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
沈胜衣终于入睡。
不过好像这种高手,即时已入睡,警觉仍然很强烈,只要房门才一响,他立即醒觉,立即从床上跳起,一闪身,已来到房门旁边。
是有人敲门,而且继续敲。
敲得却很怪。
沈胜衣沉声问道:“谁?”
敲门声立即停下,应道:“我,寿南山。”
沈胜衣听得出那是寿南山的声音,一手拉开门闩,将门打开。
寿南山已经站在门外,神色有些儿紧张。
沈胜衣忽然一皱鼻子,问道:“什么事?”
寿南山道:“我因为睡不着,到处走走,经过水龙王的房间的时候,看见他的五个卫士昏倒房门左右。”
沈胜衣道:“哦?”
寿南山道:“门推不开,拍门也没有人应门,以你看,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你没有惊动其他人?”
寿南山道:“没有。”
沈胜衣忽然大踏步走出去。
寿南山亦步亦趋。
日间水龙王曾请他们参观过他那间华丽的寝室,也就在客厅后面。
寝室前面的情形,一如寿南山所说,房门左右倒着两个值夜的守卫。
沈胜衣蹲下半身,一手托起其中一人的下颔,打量了一眼,道:“是被人封了穴道。”
寿南山道:“解开他的穴道,一问如何?”
沈胜衣道:“也好。”手指连点。
两个大汉悠悠醒转。
寿南山即时一声轻叱:“什么人?”身形箭一样射出。
沈胜衣转身望出去,只见寿南山的身形落在一角窗户之旁,再一起穿窗,疾掠了出去!
沈胜衣只恐有失,放下那个大汉,纵身掠了过去。
他才落在窗旁,就听见“噗通”的一下水声,探头望去,只见寿南山伏在船舷旁,一面无可奈何之色。
那边水面上,一艘渔船即时向右岸驶去。
沈胜衣一看最少有六七丈之远,不由得打消了追过去的念头,问道:“是什么人?”
寿南山道:“一个黑衣人,身手非常敏捷。”
沈胜衣道:“可有看到他的面目?”
寿南山摇头。
沈胜衣说道:“先看水龙王怎样,再说。”
寿南山纵身跃进舱内。
沈胜衣同时退向房间之前。
水龙王那两个守卫这时候已经完全回复意识,睁眼看见沈胜衣寿南山,诧异之极,一个立即问道:“你们干什么?”
沈胜衣道:“无意发觉你们被人点了穴道,昏倒在门外,过来替你们将被封的穴道解开。”
两个大汉这才发觉自己坐在舱板上,一个变色道:“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个亦道:“是谁下的手?”
沈胜衣道:“你们完全不知?”
一个大汉道:“我只记得方才突然间感觉一倦。”
沈胜衣道:“这之前有没有见到任何人?”
两个大汉一齐摇头。
沈胜衣伸手推门。
一推不开,在力拍之下,也是全无反应。
两个大汉亦知道不妥了,他们侍候了水龙王那么多年,水龙王的性情他们又岂会不知道。
沈胜衣那样拍门,他如果没有什么,那还不破口大骂。
等了一会,沈胜衣伸手再力拍。
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
一个声音道:“你们干什么?”却是从后面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水老鸦冷然站在走廊那边。
寿南山一指那两个大汉,应道:“我们无意走过,发觉他们穴道被人点了昏倒门外,里头又毫无声息,救醒了他们,一样问不出究竟,是以拍门看看如何?”
水老鸦一听,急步走了过来,喝问那两个大汉,道:“你们什么时候被人点了穴道。”
两个大汉一齐摇头。
水老鸦再问道:“下手的,可知道是谁?”
两个大汉又是摇头。
水老鸦一声:“没用的东西。”回向沈胜衣寿南山说道:“两位当时还看见什么?”
寿南山道:“沈兄替他们解开穴道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黑衣人在那边窗外闪过,可是到我追出去,他已经噗通一声纵身跃入水中。”
水老鸦道:“我正是被那一声惊醒,过来一看究竟。”
寿南山道:“那艘船也看到了?”
水老鸦点头。
寿南山道:“你的水性怎样?”
水老鸦道:“绝不在我哥哥之下。”
寿南山信口问道:“你哥哥又是哪一位?”
水老鸦道:“水龙王。”
寿南山一怔,道:“你们是兄弟?”
水老鸦道:“你不知道也不为奇,我那个哥哥本来就很少介绍我给他的朋友认识,他向来就认为上来这条船的人,认识他已经足够。”
寿南山连连点头,再问道:“既然你也精通水性,怎么不下水追过去,将那艘船留下?难道你不觉得那艘船可疑?”
水老鸦摇头道:“非也,只是相距太远。”
沈胜衣听在耳里,心头一动。
水老鸦转又问道:“我哥哥没有应门么?”
寿南山道:“没有。”
水老鸦道:“也许不在里面。”
“门在内锁上。”
“是么?”水老鸦忙伸手去推。
一推之下,不由得变了面色,道:“不妙。”
沈胜衣道:“破门进去看看如何?”
