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右首第七间店面,便是本城菜肴最好最齐全的如意居,店堂宽阔,且有用屏风隔开的食桌,可供携眷而来的食客使用。
两人占了一桌,片刻,被屏风隔开的邻桌来了客人。
由脚步声估计,似乎来了三四位女客。
果然,由一位操京师口音的俏巧女音,与店小二打交道点菜肴,阵阵品流甚高的脂粉香传到。
仇大魁这两年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向辛小娟低声说:“是三个并不顶体面的女人,而且是不太检点的女人,决不是本地有头面人物的内眷。有机会你留心一下。”
“我留心什么?”辛小娟不解地问。
仇大魁说:“看她们是否带有兵刃,如果没有带,很可能是翡翠谷安家派来监视我们的人。”
“如果带了呢?”
“很可能是路过的江湖女人。”
“怎见得?”
“敢于上食店与店伙朗朗而谈的人,决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你看过这种见过世面的女人吗?如果是你一个人,你一定要求店伙把膳食送到房内用膳,你敢上食店大大方方进食吗?”
“有道理。如果是翡翠谷安家的人……”
“咱们很可能在途中与他们遭遇,安姥姥被激怒了,不希望在自己的家门口,与我们正面冲突,以防止我们放火毁了她的翡翠谷。吃吧,咱们的时间并不太充裕了。”
隔了一座屏风,即使小声说话也听得一清二楚的。
仇大魁不禁听得猛皱眉头。
辛小娟忍不住低声问:“大魁,有什么不对吗?”
“她们谈的是马术技巧。”
仇大魁低声道:“像是三个女跑解。可是,跑解为何没有男伴一同前来进食?怪事,没听说有跑解班子到达内丘呀?”
辛小娟放箸欲起:“我过去问问。”
“不必了,不是翡翠谷的人,就用不着费心。”
两人食毕,出城直奔青山翡翠谷。
三个穿天蓝色劲装的佩剑女人,在他俩身后里余跟进,并不急于跟上。
翡翠谷口,似乎杳无人迹。
仇大魁夫妇站在木牌坊下,打量着十余步外的无人草屋。
快午正了。
草屋毫无动静。
辛小娟不安地说:“安姥姥恐怕不会来了。”
“她会来的。”
仇大魁肯定地说:“不然的话,至少她会派人严守草屋阻止我们放火。”
“也许屋内有人。”
“片刻就知道了,午正将届。”
不久,谷内传出隐隐钟呜声。
午正到了。
草屋的柴门,在隐隐钟声中拉开,两名少女首先步出,在门外左右一分。
接着,出来一位年届古稀,白发如银,但腰腿朗健的老太婆,手点一根寿星杖,一双老眼依然黑白分明,脸上有怒意。
后面,跟出来一位中年仆妇,另一位就是昨天被逼领路前来,长像毫不起眼的姓姜的村夫。
仇大魁一怔,大声说:“是安姥姥吗?你只带出来四个人?”
“老身正是安姥姥。”
老太婆冷冷地说:“四个人已经够多了,人一多,七嘴八舌易乱心神。你就是绝情剑手仇大魁?那一位……”
“那是贱内辛小娟,名镖头霸剑绝刀辛胜兴的千金,她与你颇有渊源。”
“老身在此隐居,久与外界断绝往来。”
“好吧,就算你已和外界断绝了往来。”
“你下毒手打死打伤了老身两个人,老身要知道你为什么上门来行凶。”安姥姥沉声地说。
“贵门下不肯接名帖……”
“住口!他们两人只是看守谷口的下人,六合门自从廿年前关闭山门之后,门下子弟已一一除名,而且老身也从没有收过门人。”
安姥姥厉声指斥:“老身与阁下素昧平生,在此隐居时,你还没出生,竟然登门行凶杀人,老身要知道原因何在。”
“在下已经说明白了,贵仆拒受名帖,至遭杀身之祸,错不在我。在下登门投帖,本来是善意而来的。”
“你这算是善意?”
