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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成都城。

这个三国时期的蜀汉之都,近来被突发的瘟疫肆虐,每天均有上百人不治死亡。

使得满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知噩运何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就在全城陷入惊乱,惶恐不可终日之际,终于出现了救星。

一处是水碾河附近的仁和堂参药铺,这家百年老字号的主人萧平已年逾八旬,早年悬壶济世,活人无算,被当地人尊称为活菩萨。

可惜晚年双目失明,不再为人治病。

子孙又无人继承衣钵,仅能继续经营这家药铺。

但三天前却在店门口施药,告示上特别强调专治瘟疫,且不取分文药费。

求得施药的病患,果然把命保住。因而消息传开,上门求药的人闻风而至,终日络绎不绝。

另一处则在城外龙潭寺,住持宏法老和尚也大发慈悲,但他并不施药,而是必须将病患送去由他亲自医治,效力似乎更胜于仁和堂的施药。

不料第三天的夜里,仁和堂竟遭人纵火,整片药铺付之一炬,不仅施药全被烧光,且烧了死了几名熟睡中不及逃出店伙。

萧平一家老小二十余口,全都住在后宅,得以在火势漫延前逃出,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仁和堂从未与人结怨,又在瘟疫肆虐时施药救人,怎会有人纵火呢?

这一来,病患只好舍近求远,出城求助于龙潭寺了。

彭政宗等一行八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改扮成商旅,化整为零,分批入城,约定在城东安顺客栈会合。

二龙三凤曾随黄三姑来过成都,已是识途老马,首先分两批住进了店。

他们一到,就听到仁和堂昨夜被人纵火的消息。

彭政宗和张中明兄妹一组,先往各处逛了圈,半个时辰后始抵达。

三人各要了一间客房,张家兄妹刚在彭政宗的房间坐定,大凤就溜进了房来,说出仁和堂昨夜遭人纵火的消息。

其实!他们一行在抵达成都之前,途中已听说全城遭到瘟疫肆虐,以及仁和堂与龙潭寺两处在施药治病。

是以彭政宗心里已有数,成都突遭瘟疫肆虐,必与巴山老怪的阴谋有关。

听毕大凤的消息,彭政宗沉吟一下说:“刚才我们来之前,曾在各处逛了一圈,发现不少身罹瘟疫的病患,正成群结队匆匆出城,赶往龙潭寺去求治。这样看来,龙潭寺可能大有问题。”

“不错!”

张淑宜颇有同感地说:“仁和堂只是做善事,并非抢生意,没有理由遭人纵火。显然是有人别具用心,烧了仁和堂,使人别无选择,非出城去龙潭寺不可。”

张中明的脑筋一时尚未转过弯来:“但这不是抢生意,龙潭寺又何必如此呢?”

“这就是我们要查明的。”

彭政宗胸有成竹:“如果不出我所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说不定正是巴山老怪他们在暗中扬的鬼!”

大凤诧异问:“彭爷,你怀疑瘟疫是他们弄出来的吗?”

彭政宗微微把头一点:“嗯!巴山老怪虽非以施毒出名,但他邀集了毒手瘟神、巫山神姥、毒蝎王等一批宇内著名的毒魔在成都聚合,此举极不寻常。且医侠所获消息,这批魔头正在进行一项重大阴谋,似非空穴来风。如今证诸全城瘟疫肆虐,不是他们干的还会是谁?”

张中明仍觉不解:“既然是他们散布瘟疫,又为什么为病患医治?”

彭政宗酒然一笑,充满信心表示:“很快我们就会找出答案的。”

他已有了计昼,因四龙三凤随黄三姑来过成都,跟毒蝎王照过面,恐被对方的人认出,所以留他们在客栈等候消息,只带了张中明兄妹出城,前往龙潭寺一探究竟。

三人来时已是商旅装扮,不须再易容改装。

除了彭政宗身上暗藏墨蛟筋鞭,两兄妹均将兵刃留下,以免外出破绽。

出北城数里,即是龙潭寺了。

其实龙潭寺是个地名,是位于成都东北方七八里的一个小镇,由于镇外建在山边的龙潭寺香火鼎盛而得名。

一路上,只见病患络绎不绝于途,有些病情严重的,尚需以车轿载往求治。

张淑宜已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彭爷,这龙潭寺是年代很久的名刹,怎会跟巴山老怪扯上关系?”

