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
群七虽然已憔悴了好几分,但无论怎样来看都不像一只干瘪的湿水老蟑螂。
他也实在并不老,最多不过四十岁。
他身上的衣衫酒痕斑驳,他的人却并没有泡在酒缸内。
酒缸尽管已不小,还载不下他这么大的一个人。
他的身材颀长而适中,肌肉发达而均匀。
他的相貌普通,普通之中却又带着不凡。
杂在一群当中,你或者不会留意到他,但你突然惊觉他的存在,你若是小偷,到你惊觉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知道拿女人来譬喻,他就正如那种女人,当她迎面走来的时候,你甚至不会多看她一样,可是当她走过之后,你却会因为少看一眼而恨不得踢自己一脚。
他的确不像一双蟑螂,尤其是老蟑螂。
四十到底还是一个人的黄金时代,四十岁的人应该还有充沛的活力。
他浑身更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他的人简直就像是一只豹。
一只刚从酒缸里捞上来的豹。
他一开口,坐在他对面的沈胜衣就觉得好像给人猛灌了一口酒。
幸好他开口的时间并不多。
他的说话简短而有力。
“如果我知道的多一些,我早已破案,现在我能够告诉你多一些的就是,------第十八件劫案已经发生!”
“什么时候发生的?”箫玲在旁忍不住插口问上一句。
“昨夜,被劫的是给七王爷贺寿来的京师豪客,一行七人,另随从十四!”
“这些人。。。。。。”
“你应该知道白蜘蛛的行事作风!”
箫玲顿时打了好几个寒噤。
“这七个人与朝中达官贵人多少都带点关系,这一件比前十七件劫案更严重,今天一早大人即被七王爷请去!”
“我哥哥。。。。。。”
“大人这次只怕要费上一番唇舌解释,只是能解释倒还好,怕就怕七王爷气在头上,将期限缩短!”
“就算不,所剩也已一个月不到了。”箫玲愁看着群七,“群大叔,你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大叔这次是载到家了!”群七惨笑,红丝毕露的一双眼中尽是痛苦之色,头一仰,又是酒杯。
沈胜衣也来一杯,突然说,“第一楼的酒实在不错。”
话中似乎还有话。
群七听得出,“地方也一样!”
“哦?”
“这正是应天府的心脏部分,东南西北无论哪一处地方有事发生,消息都能在最短时间送到这里!”群七冷冷的望着沈胜衣,他的人虽然好像刚从酒缸里捞上来,虽然好像随时都会醉倒地上,眼中却一丝一毫的醉意也没有。
他尽管喝酒,他的脑筋似乎并没有停止过活动。
他尽管少走动,他所知道的似乎并不比任何人少。
像这样的一个向来有办法,有经验的名捕也不能解决的事情,一个外行人居然能够解决,这才是怪事。
沈胜衣忽然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来的有点儿多余。
他原以为这群七已在酒缸里泡成了一只醉猫,谁知道这群七还是一豹,一只似醉非醉的豹。
他几乎没有掉头开溜。
他才一转首接触到箫玲的目光。
箫玲正在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希望,充满了信心。
“沈大哥......”箫玲的语声中同样充满了希望,充满了信心。
在她的心目中沈胜衣似乎比群七更可靠。
她似乎要说什么,但一声沈大哥冲口而出,她就红了脸,要说的好像就跟着忘掉了。
沈胜衣当然不知道箫玲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沈大哥,只是这刹那,又是另一种感觉,感到自己这个沈大哥来得并不多余,比起那个群七大叔应该更有办法!
他缓缓将头转回,“应天府地方不小。”
“的确不小,所以用得着,还可以调动的人我都已全部用上,总该足够了。”
“这似乎不是办法。”
群七冷笑,“我在这地方干了二十多年,没有人比我更熟识这地方!”
“未必!”
“这二十年以来,这地方还没有一件未被破获的罪案,还没有一个得以逍遥法外的贼匪。”群七又是冷笑。“我用的办法虽非万全,已近万全!”
“未必!”
“未必未必,我倒想听听怎样未必!”
“那白蜘蛛对这地方的熟识,未必比不上你。”
群七没有作声。
“不管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你的人只怕未必会留意到他的存在,甚至未必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萧姑娘约略已跟我说过此前发生的十七件劫案,被劫的大部分都是应天府的富有人家,地方则多数在密室宝库之中,而剩下来的几件却都是发生在给七王爷贺寿来的人身上,这些人的行踪绝非寻常百姓所能知悉,官府中人则里外!至于富有人家没有不小心谨慎存放财物的道理,有可能知道他们这些秘密的不外乎三种人,至亲,心腹,官府中人!”沈胜衣语声一软,“白蜘蛛不可能同时是这许多人的至亲,心腹!”
群七静静地听着,面色愈来愈凝重,这下子忽然放下酒杯,双手按着桌面缓缓站起了身子。第一楼的桌子不能算小,但群七身材颀长,一探身,一张嘴巴已在沈胜衣面前咫尺,浓重的酒气亦喷在沈胜衣面上,“没有充分证据,只是凭空推测的说话最好不要随便出口。”
“哦?”沈胜衣手按着额头,好像就要醉倒似地!
群七咽喉中笑了两声,缓缓的坐了回去。“能够想到这些的确不简单,沈胜衣果然不愧是沈胜衣。”
“嗯!”沈胜衣这才松过口气。
第一楼的酒即使香绝天下,到了群七的肚子再喷出来,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
“你能想到的,以你为我不能想到?”群七随即问。
“能!”沈胜衣点头,他并没有忘记群七被称为天下第一捕。
群七淡淡地一笑,“是大人请你到来抑或是怎样也好,对于你的行动我绝不过问,就正如我对其他的人一样,我不想给别人麻烦,也不想别人给我麻烦,要是有朋友连这一点薄面都不给,硬要在应天府闹事,那就不管是什么朋友,我都一视同仁,秉公办理,没办法,只好得罪了!”
“应该是这样!”沈胜衣当然听得出群七话中的寒意。
“所以发现了什么,最好先给我一个通知,这对你对我相信都好!”
“我明白。”
“明白就好了,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群七的面上又有了笑意,这次的笑容亲切的多了,“你来第一楼相信也并不只是为了见我那么简单。”
“我还想听听小凤仙......”
“小凤仙早就到了。”
“人呢?”
“一直在陪酒,也就在你的身后,回头你就见到她。”
“我来并非为了要见她的人。”
“只是要听她的歌?”
“嗯......”
“歌不是来了?”
歌果然来了-------
几番的要打你,莫当是戏,
咬咬牙,我真个打,不敢欺,
才待打,不由我,又沉吟了一会,
打轻了你,你又不怕我,
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
罢,冤家也,不如不打你。。。。。
好俗的一支小曲,但虽然在修辞上不会稍作推敲,却纯是隐藏在心灵深处的至情至性。
像这样发乎自内心的曲子要是唱的不自然,不难就笑死街坊。
小凤仙并没有笑死街坊。
歌声一起第一楼中就变的鸦雀无声。
歌声一起这简直就像是已变了一个地方。
这简直就已变成了闺房之中,绮窗之下。
闺房之中,绮窗之下,一个女孩子薄怒含嗔,要打你却又舍不得打你。
你若是男人,你会有怎样的感觉?
歌声已落,第一楼中还是一片静寂。
没有声音,没有喝彩。
歌若是唱的好,听的人已沉醉在歌声之中,又怎会知道何时唱罢?