“那该怪贵仆把事情搞复杂了。”
“你所制造的借口,瞒不了人的。”
“哦!姥姥似乎不打算为贵仆复仇。”
“你很失望是不是?”
“有一点,但并不影响在下的行事。”
“你还有什么诡计,来这老身与你决斗?”
“不是诡计,而是堂堂正正的理由。”
“不管你有任何理由,老身都不会与你决斗。”
“你会的。”
仇大魁肯定地道:“因为在下受朋友之托,向你要求写下允许六合门重建山门的凭证,如果你不写,你就得凭真才实学赶在下走路,不然在下就放出消息,请武林同道前来观礼,观看我绝情剑手仇大魁如何正大光明向六合门的元老挑战。”
“六合门已在廿年前解散,武林同道不会上你的当前来观礼的。”
安姥姥阴森森地说:“老身今天也用不着亲自动手赶你走路,对付你这种无耻狂人,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意气用事,以逐疯狗的方式对付方是上策,你左右看看,那些人是不是赶疯狗的人?”
山坡左右的果林中,廿余名男女一一现身,每个人手中有一面椭圆形长盾,一枝五尺长的铁杆红缨枪。
安姥姥身后,也出来了八名男女,每人手中有一把六尺长的浑铁双股猎叉,十六根锐利的叉尖青芒四射,冷气森森。
“赶他们走!”安姥姥愤然怒叫。
卅余枝长兵刃,廿余具盾构成铁壁铜墙,除非仇大魁有霸王之勇,不然凭一把佩剑休想在围攻下活命。
仇大魁向后退,退至坡下脱出重围,仰天狂笑,声震山岳。
他笑完后,说道:“好,你居然以一代门主之尊,倚众群殴摆出阵势来对付在下,休怪在下不择手段对付你了。老太婆,你这些人绝不会永远在一起列阵,也永远没有机会列阵了,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安姥姥切齿怒叫:“下次你再来,老身必定杀你!”
“在下已经有了袭击你的借口,所以一定会来的。老太婆,你放心好了,贵谷的人,必须提防在下的明枪暗箭,在下会逐一铲除你那些爪牙,再和你面对面了断。”
“老身等你!”
“在下保证你会如愿以偿,再见。”
两人走上回程的小径上。
辛小娟苦笑道:“他们的卅余人中,我看无一庸手。大魁,我们还是不要去惹安姥姥吧,敌众我寡,她不在意自己的身分声誉和你决斗……”
“等我一把火烧掉翡翠谷,老太婆就没有什么好恃仗了。”
仇大魁冷笑着道:“要不是有绝魂双煞的顾忌,我就会击溃她那些爪牙,你以为凭那些阵势,就可以吓得倒我吗?
地方宽阔?阵势是靠不住的,除非他们每一个,都具有超人的身手,八方奔逐蚕食,杀死三五个人之后,阵势自然瓦解,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打算……”
“从明天起,从四面八方骚扰,见一个便杀一个,闹够了之后再放一把火烧谷。唔!果然来了。”
前面山尾前,绝魂双煞站在小径上相迎,不住阴笑。
仇大魁脚下一紧,冷哼一声。
双煞直待他接近至廿步左右,方扭头便走。
“安姥姥真教人失望。”
大煞费清一面走一面扭头大声说:“仇小辈,算你走狗运!”
“你两个狗东西是来帮安老太婆的?”仇大魁大叫。
“本来是想乘机打落水狗的。”
大煞费清说:“没料到安姥姥老得快进棺材了,没有勇气接受你的挑战决斗,女人嘛!不接受决斗并不丢人,不影响她声誉,她犯不着和你拼命。”
“你接受吗?”
“太爷何必接受?反正你已经是个死人多口气,如何杀你,用何种方法杀你,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杀你就行。”
“可惜呀,凭你们两块废料,想杀我不啻是痴人说梦话。你两个狗东西……小心暗器!”
