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罡风劲烈,人走在街上,大多数人皆戴了风帽。
风帽不论南式北式,都只露出双目,除非是熟识的朋友,从衣着与轮廓可分辨出对方是谁,否则谁也不知道对面来的人是圆是扁。
要在街上打听一个人的动静,寻访目击者,比在大海里捞针相差不远,除非要找的人,外貌具有显着的特征。
想得到必定白费工夫,两人以鸿福老店作中轴,有耐心地向四方街巷向人查询,直至傍晚时分,依然毫无头绪,没有知道罗华欣的人。
街上巡查的公人,比平时曾多了一倍。
但似乎这些治安人员毫不积极,连一些有案的蛇鼠出现在街旁,这些可敬的公人也懒得理会,懒散地街头走到街尾,无所事事像在逛街,那像个积极追缉奸宄的治安人员?不但梁宏感到诧异,江右龙女更是一头雾水,连小偷骗棍也不想捉,那能捉得了江洋大盗?那么,有必要增派一倍人手逛街吗?要捉的目标是谁?
酉牌正,夜市方张,他俩出现在磨刀巷洪家。
小巷暗沉沉,往来的人不多,一个个像幽灵,风太大,所有的宅院都不点门灯。
镇江有几个乱七八糟的蛇鼠组合,称帮、派、社、会、盟……十之七八干黑道勾当,有些则是泼皮或豪少们,招朋引类的混世组合。
小组合一旦获得有力人士支援发展,就可能成为称雄道霸的组织。
实力坐三望二的潜龙会,就是标准的地棍组合,会主老大叫癞龙洪贵,生了一身永远好不了的疥疮,是个抓到东西就打死不放手的泼棍,喜欢在对头身后暗算,抽冷子打了就跑的货色,但对会中的弟兄,却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实力正缓慢增加,已有些少气候。
梁宏与这些小组合没有利害冲突,也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
走在街上碰面,嘻嘻哈哈打招呼;在茶坊酒店碰上了,加只茶杯来一碗酒,天南地北胡扯保持街坊交情,如此而已。
他为人四海,出手大方,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会尽力而为,所以这些小组合的人,对他甚有好感。
癞龙洪贵的家,是一栋三进的平房,在磨刀巷,这种平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附近大多数部是小四合院,一栋房舍很可能住了四五户人家。
梁宏对洪家不陌生,直接从檐口跃登瓦面。他不再假装不会轻功,江右龙女已经知道他是非常人。
接近天井,便看到内堂的灯光,听到人声,小院子近厅口处,有一个朦胧的人影,把守在外意在堵住厅堂门,不许人闯出,面向堂门,忽略了院子的动静。
两人不跳下院子,伏在邻舍的屋顶。
透过大开的厅门,可看到厅门一部分景物,说话声却听得真切,厅内有不少人,说话的嗓音清晰可辨。
内堂通常不接待男宾,说话的人却都是男人。
“不要用任何借口搪塞。”厅内发话的人像在斥责奴仆,拍桌声更响亮:“给你三天时间,让你权衡利害,决定你们的存亡兴衰。三天后午正之前,你们必须提出答覆。如果拒绝改投本教门下,你潜龙会的人,必须立即解散离境,永远不许接近镇江府地区,不然杀无赦,记住了没有?哼!”