箫玲是例外。
她到底是一个女孩子。
小凤仙这首歌却不是唱给女孩子听得。
这就正如关汉卿的,“碧纱窗外静无人,”一样的歌词,予人两种的感受。
男人一种,女人一种。
但箫玲同样没有开声。
她在望着沈胜衣。
沈胜衣在歌声中沉醉,嘴的连目光也一片凄迷。
莫非他也曾领略过这种滋味?
喝彩声突然四起。
好响亮的喝彩声,连歌声的余音都惊散。
沈胜衣苦笑摇头。
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到现实,一面的无可奈何。
人生多的正就是这种无可奈何。
他这才察觉箫玲正在怔怔的望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箫玲这才问。
“小凤仙在唱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她的歌喉比起你怎样?”
“最少好十倍,幸好当夜我是对着你而不是对着她唱,否则这下子我就一头栽入桌子底下将脸藏起来。”沈胜衣大笑回头,“你要打就打吧。”
这句话当然是对小凤仙说的。
沈胜衣说的很大声,小凤仙听得到,也听得出。
这样的说话并不常有。
这样的说话岂非比喝彩更来得有意思。
小凤仙笑了,她一笑回头,正想说什么,一个声音已抢先响了起来。
也是女孩子的声音。
“好,我就打你!”
一件东西随即迎面掷向沈胜衣!
这实出沈胜衣意料之外,幸好他已是回过头来。
这小子向来就是手急眼快,当面掷来的东西哪有躲不开,接不住的道理。
他没有躲避,一扬手,就将掷来的东西接在手中。
是一只檀香盒子。
食盒一碰就弹开,里面好大的一叠银票。
沈胜衣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只听声音他就知道是谁,在看到这只檀香盒子,他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误了,不由得脱口一声惊呼,“步烟飞!”
步烟飞!
十三杀手中硕果仅存的一个杀手!
十三杀手之中唯一的女杀手!
一个女孩子应声那边站了起来,果然是步烟飞。
沈胜衣这又碰上她了。
也不知在生什么气,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的道,“沈胜衣,你听着,要知道白蜘蛛的消息,今夜二更一个人来,城北的天女祠见我,一个人!”
说道个字,她的人已飞起,人字出口,她的人就穿窗而出。
好轻得身子,好快的身子!
一个人几乎同时离桌而起,群七!
白纸糊的消息。!
这岂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来去不费功夫?
这怎能错过?
一个起落,裙子已穿窗追了出来!
这只刚从酒缸里捞上来的豹,想不到身手依然敏捷,依然矫活!
他这一动,简直就半分醉意似也没有了。
有人说他只是脑筋灵活,但这下看来,轻功方面也有相当造诣,这天下第一捕,显然是有几下子的。
酒楼中同时一阵骚动,箫玲更是站起了身子,一派跃跃欲试的模样。
沈胜衣反倒若无其事的,居然坐了回去。
箫玲本来想跟着追出去的,见到沈胜衣这样,不由得怔在哪里。
“你怎了?”沈胜衣居然还这样问。
“我正要问你。”
“我?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
箫玲顿足,“我是问你怎么不追?”
“追什么?”
“那个女孩子。”
沈胜衣大笑。
箫玲知道他在笑什么,白了他一眼,“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哦,说正经的,你可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
“我听得你好像叫她步烟飞。”
“正是步烟飞。”
“真名字?”
“怕不会假的。”
“只是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她的身子真个比烟还要飘忽,比烟还要轻盈。”
“你这并没有说错。”
箫玲一怔,“你的意思是她的轻功非常了得?”
“的确了得。”
“比你又如何?”
“好!”
“这是说你也追她不到?”
“那得看环境,看情形,像这里,四面都是大街小巷,像这下,一肚子酒菜,我追得到她才是怪事。”
“群七呢?”
“他的轻功似乎还没有我的高明。”
箫玲娇嗔道,“看你,就是轻松,一点儿也不着急的。”
“我着急什么?反正今夜二更城北天女祠就会见得着她。”沈胜衣随手阖上方才接在手中的檀香盒子,忽然问,“你以为我的一颗脑袋值得多少?”
“你说呢?”
“最少值万两黄金!”沈胜衣将盒子往怀里一塞,“就为了这盒子的万两黄金,十三杀手搬出了压箱底的本领,实在够我应付的,这其间她实在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这万两黄金我索性就送了给她,谁知道她就是不肯要,这就给我退回来了。”
箫玲听说着,面色渐见有点异样,忽然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她对你倒好。”
“好?”沈胜衣笑问,“好在我的脑袋还没有给她砸破/”
箫玲似乎并不想笑,但还是给逗笑了,正要说什么,沈胜衣那边霍的回头!
一条人影适时穿窗而入,群七。
只是群七一个人。
沈胜衣又笑,回对箫玲笑,他虽然并未开口,笑中似已在说,“看,我可有说错?”
箫玲只有当做没有看见,转向群七问,“怎样了?”
群七沉着脸,“这丫头简直轻烟一样,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真的步烟飞!”箫玲不由得苦笑。
群七连随走到沈胜衣面前,不单沉着脸,语声也沉了下来,“她知道白蜘蛛的消息!”
“嗯!”
“她约你今夜二更,在城北的天女祠内见面!”
“嗯!”
“你去?”
“我去!”
“我也去!”
“还有我!”箫玲的生意。
沈胜衣淡笑,“方才没有听清楚?她要见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们要去,不错,我阻止不了,但因此见不到她,你肯可也怪不得我!”
群七,箫玲两人立即沉默了下去。
沈胜衣目注群七,“我并没有忘记你才是捕头,一有白蜘蛛的消息,少不免我就得通知你一声。”
“好,君子一言......”
“你看我像个君子?”
群七道,“总算是个大丈夫,大丈夫言重九鼎!......”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说话有那么重。”
“要找我最易不过,这第一楼就等如我的家,即使我不在,侯昆一定在,他会给我通知的。”
“侯昆?”
群七没有答话,一挥左手。
站在那边得一个中年胖子,三两步忙走过来。
“侯昆,这里的掌柜!”沈胜衣沈大侠,你们多多亲近!
沈胜衣还未有所表示,侯昆已来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一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葵扇一样的一只右手已自沈胜衣左肩上拍落!
这未尝不是一种正常的欢迎举动。
这只右手伸出之时也是正常的,但去到一半就起了变化,手背上的青筋一下子根根怒起,直伸的五只亦同事根根钩曲!
看样子这胖子练得还是鹰爪功夫!
沈胜衣直似未觉,去不知为了什么,蓦地里一笑!
就随着他这一笑,手中已多了只酒杯,沈胜衣手上的酒杯!
他不知什么时候沈胜衣已将手上的酒杯塞入侯昆的手中!
一抓着东西,侯昆如钩的五指下意识就收缩,狠狠地抓个结实!
噗的酒杯马上片片碎裂!
这鹰爪功夫原也并不是只是看姿势的。
杯中幸好没有酒,有酒就不免四下飞溅,沈胜衣首当其中,少不了沾上一份。
他显然清楚,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到这下才站起来,居然在笑,“掌柜的,这里的酒杯看来都已旧的可以,要换新的了,我刚想邀你一杯,哪知道一着手就碎成这样。”
侯昆一怔,一笑,“沈大侠,果然是好身手!”
难得他还笑得出来,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掌柜的到底是掌柜的。
沈胜衣目光一扫地上碎片,“你这只手也不错。”
“比起沈大侠可就差得远了,常言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对于这句话我总是有些怀疑,现在这一试......”
“怎样?”
