放心,到时在场的人一定少不了,人一多,我的胆子自然亦会打起来的。”
她伸手扶着小香的肩膀,道:“我有点不舒服,你扶我回房去休息。”
小香当然点头。
赤仙娃就扶着小香向那边走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人虽美丽,身体并不怎样好。
赤燕霞将她嫁给郭药,一半的原因,据讲也就是因为她体弱多病,实在需要一个精通医术的人悉心照料。
这样的婚姻,未必就是美好的婚姻。
张成莫根继续向东行。
两个时辰之后,他们远远已看见了一个小镇。
附近有一座青龙山,这个小镇就叫做青龙镇。
一条大路直通青龙镇,路左侧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才来到这片树林,张成莫根就看见乌鸦。
乌鸦身旁有一辆双马马车。
他倚着马车站在那里,一面的笑容,身上仍然是那袭锦衣,那笼乌鸦则挂在车辕上。
乌鸦打了一个招呼。
张成莫根这样才发现乌鸦站在那里,一齐瞪大了眼睛。
他们连忙将马车停下,停在乌鸦的身旁。
张成刷的跳下了车,道:“怎么你会在这里?”
乌鸦道:“你们走后第二天,我便将事情完全办妥。”
张成道:“这么快?”
乌鸦道:“我也想不到这么快,看见没有其他事,就驾车赶回来,以便料理我老婆的身后事。”
张成道:“你却是比我们还要快。”
乌鸦道:“因为我这辆车比你们的那辆轻便得多。”
张成道“我们的马车载着四副棺材,的确是笨重得很。”
莫根插口道:“可是你怎知道我们这时候到来?”
乌鸦道:“我并非有意在这里等你们,只是实在太倦了,不得不在这里歇息一下,谁知道你们在这时候来了。”
他笑接道:“这也好,省得你们多走一段路,再费力将棺材搬进我家里。”
张成道:“你是说,我们在这里将棺材交给你就可以了?”
乌鸦道:“可以了。”
他旋即走到马车后,拉开车帘子。
车厢内还有一副棺材,上面贴着“乌门张氏”那张白纸。
乌鸦的目光一落到那副棺材上,面色就一变。
他手按棺盖,忽然回头这样问:“四副棺材路上有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张成道:“马车还未出城麻烦就来了。”
乌鸦道:“是什么麻烦?”
张成道:“一个镇远什么镖局的总镖头带着好几个镖师突然将我们截下来,说我们车上载着四副棺材之多大有问题,一定要打开那些棺材一看。”
莫根道:“结果他们打开其中两副棺材,却给棺材里那两副身穿道袍的白骨骷髅吓呆了。”
乌鸦道:“后来又怎样?”
莫根道:“他们向我们打听那两副白骨骷髅的来历,一直到死的原来是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人,更加是大吃一惊。”
张成道:“再知道他们是死在赤大爷剑下,我们是在替赤大爷将棺材运回去,那个总镖头慌心就吩咐那些镖师将两副棺材钉好放回原处,跟着还给了我们十两银子买酒吃,叫我们在赤大爷面前说几句好话。”
乌鸦道:“他们当然没有再给你们添麻烦?”
张成道:“当然了。”
乌鸦道:“一路上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张成道:“只是那一件。”
乌鸦沉默了下去。
他的右手忽落在“乌门张氏”那张白纸之上,用指甲一挑,再用拇食指捏着纸角一揭,那张白纸竟然就这样给他揭下来。
他捏着那张白纸,点头自语道:“这张白纸想必是给雨水打湿了,黏不稳脱下,或者给那些镖师不觉碰跌,他们拾起贴回去的时候,却贴错在这副棺材之上。”
这一次他的语声非常低沉。
张成莫根只见乌鸦的嘴唇在动,可是完全听不到乌鸦在说什么。
他们奇怪的望着乌鸦。
乌鸦也发现到了,他一笑随口道:“这一次实在辛苦你们。”
张成摇头道:“乌老板怎可以这样说,我们赚你那六十两银子实在很轻松。”
乌鸦试探着问道:“赤大爷回庄没有?”