水老鸦望了那两个大汉一眼,终于点头,突起右脚,踢在门上。
他那条右脚齐膝断去,装上了一条铁棒,这一踢其实就是一铁棒重击在门上。
门“砰”的碎裂,一股异香从房中传来。
水老鸦一声“不好!”飞身暴退,沈胜衣寿南山同时已左右退开。
那两条大汉的反应当然没有他们那么敏捷,一见都一呆。
一呆之后,突然就醉酒一样倒下去。
水老鸦失声道:“好厉害的迷药。”
沈胜衣寿南山不觉点头,这种迷香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遇上。
寿南山更就有如惊弓之鸟,日前他正是被这种迷药迷倒客栈房间之内。
水老鸦身形一顿,又再次扑前,箭一样射入了房中。
这一次他已经屏住了呼吸。
沈胜衣寿南山随后冲了进去。
×
×
×
房中灯火凄迷,白烟缭绕。
水老鸦身形一转,双掌齐出,叭叭叭一阵声响,左面一排窗户已经完全被他震碎。
缭绕白烟立时向窗外涌去。
白烟终于散尽。
灯光相当明亮,水老鸦的面色却阴沉了起来。
沈胜衣寿南山亦神色凝重。
这艘船一共有三个舱,水龙王这个房间就占了其中一个,宽敞不在话下,布置之华丽更是不亚于皇宫。
那张蟠龙大椅放在房中一张雕龙几子一旁,水龙王也正就坐在椅上。
他靠着椅背,头后仰,双眼外突,瞪着头上承尘,咽喉穿了一个洞,鲜血尚在不停向外流。
谁都看出他已经死了。
水老鸦仍然伸手摸去,看他的神情,似乎还抱着万一希望。
一摸之下,他面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寿南山虽则看在眼内,亦仍然忍不住问一声:“如何?”
水老鸦沉痛的道:“已死了。”
寿南山哑声道:“怎会?”
——为什么不会?
沈胜衣听说心头又是一动。
水老鸦没有在意,放目四顾。
房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方才那一阵声响,静夜中何等惊人,水龙王的手下大都惊动,不少向这边奔来。
阮义高腾叶小仙,甚至章保山柳细腰都来了。
高腾身形一闪,掠到水龙王身旁,目光一落,整个人呆在那里。
阮义纵身落在沈胜衣右侧,章保山在门外张头探脑,叶小仙当然一直走到水龙王身旁,一看亦呆住。
柳细腰竟然也走上去凑热闹,目光才接触尸身,便哎唷一声,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
水老鸦霍地回头,厉声喝道:“少废话。”
柳细腰给他喝住。
水老鸦目光转向沈胜衣他们道:“那尊金神像不在。”
寿南山道:“一定是被那个黑衣人拿走。”
他叹息接道:“取去金神像就算了,何苦要杀人?”
沈胜衣道:“这件事也实在有些不合理。”
水老鸦道:“怎么?”
沈胜衣道:“水龙王如果不是已昏迷过去,以他的武功,那个人又岂能够如此轻易将金神像拿走?既然已昏迷,应该就没有再杀他的必要。”
水老鸦道:“是啊!”
沈胜衣道:“除非他们还有深仇大恨,否则……”
“否则怎样?”
“这件事就是两个人所为。”
“两个人?”
沈胜衣望着那边一扇半开的窗户,道:“一个人迷倒了水龙王,取去了金神像,却被另一个人无意中看见,于是就趁此机会在那个人走后,偷进来将水龙王一剑刺杀!”
水老鸦沉声道:“听沈兄这样说话,似乎并不是凭空讲故事。”
沈胜衣道:“并不是,事实的确是一如我所说。”
水老鸦目光一闪,道:“沈兄莫非已经识破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点头。
水老鸦正色道:“尚望指教。”
沈胜衣淡淡的道:“好像令兄这种人,恕我得罪一句,死有余辜。”
水老鸦无言。
“但——”沈胜衣一顿接道:“做这件事的两个人也同样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个取去金神像的人,一直在愚弄他的好朋友,我实在瞧不过眼。”
他的眼睛仍然望着窗外。
水老鸦试探问道:“他们是否都已离开?”
沈胜衣道:“仍然在船上,而且就在这个房间之内。”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一下霹雳,震撼人心。
沈胜衣目光一扫,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一个男子汉,做事应该像一个男子汉才是。”
水老鸦急不及待的追问道:“到底是谁?”
沈胜衣缓步走过去,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来。
他就坐在叶小仙身旁。
他望了叶小仙一眼,道:“你不是睡在这里?”
叶小仙一怔道:“不是。”
“你们是夫妻。”
叶小仙确实微喟道:“每到一个地方,通常他都会请几个女孩子上来这里喝酒,我在旁边怎方便?”
沈胜衣明白叶小仙的说话。
叶小仙苦笑接道:“他需要安静的时候,亦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沈胜衣点头道:“就正如今夜。”
叶小仙道:“嗯。”
沈胜衣道:“想找出那尊金神像的秘密,必须头脑极之清醒,好像他那么暴躁的人,要头脑清醒,当然必须在一个非常安静,完全没有人骚扰他的环境之下才可以。”
叶小仙道:“我并没有杀他。”
沈胜衣道:“我知道,只是奇怪夫妻不在一个房间,信口一问。”
叶小仙幽然一笑。
沈胜衣回顾众人道:“大家今天都没有例外,都先后被水龙王挖苦了好些说话,所以要说到杀他,每一个人无疑都有动机,但虽然他是在昏迷之中,亦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杀得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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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作声。
沈胜衣道:“因为一房间迷香,杀他的人非要具备深厚的功力,完全将呼吸封闭不可,出手而且须快,否则杀了人之后,自己亦难免昏迷过去。”
他的目光又落在叶小仙的面上,道:“水夫人,我看出她不懂武功,所以凶手绝不会是她。”
目光再一转,又道:“柳细腰也是——女人家都没有嫌疑,男人呢?也不是个个都有。”
又一转,目注叶小仙:“章老先生虽则也是练过了武功,我看并不高,也可以剔出。”
章保山抱拳道:“沈兄明察。”
沈胜衣偏过半脸,对水老鸦道:“你与他是兄弟,当然也没有可能是凶手。”
水老鸦道:“当然。”
沈胜衣道:“至于你们的下属,应该也不会。”
水老鸦非常自信的道:“他们绝对不会的。”
沈胜衣道:“剩下来的四个人,我与阮义都不会,寿南山更不会。”
水老鸦听到这里,目光霍地落在高腾的面上。
高腾木无表情,冷冷的道:“寿南山为什么不会?”
沈胜衣道:“因为以迷香迷倒水龙王,取去金神像的人,就是他!”