“才知道这句话说得实在大有道理,沈大侠的声明也的确不是轻易得来的。”
“幸好我这个沈大侠还是货真价实的,否则你这一试之下,我就不是邀你一杯,而是送你一条手臂了!”
侯昆只有陪着笑脸。
沈胜衣转望窗外,忽然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回来的时候刚敲过初更。”群七冷眼旁观,现在才插口道,“天女祠出城北山道大约三里,你这就去,即使放慢脚步,二更时分也该到了。”
“放慢总好过赶急。”沈胜衣连忙举步,但连随又给叫住。
“沈大哥!”
叫沈大哥的还有哪一个?
沈胜衣回顾箫玲,“什么事?”
“大概什么时候你可以回来?”
“很难说。”
“那我叫群大叔先替你找个住处,回来时也好有个地方休息,明天见过我哥哥,再给你安排好了。”
“好极了!”这句话出口,沈胜衣的人已不见了。
他本来就在梯口附近,脚步本来已在移动。
箫玲亦自走过去,往下看了好一会才回过头来,“群大叔,你看这有没有危险?”
群七沉吟了半晌,“说不定,看来我还是凑上一份,随后去照应一下。”
“也算我一份!”
群七摇摇头,“你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箫玲应声回头一望,两个中年人正从梯口处冒了上来,当先的一个,面容瘦削得惊人,身子瘦长的惊人,腰间一把狭长的柳叶刀,他的人也简直就是风中的一片柳叶。
随后的一个却正好相反,脸庞是圆圆的,身子也是圆圆的,走在楼梯还不觉得,一到了上面,踩在地板上,特别就见得矮胖,而事实,才来到瘦长那个的胸际。
他用的也是刀,不是柳叶刀,比瘦长那个的短上一尺,却最少阔了三倍,倒像是屠夫用来剔猪的那种?
就连他也像是剔猪的。
“林大叔,傅大叔,怎么你们也来了?”箫玲似甚感意外。
两个中年人都没有回答,相望了一眼,瘦长的那个吁了一口气,“好,总算找到了!”
矮胖的一个跟着一步面前,“小姐这几天哪里去了?”
“找沈胜衣去!”
“找沈胜衣,就是挑战十三杀手的那个沈胜衣?”
“就是那个沈胜衣。”
“干什么?”
“来这里对付白蜘蛛!”
“哦?这件事大人可知?”
“我哥哥不知。”
“怎么不留句说话?正当非常时期,小姐突然失踪,可够大人担心的。”
“我又不是小孩。”
“却是女孩子。”
“女孩子又怎样?”
“一个人外面走总有些不妙。”
“我倒不觉得。”
“就因为你不觉得,大叔两个找遍了整个应天府,早晚还得恭听大人,一番说话。”
“哥哥到关心。”
“嗯,大人曾再三吩咐,一找到就请小姐回去。”
“我这就回去。”箫玲突然醒起了什么似地,转向瘦长的那个发问,“林大叔,你说我在柳叶刀上的功夫怎样?”
“已有我的八成!”林大叔似甚欣慰的。
箫玲的柳叶刀法原来传自这林大叔,有这样的一个徒弟,这林大叔也的确值得欣慰。
有这样的一个师傅,箫玲又是怎样的感受?以前不知,现在看来,似乎并不见得欣慰,她苦笑,“沈胜衣却只是空手就接下了我这柳叶双刀!”
“林大叔一面的笑容立时僵住在那里。”
我不再跟你学下去了。箫玲还来这一句。
这一句好比利刃贯心,林大叔面上的肌肉一阵痉挛,连僵住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老于世故的人断不会说这一句,稍为懂得人情的人也不会说这一句。
纯真的人是例外。
也只有纯真的人才会直言心中要说的话。
箫玲就是这样的纯真。
林大叔应该知道,他也的确知道。
只可惜他的身子瘦长,他的胸襟也并不广阔。
楼外的天色异常晴朗,今夜看来不会有雨,明天也未必会有雨。
林大叔的面色却一如将雨的前夕......
秋风如铁,秋雨如雪。
月明在山峡。
道路正好从山缺穿过。
月照在路上,碎石就像碎玉,碎石砌成了白玉阶。
月正在这白玉阶的尽头,这白玉阶莫非就是通往月中的广寒宫殿?
沈胜衣一身白衣飘忽,满头散发飞扬,就踩着这白玉阶,正步向广寒宫殿。
白玉阶已到尽头,但并非尽头。
这本来就不是白玉阶,这本来就不是道路的尽头。
道路在这里一折,斜向下伸展。
沈胜衣来到这里,才发觉,月远在天边。
看似目前,事实却是那么的远,人生的希望岂非也是一样。
但虽知渺茫,我们还是在希望。
往往就为了一个美丽的希望,我们才甘心接受一切,忍耐一切,不惜受苦,流泪。
这又为了什么?
有希望总好过没有希望,没有希望的人生又算是什么人生?
有希望难保就有失望。
沈胜衣幸好根本就没有打算直上广寒宫殿,他未存希望,当然亦不会失望。
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月更远,远在峰巅,但突然有再目前。
不是月,是一盏白纸灯笼。
灯笼斜插在树干之上。
道路两旁都是白桦树,这株也是白桦树,却因为多了这一盏白纸灯笼,这株白桦树便变得特惹引人注目,特别与众不同。
还有更惹人注目,更与众不同得地方。
灯笼下宽阔的一片树皮被削去,苍白的树肉之上凹凹凸凸的似乎刻着好几个字。
字很小,灯笼的光芒也很微弱。
这几个是什么字?
沈胜衣很想知道,他走近去。
他终于看清楚,他终于知道。
你上当了,----是这四个字。
“我上当了?”沈胜衣一怔,脚下突然一软。
陷阱。
老大的一块地面突然陷落!
陷阱中还有一张猎兽用的绳网。
绳网迅速的收缩,锋利的倒钩勾住了沈胜衣的衣衫,肌肉。
沈胜衣顾不得了许多,一声长啸,整个身子硬硬的拔了起来。
“嗤嗤嗤!”的一阵裂帛声响,沈胜衣的衣衫倒钩下飞裂,小腿的肌肉亦给倒钩裂开了一条条的血槽。
鲜血在激溅,沈胜衣人已在半空。
陷阱中的绳网这刹那已然紧紧地收缩在一起,一大蓬乱箭跟着两旁树上射出,曳着惊人的破空之声,射在绳网之上!
沈胜衣要是稍为犹疑,要是不当机立断,必然结结实实的,给网在绳网之中,这就死定了!
第二蓬乱箭跟着射出,射向沈胜衣。
沈胜衣人在半空,剑已出鞘,一连几个翻滚,人剑齐飞,飞出了乱箭之外,飞落在陷阱之旁!
“什么人?”他一声轻叱,剑隐肘后,半躬起身子。
没有人回到。
连箭都停下了下来,周围又回复一片静寂。
沈胜衣倾耳细听,静寂里秋虫唧唧,还有呼吸声,人的呼吸声。
呼吸声此起彼落,人似乎不少,但都不是高手。
他大笑而起。
乱箭笑声中又再射下!
沈胜衣长笑舞剑!
乱箭笑声中摧落,剑光中摧落!