张成道:“还没有,我看他最快也要明天才会与沈大侠回来。”
乌鸦道:“沈大侠?”
张成道:“我是说沈胜衣沈大侠,相信你也听说过他这个人?”
乌鸦点头,一颗心几乎没有跳出口。
他岂会不知道沈胜衣这个人。
张成接道:“这时候,他们大概又喝酒去了。”
莫根道:“他们说过要吃遍那附近有名的馆子。”
乌鸦道:“这是个好主意。”
莫根道:“我也是这样说。”
乌鸦道:“是了,赤大爷不在,你们将棺材交给谁?”
莫根说道:“赤大爷吩咐,交给他的女婿郭药。”
乌鸦道:“郭药是赤大爷的女婿?”
莫根道:“这之前我们跟你说过的了。”
乌鸦道:“我们在小吃店第一次碰头的时候,你们已经说得很清楚。”
莫根道:“郭少爷的医术实在了不起,他的说话也很有道理。”
乌鸦道:“哦?”
莫根道:“他点收棺材的时候,还说过乌老板你好福气。”
乌鸦道不大明白。
莫根解释道:“因为你娶的老婆是一个醋罐子。”
张成接着道:“一个女人如果不吃醋,一定就不喜欢她那个男人。”
乌鸦道:“郭药这样说?”
乌鸦点头道:“那么说,你们岂非也是好福气得很?”
莫根,张成连随就一齐点头。
乌鸦又问道:“郭药叫你们将棺材搬到房里去?”
莫根大笑道:“房间是睡觉用的,谁会将棺材放在里头?”
张成接口道:“他是叫我们将棺材搬进药楼。”
乌鸦道:“药楼?”
张成道:“那相信是他炼药的地方,楼中堆满了药草。”
莫根道:“那个地方在一片竹林之内,很阴森,周围的竹树,给风一吹,沙沙的响动,更就听得人心都寒了。”
张成道:“何况里面还多了三副棺材?”
乌鸦不作声,从车上拉出了那副棺材,托在肩膀上。
张成问道:“真的不要我们帮手了?”
乌鸦几步走过去,将棺材放上自己的马车,才说道:“不用了,现在我以为你们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张成莫根齐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赶快回去?”
乌鸦道:“你们回到赤家庄的时候,有没有回家走一趟?”
张成道:“没有。”
乌鸦道:“可是你们的老婆相信已经知道你们回来了。”
张成道:“我们在路上曾经遇到过好几个邻居,他们是必会回去通知一声。”
乌鸦道:“那么你们的老婆现在一定在怀疑为什么你们现在仍然不见人,究竟是走去了什么地方。”
张成莫根不由一齐点头。
乌鸦道:“虽然你们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回得太晚,说不定一进门仍然要捱棒子。”
张成莫根下意识伸手摸着脑袋。
乌鸦接道:“所以为了你们的脑袋设想,现在最好就飞车赶回去。”
张成莫根慌忙跳上马车去。
他们这两马车一离开乌鸦,乌鸦就上前拉起缰绳,牵马将自己那辆马车拖入林中。
他将马车在林中深处,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拴在一株树干上,另外的一匹马则解下来。
然后他取过挂在车辕上的那笼乌鸦,翻身上马,策马走出林外。
这时候张成莫根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嘛快,罩在鸟笼上的锦布便扬高。
笼中的乌鸦随即呱呱叫起来。
“呱呱”的乌鸦声中,乌鸦飞起向赤家庄那边追去了。
棺材一入目,乌鸦便已知道,不是他那副棺材。
除了“乌门张氏”那张白纸之外,棺材上还有其他的识别。
将棺材托上肩膀的时候,他更加肯定棺材里载着的不是珠宝,是死尸。
载着珠宝的那副棺材现在是放在赤家的药楼中。
所以他立即赶去赤家庄。
他希望郭药等明天赤燕霞回庄的时候才打开那三副棺材。
只要珠宝的秘密未被发现,他自信就有办法将那批珠宝取回来。
郭药并没有等到赤燕霞回来才将那三副棺材打开。