“没有这种事!”寿南山叫了起来。
沈胜衣道:“难道你真的要像乌龟那样,总是藏头缩尾?”
寿南山面色一青,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
“无疑你是一个聪明人,这一次,可惜你却疏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太快来找我,你应该先去换过身上的衣服。”
沈胜衣解释道:“我开门给你的时候,就嗅到你的身上有那种迷香的气味。”
寿南山一呆。
沈胜衣道:“你若不是由这个房间走出来,身上又怎会有迷香的气味?”
寿南山顿足叹息,道:“我应该想到的。”
沈胜衣道:“这疏忽其实是值得原谅,你施放这种迷香之时,即时已先服下解药,鼻子已经习惯了那种气味,再加上心情影响,身上的气味再浓,也不易觉察得到。”
寿南山盯着沈胜衣,好一会,叹息道:“但是除了你,又有谁留意?遇上你,合该我倒霉。”
阮义在旁亦一声叹息,忽问道:“那天,你在客栈的昏迷,莫非是自己故意迷倒?”
寿南山道:“正是。”
“为什么?”
寿南山道:“让你们以为是真的有人在谋夺那尊金神像,你们就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阮义道:“你却是知道水龙王已暗中通知了红狼与花家兄弟。”
寿南山道:“不然怎会多此一举。”
阮义道:“其实你并不想出卖那尊金神像?”
寿南山道:“却是没有办法。”
阮义道:“这样说你已经发现那尊金神像的秘密了。”
寿南山道:“早已发现。”
“秘密何在?”阮义的好奇心不小。
“在神像之内。”
“哦?”
“那尊金神像之内是空的,将脚下座子旋出来,就会知道。”
阮义问道:“其内有什么东西?”
寿南山道:“一束绢册,载有南宫世家几种绝技。”
“那个金神像真的是一个渔夫在湖里网上来?”
“事实如此。”
“绢册浸在水中那么久应该早就烂掉了。”
“金像底下的入口乃是用熔金封密,绝不会进水,我看出其中奥妙将封口那层熔金凿开,才发现那本绢册。”
“水龙王若是将座子旋开,岂非就会发现这件事?”
寿南山点头道:“在此之前,我已经重新将那裹用金封上,但是色泽到底新旧有异,所以我必须尽快将它偷回来。”
众人听到这里才明白。
阮义又奇怪问道:“你得到那本绢册那么多年,上面载的武功应该已经练成功的了,对水龙王还是那么恐惧?”
“两个原因。”
“洗耳恭听。”
“一是信心问题,我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学了绢册上的武功,是否就能够打败他?还有待证实,我这个人也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那本绢册上的武功我其实还未练成功。”
“你不也是一个练武的天才?”
“可是绢册的记载并不完整,每到紧要关头,我总是练不下去。”
“是么?”
“一直到今天听了南宫云那番说话,我才知道关键原来就是在那尊金神像之上,绢册中不全的部分也正就是藏在金神像的动作里,甚至头上戴着的‘簪’,后面拖着的那条豹子尾巴竟然都是暗藏着奇妙的变化。”
“所以你更加要偷回来?”
“非偷不可。”
阮义道:“你虽然已经得手,可是如何能够带着那尊金神像离开?”
寿南山道:“这个简单,金神像现在也已经不在船上了。”
沈胜衣道:“他迷倒水龙王,取得那尊金神像就立刻交给乘船尾随,即准备接应的那个黑衣人。”
阮义道:“那个骑着白马的黑衣人是他的同党?”
沈胜衣转问寿南山:“是不?”
“正是。”
“你将金神像交给他之后,仍要他的船留在附近,目的不外要我们相信你说的是事实。”
“我是这个意思。”
“这样安排并不好。”
寿南山道:“不好在哪里?”
沈胜衣道:“船离得太远了,那人除非能够飞,否则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实在没有可能游到停在那么远的船上。”
寿南山佩服的道:“ 不错。”
“那噗通的一声,我想只不过是你叫他开船的暗号。”
“都给你说中了。”
“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下水?”
“舷侧一个载满了水的木桶。”
阮义插口问道:“就不怕那个人会带着那尊金神像,一去不返?”
寿南山道:“无论他怎样做,我都不在乎。”
阮义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寿南山道:“儿子。”
阮义愕然道:“怎么我从来都未听你说过有儿子?”
寿南山道:“这个儿子是我的前妻所生,只因为我要娶柳细腰才搬了出去。”
他接着道:“他虽然对我有所不满,但有事发生的时候,只要我吩咐到,他仍然会赶来帮助我的。”
阮义道:“到底是父子至亲。”
寿南山道:“他也并非反对我再娶,只是反对我娶一个那样的女人。”
他看了一眼柳细腰,叹息道:“他反对得实在很对。”
阮义道:“只是,当时你完全听不入耳。”
高腾突然插口问道:“姓寿的,水龙王与你那老婆在你面前那样子,你到底生气不生气?”
寿南山道:“多少有点。”
高腾道:“那么,你既然将水龙王迷倒,怎么不乘机将他干掉?”
“我没有杀他的必要。”
“你的气量倒也大。”
“因为我还没有忘记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情?”
寿南山似笑非笑的道:“水龙王根本不能人道。”
高腾怔住。
寿南山道:“你不知道?”
高腾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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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南山道:“他那么做,在我的眼中看来,只觉得可怜又可笑。”他一笑接道:“其实我应该感激他,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知道柳细腰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高腾道:“我却认为,你只是不敢杀他。”
寿南山道:“我怕什么?”
高腾道:“怕自己也因此送命——他虽然死了,还有一大群忠心凶悍的手下。”
寿南山终于点头道:“一个人年纪大了,不免有些怕死。”
他一声轻叹,又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
高腾无语。
寿南山又道:“不过若是拿你来与我比较,你却是怕死得多了,侍候水龙王并不是
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能够侍候他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白痴,必然是个懦夫。”
高腾一双手紧握,一声也不发。
寿南山接问道:“可是这一次为什么又有勇气刺杀他?”