彭政宗仍然是那句话:“我相信很快就会找出答案了。”

张淑宜姑娘不便再多问,只好保持沉默。

彭政宗却向他们叮嘱:“记住,我们是去治病的,可要装得像些,不能外出马脚,到时候一切见机行事。”

张中明兄妹会意地点了点头。

三人不再说话,混杂在人潮中,默默地走着。

龙潭寺已有百年历史,寺庙依山而建,占地极广,气势雄伟,庙中僧人近百。平时即香火鼎盛,拥有众多善男信女,如今更是人潮不断。

由于求诊人数众多,必须排队依序入庙,使得庙前大排长龙。

彭政宗见状,不禁暗自心焦,照这样等下去,轮到他们岂不要等到天黑。

趁着排队等候的空闲,他暗加观察,发现负责维持秩序的知客僧及几名僧人,个个神情凝重,面带愁容,似乎心不甘情不愿,是被迫担任这个差事的。

彭政宗顿起疑念,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又是济世救人的善举,他们为何如此态度?

心念飞转,猛然若有所悟,莫非整个龙潭寺已受巴山老怪等人控制?

果真如此,则龙潭寺的住持宏法裨师,必已遭到了挟持。

彭政宗念及于此,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暗向排在身后的张家兄妹一使眼色上

意他们留在原地排队,迳自走向那知客僧。

他上前双手一拱:“这位师父……”

不料知客僧把手一挥:“请施主排队,排队。”

彭政宗郑重说:“在下是远道赶来,有要事求见宝寺住持宏法禅师。”

知客僧一怔:“很抱歉,住持正忙于为人治病,无暇见客……”

彭政宗脸色一沉:“此事关系重大,如果误了大事,恐怕这位师父担当不起!”

知客僧果然被他唬住。

忙不迭说:“那……请施主稍候,待贫僧入内通报一下。”

“有劳师父了。”彭政宗暗喜,待知客僧交代了几名僧人两句,匆匆入庙后,却悠闲地走开一旁。

这时正有两个青年,架扶着一位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步出,他忙迎了上去。

他双手一拱:“对不起,请问宏法禅师给的是什么药?”

岂知两个青年竟似有顾忌,一言不发地扶病妇上了小轿,急急忙忙抬了就走。

彭政宗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但不动声色。

等下一个由一少女搀扶的老者走出,趋前一问,果然也是一样,守口如瓶地匆匆而去。

正在这时,知客僧已走出,上前双手合什:“住持有请施主。”

彭政宗谢了一声,又暗向张家兄妹一使眼色,便随知客僧入庙。

正殿内香烟缭绕,数十名正在诵经。

知客僧在前领路,穿过殿堂,进入后禅院,来到右侧走廊首的方丈禅房外,退立一旁,双手合什说:“施主请进。”

彭政宗暗自戒备,又谢了一声,神色自若地走了进去。

进门一看,禅房内别无他人,仅禅榻上有一老和尚在闭目打坐。

由于尚未到掌灯时分,禅房内显得有些昏暗,看不清老和尚面貌。

且彭政宗从未来过龙潭寺,根本无法辨认是否宏法挥师。

既然来了,他只得趋前双手一拱:“抱歉,打扰大师了。”

老和尚宣声佛号,直截了当问:“不知施主有何要事,急于要见贫僧?”