箭一下就停下,剑亦同时停下。
“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们出来?”沈胜衣笑问。
仍旧没有人答话。
“这未尝不是一条线索,但凭你们,知道的相信也不会多到那里去,你们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只好走了。”沈胜衣这样说,真的举步。
他一举步箭就射到。他一收步挥剑,箭就相继停下来。
沈胜衣还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
----他们阻止我继续前去。
----我此去在见步烟飞,他们是阻止我往见步烟飞。
----步烟飞要是没有什么,今夜我就算来不及见她,明天她也可以再找我,他们这样将我阻在这里,莫非今夜我不能依时赶到天女祠,步烟飞就会凶多吉少/
----步烟飞要告诉我的是白蜘蛛的消息,这要是白蜘蛛的爪牙,他们知道我何去何从,白蜘蛛断无不知的道理,他们将我阻在这里,白蜘蛛这下,。。。。。。
沈胜衣的面上蓦地涌起一片杀机,一纵身,人剑飞起!
一动就惹来一阵乱箭。
乱箭纷纷从他的脚下掠过,他的身形比箭还快,飕的射上了一课白桦树上!
一柄利刀即时分开枝叶闪电般劈出1
沈胜衣冷笑,冷笑中剑光一闪!
这一剑才像闪电!
刀马上半空一顿,一条人影带着一条血光,突破枝叶,飞摔地面!
沈胜衣人却落在枝叶之上,但连随又射出,射向另一株白桦树。
这一次再没有乱箭阻截,枝叶丛中却闪起了刀光剑影!
沈胜衣彷如未见,身形乍落又起,树梢上飞驰!
也就随着他身形的起落,一条又一条的人影,枝叶纷飞中摔下,惊呼声,呻吟声,响彻了山林中的这条小径!
只不过片刻,沈胜衣人已在十数丈外,一样树梢上起落,惊起却已只是宿鸟,再不见刀光,再不见剑影!
他的身形并没有因此停下,相反的更急,他的心更急!
步烟飞同样心急。
未到二更,已近二更。
远树的更鼓随风吹来,一下下都像敲在她的心头之上。
她一时走到门边,一时走到窗前,看看左,看看右,眼也快要望穿了。
夜很静,天女祠更静。
只有一个人。
她已习惯了一个人,她从来未尝因此感到孤单,今夜她却因此感到孤单。
于是这静寂也变成了难堪的静寂。
日间的香火似乎很盛,到这下鼎炉中的烟香仍未烧完。
烟飘渺凄迷,天女凄迷飘渺在烟中。
天女似在笑,笑谁?
笑我?步烟飞赌起气来,连天女也不再多望一眼,
烟本来越烧越淡,但忽然又浓。
浓的好像化不开,却偏又刹那化开!
好淡好淡,比鼎炉中原来的还淡。
这到底是什么烟?一缕缕,一丝丝,就像是晨早的朝雾,黄昏的晚霞。
又像是血滴在水中,漂浮起来的血丝。!
更淡了,淡到这样子依然能够分辨得出是什么颜色。
红色,还是像晚霞。
红霞飘香。
香的人魂消意消。
天女的笑靥在飘香的红霞中也似乎变得诡异起来。
步烟飞好像已有所觉,也就在这下,更鼓声正好风中飘到。
二更!
“你不来,以后我也不再去见你!”步烟飞怪生气的一摔手。
她突然发觉 自己的那双手竟变得有气无力。
她这句话才说完,一个声音就在她身后响了起来,“你还想见他?”
“好诡异的声音!”
步烟飞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她嘎的失声回头!
一个人就站在她身后。
这个人整个人都藏在死白色的头巾衣衫之内,就连露出来的两双眼睛也像是死白色的。
“白蜘蛛!”步烟飞这才真正的大吃一惊,拧腰,提肩,跟着就拔身!
在平时,她这三个动作一做,她的人最少已在三丈 之外,可是这下,,她还是在哪里,甚至连着三个动作她也没有完成!
她浑身的气力赫然已完全消散!
她变了面色,她开始感到绝望,但并未完全绝望。
“沈胜衣!”她狂叫。
声音微弱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到。
她这才真正绝望!
意志一崩溃,她的人就摇摇欲坠,站也再站不稳了。
她还未倒下,白蜘蛛已掠到她身旁,拦腰将她挟在肋下,迅速的连随向天女祠的后门退开!
一张黑色的帖子同时在他手中飞出!
帖子上描着一双蜘蛛,白蜘蛛!
帖子,还在半空飘飞,他的人已在后门消失。
他的人才从后门消失,一个人就从天女的金身后面闪出!
这个人一身灰布衣裳,身一滑,就落到地上,手一伸,就将飘飞而下的黑帖接的在手里。
“白蜘蛛?”灰衣人微喟,整个人凝结在淡烟之中,红霞之中。
这淡烟,这红霞,这消魂蚀骨散,对他竟似完全不起作用。
月照在窗外,月照在窗内,月照在这个人的面上,只见他蜡黄,枯瘦,三四十岁年级的一张面上尽是疑惑之色。
他的眼中也尽是疑惑之色,那目光突然一转!
这一转才知道他的眼神是这样的锐利,他的目光是这样的凌厉!
目光转向门外。风声暴响,一个白衣人门外急掠而来,急冲而入!
沈胜衣!
立即他就看到了那个灰衣人,立即他就收步。
他收步才发觉漂浮在空气中的红霞。
他面色一变,人就在空气中凝结!
一个人心情紧张,再经一番狂奔,呼吸难免变得急速,吸入的自难免多上一些。
这多上的一些是别的倒还不打紧,是消魂蚀骨散那就不妙了。
眼看着,他的面庞一下子变得通红,黄豆一般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的左手早就已紧紧握住了剑柄。
他的脚步似已见浮动,他的左手却始终如一。
脚站不稳最多跌倒,剑握不稳不难便会导致死亡。
他当然 知道自己的生命并不是系在脚上。而是系在剑上。
看他握剑的姿势,这一剑出手是必动地惊天!
他还有的气力虽然已有一半用在迫毒,但这一半在他而言实不难与留在左手的其余一半刹那结集在一起!
加起来这就算只有他平日的一半,凭他的身手,凭他的剑法,他若是舍命一击,能够接得住的只怕还没几人。
他已在准备舍命一击。
他虽然未动,人剑已呼之欲出。!
灰衣人感觉得到,看得出。
他静静的望着沈胜衣,枯瘦蜡黄的一张面庞缓缓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完全没有恶意的笑意。
“吞下去!”他突然一挥手,抛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沈胜衣接在右手,毫不犹疑的放入口内,吞下。
“你信得过我?”灰衣人面上的笑意更浓,不错总是带着一点儿冰冰冷冷,还是不见有恶意。
“嗯!”沈胜衣点头,面色这刹那竟似好转了许多。
“为什么?”
“你是一个暗器高手。”
“看得出?”
“沈胜衣道,”看得出,从你的一双眼,从你的一对手。
“灰衣人目光一闪,手掌一紧,目光闪亮的异常,手掌的确异常,没有指甲,更是不见筋骨。!
人的手不会这样,这双手本来也不是这样,只不过多了一对手套才变成这样。
这对手套也不知是什么的质地,紧贴着肌肉,灰扑扑的,月光下似还闪着幽幽的磷光。”
“你的暗器出手,以我目下的情况,未必闪避的开来,要害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沈胜衣跟着说,这几句话一说完,他的面色已回复正常。
灰衣人一声轻咳。“尽管在这种情况,你的一剑要是出手,我亦未必闪避得开!”
“你我都没有出手。”
“这所以我们都还活着。”
“刚才我吸入的是消魂蚀骨散?”
“正是销魂蚀骨赛!”
“你给我的是解药?”
“唯一的解药!”
“你......”
“消魂蚀骨散唐门彪豹兄弟专用!”
“知!”
“我就是唐彪!”
沈胜衣一怔。
“这消魂蚀骨散可不是出自我手!”