高腾道:“刺杀他的不是我。”
寿南山道:“根据沈兄方才那样分析,除了你,还有谁?”
高腾道:“他是在胡说,并不能够证明。”
寿南山转头笑道:“沈兄听到了?”
沈胜衣目注高腾:“你虽然很懂得利用机会,却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
高腾道:“你是说迷香。”
沈胜衣道:“你从我身旁掠过的时候,我亦嗅到了你衣服上的迷香气味。”
高腾冷声道:“你的鼻子,难道是狗鼻子?”
沈胜衣并不动气。
高腾冷笑道:“我敢说置身于这个房间的人,身上衣服现在多少都有一点那种迷香的气味。”
沈胜衣道:“多少应该有。”
高腾道:“我衣服上的那种气味是与你们同时染上。”
沈胜衣道:“在现在,单凭那种气味指证你是凶手,无疑是很难令人信服。”
高腾道:“可不是。”
沈胜衣道:“你懂得这样替自己洗脱嫌疑,足见聪明。”
高腾道:“过奖。”
沈胜衣道:“可惜我还有一项现在仍然有效的证据。”
高腾沉声道:“在哪里?”
沈胜衣道:“也是在你身上。”
高腾不由低头打量自己,神情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稳定了。
沈胜衣连随道:“你剑上的血又如何解释?”
高腾右手不觉落在剑柄上,脱口道:“剑上怎么会有血,我已经——”
他突然住口。
现在住口是不是太迟?
沈胜衣追问道:“已经怎样?”
“抹干净。”高腾索性说出来。
沈胜衣道:“一剑正中咽喉,你用剑倒准确得很!”
高腾道:“非准确不可!”
沈胜衣道:“为什么,你突然要刺杀他?”
高腾道:“可以说,是一时冲动!”
沈胜衣道:“我也是这样想。”
高腾道:“不过,我早已很想杀他的了。”
沈胜衣道:“他的说话态度,无疑太令人难堪。”
高腾道:“最令我愤怒的却是他对叶小仙的说话态度!”
水老鸦冷冷插口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高腾道:“完全没有关系,我对她,也根本没有动过恶念。”
阮义道:“那么你怎会愤怒起来?”
高腾道:“只因为叶小仙实在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也是这条船之上唯一的好人,只因为有一个见钱眼开的母亲,才落到这个地步。”
他转望着叶小仙,眼中充满了怜悯,道:“无论什么人,只要还有一点良心,看见她那样不时被水龙王羞辱,都会感到愤怒!”
叶小仙听着亦望向他,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只是一种感激。
沈胜衣亦看出两人眼中没其他的感情存在。
高腾接道:“这几年,我也实在受够了,难得有这个好机会。”
沈胜衣道:“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高腾道:“江湖上传说你智勇双全,我一直都有些怀疑。”
阮义插口道:“现在相信了?”
高腾没有理会阮义,目注沈胜衣,继续道:“你是一个侠客,更是人尽皆知,这一次,希望你也做一件好事。”
沈胜衣道:“请说。”
高腾道:“带叶小仙离开这条船!”
沈胜衣沉吟不语。
高腾正色道:“我虽然不是东西,比起这条船上的其他人,总算还像样,叶小仙如果继续留在这条船上,以后的日子一定更惨。”
他目光转落在水老鸦面上。“最低限度水老鸦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水老鸦暴喝道:“胡说什么?”
高腾道:“我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你闯入那些侍女的房间了,你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我还不清楚。”
水老鸦冷笑道:“这又与你何干?”
高腾没有答他,回对沈胜衣道:“叶小仙并不是柳细腰那种人,也不是我师妹那种人,柳细腰是一个荡妇,我那个师妹则惟恐天下不乱,见人都热情勾搭。”
目光转向叶小仙,他又道:“如果那种事发生在她身上,有什么结果,相信已不用我说。”
沈胜衣颔首。
高腾道:“话说到这里,沈兄喜欢怎样,随意好了。”
高腾转向寿南山,道:“水老鸦是绝不会放过我的了。”
寿南山道:“当然。”
高腾道:“但若非你以那么厉害的迷药先将他迷倒,我根本杀不了他,水老鸦当然也不会忘记这件事,所以他第二个要杀得是谁,你应该明白。”
寿南山道:“嗯。”
“水老鸦的武功在水龙王之下,你和我如果单打独斗,我敢说,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此厉害?”
“事实如此,也所以,我们只有联手对付他,才有望杀出一条生路!”
“我们联手好像只是有利无害。”
“还用多说吗?”
“不用了。”
“你认为如何?”
“当然同意!”
高腾道:“好极了!”“呛啷”的拔剑出鞘!
剑上果然没有血。
寿南山也拉出腰间软剑,嗡的迎风抖得笔直,忽然道:“不过,在动手对付水老鸦之前,我必须做妥一件事!”
高腾道:“什么事?”
“杀一个人!”
“谁?”
寿南山断喝道:“柳细腰!”
“柳”字出口,他的剑已脱手飞出!
剑光迅急而辉煌!
到他的“腰”字出口,剑光已飞入了柳细腰的胸膛!
一剑穿心,血箭飞激!
相距既近,他的出手又快,柳细腰完全不懂武功,如何闪避得开?
哀呼一声,柳细腰被剑撞出了三尺,倒在地上。
她的面庞已因惊惧而惨白,但是仍然不觉难看。
她实在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可惜只是外表,内心一些也不美。
寿南山看着她倒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悲激。
高腾怔住,水老鸦身形却展开,飞扑寿南山!
剑脱手飞出,寿南山并没有飞身追上去将剑取回,现在是赤手空拳。
这种好机会,水老鸦岂会错过?
他练的是旁门红沙掌功夫,那虽然是传自水龙王,可是他多年苦练,只练一双掌,造诣早已在水龙王之上。
这一次他存心一下击杀寿南山,双掌之上,更用上八成内力。
寿南山若是空手接他这一击,除非一双手也练过类似的功夫,否则硬碰在一起,筋骨只怕就得寸寸碎裂!