“好,我准时前往三元宫上覆。”癞龙的语音低了一倍:“明天我就召集会中兄弟商议,征求他们的意见,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
“你最好说服他们,让他们知道日后好处正多,像你们混世混了好几年,至今仍然只配在下九流中混世,你们在浪费你们的生命。我要走了,最好明天就能知道你们的决定。”
共出来了五位客人,主人癞龙偕同两名同伴,垂头丧气送客,真像三个受到责罚的奴仆。
不久,癞龙三人送客返回,不再返回中院,留在前进大厅,心事重重商量对策,决定召集弟兄的事必须立即进行,只有三天时间决定吉凶祸福,的确仓卒了些。
打发走两位同伴,癞龙唉声叹气迈步入厅,心不在焉地转身关门上闩,突然呆了一呆,倏然转身,尺二长的小腰刀已拔在手中,反应相当敏捷。
大八仙桌的主客座,坐着梁宏和江右龙女,没取下风帽,仅露出双目。
“你坐,你是主人。”梁宏伸手指指主人的主座,用带有京腔的官话变着嗓音说:“收了刀子吧!我们来没有恶意。”
桌上有烛台,两壁各有一盏可用来走路照明的小灯笼。
江右龙女安坐不动,抬起右手,扣指疾弹,右壁的小灯笼传出一声轻响,微一晃动,里面的烛火突然熄灭。
相距约丈余,小灯笼出现一个小洞孔。
癞龙骇然变色,扑上的念头一扫而空。
指功可外发劲及丈外,该是超拔的高手了。
罗华欣的穿云指,可在丈五左右伤人。
“你们有何贵干呀?”癞龙收了刀,强作镇定在对面主位坐下:“两位是……”
“向你老兄请教一些事。”梁宏抢着说,他与癞龙是相识,不能以本来面目相见,以免走漏消息:“混元教给了你三天时间决定去留顺逆,已经够客气了,他们极需本地的人协助,初期网罗羽翼的手段不会太激烈,以后就难说了,需要用某些人杀鸡儆猴。”
“咦!你……”
“混元教打铁趁热,镇江的有头有脸人物,这几天都会受到混元教的人拜访,很多内情早已不是秘密。在下只希望证实一些事,不会连累你。”
“你要知道些甚么事?”癞龙只感到大冷天掌心也会冒汗,牵涉到混元教那会有好事。
“我不知道你的身分,当然不知道你会不会连累我,但愿你所要知道的事,不涉秘密不损害到任何人。”
“南乡唐家农宅的三元宫至尊堂,官府怎会准许混元教占用的?”
“我在衙门里有朋友。”癫龙心中一宽,这件事不是秘密:“今早就有人告诉我,昨天有从京都来的大人物,在知府大人的官舍,出示浙江镇守中官与苏州镇守中官,两处太监衙门的上谕,以及南镇抚司的塘报,要求拨地兴建为皇帝祈福的寺庙,由左通政与右善世名义上统领,地方各官署必须全力遵办。当天下午,便将唐宅移交给他们了。我不知甚么叫左通政……”
“恐怕只有知府大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
“概略知道一些,我到过京都。”梁宏摇摇头苦笑:“难怪知府大人奉谕办事,勤快得很。镇守中官,是皇帝派到各地监督大官小官的太监。南镇抚司是南京的锦衣卫衙门。左通政是一个号称活神仙的妖官,右善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活佛僧官,目下都是皇帝在身边的保护神。”
“我的老天爷!”癞龙大惊失色。
“不要怕,没有甚么大不了。”梁宏温言安慰:“如果我所料不差,混元教这些人所出示的上谕塘报,都是伪造的,只有出面拜会知府大人的那些大人物是真的,官位可能比知府大人高,但已是无权徒拥虚名的货色。但档虽然是伪造,一旦出了事,发文的单位仍会出面替他们担当,就会化伪为真了。他们要胁你潜龙会投效,的确会给你们不少好处,问题是必须做他们的勤快鹰犬,将会有一大堆事务饬令你们卖力办理。该怎么做,你可要拿定主意,反正命是你的。你所知道的事并不多,多了反正是祸不是福。不打扰你了,告辞。”
癞龙只是一个地方的蛇鼠泼棍,怎知道官场的事?但对南京镇抚司衙门,可就印象深刻了。
镇守太监,知道的人也不少。其实苏州并没有镇守中官,仅织造署派有太监主事,只管替皇室制造织品。
后来弘治朝以后,织造太监滥权横行,比镇守中官更贪残恶毒,苏杭两州的官民恨之切骨。
镇守中官当然不是东西,把各地官民整得焦头烂额。
十余年前,杭州那位镇守中官,就敢把宁波卫指挥马璋,一顿刑杖当堂打死,成化皇帝根本不加过问。