张成莫根离开后不久,他便已一一打开了那三副棺材。
那批珠宝当然被他发现了。
好像他这样一个聪明人,当然亦不难推测得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却坐对着那批珠宝发呆。
呆了两三个时辰。
一直到下人请他出去吃晚饭,他才如梦初觉的站起身。
那个下人只是在楼外呼唤。
未经他许可,都不能够踏进药楼。
也没有人愿意走入这样的地方。
他应了一声,打发了吓人回去,将棺盖一一盖好,才离开。
郭药回到药楼的时候,更鼓已敲起了。
月亮亦已升起来。
药楼在月色下尤其显得阴森。
楼内比楼外更阴森。
郭药剔亮了灯火,又将那三副棺材打开。
他绕着那三副棺材缓步踱了几个圈,停在那副载着珠宝的棺材旁边,俯身将放在棺中的那些珠宝盒子一个个拿出来。
他早已准备了一个大布袋,他就将那些珠宝盒子一个个放进去大布袋之内。
然后他拿着那个大布袋下了楼梯,走向楼下对门的那一副墙壁。
那副墙得左侧挂着一张几乎有一丈高的华佗画像。
他掀起画像,左掌压在墙壁上一推一转,墙壁上,便出现了一道与一副画像差不多宽阔的暗门。
暗门内一片黑暗。
郭药毫不犹豫的跨进暗门,走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那幅画像相映落下,遮住了那一道暗门。
郭药在画像后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出了暗门,竟一直走向楼外。
方才那半个时辰他走去了什么地方,现在他又打算往哪里去?
郭药就像幽灵一样,脚步起落几乎完全没有发出声响。
幸好乌鸦的耳目特别灵敏,一发现郭药,连忙闪入小径旁边的竹林之内。
他终于找到赤家庄的药楼来了。
郭药并没有发现乌鸦,也不是向小径那边走过去。
他走到药楼右侧,突然一纵身,飞鸟般掠上了一株竹树。
乌鸦看在眼内,大感诧异。
——这个人是否就是郭药?他到底在干什么?
乌鸦正在诧异,郭药忽然与那株竹树缓缓的凌空落下。
那株竹树弓一样弯落在二楼的一扇窗户旁边。
窗户左右打开,郭药一手搭窗口,偏身窜入窗内,那株竹树亦随着伸入了楼内。
乌鸦更加诧异,他亦纵身上了一株竹树。
他的轻功本来就非常好,风吹竹涛,更掩去他弄出来的声响。
到了窗户那边,他也就乌鸦一样停留在一株竹树之上凝目向窗内望去。
这样停留在半空,乌鸦当然不怎样舒服,半个时辰后,他浑身上下已逐渐麻木。
可是他仍勉强支持。
莫非他看到的事情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
到他收回目光的时候,药楼内的灯火已开始熄灭。
灯火终于完全熄灭,药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郭药从黑暗之中走出来,走入了竹林内的小径,一直走出去。
乌鸦仍然等了半盏茶之久才从竹树跳下,他蹑足走进药楼,打着了一个火摺子,周围搜索。
他随身带着两个特制的火摺子,可以用上大半个时辰。
大半个时辰过后,第二个火摺子将灭得刹那,乌鸦面上流露出来的仍然是一片失望的神色。
他并未找到那批珠宝。
——那批珠宝,是否郭药他收藏起来?收藏在什么地方?
——郭药他方才那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乌鸦满腔疑惑的离开药楼。
透户一帘风,穿窗半弯月。
月色苍白。
灯光与月色同样的苍白。
赤仙娃独坐窗前,右边脸照着月色,左边脸映着灯光,整张脸,就像是白玉雕琢出来。
玉白中隐泛玉青,完全不像是一块人脸。
郭药进来房间的时候,她正在窗前对镜画眉,画得似乎正入神。
她的确没有留意郭药的到来,一直道郭药笑起来她才发觉。
郭药笑得很开心。
赤仙娃瞟了郭药一眼,问道:“你在吵什么?”