“那出自唐豹?”
“也不是!”
“这究竟出自何人?”
“白蜘蛛!”
“白蜘蛛不是你?”
“要是我,我不会给你解药,我见血封喉的十八种暗器早已出手!”
“也不是唐豹?”
“嗯!”
“你肯定!”
“嗯!”唐彪沉思着,“声音不同,身材迥异,一双手也是两样!”
“唐豹的右手已断在周士心剑下。”
“白蜘蛛双手齐全!”
“你见过他的人?听过他的声音?”
“就片刻之前!”
“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这不能说巧,巧的只是我也在 第一楼,步烟飞的说话我也听到。”
“你这就赶来?”
“还是第一个到达,我是取捷径,之后一直藏在天女的金身背面。”
“看到了什么?”
“消魂蚀骨散出现,白蜘蛛出现!”
“步烟飞怎样了?”沈胜衣急问。
“消魂蚀骨散的目的在步烟飞!”
“她的轻功很好。”
“她并未提防,消魂蚀骨散一入肺腑,轻功再好也没用。”
“你没有干预。”
“我没有理由干预。”
“怎么也不去追踪。”
“这白蜘蛛的轻功最少比我好上一倍,他是从祠后进来,亦是从祠后离开,祠后是一片密林,我不想这样冒险。”
“步烟飞那到底怎样?”
“他带走了。”
沈胜衣面色微变。
“你放心,以白蜘蛛的行事作风,他要杀早就杀了,所以不杀,是必然有所顾忌,或者他想从步烟飞口中得知什么,或者他是要与你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
“我知道你就是沈胜衣,白蜘蛛当然也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心中也有数,换转是我,我也是宁可设法要你罢手,也不愿意跟你正面作对的。”
“希望如此。”
“要是如此,白蜘蛛迟早总会与你接触,我跟你一起,白蜘蛛与你接触,不难我可以乘机见上他一面。”
“你还要见他?”沈胜衣有些诧异。
“只有他才能解开我心中的疑团。”
“你要问他什么?”
“那里来的消魂蚀骨散。”
“这种东西当真是你们兄弟才有?”
“本来还有一个的。”
“谁?”
“我爹爹,但他早就已去了一处地方。”唐彪的语声突然沉了下来,“那处地方很静,很冷。”
那还会是什么地方?沈胜衣无言。
“所以这消魂蚀骨散既然不是出自我身上,一定是出自我弟弟身上,我要问他的其实是我弟弟的下落。”
“唐豹不是囚在应天府大牢?”
唐彪轻叹,“唐豹是我的亲弟弟,我也只有这一个弟弟,他的事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一得知他被送入了应天府大牢,我就赶来这应天府,三年来我费尽了心机,想尽了办法,就是要将他救出1”
这也就是唐彪失踪之谜。
“你没有将他救出?”沈胜衣忍不住插口问。
“不怕说,他若是囚在应天府大牢,我早已离开这里,他早已逍遥法外!”
“你是说他并非囚在应天府大牢之内?”
“应天府大牢虽然警卫森严,还不能难的倒我,我已一再彻底搜查,知道白蜘蛛出现我才放弃。”
沈胜衣没有作声,似在思索着什么。
“以常理来推测,这该是在我未曾偷入应天府大牢之前,白蜘蛛已先将我弟弟救出或者劫去,感恩或者被迫之下,我弟弟将消魂蚀骨散的制法用法传授与他,说怀些,这一连串的劫案,也许我弟弟就有一份!”唐彪苦笑。“他的为人怎样,因何被捕,大概已不用我来说话......。”
沈胜衣倏地截住,“唐豹要是已被人救出,或者劫走,箫玲没有不知道的道理,群七也断无不知道的可能,但他们都没有跟我说到这回事。”
“哦?”
“听他们的口气,唐豹似乎还是在应天府大牢之内。”
“会有这种事?”唐彪一面的疑惑。
“这件事无论如何得问清楚群七。”沈胜衣一瞟窗外,“是黑一点,幸好他就将第一楼当做他的家,要找他也是容易。”
“你这就回去问他?”
“你?”沈胜衣反问。
“我在他的心目中该是嫌疑人物,但只要我不提名道姓,相信他也不会知道是我。”唐彪淡笑,“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认识我的人本来就不多。”
“去与不去可在你。”
“见不到也说不定,可也不打紧,你什么时候得悉再给我通知也是一样,我就住在第一楼后面五福客栈玄字第三号厢房。”
“沈胜衣听说笑了。”
唐彪看在眼内,尴尬的一咧嘴,“凭你的功力,刚才我就算不给你解药,你也不难将吸入的销魂蚀骨赛迫出,我并未对你有恩,亦根本没有挟恩求报的意思,只是我实在关心自己弟弟的下落。你如果知道,好歹也希望你能够给我通知一声。
这么大年纪的人,竟像小孩子一样,而如此手足情深,即使坏在骨子里,毕竟还有可取的地方。
“我虽然没有兄弟。”沈胜衣微喟,“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到的,这我可以答应你。”
“多谢。”一声多谢 出口,唐彪忽的伸手入怀,“与其只说多谢,不若我再送你几颗消魂蚀骨散的解药,你要与白蜘蛛周旋,这总会用得着的。”
也不等沈胜衣答话,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就瓶里倒出好几颗药丸抛了过去。
沈胜衣只好一已接下,“还有这张帖子,是白蜘蛛留给你的,”唐彪手中黑帖跟真飞出。
“沈胜衣亦接下,他手尽管移动,他的眼并未移动,他移动的只是右手,他的左手始终握在剑柄之上。”
“你相当谨慎。”
“你也是,”
“你的剑随时准备出手。”
“你的暗器何尝不一样,”
“这只是习惯成自然。”
“好一个习惯成自然。”
两人相顾大笑。
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沈胜衣已松开握着剑柄的左手,唐彪亦自将贴肉的怪手套褪下。
沈胜衣的目光这才落在贴上。
“帖睥白蜘蛛,瞪着一双怪眼,似正在冷笑。
沈胜衣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唐彪的目光却落在沈胜衣脚上,“你路上曾被袭击?”
“只差没有变成刺猬。”沈胜衣目光上移开,“步烟飞这傻丫头也不知在干什么,话说的那么大声,就像是海派别人不知道她清楚白蜘蛛的底细似地。
”她这样也许别有用意。
“这用意怕就是要白蜘蛛赶快将她抓起来吧。”沈胜衣苦笑。
“当时白蜘蛛的爪牙,说不定他本人就在第一楼内。”
“总之这只白蜘蛛消息实在灵通,行动实在迅速。”
“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本领都是有限。”
“你杀了他们?”
“我不是随便杀人的那种人,只不过伤了他们几个。”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我根本没有时间查问,不过他们的目的何在,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在阻延你前来天女祠。”
沈胜衣颌首,“他们成功了,我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那一阵耽搁,再加上脚上的伤势,已使我无法在二更之前来到这里。”
“他们在什么地方袭击你?”
“在两旁的白桦树的山径上。”
“还算近,他们带着伤,亦未必预料得到,你我赶回去碰碰运怎样?”
“凭他们,谅来不过喽啰的脚色,知道的也不会多到那里去。”
“这到底是一条线索,有线索总好过没有线索!”
有线索的确好过没有线索。
这也许真的是一条线索,但如今已不再成为线索。
袭击沈胜衣的人不知道本来有多少个,但如果只得三十六个,一个都没有离开,全都还在这山径之上。
死人是不会走路的!