当堂把官员将帅打死,是皇帝的特权,镇守中官竟然自比皇帝,而皇帝却不加过问。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大明皇朝自弘治朝(下一任皇帝)以后,所有的皇帝都是妖孽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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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俩不便活动,只好夜间辛苦些。
奔波了一夜,拜望了将近十个人,所获的消息,只限于情势的发展,有关混元教内部的消息极少,该教的组织规章,连教内部的人也难以弄清。一切还没正式上轨道。
混元教的教名,也是到了杭州许久才定名的,一度曾经想取名为三元教,明白表示三教合一的宗旨。
有关情势的发展,令他俩提高了警觉。
已有人接到要求协助搜寻他俩的指示,可能在最近展开大搜捕,近期内还没有立即的危险。
没有人知道罗华欣的踪迹,似乎离开鸿福老店之后,便平白消失了,下落成谜。
下一步,得尽快进行。
向混元教和玄灵门的人找线索,势在必行。
藏身处在招隐山西北的一座小村内,东北距黄鹤山仅三四里,东面相等的距离是唐家农宅,片刻可到。
在短期间,这里是安全的,混元教的人正在忙,要等到了断重大事故之后,才能派人调查山门附近的环境形势。
要想从一教一门的爪牙找线索,就必须与两方的爪牙保持接触。
一早,他俩就到了庙街那座小食店,在这里早膳喝茶,可以逗留一个时辰,希望能看到罗华欣出现。
这里是预定的会合处,罗华欣如果发现警兆没能赶来会合,事后也应该前来走动,因为并没定下第三处会合点,没赶上会合,当然不能就此放弃一走了之,应该前来走动看看有何动静。
从南乡进城的人络绎于途,很少看到南下的人。如果有,就得留意是不是罗华欣。
在庙街,一定可以看到混元教的爪牙往来,爪牙们有一半留在城内,往来非走这条路不可。
在店门可以看到通向鹤林寺的三岔路口,老半天没看到有人前往鹤林寺。
自从住持慧定与六位僧侣遁走失踪之后,鹤林寺便闭了山门,还没正式选出新住持,暂时封山门以免麻烦,信众们也怕出事暂时不来进香祈福。
慧定住持是玄灵门的重要党羽已无疑问,鹤林寺也就成为查消息找线索的地方,毫无疑问有混元教的眼线活动,监视鹤林寺的动静。
他俩是昨晚四更时分返回住处的,仅歇息了一个更次,便前来庙街守候,可说席不暇暖。好在年轻人精力旺盛,三两天不眠不休也支撑得了。这也表示梁宏对罗华欣的安危极为关切,心中的焦灼呈现无遗。
食店只有他俩光顾,唯一的店伙窝在灶台内烤火取暖,懒洋洋提不起劲,食毕替他俩沏了一壶茶,就懒得理会了。
店伙知道他俩在等人,不会催促顾客会账离店。
这期间毫无所见,透过店门,不易看清往来的人庐山真面目,所以看到不易分辨的人,梁宏会出店仔细分辨。
他有把握从身材轮廓,分辨出是不是罗华欣。
其实往来的女人并不多,不论男女,都用风帽或颈巾掩住口鼻,仅露出双目,他当然能从双目分辨出是不是罗华欣。
又看到一个矮身材的人从北面来,像一个农家的少年,但大棉袄的面布质料甚佳,而且所系的外腰带是蓝色细布料,与一般农家子弟所用的灰短巾不同,行色匆匆经过店门,脚下轻快不像是农村小伙子。
梁宏向江右龙女打手势示意,急步出店。
少年已远出二十步外。他想追上察看,却又颓然打消跟上去看清楚的念头。
如果是罗华欣来找他,不会如此匆忙。
另一件事,吸引他的注意。
不足百步外的三岔路口,六名男女正陆续折入通向鹤林寺的路,路西十余步,便是鹤林寺的山门外牌坊。
六男女不是香客,是混元教的人,其中的一人是中年和尚,穿僧袍正式披了袈裟,挟着锡杖健步如飞。
“他们还真勤快呢!”他自语:“新赶到的人,行动比一尘妖道积极。”
少年也看到那些人,脚下一慢,蓦然回首,晶亮的大眼与众不同,目光投落在他身上。
他在店中进食品茗,风帽的掩耳当然不会放下来,露出整个面孔,三十步外也可看得真切。
“咦!你……”少年轻呼,拉下掩住口鼻的颈巾,轻快喜悦地向他奔来。
“夏侯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他颇感意外:“如果没有急事,进店喝口热茶。”
“好的。”夏侯兰芳跟他入店:“听说混元教占住了唐家农舍,我想去看看。”
“不是听说,是事实。”梁宏迫不及待询问:“还听到甚么风声?罗姑娘失踪了。”
“哎呀!”