寿南山那双手看来显然未练过类似的功夫。
水老鸦所以满怀信心。
人到掌到。
寿南山笑声陡落,目光一闪,双掌疾迎了上去!
他却不是空手硬接水老鸦的红沙掌,那刹那之间,他双手已然分别从袖中撤出了两支奇形的短刀。
双袖已被掌风激荡猎猎作响,可是他握刀的双手仍然稳定。
双刀迎向水老鸦双掌掌心。
水老鸦一眼瞥见,大吃一惊,急挫双掌!
他果然也是一个高手,眼快手快。
寿南山双手刺空!
水老鸦收掌连随暴喝,一退半丈,目光落向寿南山双手短刀,道:“原来是无极门的高手!”
那边阮义亦脱口道:“那天早上袭击我的那个人莫非就是你?”
寿南山目注阮义,道:“正是我!”
阮义瞠目道:“你……”
寿南山截道:“正如我以迷药将自己迷倒,动机不过要令你相信真的有人在打那尊金神像的主意,日后好替我做证。”
阮义一声叹息,奇怪道:“你真的是无极门的弟子?”
寿南山道:“假的,我手中这双短刀也根本就不是无极门的刀,只不过形状有些相似。”
阮义道:“我却是被你骗倒。”
寿南山道:“这双短刀其实是南宫世家的飞龙刀,我当日施展的是南宫世家的飞龙十二斩!”
阮义摇头亦只是叹息。
寿南山转顾高腾,叫道:“你还等什么?”
高腾大笑道:“上!”连人带剑,飞了过去。
人快剑快!
寿南山也快,双刀“呜呜”的掌心一旋,欺身扑向水老鸦!
水老鸦比他们还快,偏身一闪,让开一剑双刀,再一转,绕到高腾的左侧,双掌齐拍了出去。
出手就是两掌,中途一化为二,就变了四掌,拍到高腾身上时候,已变了八掌。
高腾的长剑飞舞,截,挑,劈,削,斩!
水老鸦四掌封住了高腾的剑势,两掌拍开了剑锋,还有的两掌,印向高腾的胸膛,高腾暴退。
水老鸦正想追击,寿南山双刀已经斩下。
他双掌一斜,回击寿南山。
掌风激荡,寿南山的攻势竟然被他击散。
高腾即时人剑飞回。
水老鸦双掌左拒右挡,一双手越来越红。
一刹那红如滴血!
掌风扑面,寿南山高腾突然嗅到一阵血腥气味。
高腾脱口高呼道:“小心,他掌中有毒!”
寿南山道:“我已小心。”
水老鸦怪笑道:“红砂掌本来就是苗疆五毒门的武功。”
笑语声中,双掌更红。
血腥味也更重了。
沈胜衣看见三人拼上,便站起身来,一手握住了旁边叶小仙的右臂,道:“我们走!”
叶小仙一怔,并没有挣扎。
她看着沈胜衣,想了想,终于举起脚步。
阮义一见,亦走了过来。
水老鸦也看见了,厉声喝道:“不许走!”
沈胜衣没有理会。
水老鸦心神一分,几乎伤在寿南山双刀之下,他怪啸一声,双掌连环十八拍,迫开寿南山高腾双刀一剑,突喝道:“弟兄们,杀!”
水龙王那些手下早已集中在外面,一听得吩咐,兵刃立时纷纷撤出来。
叮当之声乱响!
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兵器一上手,脸上立即露出一面杀气,无不像凶神恶煞一样。
喝叱声中,两个大汉连随挥刀向站在门外的章保山当头砍下。
章保山果然是一个练家子,倒踩七星步,连闪两刀,手一翻已多了一支匕首!
旁边立时又有三把长刀,一对蛾眉分水刺向他斩刺过来。
他也算手急眼快,偏身让开了一刀,匕首挡住了一刀,突起一脚,居然踢入空门,一脚将手持一对蛾眉分水刺的那个大汉踢翻。
来的却是四个人,不是三个人。
他也到底年纪大了,眼虽然还很快,手已没有年轻之时那么急,那只左手虽然想同时一掌将还有的那个操刀大汉震开,可是掌未到,那个大汉的刀已到了。
刀光一闪,他的左手齐腕断下,脱口一声惨叫,身形顿乱。
左右几刀同时砍来。
章保山惊呼未绝,身上已接连挨了几刀,变成了一个血人。
匕首亦脱手。
那些大汉并未就此罢休,手中刀连随又斩下。
章保山撕心裂肺的一声怪叫,冲向房间。
他身形才动,已尸分刀下!
×
×
×
笑声未已,两个大汉突然惨叫倒下。
阮义已冲了过来。
他剑快如箭,左一剑,右一剑,连刺两人。
那些大汉立时收住了笑声,怒喝着向他扑上。
他们用的除了刀,分水刺之外,还有长矛,利斧……
十几样兵器,一齐向阮义乱刺过去。
阮义剑快,飕飕飕,一连三剑,把持刀冲近的三个大汉,亦被他在胸前划了一剑!
后面一大堆兵器即时攻到。
四支长矛先刺了过来。
阮义一挡不开,急退三步。
他日前伤在花龙三尖两刃刀之下,伤势还未痊愈,身形与剑法,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配合。
那些大汉又是如狼似虎,兵刃齐来,可真不容易抵挡!
矛长丈外,一吞一吐,步步紧迫,毫不放松,两个握刀大汉亦夹在矛中掩上扑杀。
也就在这刹那,一道剑光突然飞来,横击在那四支长矛之上。
嗤嗤嗤嗤的四支长矛同时断飞!
那两个握刀掩杀上前的大汉几乎同时一声惨叫,左右倒地。
飞来的那道剑光非独削断四支长矛,连那两个大汉亦斩杀!