白纸灯笼高高的挂树上,灯火也并未熄灭。
月远远地仍在峰巅,树巅,月色依然。
苍白,凄清的月色,灯光之下,三十六条彪形大汉无一幸免, 一一伏尸在山径之上。
兵刃在鞘,弓箭都在背上,这三十六条大汉分明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才会这样子死在一起。
致命伤在咽喉,是剑伤,一剑,只一剑。
这三十六条大汉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面色却是一色的朱红。
“消魂蚀骨散!”唐彪的面色却在发白,这种大场面毕竟是罕见的,惊人的。
“好厉害的消魂蚀骨散!”沈胜衣也自惊叹,“这些人一中毒竟就连反抗,甚至逃跑的能力都完全消失!”
唐彪却摇头,“消魂蚀骨散有这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这是说其实并没有这么厉害?”
“刚才天女祠那边你不是也有经验?他们的功力虽然远比不上你,还不至于就此任人宰割吧。”
“这未尝没有道理,但眼前的情形又怎样解释?”
“依我看,凶手可能是他们熟悉的人,对于这个人,他们平日也许有着一份恐惧,但只是恐惧,并未预料到,提防到这个人会痛下杀手,所以这个人才会一击中的,他们才会这样子死在一起,你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了,不都是一派惊惶失措?”
“平日虽存恐惧,但又不会因之担心生命安全,这会使他们的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沈胜衣头也大了。
“后一个问题我可以答复你。”
“你认识他们。”沈胜衣霍的回头,奇怪的望着唐彪。
“好几个。”
“他们到底什么人?”
“西城老杜的手下。”
“西城老杜又是什么东西?”
“应天府的特殊人物,也可以说是应天府的流氓头子。”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应天府的流氓?”沈胜衣有点意外。
“不会错的了,因为我弟弟的事,我曾经一再拜托西城老杜打听消息,就连我得以偷入应天府大牢,也是他暗中帮忙,这所以我认识他的手下,而倒在地上的这一大群人之中,有几个正是当时替我出入奔走的。”
“你跟这什么西城老杜的交情,倒也不错嘛。”
“只要你出得起钱,他就算对你完全陌生,也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他认识的原来只是钱不是人。”
“但无可否认,这个人是有他的一套,他心腹左右虽说只得三十六人,在他的势力范围之下,要听他吩咐的最少十倍这个数目。”
“死在这里的正好三十六人,不要全都是他的心腹才好。”
“也不无可能。”
“西城老杜正是他们熟悉的,平日他们对于这个头儿少免不了也有一份恐惧,而西城老杜如果痛下杀手,可也是他们意料之外!”
“你以为凶手就是西城老杜?”
“一个心目中钱重于一切的人,很多时为了钱是会不择手段的。”
“那么说西城老杜也就是白蜘蛛了?”唐彪笑着问。
“你以为?”沈胜衣问。
“西城老杜还没有这么本领,也没有这种魄力。”唐彪知道的似乎不少,“他的人就像是一个大西瓜,比起白蜘蛛少说矮两尺,他用的兵刃也不是剑,是一个特大的银算盘。”
“这意思即是西城老杜不是凶手,而这些人也一定认识凶手,凶手一定是白蜘蛛,这些人一定知道白蜘蛛是那一个。”
“只可惜死人不会说话。”
“那你就赶快求神拜佛,保佑西城老杜不会变成死人好了。”
“什么?”
“以白蜘蛛的行事作风,似乎并不喜欢假手别人,今次这样做想是事出仓促,迫于无奈,而西城老杜这个人平生最不主张使用武力,这所以才与官府方面一直相安无事,但今次竟完全违反他个人的原则,可见不单止是银钱的问题,也许他看在朋友面上,不过据我所知,他是没有所谓朋友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亦是迫不得已,要非这一连串的劫案他也有一份,白蜘蛛的本来身份就一定非同小可,由不得他不听从吩咐,无疑他未必知道这究竟什么回事,白蜘蛛以本来面目找他可也十九事实,只要弄清楚找他做这件事的是什么人,白制止是哪一个也就可以肯定的了。”
沈胜衣连连点头,“还是你脑筋灵活。”
“只能说我对应天府的人事比你熟悉,在应天府三年我到底不是白过得。”唐彪清了一下嗓子,接下去,“这件事白蜘蛛一定会关照西城老杜守秘,西城老杜也一定会守秘,问题只在白蜘蛛是否放心的下。”
“他显然放心不下。”
“也没有可能放心的下,西城老杜虽则不清楚他的底细,对于这件事多少总会有些怀疑,到知道袭击的对象是你,目的何在,那就不只是怀疑了,这不过迟早的问题,事实亦不难知道,要彻底解除这种顾虑,似乎就只有一个办法。”
“杀人灭口?”
“正是!”唐彪的目光又落在遍地的尸身之上,“这些人要是西城老杜的心腹,少不免也会知上一些,以白蜘蛛一向的习惯,你以为他会怎样?”
沈胜衣微喟,“还要问我这个?”
唐彪亦一声轻叹!“连这些人都不肯放过,又怎会放过西城老杜。”
“这你我还等什么?”沈胜衣连忙就举起脚步。
“就不知你我能否抢在白蜘蛛之前!”唐彪亦举步,举步又放下,忽然一声,“有人!”身形一偏,闪到旁边的一颗白桦树后。
果然有人,脚步声由远而近,沈胜衣也听到了,他收住了脚步,却竟就站在那里。
他似乎并不喜欢躲躲闪闪。
他回头,一个人正从山坳那边转入这条小径。
“是群七!”他的目光也算锐利。
“他看见你了。”唐彪树后叹一口气,“你如今开溜虽然还来得及,但你这一走,他不昼夜倾力通缉你才是怪事,看来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给他解释清楚,这得要费上一番唇舌,耽上好些时候,我可恕不奉陪了。”
“你。。。。。”
“我先走一步找西城老杜去,群七面前别提我的事,我还不想这么快与官府中人攀上关系,出入都要他们诸多关注。”
“这种好意我也是不感兴趣的。”
“那你想办法说服群七好了。”唐彪的语声越来越低。
群七却越来越近,越近他的脚步就越慢,越慢他的脸色就越凝重。
唐彪的语声更低,“别忘了给我打听我弟弟的消息。”
“我省得,你好自小心。”沈胜衣不觉亦压低了嗓子。
“我会小心的,凭我的一身暗器,就算碰上白蜘蛛,要保住一条性命也该不成问题,谅他也不敢再应天府城之内,明目张胆的跟我交手!”
这句话说完,唐彪已从树后退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沈胜衣这才背转身子。
群七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他的人已在尸体之前,他的手已在剑柄之上。
这天下第一捕原来也是用剑的行家。
只不知他的剑是否一如他的人有名?
夜风吹过,一股酒气在他身上飘起。
他的人虽然未醉,他的眼已经醉了,细细的眯成了一条缝,似是在望着沈胜衣,又似不是在望着沈胜衣。
目光就闪烁在眼缝之中,异常的复杂,像是在探索什么。
这种目光并不凌厉,更不冷峻。
但一接触到这目光,沈胜衣不由一阵冰冷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赤裸裸的暴露在这目光之下。
这两道目光简直就像是一对无形的魔手,分开了他的衣衫,撕开了他的胸膛,一分一寸的慢慢在剖析着他的心肝。
幸好他这个人方才并未做过亏心事。
群七的语声也并不凌厉,并不冷峻,“沈大侠果然好本领。”
这应该是一句称赞的说话,但再群七说来,似乎一点称赞的意思也没有。
沈胜衣一笑,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玲丫头心恐有失,我也有这种顾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走上一趟,只道暗中有个照应,但如今看来,这未免来的多余,沈大侠什么人,用得着这样子担心?”