江右龙女欣然挽夏侯兰芳坐下,斟茶,并没感到意外,凌云庄在镇江不需偷偷摸摸活动,不需找隐密处所躲藏,不怕有人公然袭击。
“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虎狼窝旁公然走动,实在不聪明。”江右龙女已是名号响亮的前辈,所以托大,虽则年纪仅比夏侯兰芳大一两岁:“昨天你们何时过江的?”
“午后跟在一尘散仙那些人过来的,仍然住在还京老店。曾经到虎踞门去找你们,你们走了。”夏侯兰芳喝了一口茶,说话时口中直冒白雾:“混元教在焦山杀了一些不相关的人,根本就奈何不了玄灵门。看来,双方还有一段时日缠斗。”
“那是一定的,双雄不并立,双方都有唯我独尊的信心,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好走。混元教在明处张牙舞爪,玄灵门藏于九地,双方各有长短,龙争虎斗还不知鹿死谁手。”梁宏说出自己的看法:“本来我们准备昨天就动身离境的,却出了意外……”
他将罗华欣失踪的事简要地说出,后悔不迭,不该决定得太仓卒,他应该亲自到两位姑娘的住处,一同动身到甘露港上船的,不该急于离开镇江。
“我好像听到一些风声。”夏侯兰芳黛眉深锁:“很可能与罗姐有关。”
“甚么风声?”梁宏急问。
“昨天傍晚,有位店伙送茶水至客院,问家兄是不是有人失踪。我们都没外出,当然不会有人失踪,因此家兄并没留意。”
“店伙怎么说?”
“并没进一步说明,只说有人看到街上有人追逐。四个人追逐一个手中挽了包裹,身材矮小的人,好像逃入一条死巷子,很可能被捉住带走了。”
“我得进城去查。”梁宏大为焦急。
“急不来的,交给我办。”夏侯兰芳自告奋勇:“罗姐身手超绝,如果是她,死巷子堵不住她的,从屋上脱身易如反掌,在街上追逐行人拥挤,脱身轻而易举。大哥,沉着些。一有消息,我该到何处找你?”
“我到还京老店找你。”
“也好,你们在这里……”
“等候罗姑娘。”梁宏叹了一口气:“希望她无恙,能来这里会合一起动身。混元教公然鸠占鹊巢,接收玄灵门的巢穴,爪牙们来来往往,罗姑娘恐怕不敢来了,真是烦人。”
“混元教真是铁定了心呢!”
“旗号已经打出,唐家农舍便是他们的山门堂口,认为已吃定了玄灵门,胜算在握。有官府出面撑腰,胜负已成定局了。”
“大哥,你说的左通政右善世,是怎么一回事?”江右龙女好奇地问。
“京都和南京,都有一个通政司衙门,负责替皇帝收发内外奏章……以府衙来说,签押房是正式发文收文的地方,另有知府大人的刑名亲信师爷,经管其他收发文书信件。通政就等于皇帝的亲信师爷,权势比五军六卿都大。京都通政司除了主管通政大人之外,另有两个副手左右通政。目下的左通政叫李孜省,绰号称活神仙,管辖皇帝身边上千名具有奇技异能的传奉官,陪皇帝修仙成佛。善世是管理天下僧道的僧官道官,右善世是天下第一大妖僧国师释继晓,是李孜省的第一号助手,也是实际上指挥传奉官的爪牙。去年皇帝忍痛遣散了四五百名传奉官,这些人只好出京另图发展。我在扬州落店,与夏侯家住在邻院,当时就有大批传奉官住在该处。被遣散的传奉官身上,一定带了不少各衙门盖了关防印信的空白公文,可在天下各地招摇撞骗。李妖道就是管这些衙门公文的人,权倾朝野。知府大人即使加道这些公文是伪造的,也不敢秉公处理,他那敢与京都的通政司硬碰硬?不丢官破家才是怪事。拨出唐家农舍,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难怪我们前往扬州查凶手的人,受到扬州官方的干预阻扰。”夏侯兰芳脸色不悦:“那天晚上匪徒袭击,邻院有官员投宿,难免多少受到一些惊扰,应该支援我们查缉凶手的,为何让官府阻止我们调查?真是岂有此理,是不是怕那些匪徒找他们报复?”