阮义不必转头,也知道沈胜衣来了。
沈胜衣左手握剑,右手牵着叶小仙的手,一面冲出舱门上,一面吩咐道:“小阮保护叶姑娘,跟在我后面。”
他连随松手。
叶小仙面色苍白,一双脚亦已发软,沈胜衣那边松手,她这边几乎栽倒。
阮义慌忙扶住她。
沈胜衣方松右手,一支长矛已刺到,他侧身一闪,空出的右手一落,一抓,一夺,已将那支长矛夺了过来,左手剑同时刺出!那个大汉长矛脱手,惊呼未绝,已被剑斩成两截。沈胜衣剑一引一落,又将一人刺在剑下,右手一翻,长矛的矛头转向那些大汉,一吐一吞亦将一人刺杀矛下!
那些大汉却悍不畏死,呼喝这冲杀上前。沈胜衣目光一闪,一声咆哮道:“挡我者死!”疾冲上前。
几个大汉当先挥动兵刃硬挡。
一矛双斧三刀,四对蛾眉分水刺。
沈胜衣咆哮雷霆,左手剑横扫。
剑光过处,矛断,刀飞,分水刺亦有三支被震的脱手,“夺夺夺”地钉在走廊的木板上。
他右手长矛同时洞刺了那个手握双斧的大汉的胸膛,人跟着冲入走廊。
剑与人同飞。
惨叫声此起彼落,左右六个大汉掩腹倒下!
他长矛飞刺,再刺倒三人。
那些大汉几曾见过这么厉害的高手,终于惊呼后退。
阮义把握机会,扶着叶小仙急走到沈胜衣身后。
沈胜衣继续奔前。
一个大汉暴喝一声,在后追杀上来。
阮义长剑未动,前面沈胜衣突然回头,反手掷出右手长矛。
飕的一声,长矛破空,闪电般钉入了那个大汉的胸膛,前胸入后胸出,将那个大汉钉在舱板之上。
其后所有的大汉又一呆。
走廊阔不过四尺,那些大汉若是一齐蜂涌杀上来,长矛刀斧齐飞,沈胜衣虽然武功高强,也不易抵挡,何况他还要兼顾阮义叶小仙两人?
沈胜衣当然看出形势不妙,乘那些大汉一呆,立即疾冲前去。
霍霍霍霍的裂帛声响,挡在走廊前面的大汉一个又一个倒下!
飞激的鲜血溅红了走廊两边的舱房。
沈胜衣一身白衣亦被鲜血溅红,更显得他的可怕。
那些大汉心胆俱丧,潮水般倒退了出去。沈胜衣一剑低垂,紧追在他们之后。
阮义扶着叶小仙紧跟在沈胜衣身后。
后面那些大汉呆了一会,终于又举起脚步追上来。
他们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海盗!
过了走廊,就是水龙王日间招呼沈胜衣他们的那个船舱。
船舱宽敞,那些大汉四面散开。
沈胜衣一踏出走廊,刀刺矛斧立即四面打下。
他们原来已决定围攻。
沈胜衣冷笑,左手剑暴展!
矛一近就断成两截,短兵器还未劈下,握着兵器的人就已被剑击!
血雨飞洒,上前进攻的大汉东倒西侧,剑光中纷纷溅血倒下。
沈胜衣周围片刻多了十多具尸体。
那些大汉这才真的知道厉害,不由自主的退开。兵刃交击声,吆喝声,一刹那停了下来。
沈胜衣环扫一眼,大步走向舱门。
挡在那里的大汉慌忙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沈胜衣走到舱门的时候,一个大汉已不见,可是他才一步踏出,一蓬乱箭就向他射来!破空声摄人心魄!
沈胜衣左手剑飞展,拨下了射向身来的乱箭,右手连抄,抄了七八支箭在手。
其余的箭都“的的笃笃”的射在甲板之上。
沈胜衣不等第二批箭射到,右手抄着的七八支箭脱手飞出,破空之声大作!
箭在他手中飞出竟不下于强弓力射!
箭飞入来箭最多的方向。
惊呼惨叫之声,刹那乱成一片!
沈胜衣左手连随一挥,手中剑飞出,“夺”的插在两丈外的甲板之上。
剑出手,人亦同时飞身跃出了舱外。
身形展开的时候,他双手已抓住了插在旁边的好些箭,人在半空,箭就脱手,左手右打,右手左打!
惊呼惨叫之声再起,左右十多个大喊从暗中跌出,弓箭乱散。
沈胜衣人亦落下,正好落在剑旁,左手连随将剑拔出来。
五六支箭“嗤嗤”的立即向他射到。
沈胜衣剑一挥,三箭劈飞,还有三箭亦被他的右手抄住,反射回去。
三声惨叫在那边响起。
沈胜衣厉声喝道:“还不住手!”
箭果然给他喝止。
阮义这是亦护着叶小仙走出来。
吆喝声也就在这时突然四面响起。
吆喝声中,四个魁梧的大汉分别四个方向走出,正是水龙王手下那四个力士。人手一双铜锤。
西瓜般的大铜锤,闪闪生光!
八个铜锤突然两两相撞在一起,“轰轰”的平空就像是击下了四个霹雳。
阮义心神一震,左手一松。
叶小仙立时倒在甲板之上,她早已骇得脚都软了。
阮义急忙把她扶起来。
霹雳声中,那四个力士一齐手举铜锤,飞奔过来。
沈胜衣不等他们冲到,人剑已向东面那个力士飞去。
应付这样的力士,当然是一个个应付的好。
人剑如箭离弦。
那个力士看在眼内,脚步急挫,双锤一齐击下。
锤动风生,激起了沈胜衣的头发衣襟,沈胜衣神色不变,偏身一闪两尺。
因为他知道两尺已经足够。
也就是因为这两尺之差,双锤击空。
那个力士正想举锤再击,双腕已感一凉,低头望去,只见双手齐腕断去!