彭政宗随机应变说:“恕在下冒昧,因风闻坊间盛传,昨夜仁和堂遭人纵火,是宝寺所唆使……”

老和尚仍然双目紧闭,淡然一笑说:“谣言止于智者,成都城内突遭瘟疫肆虐,寒寺旨在济世救人,非为名利,有谁会相信呢?道听途说之谣,不值一笑,施主大概不是专诚为此而来吧?”

语气之中,似已道破彭政宗别有居心。

彭政宗暗自一怔。

力持镇定说:“实不相瞒,在下受人之托,从开封护送一批药物,今日刚运抵成都,原是要送交仁和堂,作为瘟疫施药之用的。

如今仁和堂被人纵火烧毁,萧掌柜的一家又不知暂迁何处,所以在下想,该批药物既是为了救人,何不送来宝寺……”

他的话尚未说完,老和尚双目乍睁,两眼精光毕露,逼视着彭政宗喝问;“托你护送药物的是何人?”

彭政宗大感惊讶,从老和尚的眼神中看出,必是位内家高手。

但他不动声色,歉然说:“很抱歉,在下仅能擅自作主,将药物送来宝寺,却不便说明货主是谁,尚祈大师见谅。”

老和尚哈哈一笑。

沉声说:“你既送上门来,恐怕就由不得你不说了。”

彭政宗似觉身后有轻微动静,猛一回头,果见在禅房门口已站了两人。

一个是其貌不扬,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另一个则是又瘦又干,一张脸形同骷髅的老妇人。

他猛然想到了两个人,毒蝎王和巫山神姥。

一见这两个老毒魔现身,彭政宗顿时若有所悟,指着老和尚说:“你大概就是那巴山老怪吧?”

老和尚怪笑声中,突然伸手抓去头上伪装有戒疤的光头,外出本来真面目,赫然正是发如乱草的巴山老怪。

他霍地站起,厉声喝问:“毒手瘟神他们可是栽在你手里?”

事已至此,彭政宗没有掩饰身分的必要了:“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看不出,看不出!”

巴山老怪狞笑说:“想不到一个江湖郎中之子,在京都稍有名气的千金一帖,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不过,你现在面对的,并非老瘟神他们那些浪得虚名的废物,而是我巴山老怪,及门口的毒蝎王和巫山神姥,你还想活着逃出这禅房吗?”

彭政宗昂然说:“你错了,我不会逃,只会收拾你们这批江湖败类!”

门口的毒蝎王已按捺不住:“好大的口气,巴老,让老夫来收拾这小子……”

“不!”

巴山老怪喝阻:“暂时把这小子的命留着,咱们用得着他。”

“哦?”

彭政宗故意问:“你打算怎样用我?”

巴山老怪说:“你的底细我已打听得一清二楚,在京都仗医术高明,只要遇上达官显宦、豪门巨富,就非千金不治病,足见你是个贪财之辈。而你的私生活,也是放荡不羁,经常涉足风月之所,呼朋引类,花天酒地,证明你也是个酒色之徒。既然贪财好色,就不必自命清高,比咱们实在好不到那里去。但是,即使你是千金一帖,也发不了什么大财。而咱们正值用人之际,人手不足,何不加入咱们,一旦事成之后,保证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彭政宗此来成都的目的,正是为了要查明这批魔头的阴谋,趁机笑问:“听来好像不错,但荣华富贵从何而来?”

巴山老怪以为他已心动。

纵声大笑说:“这个不用你操心,老夫自有安排,到时候你只管坐享其成就行啦!”

彭政宗摇摇头:“不,我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就像我跟人交手一样,没有绝对的胜算,就是决不会出手的。所以必须先知道,你所谓的安排是否可行,才能决定犯不犯得着……”

“巴老!”

毒蝎王又按捺不住了,大声咆哮:“这小子是在存心摸出咱们的底细,不必跟他浪费口舌,干脆让他尝尝我的断魂掌。”

彭政宗冷冷一哼,不屑地说:“你那断魂掌只能偷袭,面对面的话,只怕不堪一击的。”

毒蝎王那会听不出,他指的是偷袭黄三姑那档子事,不由地恼羞成怒:“行,你小子滚出来,我跟你一对一!”