声出人动,一把抓住辛小娟,两人同时仆倒。
暗器破风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三枚五寸长的丧门钉从他俩背部上空呼啸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仇大魁先跃起,咬牙叫道:“原来是你们三个贱女人,大概在如意居你们就想暗算在下了。”
前有绝魂双煞,后有三个穿天蓝色劲装的美丽女郎。
三女郎原来伏在路旁的草丛中,乘他追逐双煞的机会,从他身后用丧门钉偷袭,劳而无功,但也几乎得手。
为首的女郎颇感意外,怔了一怔说:“在如意居你两人一直就不说话,无法估计你们所坐的位置,所以本姑娘不得不暂时忍耐。阁下果然高明,我不信你背后长了眼睛。”
“双煞的举动,透露了你们的阴谋。”
仇大魁咬牙道:“你们凤阳三艳除了偷袭暗算,还能作出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来?在下必定杀死你们!”
绝魂双煞到了,大煞费清狂笑着拔剑,说:“小辈,对付你这种人,真该明暗俱来的。安姥姥就不够狠,妇人之仁,她本来可以布下埋伏杀你的,却摆出堂堂正正阵势来唬人,委实令人失望。
小辈的,咱们五人联手,即使不用暗算,也足以送你公母俩下十八层地狱的,今天你就认命吧!”
“你们是什么东西?哼,五个土鸡瓦狗,太少了。”仇大魁傲然地说,举手一挥,示意辛小娟退出圈子。
二煞袁明冷然撤剑,向左移位。
凤阳三艳堵住了另一面,三支剑同时出鞘。
辛小娟退出两丈外,一声剑呜,她仗剑屹立候机策应。她前面,是背部向着她的凤阳第二艳孔二姑。
孔二姑听到她的撤剑声,转身恨恨地说:“辛小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吗?”
辛小娟一楞,说道:“你这位姑娘说话好奇怪,你以为我会袖手旁观,任由你们围攻我的夫婿吗?”
“女生向外,果然不假,哼!”孔二姑冷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仇大魁仰天吸入一口气,旁若无人地环顾一匝,右手缓缓搭上了剑柄,剑徐徐地出鞘了。
当剑尖行将出鞘的瞬间,但见电芒一闪,剑已指出完成出剑功架,方传出隐隐剑吟,那徐动与急动的间隙,旁观的人肉眼难以分辨。
剑指出,那无形的杀气突然涌发,气势迫人,似乎整个人被包围在一重神秘的光影内,站在向四面八方涌迸的奇异冷流中心。
他的剑,在阳光下闪烁著令人胆寒的可怖光华,发出令人闻之心向下沉、气血沉凝的诡秘剑吟。
似乎声源不是来自剑身,而是来自云天深处,来自脚底下的九幽地府,那震慑人心的无边杀气,逼得合围的人心中发虚。
孔二姑是唯一目光没有落在仇大魁身上的人,所以她并没受到仇大魁那迫人的杀气所慑
她继续向辛小娟说:“辛小娟,你是真的不知道呢,抑或是故意装聋作哑?小畜生仇大魁你那好夫婿,闯泰安七禽门示威,剑毙令尊的知交好友断魂枪符勇,砍断了已经风瘫十年的老门主天外来鸿彭飞的右腿,七禽门几乎被连根拔掉。回头再到京师双桥,找上你爹辛总镖头,废了你的老爹,逼你爹将你嫁给他换命。
丫头,回去问问你爹,你这位要杀尽天下高手,要做武林第一人的英雄兼凶手夫婿,是怎样对待你辛家的?”