“那些传奉官都是来自江湖的成名人物,唆使官府阻止你们调查,等于是向匪徒们示好,匪徒们领他们一份情,日后不会打他们的主意,甚至会在必要时,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我想,这里面……”
“这里面有问题?”
“会不会在那些传奉官中,有人认识匪徒中的某个人,所以出面影响扬州的官府,阻止你们查究?”梁宏以往事不关己,从没想过那天匪徒袭击的内情,之后与凌云庄的人接触,被怀疑是匪徒的党羽,心中不悦,更懒得去想当时所发生的事故因果,事过境迁,没有回想的必要。现在夏侯兰芳重提这件事,他便想起可疑的线索。
“唔!有此可能。我们一直认为,扬州官方的态度暧昧,原因可能是为了怕匪徒们再生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案破不破都不影响官方的利益,再出血案可能影响知府大人的前程了。我这就回城,尽快打听罗姐的消息。”
“我们一起走。”梁宏置杯而起:“不能在这里枯等,等得心中发慌。”
“我们都不适于做眼线工作。”江右龙女有感而发:“在这里还没等过一个时辰,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注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高手名家与心浮气躁的人,都不适于做眼线工作。
因此所有的江湖组合,都广罗羽翼,吸收地方一些精明蛇鼠供驱策做耳目。没有耳目,甚么事也办不成了。
混元教急于胁迫梁宏就范,原因就是梁宏是镇釭的精明蛇鼠。
三人立即动身,在这里他们无事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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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街口仅百十步,前后都有人往来。
“有人盯梢,跟来了。”梁宏说。
“在食店你进进出出,看到有可疑的人,就出店仔细察看,露出面孔,必定早就被眼线发现了,当然会跟来啦!”江右龙女是老江湖,认为估计正确:“可能讯息已经传到唐家农舍,高手可能已在途中了。”
“他们最好不要在途中撒野,我心里正烦。”梁宏虎目中冷电乍现,表示心中不平衡。
“大哥,你一定要镇定沉着。”江右龙女不希望他激动:“如果罗姐真的不幸落在他们手中了,你一怒之下伤了他们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我们赶两步进城,犯不着让他们在郊野喊打叫杀。”夏侯兰芳也不想在混元教的地盘内冲突:“上次在这条路上,他们就不断撒野,那时他们还没控制这一带地盘,已经非常嚣张,现在……”
“来不及了。”梁宏打断她的话。
“你是说……”
“他们传讯的布置已经完成,信号早就传出了。前面一定有人断路,所建的传讯站,可能有拦截的人常驻在内,以保证通向山门经路的安全。”
“不会吧?我来的时候,沿途没发现可疑的人。这三四里路沿途有不少民宅,可作为传讯站,但没有派拦截人手的必要,反而欢迎各方龙蛇来叩山门拜码头呢!”