巴山老怪也冒火了:“老毒蝎,你别穷搅和行不行,我在等他的答覆。”

毒蝎王虽“毒”霸一方,目空一切,但对巴山老怪却有几分畏惧,只好忍了口气不再吭声。

彭政宗却斩钉截铁说:“除非说明一切,我或可考虑,否则就免谈。”

巴山老怪霸气十足地一声怒哼:“姓彭的,老夫对你已经够客气了,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就怪不得老夫了。”

彭政宗神色自若地笑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立”

巴山老怪型属于高头大马,年近八旬,仍然健壮如昔。

盛怒之下,只见他满头乱发直竖,看似一头遇敌自卫的刺猬。突闻一声暴喝,双掌齐发,两股火灼的掌力猛袭彭政宗。

早有戒备的彭政宗一个暴退,反手一鞭挥出,直取堵在禅房门口的毒蝎王和巫山神姥二人。

巫山神姥始终一言未发,暗自全神贯注在彭政宗身上,是以他的鞭一出手,老婆子已经闪身倒纵两丈,退至了后禅院中。

毒蝎王却措手不及,胸前被鞭梢抽中,顿时衣破肉绽,鲜血急涌而至。

“哇……”

他痛得发出一声怪叫,踉跄倒退至走廊外,才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这小子竟敢偷袭老夫?”

彭政宗趁机夺门而出,反唇相讥:“这一手是跟你学的,你向幽灵剑魅下手,难道不是偷袭?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毒蝎王勃然大怒,顾不得胸前被鲜血染红一大片,揉身而上,抡掌便向彭政宗猛攻。

巴山老怪也已射身跟出,但他却按兵不动,同时示意巫山神姥暂勿插手,似要掂掂毒蝎王的斤两,也看看彭政宗的身手究竟如何。

彭政宗原已决心以一敌三的,却不见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出手。一对一,对付一个毒蜴王,那他就更绰绰有余了。

当然,他也想到,整个龙潭寺既被群魔控制,决不可能仅有眼前这三大魔头。

双方已动手,不消多久,其他的人必然会赶来,是以必须连战速决。

毒蝎王仗他的断魂掌所向无敌,一向不带兵刃,只凭双掌就能令人丧胆。独门暗器就叫“毒蝎”,仅是备而不用、

事实上,近二二十年来,他尚未逢一个需要用得上“毒蝎”的真正强劲对手。

尤其彭政宗以他偷袭黄三姑之事相讥,又出其不意挨了一鞭;更使他火冒三丈。把心一横,决心要将彭政宗力毙掌下,也让巴山老怪见识一下他的厉害,以后不敢唯我独尊?

毒蝎王不用兵刃,就得贴身近攻。

如此一来,彭政宗的墨蛟筋鞭,也就无法发挥威力了。

断魂掌施展开来,跟毒蝎王的长相一样,看来毫不起眼,没有雷霆万钧的骇人威势,只是无声无息地步步逼近,如影随形。

但一被击中,剧毒便由五指及掌心急涌而出,连功力盖世的幽灵剑魅黄三姑也难以抵御。

彭政宗仗身法灵活诡异,使毒蝎王的双掌猛攻连连落空,彷佛他是个若虚似幻的幽灵般。

旁观者清,巴山老怪已看出,彭政宗施展的身法,极似宇内罕见,相传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

这种独步天下的身法,是百年前轰动武林,才貌绝世的白雪仙姬所创。

她与无尘公子那一段没有结局的恋情,不知令多少人为之叹息,甚至洒落同情之泪。

她在江湖出现的时间甚短,不及两年,便因无尘公子的看破红尘出家,愤而远走天涯,从此不知去向。盛传这位绝代佳人,最后含恨老死于天山。

想不到事隔百年,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竟然出现在彭政宗身上,巴山老怪那能不觉惊诧万分。