郭药道:“我不过在笑。”
赤仙娃也发觉了,奇怪道:“什么事令你这样开心?”
郭药道:“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
赤仙娃不耐烦地道:“到底有什么事?”
“你先看这串珠链。”郭药从袖中取出一串珠链。
那串珠链是用一条白金链子,十二个白金托子,十二颗珍珠组成。
每一颗珍珠都有鸽蛋那么大,十二颗珍珠无一不散发着炫目的光辉。
纵然是不太识货的人,相信也可以看得出那十二颗珍珠绝不是寻常可比。
好像那样的珍珠,就是找一颗也不容易,何况是十二颗之多。
珠链一拿出来,房中的灯光仿佛便暗了下去。
赤仙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瞪着那串珠链,忽然叫起来:“给我。”
郭药将珠链送上。
赤仙娃双手接下,反复再三细看,爱不释手。
郭药笑问道:“你是否喜欢这串珠链?”
“喜欢极了!”赤仙娃笑应道:“你买来送给我?”
郭药摇头道:“不是。”
赤仙娃笑容一敛,冷声道:“那么,你要送给谁?”
郭药道:“不知道。”
赤仙娃一面的不相信之色。
郭药看得出来,道:“我真的不知道。”
赤仙娃道:“然则,你从哪里得到这串珠链?”
郭药道:“棺材里。”
赤仙娃更为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药道:“今天中午有两个仵工送来三副棺材。”
赤仙娃道:“那是爹爹叫他们送来的。”
郭药点头道:“爹杀了无忧子,无恨子,无乐子三个道士,将尸体放进棺材,交由他们送回来,可是,我方才打开棺材一看,却只得两副棺材载着尸体,还有一副棺材……”
赤仙娃截道:“就载着这串珠链?”
郭药道:“还有一大批珠宝,我只是顺手拿了这串珠链来给你看一看。”
赤仙娃道:“这是说那批珠宝中还有比这串珠链更珍贵的东西了?”
郭药道:“最少有十件。”
“真的?”赤仙娃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子,连随问道:“爹爹什么地方得来那批珠宝?”
郭药道:“那批珠宝是别人的东西。”
赤仙娃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郭药道:“运送棺材的两个仵工……”
赤仙娃道:“他们一个叫做张成,一个叫做莫根。”
郭药道:“你见过他们?”
赤仙娃道:“他们离开药楼的时候遇上我,我顺便问了他们几句说话。”
她奇怪问道:“这件事莫非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郭药道:“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乌老板,那个乌老板托他们将妻子的棺材运回家,他的家据讲离这里并不远。”
他顿接道:“也不知道是否有意或无意,他用的棺材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棺材上多了一张写着‘乌门张氏’的白纸。”
赤仙娃道:“乌老板的妻子姓张?”
郭药点头,说道:“看那张白纸,应该就是了。”
赤仙娃道:“既然有那张白纸做识别,这应该不会出错的了。”
郭药道:“可是那张白纸显然已经被雨水打湿,黏的相信并不会太稳。”
赤仙娃道:“就算半途曾经脱落,张成莫根应该会将它贴会原来那副棺材上。”
郭药道:“可是这两个仵工,都是有些傻气。”
赤仙娃点头道:“看得出来。”
郭药道:“所以他们将白纸贴到第二幅棺材之上也不足为奇。”
赤仙娃道:“你认为乌老板托他们运回去的那副棺材载的并不是他妻子的尸体,而是那一批珠宝?”
郭药道:“我认为就是的了。”
赤仙娃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郭药道:“也许他是一个保暗镖的镖师,以这个办法来避开贼人的注意。”
赤仙娃道:“也许他是一个盗贼,那批珠宝,是他抢劫得来,利用这个办法将贼赃运回去。”
郭药道:“不管他是盗贼也好,镖师也好,这时候说不定已发觉这件事,相信不久就会来换回那副棺材。”
赤仙娃道:“你准备将棺材连带所有的珠宝交回他?”