辛小娟只听得心中发冷,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她老爹遣嫁的内情。
她住在山东老家,仇大魁在泰安大闹七禽门之后,立即转赴济南找上了辛家,第一个应门的人就是她。
她把老爹在京师双桥的住处,告诉这位表面温文有礼、一团和气的年轻人。
一个月以后,她老爹派人送信到济南老家,信上告诉她娘,与仇大魁较技印证不幸失手,因怜才而将爱女下嫁。
就这样,她在一家老少的呵护下到达了京师,在京师成了亲,三朝后便随仇大魁返回江南。
一住经年,与千里迢迢的娘家甚少音书往还。
她根本就不知道老爹的好友断魂枪符叔叔一家所遇的遭遇,也不知道七禽门道祸的消息,更不知道她老爹遣嫁的详情,只知道她老爹败在仇大魁的剑下,不记前仇爱才择婿如此而已。
她出嫁时才十五岁出头,年方及弈,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江湖道是什么样子,她毫无印象。
虽则她的武功根底很扎实,却缺乏实际使用的经验,真要与人拼命,她还得经过一番艰难的考验。
她举目向仇大魁看去,仇大魁那坚强的、屹立如山的背影,勾画出一幅令她惊悸的火红色丹青画。
那种看不见但却感受得到的重压感,似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不听你的鬼话!”她硬着头皮说。
当然,她希望这是敌人挑拨离间的卑鄙手段,恶意中伤她对仇大魁的感情,决不会是事实,虽然她已从仇大魁口中知道一些风声。
“鬼话?”
孔二姑冷冷笑道:“你知道你那狂妄自负的夫婿,前来杀安姥姥的内情吗?说起来,安姥姥是你的……”
一声冷叱,剑光如匹练,剑气压体。
原来背向着孔二姑的仇大魁,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奇速,转身猛扑相距不足两丈的孔二姑。
太快了,太快了,而且发动得太突然了,其他的人还来不及出声示警,生死接触已经发生。
剑端端正正从孔二姑的背心刺入,半分不差刺裂了心房,心脏立即失去作用,认位之准令人咋舌。
这瞬间,绝魂双煞同声暴叱,发起猛烈的抢攻。
人影似流光,剑如怒龙夭矫,电芒右折,身剑合一从另一艳姬身侧一掠而过。
“啊……”
惨叫声刺耳,艳姬上体一仰,胸口一剑穿心,惨叫着仰面便倒。
仇大魁已远出三丈外去了,脱出围攻的中心。
五个人合围,眨眼间便死了两个,围攻的人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抓住,莫名其妙地便去掉了四成实力。
“你们还有机会自杀,以免污了在下的神剑。”
仇大魁傲然地说,口气极为坚定自负:“凭你们几块料,也敢妄想偷袭区区在下,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凤阳三艳三去其二,死剩的大艳举剑悲愤地尖叫:“姓仇的,你不死天道何存?”
在尖叫声中,疯狂地扑上,剑发飞虹戏日,不顾一切猛攻上盘上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
双煞也左右齐至,剑山齐聚,不仅是策应,而是锐不可当的、压力万钧的狂野攻击。
仇大魁冷静地后退,举起的剑丝纹不动,身形一闪,便脱离聚合的剑山,不等对方变招,身形左闪,到了二煞袁明的右侧,剑出如电光一闪。
二煞袁明反应超人,身形疾转,铮一声封住了攻抵右胁的一剑,乘势还以颜色,一剑反挑。
一剑走空,仇大魁已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斜掠而出截住了绕来夹攻的大煞,一声狂笑,剑发似奔雷。
大煞做梦也未料到仇大魁能摆脱二煞的攻击,刚从大艳身侧绕出,便看到剑芒人影快速地扑到。
他还来不及举剑封架,也无法及时躲闪,耳听狂笑声震耳欲聋,电芒已排空而至,嗤一声右肋一震,右半身立即发麻不听指挥。
这瞬间,他突觉右臂内侧传出灼热的感觉,似有物以高速擦衣而过,衣破裂擦伤了肌肤。
“嗯……”大煞惊叫,前冲的身躯止不住冲势,仍向前冲,脚下大乱。
同一瞬间,仇大魁也嗯了一声,拔剑飞退,恰好碰上二煞从侧方截到。
“杀!”仇大魁的沉叱惊心动魄,剑光疾闪剑气迸发。
二煞上身一挺,胸口斜裂,如中雷殛般扭身摔倒。