就在他尚未及向毒蝎王发出警告之际,彭政宗已斜飘七尺,避开毒蝎王欺身近攻的一掌,反手出鞭,呼啸而至,抽中对方腹部。

鞭梢似利刃般划过,毒蝎王顿觉腹部一痛一凉,已是肚破肠流,肠被鞭梢拖带出数尺。

惨嗥声中,毒蝎王双袖齐拂,袖中暗藏的十八只“毒蝎”疾射而出。

这种独门暗器,是以百只毒蝎晒干,磨碾成粉,混合多种剧毒药物,拌入产于苗疆毒龙潭底的毒泥制成,看似栩栩如生的毒蝎。

被它射中,任凭功力再深厚,不需见血,即时七孔流血而亡,绝无生望,可谓歹毒霸道已极。

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正待出手抢救,一见毒蝎王的独门暗器出手,急忙各自暴退三丈,免遭池鱼之殃。

彭政宗振腕一抖,抖落鞭梢缠附的血淋淋肚肠,刹时振出一片鞭影,只听“叭叭”连声响起,长鞭如灵蛇飞射,将不同角度射来的十八只“毒蝎”纷纷击落。

不料被击中的“毒蝎”,竟然爆炸开来,顿时毒粉四散,如同烟雾般弥漫向四面八方。

难怪巴山老怪和巫山神姥急忙暴退,似已料到有此一着。

彭政宗欲避不及,虽已急将呼吸屏息,以免吸入毒粉,但仍然迟了一步,烟雾弥漫中,他突觉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及强敌当前,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虎视在侧,急忙掏出一粒腊九捏碎,将丹丸塞入口中吞下。

幸好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冲入烟雾中趁机抢攻,否则彭政宗必无力招架。

彭政宗急欲退出烟雾,惊觉已渐感不支,显然吞下的丹丸,仍然抵挡不住侵入体内的毒力。

毒蝎王已肚破肠流,倒地不起,奄奄一息,居然发出凄厉的狂笑:“哈哈,臭小子,老夫虽活不成了,你也难逃一死,咱们黄泉路上再……”

话犹未了;他已气绝而亡。

就在烟雾渐散,巴山老怪与巫山神姥蠢蠢欲动之际,突闻人声大哗,伪装和尚的一群凶神恶煞,阻挡不住一批男女老少,被他们一路冲杀入后禅院。

这批不但包括张中明兄妹,奉命留守客栈的二龙三凤,尚有远从开封赶来张世杰,两位老僧,以及张淑宜的师父,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陈留罗家主人,那位追风剑客罗方。

巴山老怪惊怒交加,急向巫山神姥一使眼色,示意她去解决无力作战的彭政宗,迳自掠冲杀进来的那批男女老少。

张淑宜一眼就发现彭政宗情况不对劲,急向其他人招呼:“咱们快救彭爷!”

她一马当先,避开巴山老怪,领着张中明及二龙三凤直奔彭政宗,及时拦截下了巫山神姥。

迎向巴山老怪的,竟是两位老僧。

“阿弥陀佛!”其中一僧口宣佛号,双手合十:“巴老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时尚不为晚啊!”

巴山老怪不由地怒问:“你们这两个秃驴是那里冒出来的?”

老僧和颜悦色说:“贫僧明净,乃少林四大护法长老之一,那位是我师弟明清长老。”

巴山老怪一听是少林高僧,心中暗自一怔,冷冷一哼说:“你们想以少林威名来压人?”