咚咚两声,双锤与双手同时落在甲板之上,那个力士怪叫一声,当场昏倒!
沈胜衣一剑得手,身形便飞闪,飞射向南面那个力士。
南面那个力士实在想不到沈胜衣的来势这么快,眼睛瞥见剑光的时候,沈胜衣的剑已刺入他的肋下。
剑一入即出,血亦激出,那个力士一声闷哼,右手铜锤落下,人亦摇晃倒下。
西北两个力士这时亦已冲到了。
北面那个冲向阮义。
阮义的剑已在等着他,剑一动,七剑刺出去。
力士双锤胸前一合,七剑尽刺在双锤之上,他开声吐气,双锤喝声中就势向阮义撞去。
阮义右手扶着叶小仙,身形亦因此转动不灵,但到底临敌经验丰富,一拉叶小仙,仰身倒下。
双锤在他头上撞空。
他连随松开左手,伏地滚身。
那个力士方待挥锤痛击,阮义的剑已刺入他的脐下。
快剑到底是快剑!
那个力士嘶声惨叫,双锤脱手一掷向阮义。
阮义伏地飞滚。
“轰隆”两声,甲板穿了两个大洞!
阮义并不在洞中,已滚出丈外。
西面那个力士同时冲到沈胜衣面前。
霹雳一声,双锤击下!
沈胜衣身形游走。
那个力士双锤连击,眨眼间连击十八锤,却连一锤也没有击中沈胜衣。
沈胜衣闪过十八锤,身形突然凌空,一拔三丈,跃上了旁边船板之上,左手一弯,已抱住了船桅。
那个力士霹雳暴喝,一锤击在桅上!
轰的一声,整条船桅被他击断,沈胜衣连同断桅凌空倒下!
力士大笑,笑声方起,沈胜衣已飞离船桅,连人带剑向他飞击下来。
剑光电闪,笑声突断!
那个力士双锤落地,双手捧头。
他的双手还未捧实,那个头已分开两片!
即时惊天动地一声巨震,那条船桅倒在船舱之上将船舱压塌了一片!
沈胜衣人剑凌空再一个翻滚,跃落阮义身旁,道:“有没有受伤?”
阮义笑道:“没有。”
沈胜衣俯身将叶小仙扶起来,一看也没有受伤,放下心,道:“现在应该没有人再敢冲杀前来了。”
阮义大笑道:“他们除非不要命。”
那些大汉都要命,看见四个力士全倒下,已经远远的退开。
阮义这样说,他们退得更快了。
沈胜衣轻吁一口气,道:“不要管他们,你过去那边船舷将一艘小舟解下。”
阮义回头道:“寿……南山他们……”
话还未完,轰一声巨响,水龙王寝室所在的那个船舱突然碎开了一个大洞,一个人从洞中飞出来。
相貌虽然看不到,从衣服来看,显然就是寿南山。
他扎手扎脚从洞中飞出,落下时,身体已硬直!
一股火焰旋即从破洞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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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老鸦的武功如果单打独斗,寿南山高腾无疑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两人的武功加起来却是在水老鸦之上,但由于两人从来未曾联手搏敌,不能够互相配合,反而被水老鸦占了上风。
水老鸦当然看出这个上风只是在目前,时间一久,两人必然能够配合起来。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喝令一众手下阻止沈胜衣阮义带叶小仙离开之后,他立即展开猛烈地攻势!
高腾武功与水老鸦相较,差了一大截,寿南山虽然练了南宫世家的武功,却练的不全,而且又久疏战阵,给水老鸦一轮抢攻,都乱了手脚!
三百招一过,高腾的左臂已挨了一掌,骨碎肉裂,斜吊了下来,寿南山右脚被水老鸦踢了一脚,脚步踉跄。
水老鸦的右脚是一条铁棒,若不是他及时退开,只是被棒端踢中,那条脚就得折断!
水老鸦连伤两人,出手更凌厉,寿南山连挡十四招,突退一丈,吆喝道:“他下盘不稳,攻他下盘!”
一番恶斗下来,他终于悟出了水老鸦的弱点。
高腾听完这句话,已接了水老鸦二十招,一声“好!”再接十招,一矮身,长剑向水老鸦腰腹以下疾刺十二剑。
水老鸦右脚断去,装上了一条铁棒,威力虽然惊人,下盘却没有原来两条脚那么稳定。
有一利往往就有一弊。
高腾只攻他下盘,十二剑一过,竟然已能够将他迫退三步!
寿南山适时伏地滚身,施展开地趟身法,人刀化成一个刀球,滚向水老鸦。
这一招,也是南宫世家“飞龙十二斩”的一式,自然不是一般的地趟刀法所能够相提并论。
水老鸦一见知道厉害。
他双手应战,并没有兵器,要应付地趟刀法,本来就有些不便,何况这是南宫世家的绝招?
一声长啸,他瘦长的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剑刺空,刀也斩空!
寿南山半身一挺,右手短刀“呜”的脱手,紧追在水老鸦身后旋斩了上去。
水老鸦身形矫活,半空中一翻,刀斩空。刀光一闪,挂着的一盏宫灯被削下来!
水老鸦铁脚宫灯上一点,人同时一个“鲤鱼倒穿波”!
宫灯“呼”的疾向寿南山当头压下,水老鸦半空翻身,双掌凌空击落!
寿南山眼快手急,左手急翻,叭的震飞宫灯,身形就地一滚,已滚开了半丈!
水老鸦一见,击出双掌立时一抄,身形水鸥般一翻,斜飘下舱板。
宫灯一飞丈外,撞在水龙王那张龙床的一条柱子上。
灯碎裂,灯油飞射,火亦飞射!
灯油火花落在纱帐上立刻燃烧起来!
没有人理会。
门外那些大汉早已追着沈胜衣三人离开,两边窗外虽然又几个大汉留下,却有谁敢进来救火,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恶斗中的三人之上!