郭药点头道:“这到底是他的东西。”
赤仙娃道:“就算贼赃也交回他?”
郭药点头。
赤仙娃忽然道:“不交出去也可以的。”
郭药道:“哦?”
赤仙娃道:“只要你一口咬定没有这件事,他又能够怎样?”
郭药道:“不得回珠宝,他一定不肯罢休的。”
赤仙娃道:“哪怕他带人来强讨,有爹在这里,还有我们赤家庄的二百剑手,准叫他们落荒而逃。”
郭药道:“这不成!”
赤仙娃道:“怎么不成?”
郭药道:“他若是一个镖师,我们这样做,岂非就盗贼一样?”
赤仙娃道:“他若是盗贼又如何?”
郭药道:“我们岂非黑吃黑?”
赤仙娃道:“你就是这么多道理。”
郭药道:“好像这种不正常得所为,给爹知道了,除了挨骂,最后还是得把那批珠宝原数交出去。”
赤仙娃道:“我们可以连爹也瞒起来。”
郭药道:“这种事如何瞒得过爹?”
赤仙娃道:“我们可以说服他的。”
郭药道:“不成。”
赤仙娃道:“怎么不成?”
郭药道:“爹是一个正义的剑客,我们根本无法说服他,况且我一生人亦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不正当的事情。”
赤仙娃冷笑道:“这又不成,那又不成,你这个人就是什么都不成!”
话中似乎还有话,郭药面色一变,闭上了嘴巴。
赤仙娃转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郭药道:“将那批珠宝交给爹,索性由他来处置。”
赤仙娃不住摇头,道:“你对于那批珠宝真的完全无动于衷?”
郭药道:“是真的。”
赤仙娃道:“什么原因?”
郭药说道:“就因为那批珠宝是别人的东西。”
赤仙娃一扬手中珠链,道:“如此怎么你拿走这串珠链?”
郭药道:“我只是拿来给你看看,明天一早就会放回去的了。”
赤仙娃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看?拿回去。”
她将那串珠链抛向郭药。
郭药慌忙接下,说道:“摔碎了我可赔不起。”
赤仙娃道:“你那么小心,有没有好好地将那批珠宝收藏起来?”
郭药道:“就放在那副棺材里头,已经够安全的了。”
赤仙娃道:“是么?”
郭药道:“这件事只有我们夫妇知道。”
赤仙娃道:“你没有告诉其他人?”
郭药道:“没有。”
赤仙娃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人,的确不会走去药楼,打开那副棺材来一看。”
郭药道:“除非那个人,对死人特别有兴趣。”
赤仙娃道:“那两个死人你是否也仍然放在那两副棺材里面?”
郭药点头道:“现在并没有准备要将那两个死人搬出来,等爹回来之后,我才拿他们来证明我哪种药物是否真正的有效。”
赤仙娃忽然问道:“你难道完全不害怕那两个死人?”
郭药道:“谁说不害怕?”
赤仙娃道:“三副棺材既然都是相同,你明天将珠链放回去,一时忘记了,打开一具放着尸体的棺材,我看你准会大吃一惊。”
郭药道:“这个你可放心,我是不会弄错的。”
赤仙娃道:“哦?”
郭药道:“那副珠宝棺材我特别放在两副死尸棺材当中。”
赤仙娃道:“这果然不容易出错。”
郭药道:“我这个人一向都非常谨慎。”
赤仙娃漠然一笑,道:“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郭药道:“明天。”
他一顿接道:“吃过午饭后,我就在大堂等他。”
赤仙娃立即赞成,道:“这样做才对。”
她连随伸了一个懒腰。
郭药望了一眼窗外,道:“不早了。”
赤仙娃说道:“你先睡,我的眉毛还未画好。”
她坐下,又对镜画起眉来,姿势美妙而动人,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郭药不由摇头叹息。
叹息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