但二煞的剑尖,也划开了仇大魁的右胯外侧一条血缝。
大艳一步步向后退,凄厉地说:“你给我记住,我会不择手段,召请天下同道要你的狗命,今后在江湖道上,你将寸步难行,你将……”
她说不下去了。
辛小娟的剑尖,正点在她的左耳根下的藏血要害,只要轻轻一送,就会像杀羊一样要她的命。
对面,仇大魁身形一转,左手拔出斜贯在右肋上的一枚丧门钉,举在眼前扫了一眼,便一步步向大艳接近。
原来当大煞中剑的刹那间,大艳立即不顾大煞的死活,打出一枚丧门钉,钉穿过大煞的右臂内侧,射中了仇大魁的右肋,可惜仅贴骨穿肉而过,以半寸之差,未能贯入内腑,功败垂成。
仇大魁没料到暗器会从中剑的大煞身上飞来。
事实上也无法躲闪速度奇快体积细小的丧门钉,护身气功也挡不住这种可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暗器,挨了一钉恨上心头。
也由于挨了这一钉,才被二煞的剑尖,划伤了右胯外侧。
他在大艳面前停步,一脚踢掉大艳的剑。
“你的暗器果然歹毒。”
他将沾了血迹的丧门钉钉尖直伸至大艳的鼻尖前:“我知道你凤阳大艳黎无双裙带松得很,利用你美艳的胴体色身布施,引诱天下同道要我的命,决不是空言恫吓,你办得到的。问题是,你还有没有解罗裙的机会。”
大艳黎无双开始感到死亡的威胁了。
五个人只剩下她一个,四具尸体血腥触鼻,尤其是二煞,几乎被大开膛,死状之惨,令人胆战心惊。
大煞仍在挣扎,垂死的呻吟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勇气是难以持久的,会随时光的逝去而减弱、消失,也会被情势所更易,勇气一消失,恐惧便会取而代之,甚至会达到精神崩溃边缘。
“放了我,我不再找你。”
大艳黎无双用近乎虚脱、求情的嗓音说道:“让你绝情剑手仇大魁雄霸天下、唯你独尊!”
仇大魁咬牙切齿沉声问:“你听说过我仇大魁剑下,曾经饶过人吗?”
“不曾,你的剑不出鞘则已,出鞘必定饮血。”
“你明白就好。”
“你已经杀了四个人,剑喝血喝得够饱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五个人我杀了四个,你以为我会放你,让你请人来对付我吗?”
“我发誓忘了今天的事。”
“但我却忘不了,俗语说,斩草不除根,来春又复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语中的含义才是。”
“你就这样杀我?”
“如何杀你,那是我的事。”
仇大魁收剑入鞘,脸上涌起和蔼的笑意:“你们女人,像一条毒蛇,打蛇不死,报怨三生。”
“大魁,饶了她吧!”辛小娟不忍地说。
她感到很奇怪,自己为何没有丝毫激动的情绪?
仇大魁当着她的面,挖苦大艳那些话,即使在其他女人面前说,也是极为失礼不成体统的,再把女人譬作毒蛇,她难道不是女人吗?
“你要饶她?”仇大魁含笑问。
“是的。”
辛小娟幽幽地说:“也许,我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小娟,我不能留后患……”
话未完,丧门钉已从大艳黎无双的鼻孔插入,五寸钉齐根而没。
辛小娟大吃一惊,收剑急退丈外。
“嗯……”黎无双仰面便倒。
辛小娟脸无人色惊恐地叫:“大魁,你……”
“小娟,你还得好好历练,不要大惊小怪。”
仇大魁走近,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背微笑轻拍:“杀其父必杀其子,方能永除后患。放了这恶毒女人,尤其是她已经说出了那些恐吓威胁的话,你知道后果是如何可怕吗?
走吧!等会儿自然有翡翠谷的人前来收尸,谷附近出了人命,安姥姥不敢不出面善后。我的伤虽然不重,但必须及早医治上药。”
辛小娟惊怖的心慢慢地又平静下来了,至少,她不能为了几具尸体,而忽略了自己的丈夫。
“来吧,我先替你上药包扎。”她呼出一口长气说。
仇大魁脸上露出了得意而诡异的笑意。
他已不再是三年前在无尘山庄中,那纯真且带有几分憨厚的小黑了,摇身一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大杀手。
仅仅为了个情字,使他会有如此重的转变,变得冷酷、残忍,几乎失去了人性。
这就是无尘居士当年收养,视同己出的弃儿小黑吗?