群七冷笑,“一下子三十六个人,白蜘蛛也得甘拜下风。”
“这些人不是我杀的。”沈胜衣终于开口分辨。
“哦。”群七又是冷笑。
果然得费上一番唇舌了----沈胜衣只有苦笑。
秋月如雪,秋风如铁。
檐前的铁马风中叮当,西城老杜特大的一个银算盘却在手中叮当。
无论在什么地方,他的身边总带着这个银算盘,无论在什么时候,他的一双手也总是有一只曾在这个银算盘之上跳动。
算珠这就会叮当作响。
他最喜欢听到的也就是这种声响。
这叮叮当当通常代表钱银在上上下下,他最喜欢的其实只是钱银。
他的确姓杜,也的确出身西城,但如今他已威震四面八方。
这所以有人认为应该称呼他四面老杜或者八方老杜才够贴切。
四面八方的人事实还没有不认识他这个人的。
有他这种身材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个,那个特大的银算盘亦未尝不是一个显眼的认识。
他走路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大西瓜在滚动,他的四肢五官好在总算发展的均匀,因此他的样子并不见得难看,就笑起来也是一样。
他爱笑,他对人一向和颜悦色,不管那对着的是什么人。
他极不主张是使用武力。
你对别人使用武力,别人也会对你使用武力,这老早他就懂得。
你一脸笑容,别人就算很生气,想打你一拳,他会不好意思出手的,西城老杜这样爱笑实在有他的道理。
就连讨债的时候他也是一脸笑容。
以他的势力,别人真还不敢欠他的。
以他的身份,即使欠上了,也用不着喜欢亲力亲为。
所以他就算出现在什么地方,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但像这下子,三更天,他一个人在这条小巷滚动,未免就有点奇怪了。
的确是一条小巷,一个西城老杜当然无碍,两个像他这种身材的人无论如何是并肩走不过的了。
左右都是高墙,幸好月在中天,否则这条小巷也不知怎样子阴暗。
今夜有雾,小巷中夜雾凄迷。
叮当声突然停下。
西城老杜倏地收住了脚步,在他的面前是老大的一株白杨树。
白杨树下有人,一个人。
这个人幽灵一样静静的站立在白杨树下的阴影之中。
分不出面目,只有两只眼瞳夜猫一样的闪着亮光。
月光枝叶中洒下,夜雾枝叶中披上,这个人更见飘忽,更见迷离。
看到这个人,西城老杜就停下脚步。
这个人闪亮的眼瞳却始终未曾离开西城老杜。
西城老杜滚入小巷,在他眼中,西城老杜停下脚步,在他眼中。
首先开口的却是西城老杜,一句多余的说话。“我来了。”
“嗯!”
“久等了!”
“正好时候。”
“字条上写着三更。”
“字条呢?”
“我没有带在身上。”
“这并未提及。”
“你放到哪里去了?”
“不过随手放在房中的茶几上面,又不是银票,是银票的话我还会锁起来。”
“这也好,还不算怎样麻烦。”
“什么,”西城老杜听不懂。
“没有什么。”
“其实字条没有带在身上也是一样,上面的字句我已滚瓜烂熟。”
“哦。”
“二更之前会有一个散发白衣的青年经过城北白桦树林中的小径,集中你的心腹手下倾全力予此人一击,不管成功与否,三更过后到城西白杨巷见傅威,领取酬金千两,到时他会有事交托,一切秘密进行,不可走漏风声。”西城老杜果然已滚瓜烂熟,“字条上是这样写着,我也照足这样做了,未知还有的一件事有时什么?”
“一件还一件,这里是千两黄金的票子,你先收下。”白杨树下的这个人探怀取出了一张银票。
西城老杜的眼瞳立时亮了起来,面上的笑容亦更浓了,右手五指算盘上一拨,算珠又是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
这的确是一笔可观的进账。
他带笑举步走前。
白杨树下的这个人一同时步出了阴影,月光下看清楚,这个人圆圆的脸庞,圆圆的身材,跟西城老杜竟是不相上下。
依西城老杜所说,他要见得人叫做傅威,这个人正是他要见的。
这个人当然就是傅威。
这个傅威也竟就是不久之前曾经在第一楼出现的,箫玲口中的傅大叔!
他带笑将那张银票交到西城老杜手中,“你检收。”
西横老杜一瞟银票上的数字,大笑,“这银票也信不过我还信什么?”
“至于另一件事......”傅威随即又伸手入怀。
“请说请说,西城老杜一面小心的将手上银票怀中放好,一面关切的望着傅威的手。
“也是千两黄金的差事!”
傅威的手中又多了一张银票,银票之外还有一封信。
“是!是。。。。。”西城老杜的眼瞳又亮了起来,目光完全集中在傅威手中的银票上面。
是千两金子,并不是千两银子。
这种生意并不是常有的。
西城老杜有生以来这种生意只做过一次。就是今夜那一次,他实在希望多做一次。
他这个希望似乎就要实现。
他紧紧地盯着那张银票,好像那张银票是他的,不是傅威的。
那张银票果然又是他的,傅威这就交到他手上。
他用力的抓着,一双手都起了颤抖。
傅威也不说话,就笑望着西城老杜。
“这次要我怎样做?”西城老杜连语声都在颤抖,难得他还会问这一句。
“你要做的全写在这里。”傅威一扬手上那信封。
西城老杜慌忙接下。
“这封信看完便要毁掉。”
“你是说我要在这里看完它?”
“上头是这样吩咐!”傅威一偏身,“朝那边光亮一点。”
西城老杜下意识偏过身子,当着月光用指甲挑开了信封的糊口。
信封是白色的,信笺也是白色的。
西城老杜战战兢兢的抽出信笺,战战兢兢的打开信笺。
白纸一张。
西城老杜一怔,耳边连随就听到呛啷一声,眼角连随就瞥见寒光一闪,不由得一声怪叫出口!
一声怪叫出口,他斗大的一颗头颅已飞了起来!
间飞入半空,这一声叫也在半空!
咕咚的,他的身子跟着仆倒,滚到墙角下,这才像是个西瓜。
怪叫声还在半空摇曳,人头已落在地上。
眼张的老大,眼中充满了疑惑,西城老杜好像至死也不肯相信傅威会杀他。
嘴张得更大,似在问------“为什么?”
傅威冷笑,“现在才问未免太迟了!”
实在太迟了。
刀在傅威的手上闪光,血光!
屠刀一样的刀,屠夫一样的人,杀的可不是猪,是人!
有些人岂非比猪还要愚蠢。?
“要赚一两黄金也没有那么容易,何况一千两?”傅威手空中一挥,挥去了刀上的血,俯下身子。
两张银票又回到傅威手中。
他俯着的身子猛地又弹起,倒窜入那株白杨树后。
一个人即时巷口出现!
唐彪!
唐彪巷口收住了脚步,目光一阵子闪动,好半晌脚步才在举起。
他半侧身子,一步一步的缓慢推进,两只手一在胸前,一在腰后,都已戴上那对怪手套,目光下闪烁着青幽幽的寒芒。
这已不再是寻常的手。
月已在西墙,巷中还有一些儿月光。
一些儿月光对唐彪来说已经足够。
他先看到了西城老杜西瓜一样的身子,然后才看到西城老杜斗大一样的头颅。
他这才肯定死在地上的是西城老杜。
“又迟了!”唐彪不由的叹息。
“三更后到城西白杨巷见傅威,领取酬金千两,到时候会另有事交托。”唐彪居然也滚瓜烂熟。
莫非西城老杜留在房中的几上的字条已落在他的手上?