明净摇摇头说:“不,出家人身在三界外,不入五行中,何须多管尘间闲事,巴老施主意图东山再起,邀集各方施毒高手,欲在成都制造瘟疫,藉治病强迫患者全家加入‘天魔会’,以控制全城百姓,今后可予取予夺,作为尔等招兵买马的造反资源。

此事少林早已有所风闻,但因不便出面阻止,且少林秘方从不外泄。为了成都全城无辜百姓免受瘟疫之劫,只得赶制一批成药运来成都,交由仁和堂施药,希望你们能知难而退……”

巴山老怪不屑地沉哼一声:“你们那批药,不过是茶叶加甘草磨碾成的粉末。”

明净笑笑说:“不错,那批粉末确实治不了瘟疫。我们早已料到,你们一旦得到风声,势必全力拦劫。所以不得不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故意由少林俗家弟子出面,公然委托中州镖局,将四大缸粉末护送至成都,其实,真的成药已由弟子们分批携带上路……”

巴山老怪不由地怒斥:“哼!出家人不打诳语,堂堂少林寺的和尚;居然也会耍诈。”

“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

明净轻喟一声:“只是没想到,此举连累中州镖局送掉十二条人命,贫僧只好出面向张老施主致歉,并且说明一切。”

明清接口说:“想不到尔等执迷不悟,且一不做二不休,昨夜居然派人纵火烧毁仁和堂,还烧出几条人命!”

巴山老怪一脸狂态:“那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罗?嘿嘿,少林派虽誉满天下,执武林之牛耳,老夫还没把你们看在眼里。”

明净刚双手合十,宣声佛号:“阿弥陀佛……”

张世杰突挺身而出:“两位大师,这魔头交给咱们吧!”

追风剑客罗方也抢步上前,与张世杰并肩而立。

巴山老怪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发出嘿然冷笑:“凭你们两个,不堪老夫一击,既然少林和尚喜欢插手管闲事,干脆一齐上吧!”

张世杰和罗方,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响当当人物。

他们那能受巴山老怪如此奚落。

暴喝声中,两人一刀一剑,同时出手攻向巴山老怪。

老怪身上仍穿着僧袍,双袖一抖,手中已各执一件奇特兵器。

看似一对钢环,但向外的半圈却突出一排尖锐齿轮,如同狼牙般,各有十二枚。必要时一按手握半圈毕的机括,锐齿即可当暗器脱环疾射而出。

当年川中不知多少成名人物,就因一时不察,丧命在他淬有剧毒的锐齿下。

张世杰见多识广,一见巴山老怪亮出这对奇特兵器急向罗方招呼:“罗兄,留心他的兵器。”

罗方哈哈一笑:“他那双环飞齿还伤不了我。”

巴山老怪听他一语道破双环玄机,不禁暗自一怔,立时全力迎战攻来的一剑一刀。

两位高僧趁机退开,双双掠向已不支倒地的彭政宗。

追风剑客加上无影刀,一剑一刀夹攻巴山老怪,果然威力十足,逼使老怪全力以赴,一时难分轩轻。

那边巫山神姥被三男四女围攻,也是战况激烈,杀得难分难解。

那群伪装和尚的凶神恶煞,全是巴山老怪手下死党。

他们对老怪十分敬畏,眼见主子亲自出手力战双雄,自是不敢贸然插手,一看巫山神姥遭三男四女围攻,便齐声呐喊,冲杀了过去。

这一来,情势顿时逆转。

张淑宜等人反而变成被围攻了。

巫山神姥见援军已到,趁着双方展开激烈混战,正好抽身去解决彭政宗。

但她迟了一步。

彭政宗已被明净双手托起,由明清在后掩护,迅速进了禅房。

巫山神姥那肯放弃。

追至走廊下,抡起铁心木龙头拐杖向明清一指:“和尚,你最好闪开,否则我这龙头杖出家人也照杀不误。”

明清心知师兄在禅房内抢救中毒的彭政宗,绝对不能让老婆子闯入。

于是当门而立,双手合十,稽首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巫山神姥狂喝一声,扑上前抡杖就攻。

明清乃少林寺四大护法长老之一,武功修为极高,功力更是深厚。

只见他神色自若,屹立不动,仍然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式,继续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巫山神姥举杖欲下,却被明清那庄严肃穆,似神圣不可侵的气势所慑,不禁愕然问:“和尚,你不要命了?”