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在不到三年中,他已前后判若两人,然而,他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更自呜得意了。
因为他早己下定决心,要继续以不择手段,达到他名震天下的目的,证明给离他而去的张淑宜看,他终于超过了他的情敌彭小魁。
在山尾南面,卅步外的坡上草丛中,张经与一位穿青道袍的老道爬伏在一处,从草隙中向下面凝望。
两人的脸上,明显地挂着惊容。
“看清他的剑路吗?”
张经低声又道:“一清道长,在下看不出什么奇处,但他确是在片刻间毙了四个武林高手,二煞的垂死一击也劳而无功。”
“那是因为你我都在远处观看,正是所谓旁观者清,当然看不出异处。”一清老道说:“每一剑皆有如雷霆,锐不可当,绝情剑手的绰号,当之无愧。”
“你是说,咱们对付不了他?”
张经不胜忧虑又道:“看来,只好把他诱到安庆,再送他去见阎王了。他已经中计收了礼物答应践约,咱们有充足的时间部署。”
“张施主,你太小看这狂妄小辈了。”
一清老道正色说:“他不会笨得又聋又瞎闯向安庆,他会四出打听庐州鸳桥雍家的底细,买线索查你的根,你不可能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瑕疵,只要被他查出丝毫可疑线索,你的妙计势将落空,反而自陷危局。”
“那……道长的意思……”
“宁斗智不斗力。”
一清阴阴一笑:“这小辈太过狂妄自负,而狂妄自负的人,决不会活得长久的。就算他有霸王之勇,也难逃四面楚歌自刎乌江的命运。”
“这个……”
“把你的人召集起来,贫道替你策划策划,保证替你报得了杀兄之仇,慰江南第一剑令兄张鼎于九泉,走!”
未牌将逝。
纪明秋与姜叔又在凉亭见面。
“姜叔,难题解决不了吗?”
纪明秋关切地问:“好像那两位仁兄仁嫂,替贵谷带来了天大的麻烦。怎样,真解决不了?”
“恐怕解决不了,敝谷已到了危险关头。”姜叔愁容满面地说:“那小畜生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他已经杀了五个人。”
“什么?杀了五个人?,”纪明秋大惊失色地道:“随随便便就杀了五个人?是人杀人而不是人杀猪?”
“当然不是杀猪。”
“哎呀!人怎能下得了手杀人?”
“当刀剑出鞘时,人杀人就顺理成章了,当事人除了杀人自保的念头外,其他的念头都不存在了。”
“死的是些什么人?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
“是追踪他向他寻仇的人,两男三女,是我带人把尸体埋葬了的。”姜叔喟然长叹:“江湖人就是无法无天。”
“咦!不报官?”
“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报官又能怎样?同样是无头公案,不如草草掩埋了事以免麻烦。”
“难道就不通知死者的家属了?”
“只有把消息传出,消息自会传到那些人的家属耳中。我已经按江湖规矩,把消息传出去了。”
“做一个江湖人,真是无聊!”
纪明秋大摇其头:“简直就行如禽兽,甚至禽兽都不如,这种人如果留在世间,早晚会把天下弄变成禽兽世界的。”
姜叔慨叹地道:“这就是安姥姥解散六合门,在此地隐居的原因所在。人是不应该自相残杀的,玩刀剑的人,早晚会死在刀剑上,刀剑代表兽性,没有刀剑,人是会生活得更幸福些的。”
“那人既然不肯罢休,你们怎办?”
“除了严加防范之外,别无他途。”
“他到底为了何事要来找安姥姥?”.
“他受前六合门两位不肖门人的买托,来这安姥姥写重整六合门的授权书函。”
“安姥姥不肯?”