傅威白杨树后不其而心头一凛。
“要交托的原来是这回事!”唐彪又一声叹息。
目光再一转,停留在西城老杜手中的信笺上。
“信?”唐彪俯身拾起了那张信笺。
白纸一张!
唐彪也是一怔!
刀光即时自白杨树后闪起,傅威人闪电一样标出,刀闪电一样劈下。
看起来笨拙,想不到他的身手竟会如此矫活!
这换是别人,难保就如西城老杜一样,好在是唐彪。
唐彪到底是暗器高手,以暗器扬名。
一个人能够以暗器扬名,称得上暗器高手,眼,耳手一定特别来的轻捷敏锐!
傅威一动,他就觉察。
刀还未劈下,他的身子已飞弹了起来,倒射了出去!
傅威的反应同样敏锐,身手同样轻捷,刀落一偏,急挑而起,急削而出,紧追着唐彪的身形。
唐彪似早知有此一着,而本来他就不会低估傅威,身形才着地又弹起,斜刺里两个翻身,正好闪开傅威接连的三刀砍杀,人已在一丈之外,刀势之外!
人还在半空,只见他双手一抹,右手一抓,浑身上下突然闪起了一蓬寒芒!
暗器!
唐彪的暗器终于出手!
破空声立时大作!
破空声动魄惊心!
好厉害的暗器,好厉害的暗器手法!
傅威居然也是个识货的,他面色一变,欺前的身形陡的一顿,暴退,起脚,一脚将西城老杜的身子踢得凌空飞起,挡在自己身前!
“嗤嗤嗤!”的一大蓬暗器刹那全打在西城老杜的尸身之上!
血水箭一样,股股标出,西城老杜的尸身变了蜂巢。,去势仍未尽,凌空猛向唐彪压了下去!
这条小巷本来就狭窄,一个西城老杜占去了一半空间,唐彪左闪不成,右避不得,只好后退!
一退就一长!
西城老杜的尸身居然还能继续飞出半丈,叭的重重摔在地上!
死成这样,也不知他平生做了多少亏心事。
傅威这一脚也够狠够劲!
唐彪的注意力亦给这一脚踢散!
他只当傅威会乘隙挥刀袭击,还有的一些儿注意力全都落在这回事上面,并未觉察傅威那一脚踢出,人马上后退。
傅威那一退又退回白杨树后。
唐彪的暗器又已在手,并未出手。
他的注意力一集中,就发觉傅威已不知所踪。
没有目标,如何出手?
唐彪的目光一闪再闪,很自然的落向那株白杨树。
“傅威,我知道你就是傅威!”唐彪冷笑,“我既然知道你的姓名,你这样躲着又有何用?”
没有反应。
“要这个秘密不会外泄,只有杀我,你何不出来杀我?”
唐彪好大的胆子。
这并非他已看出傅威的武功深浅,自信傅威不能将他怎样,他所信的只是他的暗器。
在这样狭窄的一条巷子,暗器的确大占优势。
这他知道,想到,傅威能够知道,想到?
哪一个照面已充分显示出唐彪是一个暗器高手,如果说这还看不出唐彪在暗器上的造诣,傅威的眼光见识亦未免太浅太小了。
傅威看来并不像这样的人。
白杨树后始终没有反应。
唐彪只好闭上嘴巴,脚步却在横移,只一步他的肩头就碰上墙壁,这条实在是名副其实的小巷。
他就挨着墙壁,缓缓移动。
那株白杨树紧贴着东面墙壁生长,唐彪正挨着东面墙壁趋前。
他若是挨着西面墙壁,傅威只要白杨树后现身,刀就可以出手!
而这下,傅威纵使有所动作,动作亦无法一气呵成。
只一慢对唐彪来说已足够,他这已可以及时闪避,他的暗器也已可以立时反击。
他移动的相当慢,但那株白杨树离开他并不远。
月已过西墙,月色在东墙之上。
唐彪的影子在东墙上突然飞起。
他的人飞起,暗器跟着出手,左先右后!
一时间寒芒飞闪,也不知那是什么暗器。
他左手的暗器已快,右手的暗器更快,他左手的暗器才从树旁穿过,他右手的暗器已赶及,全击在左手的暗器之上!
两蓬暗器刹那爆出一阵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完全改变方向,一齐射向那株白杨树后!
这种暗器手法不能不说巧妙!
傅威若还在树后,这出其不意,难保就会伤在暗器之下!
唐彪的暗器见血封喉!
即使他意料得到,这下亦难免手忙脚乱,这就是机会。
唐彪懂得制造这个机会,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暗器一出手,他飞起的身子已落在西墙之旁,立即又飞起,箭也似射出!
几乎同时,白杨树后一阵异样的声响那两蓬暗器也不知击在什么东西之上。
也就在同时,唐彪浑身闪起一片寒芒,树旁掠过。
这一次的暗器更劲更急。
这一次的破空声更惊心,更动魄!
叭叭叭叭的,这一次的暗器全都没落空!
傅威若是在树后,一定会死的比西城老杜更难看!
好在傅威并没有在树后!
树后根本没有人!
那边得小巷也没有人!
傅威哪里去了?
墙壁之上,树干之上,隐约闪烁着点点寒芒,唐彪的暗器竟是完全击在树干之上,墙壁之上!
这未免意外,唐彪呆住在当场。
他想笑,但这似乎并不是可笑的一回事。
他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冷笑,“好,你走,跟你打过照面,知你姓甚名谁,迟早我总会将你找出来!”
傅威心头又是一凛!
他并未远走,他只是籍着那株白桦树的掩护,帮助,翻过了墙头,在墙的那边。
唐彪的说话他完全听在耳里。
他左手搭着墙头,挂着身子,刀并未入鞘,还是紧握在右手。
只要左手一用刀,他随时可以翻过墙头,一刀劈下!
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没有把握一刀就将唐彪放到。
像这种没有把握的事他实在难以下手,他实在爱惜自己的生命。
他不想冒险,不敢冒险。
可是,他一定要杀死唐彪。
唐彪知道他的姓名,还见过他的容貌!
(非杀这小子不可!)
傅威的眼中闪起一片杀机!
他还是没有动。
“就算我不找你,你也定会来找我!”唐彪那边自言自语,“我找你还是等你找我?”
“我找你!”傅威冷笑在心中。
“还是我找你来的方便!”唐彪终于作出了决定,“西城老杜认识你,其他的人也会认识你!”
他转身举步,回向西城老杜的尸身那里找寻什么线索。
才走出两步,巷口的那边就闪起了两团昏黄的光芒。是两盏灯笼。
“巡夜的捕快!”唐彪一个身子连随倒退了回去。
眼前的事情比白桦林那边更难解释,他也不必沈胜衣,他是唐豹的哥哥,早已被目为白蜘蛛一案疑犯!
真并不是一条死巷,巷子那边还有路,还可以外出。
唐彪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傅威可能在那边巷口等他出来,给他一刀,他不能不小心翼翼。
他走的很慢,但一到巷口就烟火火炮一样突然飞射而起,飞射而出。
最快的刀也未必赶得上他的身形。
也根本没有刀在等他。
傅威并没有在巷口。
唐彪的脚步这才轻快起来。
他的心情同样轻松,今夜多少毕竟已有收获。
尽管心情怎样轻松,他并未放松警戒,左右他小心留意,前后他也留意小心。
前后左右都没有人。
瓦面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