这三人更没有理会。
水老鸦虽然瞥见,也知道火如果不及时救熄,将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他现在又怎会有时间理会这件事?
高腾的剑已刺到,寿南山亦已滚来!
水老鸦再次高飞!寿南山腾身追击!
两人半空中连拼三招,一齐落下来,水老鸦双掌方待搏杀,高腾追风剑后面却刺到了。他连接十二剑,身形又高飞!
因为寿南山的地趟刀又来了。
这时候,整个纱帐已变成了一团烈火!
纱帐本来就是极易燃烧之物。
有风穿窗。
风助火势,迅速飞扬,蔓延!
三人都没有理会那些火。
水老鸦一拔起,寿南山高腾亦拔起来,刀剑左右追击!
水老鸦开声吐气,双掌震开高腾的长剑,右脚斜踢,同时将寿南山的短刀一脚踢开。
寿南山半空一滚身,左手顺势斩断宫灯,钉在舱顶承尘之上的那支短刀拔出来。他双刀在手,身形斜刺里落下!
水老鸦高腾经已落下,立即又展开恶斗!
高腾受伤左臂,已奇痛澈骨,仍然咬牙拼下去!
追风剑追风,一剑急一剑!
水老鸦双掌翻飞,接三剑,再将高腾迫退三步,身形飕的又一次高拔!
寿南山双刀地趟再次落空,一声“上”从地下弹起,紧追水老鸦身后。
高腾应声亦拔高!
这一次,两人攻势已能够完全配合,一剑双刀在半空中齐向水老鸦身上招呼!
剑一刺十二剑,刀展开,左七右六,十三刀旋刺!
水老鸦双掌强接,也非接不可!
他接下了十二剑,十三刀,身上冒出了两股鲜血,左肩右脚,已各挨一剑一刀!
三人的出手都极之快,刹那落下,一落下又拔起来。
首先拔起来的仍然是水老鸦!
一见他拔起,高腾寿南山如何不追上去?
刀剑伤了水老鸦,两人精神大振,出手更凌厉!
“砰”一声,水老鸦拔起的身子突然撞在头上一片承尘,直飞入承尘之内。
寿南山高腾倒也意料不到水老鸦这一次竟然没有了分寸,拔得那么高,刀剑都刺空!
水老鸦刹那就从承尘内落下来,落下的身形比拔高更快!落下之时正是寿南山高腾攻势落空之时!
他的身形从刀剑的空隙中落下,左右掌齐展,将寿南山高腾的身形同时震的后仰,右脚乘势抢入空门,踢在高腾的小腹上,铁棒洞穿了高腾的小腹!
高腾嘶声惨呼,腰一折,一剑砍回。
水老鸦早料有此一着,双手一拍,就将剑尖拍在双掌之中!
高腾惨呼未绝,突然松开剑柄,双手抓住了水老鸦踢插入小腹的右腿,厉声道:“快!”
寿南山那边眼里分明,把握机会,双刀疾回,齐向水老鸦后背插下!
水老鸦耳听风声,当然想闪避,可是右脚却被高腾抓住。
高腾左手虽然无力,右手却并未受伤,抓着水老鸦那条右脚,就像铁钳子一样。
水老鸦的身形哪里还施展得开来?
惊呼方出口,寿南山双刀已插在他后背上,三人同时跌下来!
寿南山双刀一分,就想将水老鸦双臂斩断,却就在这刹那,水老鸦的身子已向前扑倒!
寿南山的动作并没有水老鸦那么快,水老鸦一扑之下,身子已脱出了刀锋,他双掌一分,掌中高腾那支剑疾落,斜斩在自己的右腿上!
剑落,腿断,那一小截断腿连带嵌着的铁棒仍留在高腾双手中,小腹中,他的身形却已不受牵制,霍地转身。
寿南山双手即时又刺到。
水老鸦一转身,双刀就一齐刺入了他的胸膛,他的双掌同时击向寿南山!
寿南山拔刀急退。
他不应该拔刀的,假如他双手弃刀暴退,水老鸦双掌未必赶得上,这一拔,反而赶上了!
双掌一齐拍在寿南山的胸膛之上!
这一追击,双刀插得更深,穿透了心肺!
水老鸦已同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寿南山却被水老鸦的双掌击得飞了起来!
水老鸦掌力何等惊人,临死这一击更加厉害,寿南山肺腑尽碎,身子撞碎了船舱上的承尘,再将舱顶撞碎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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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冷然望着寿南山的身子落下,道:“他是死定了!”
阮义只听那轰的一声巨响,已知道飞出来的寿南山绝对保不住生命。
他不禁一声叹息。
寿南山到底是他的朋友!
沈胜衣等了一会,又说道:“那边而且已着火焚烧,水老鸦高腾若是有命,现在就应该出来了。”
阮义苦笑道:“高腾我不知,寿南山以我所知,很爱惜生命,他如果将命交出,必会要对手付出相同代价。”
沈胜衣看着大火又道:“火势很猛烈,船上的人除非肯同心合力灌救,否者这艘船,我看是完了。”
阮义道:“你以为那些人现在还可以同心合力?”
沈胜衣摇头。
阮义道:“烧掉了也好。”
他举步走过去,放下了舷侧的一叶小舟。
沈胜衣扶着叶小仙道:“我们走。”
叶小仙竟不犹疑举起脚步,眼中流下了眼泪。
高兴的眼泪,现在她总算已获得了新生。
小舟在水上之际,火焰已经在大船舱顶流窜。
桅上的风帆亦燃烧了起来。
火光照亮了江水,照亮了夜空。
长夜虽未尽,黎明已不远。
── 黄鹰《黄金魔神像》全书完 ──
注:本文来自沈郎腰瘦不胜衣Q群,大陆唯一黄鹰武侠研究会,仅供黄鹰武侠爱好者研究试读,不得用于任何商业目的,违者后果自负!拍照、图档:沈胜衣;录入:天涯一生何求;校对:奶瓶、沈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