“那是不可能的。”
“哦,如果不能把他赶走……”
“走了他还是会回来的,他不杀安姥姥是不会罢手的,他就是这种嗜杀成性、兽性掩没人性的人。”
“你们能防得了多少时日?”
“不知道,防一天算一天。心情不好,不能和你下棋了,改天再说吧,我现在要回去了。”
“路上不怕碰上那个凶手?”
“他已经回城去了,大概最近三天之内他不会出来。”
姜叔不自觉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似乎能过三天太平日子,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纪明秋出了凉亭,走出不及半里路,突然见一位壮年僧人站在小径路当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由于昨日曾遇上两个凶恶大汉,使他对这僧人立时存了戒心,不料走近一看,僧人双目紧闭,似已入定。
“喂!”纪明秋不禁好奇地问:“这位大师父可是迷了路?”
壮年僧人仍然双目紧闭:“贫僧像是迷路了吗?”
纪明秋笑笑:“那你干嘛站在这里,又闭着眼睛……”
壮年僧人突然睁开双目:“我在等你!”
“等我?”纪明秋一征,心想麻烦又来了。
壮年僧人两眼精光内敛,显见是位内功修为极深的出家人,他笑问:“小施主,你那地行术练了几年?”
纪明秋不由一惊:“你,你说什么?”
壮年僧人明知他是装蒜,却不厌其烦地又说一遍:“贫僧想知道小施主的地行术练了多久?”
“地行术?”
纪明秋故作茫然:“那是什么玩意?在下连听都没听过。”
壮年僧人哈哈一笑:“能在百步之内,把绝魂双煞摆脱的,除了当年潜龙纪贤的地行术,即使天下第一轻功名家缥缈神龙杜天行也办不到。小施主,你是纪家的后代吧?”
纪明秋一听,心知昨日遇上那两个凶恶大汉的情形,必是全被这僧人看到,当时他确实施展地行术,才把那两个家伙摆脱。
眼前这僧人不但识出他的轻功来历,更能指出他是潜龙纪贤的后代,足见大有来头,绝非普通出家人。
没错,他正是潜龙纪贤的曾孙。
纪家世居洗肠原西端,已有百年以上历史,从来无人清楚他们的底细,更不知道他们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潜龙纪贤的后代。
潜龙纪贤能安享余年,活到一百零三岁才寿终正寝,主要是他在晚年退出了江湖,远离了是非之地。
所以他在临终留下遗言,告诫纪家子孙须以耕读传家,即使习武强身,也绝不可涉足江湖是非。
传到纪永年这一代,洗肠原一带已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武学世家。
为了家传地行术不致从此失传,纪永年在三个儿子中,选择了生性好动的最小儿子明秋习武,但严禁他在任何人面前显露武功。
是以他不理会壮年僧人,打算夺路走开。
不料壮年僧人身形一晃,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纪明秋质问。
壮年僧人洒然一笑:“小施主尚未回答贫僧的问题呢!”
“在下无可奉告!”纪明秋断然回绝。
壮年僧人仍然保持和蔼的笑容:“除非你能够从贫僧的面前闯过去,否则你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纪明秋毕竟年轻气盛,一听对方语含挑衅,他自恃一身轻功了得,尤其家传地行术举世无双,心中自是不服。
“好!”字刚出口,身形已动。
但见纪明秋向右斜跨两步,突然又移向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声东击西,致使对方措手不及。
但是,壮年僧人却如影随形,仍然挡在面前,使他未能如愿轻易闯过。
纪明秋连试几次,无论左冲右闯,都无法越雷池一步。
他在情急之下,只得施展贴地游走身法,身形突然向下一挫,双脚一阵急动,像老鼠贴地窜纵,欲从中年僧人胯下钻过去。
他的动作不仅怪异,且快似电光石火;不料壮年僧人比他更快,早已盘膝席地而坐,仍然挡住了去路。
由于行动太快,纪明秋已收势不及,整个人猛向对方身上撞去。
就算将壮年僧人撞倒,那也算是闯过了。
但是,眼看就要撞及之际,却被一股无形真力所阻,撞得他连翻带滚,被震弹得跌出一丈之外。
刚挺身跳起,壮年僧人已到面前,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他右腕:“小施主,说话可要算数呵!”