明清未加理会,仍然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巫山神姥把心一横,力贯双臂,龙头拐杖猛照明清当头击下。

这一杖势猛力沉,雷霆万钧。

不料距离明清头顶仅数寸,竟似被一股无形真力所阻,反震得拐杖倒弹回去。

“金钟罩!”巫山神姥失声惊呼,人也被震退丈许。

明清终于开口了:“女施主,贫僧不想伤你,但不要逼我出手。”

巫山神姥那甘示弱,怒哼一声,揉身进扑,拐杖横扫而出,猛向明清拦腰攻至。

明清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杖头,沉声警告:“女施主,我再说一遍,贫僧不想伤你,但不要逼我出手!”

“你不是已经出手了吗?”巫山神姥双足拉开马步,立地生根,奋起全力,欲夺回拐杖。

但却被对方紧紧抓住,未能动弹分毫。

老婆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她却不服气,运足毕生功力骤发,由杖身源源不断涌向杖头,欲逼使老僧撒手。

明清旨在缠住巫山神姥,以便拖延时间!好让禅房内的明净抢救彭政宗。是以正中下怀,立时也内力骤吐,跟老婆子较上了劲。

双方内力透进杖身,彷佛两股洪流相遇,僵持不下,显见功力只在伯仲间,一时尚难立分强弱。

明净大感意外,想不到眼前这老婆子,三十年前就名列宇内十大用毒高手之一,以“定时断肠丹”令人闻名丧胆的缥渺毒娘子,内力居然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突然,彭政宗手握长鞭冲出了禅房。

明净从后追出:“彭施主,你的余毒未尽,尚不宜……”

彭政宗充耳不闻。

他一见明清与巫山神姥相持不下,便将圈在手中的长鞭抖开。

上前冷声说:“老婆子,你那两个徒弟云梦双娇,跟我尚有一笔帐未了,我看就算在你头上吧!”

然后转向明清:“请大师撤手!”

明清功力一撤,顿时巫山神姥收势不及,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冲出两步。

彭政宗不等她马步站稳,鞭已出手。

巫山神姥的龙头杖刚夺圆,旋身反手一杖回扫,杖头与鞭梢正好击个正着。

“格叭”一声脆响,老婆子手中那坚逾钢铁,以整枝铁心木浸药阴干制成的龙头拐杖,杖头竟被彭政宗的鞭梢击断,飞落数丈外。

巫山神姥惊怒交加,因这龙头拐杖从不离手,已伴她渡过数十年岁月,也击毙过无数强敌,想不到今日竟毁在彭政宗手中。

暴喝一声,老婆子形同疯狂,挥舞着断头杖,连连向彭政宗一阵猛攻。

彭政宗出手毫不留情,墨绿色鞭影已攻至,“叭叭”两声,巫山神姥手上的无头杖已断成三节,紧握手中剩下的不足两尺。

老婆子惊魂未定。

又是“叭叭”两响,鞭无虚发,已将她双腿膝盖骨击碎。

“哇!……”她发出声凄厉惨叫,两腿一屈,身不由己地跪跌了下去。

彭政宗杀机已动,欺身而上,正待举掌朝老婆子当头劈下,却被掠身而至的明清劝阻:“留她一命,龙潭寺全寺的人均被强迫服下定时断肠丹,还得这她交出解药。”

“好吧!”

彭政宗身受其苦,知道定时断肠丹的厉害:“这老婆子交给两位大师了。”

说罢眼光一扫,那边罗方与张世杰双战巴山老怪,似乎稍占上风。倒是这边的几个年轻男女,被一群凶神恶煞围攻,情况比较危急。

他当机立断,握鞭疾掠而至。

墨绿色鞭影电射飞卷,带起惊心动魄的呼啸声。人到鞭到,连挥带抽,只见鞭影到处,便听惊呼惨叫连起。

眨眼间。

二三十名凶神恶煞已非死即伤,个个头破血流,衣裂肉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弃刃窜逃。

张淑宜等人声势大振,毫不放松地一路追杀。

彭政宗眼见大势已定,这才走向巴山老怪那边,振声说:“老怪物,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

巴山老怪以一敌二,对手又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丝毫不敢分神,以致无暇顾及巫山神姥及其他人的战况。

这时闻言,猛一转身,才发现大势巳去,不由地惊怒交加,竟舍夹攻的二人直扑彭政宗:“老夫跟你拚了!”