“我什么也没说呀!”纪明秋大叫。
壮年僧人正色说:“是贫僧说的,除非你能从贫僧面前闯过去,否则就必须回答问题。小施主既应了声好,表示你已同意。现在你既未能闯过,那就得据实回答。”
纪明秋强自一笑:“你连在下的轻功身法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问的?”
壮年僧人郑重地说:“贫僧要听你亲口说出,加以证实。”
“好吧!”他一脸无奈,只好报出姓名:“我姓纪,叫纪明秋。”
壮年僧人微微点了点头后才放开他右腕:“你的地行术还算过得去,但不知武功如何?”
“唔……”纪明秋迟疑了一下:“我没练过。”
壮年僧人诧然说:“没练过?而你却想助翡翠谷的安姥姥!小施主,难道潜龙纪贤的后代只练轻功不习武,学会地行术只为逃命和抓野兔?”
纪明秋眼皮一翻:“这是咱们纪家的事,与你这位大和尚毫不相干!”
“当然啦!”
壮年僧人说:“凭小施主的满腔热枕和一身轻功身法,无论是否练过武,为了义助安姥姥要去送死,那也与贫僧风马牛不相干。
不过,此举必然惹怒那疯狂杀手,累及你的双亲及两位兄长,甚至迁怒整个洗肠原的居民,贫僧却不能坐视,所以你必须去做一件事……”
纪明秋急问:“什么事?!”
壮年僧人神情肃然:“去阻止那疯狂杀手!”
“怎样阻止?”
“出奇制胜,使他知难而退。”
“哈哈!就凭在下这点轻功身法,只能逃命和抓野兔,怎能胜得了那疯狂杀手?”纪明秋感到奇怪。
“贫僧可以传你几手必可制他的剑法!”
“你这位大师父真会说笑话,等你把剑法教会我,至少得一年半载的,那时翡翠谷的人早已死光啦!”
“不!”
壮年僧人肃然说:“贫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那疯狂杀手受了伤,至多养伤三两日,我只有两天的时间传你剑术。”
纪明秋睁大了眼睛:“你说传我两天剑术,就可制住那疯狂杀手?”
壮年僧人点点头,肯定地说:“没错!”
“不可能的!”
纪明秋摇头说:“既然大师父如此有把握,为何不亲自去制止他?”
“这……”
壮年僧人似有难言之隐,怔了怔说:“贫僧若亲自出手,必会杀了他,但出家人戒杀,贫僧不愿杀生,只希望能使他知难而退。”
纪明秋对这解释并不满意:“以杀止杀,佛祖也不会降罪于大师父的。”
“阿弥陀佛!”
壮年僧人双手合什:“不瞒小施主,贫僧过去正因杀人过多,且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才遁入空门,决心有生之年绝不再杀生的,而这疯狂杀手……唉!不说也罢,你到底是答不答应?”
纪明秋摇摇头:“抱歉,你的话很难令人信服,说不定你是别有居心,知道我可能会不自量力,暗中帮助安姥姥,所以想把我调开呢!”
“哼!”壮年僧人脸色一沉:“贫僧若有此意,何必多费周章,干脆置你于死地,不过是举手之劳。”
纪明秋闻言暗自一惊,但故作镇定:“哈!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壮年僧人气得两眼一瞪:“你……”
不料纪明秋猛一转身,撒腿就跑。
他想重施故技,像摆脱绝魂双煞一样,仗家传轻功地行术身法,利用熟悉附近一带地势,摆脱这可疑的僧人。
可惜,他确估计错误了。
要想摆脱这僧人可不像绝魂双煞那般容易,纪明秋才逃出不足十丈,突觉背后灵台穴一麻,脚已如同千斤重似地抬不起来了。
壮年僧人不由分说,拦腰一把扶起他,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