人末扑近,双环已攻出。

这种奇特兵器必须贴身近攻,巴山老怪此举大违常情,顿使彭政宗暗自称奇,同时也提高了警觉。

就在张世杰发出警告:“当心……”

几乎是同时,双环的四枚锐齿已脱环疾射而出。

彭政宗急急以“凌波微步”身法,巧妙无比地闪避过四枚淬毒锐齿。

但巴山老怪已豁出去了,决心孤注一掷,接着将双环上所有锐齿悉数发射。

二十枚锐齿齐发,巴山老怪是生平第一次。

彭政宗身形一拔三丈,二十枚锐齿又告落空。

巴山老怪情急拚命,一提真气,身形也冲天而起,凌空以双环拦截了身形下坠的彭政宗。

不料彭政宗的长鞭已挥出。“当当”两声击碎双环鞭势余劲未尽,翻卷下挑,鞭梢抽中了巴山老怪脑门。

“哇!……”怪嗥一声,巴山老怪已脑袋开花,鲜血与脑浆四下迸射,身子直坠而下,着地当场毙命。

彭政宗身一落地,突觉血气翻涌,一阵头晕目眩,使他摇摇欲坠起来。

张世杰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将他扶住,惊问:“彭老弟,你怎么啦?”

明净也已赶来,神情十分凝重说:“贫僧已警告过彭施主,体内余毒未尽,不宜拚斗,他却奋不顾身……”

张世杰急问:“大师,能保得住命吗?”

明净正色说:“贫僧刚才给他服下半瓶金刚散,已将毒力逼住。以他本身的功力,只需每日再服一匙,静心养息半月即无大碍。但……如今只有把他带回嵩山,请掌门人施以洗髓疗法,始有复元之望了。”

张世杰当机立断:“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就请二位大师即刻成行,带他速回嵩山吧!”

罗方也急切说:“好在罪魁祸首已除,这里的一切善后就交给我们好啦!”

明净沉吟一下,微微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偏劳各位施主了。”

张淑宜飞快地奔来:“爹,彭爷怎么啦?”

张世杰轻喟一声,沮然说:“他中毒已深,必须由两位大师带回嵩山少林,请掌门人施救,才能保得住命!”

张淑宜顿吃一惊,急说:“女儿愿随两位大师护送,沿途也好照顾……”

“不行!”

张世杰断然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去少林寺。”

张淑宜不服地说:“怎么不行,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中,不是也有女的吗?”

“这……”张世杰被她驳得无以对。

明净笑笑说:“话虽不错,但此事不宜耽搁,我们必须日夜兼程赶路。贫僧与明清长老虽未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却能连续七日滴水不进,不眠不休,小施主恐,撑不住吧?”

张淑宜果然为之一怔:“这个嘛……”

“好了。”

张世杰趁机说:“宜儿,不要耽搁两位大师了,等我们把此地的事处理后,回开封过嵩山,不是可以上少林去探望彭爷吗?”

张淑宜被说中心事,不由地小脸一红,只好不再坚持了。

那边的明清已将巫山神姥穴道制住,交由几个年轻男女看守,匆匆走来,协助明净架扶起彭政宗,从后禅院的小门出去,以免惊动前面的众多病患和家属。

张世杰父女和罗方也跟出,绕至庙前,目送明净与彭政宗共乘一骑,明清单骑随后,风骋电驰而去。

一场浩劫终告平息,而张淑宜姑娘的心,却随着逐渐驰远的彭政宗而去,直到消失无影无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