“欢迎的人出来了,走!”梁宏向路左一指,钻入路左的凋林。
前面不足五十步,路右有一座农舍,本来四周鬼影俱无,农暇期间人都在屋子里工作。他们突然离开道路,农舍立即抢出几个人,衔尾狂追,而且发出匆哨声。
他们后面也有几个人,打扮像要进城的乡民,其中两个人脚下一紧,大呼大叫急进。
如果他们不入林,铁定会被前后一堵,脱身不易。
“不要全力逃命。”梁宏一面飞奔一面说:“让他们放心大胆追上来,我要口供。”
后面共有八个男女追来,速度惊人,用轻功提纵术狂追,起落间距离足有三丈以上。短距离用轻功提纵术追赶,极耗真力,支持不了多久的,优点是很快便可追及。
两位姑娘的轻功值得骄傲,身轻似燕纵跃如飞,但必须配合梁宏的速度。
梁宏用的是赶长途的奔跑,像是不会轻功,但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似乎脚不沾地,跨一步长度仅五六尺,双脚快得不易看清脚的轮廓,速度保持比追的人略慢些,以便引诱后面的人放胆追。
远出两里外,已远离大道。
这一带地势小有起伏,是城郊的旱耕区,树林竹丛星罗棋布,视野有限,远出里外,便看不到大道附近的景物了。
追的人逐渐拉近,已到了后面三四十步。只有八个男女,脚下已有点不俐落,口中呼出的白雾,一阵比一阵浓,表示呼吸不稳耗力可观。
绕过一座竹林的北缘,是一片旱田,旱田没经过冬耕,平坦辽阔枯草丛生。
“赶快调息,我先和他们打交道。”梁宏不走了,仅呼吸略为急促,没耗去多少精力,迅速解下外衣带折成三叠握住一端,成了一条三尺长的布棍。
两位姑娘的呼吸稍为急促,呵气所成的雾也浓些。
藏在大袄内的剑,取出插在腰带上。
八男女到了,半弧形把他们堵在竹林的边缘。
竹树浓密,窜逃不易。
风帽都取下的,八男女喘气的现象各有不同,相同的是汗气从衣领腾升,与呵出的雾气浓度相差无几,可知已耗去不少真力,因此无意立即一拥而上。
八个人,有三个是熟面孔:老儒生三才学究、七煞夫人、闪电狂客。
三个人都是梁宏的手下败将,气色也最差。
中间的那位年约半百,身材修为气概不凡的中年人,所穿的团花锦袍像士绅,所佩的长剑长三尺,重量可能超过两斤四两。
三尺剑的标准重量是一斤十三两,超过两斤的称重剑。长度超过三尺二寸的,称大剑或长剑。
这个人的剑,可能比断犀剑的品质更佳,真正可称为宝剑级的极品,剑一伸,一丈方圆的距离无人能接近,一寸长一寸强。
问题是,有没有运剑的超人精力。
“你逃不掉了。”七煞夫人恨恨地说。
“你不要多说。”中年人阻止七煞夫人抢先发话,脸色不悦,转向三才学究问:“这人就是梁宏?很年轻嘛!”
“是的,长上。”三才学究欠身答。
“你们一直就对付不了他?”
“他逃的功夫非常到家。”三才学究脸一红。
“他真的很有用?”
“是的。迄今为止,只有他才能逐步挖出玄灵门分布在各地的秘窟。咱们先后来了三批人,连一处秘窟也没找到。如果没有他向本教效力,今后更难铲除玄灵门永绝后患了。镇江的城狐社鼠,也只有他能控制得了。”三才学究颇有军师才干,相当了解梁宏的身价。
“很好,我和他谈谈。”
“长上请小心他的暗器。”
“我知道。”
梁宏的怪蛋,全都被玄灵门夺走了,盛囊已不在身上,连断犀宝剑也丢掉啦!现在他手中,只有一条腰带权充兵刃。
混元教的人,几乎没有人不怕他的怪蛋,既难闪躲,更难抗拒,不是火就是奇臭的水,乱爆的碎石,没有人能抗拒的粉状石灰……吃过苦头的人,把他恨入骨髓。
“他娘的!”梁宏不再激动,恢复泼野的浪子形象:“你们像是吃定我了,不断地追逐胁迫恫吓,没完没了,是不是太过分了?”
“因为你精明能干,才堪大任,本教才愿意罗致你入教共用富贵,愿意委任你在镇江独当一面。”中年人一团和气,风度甚佳:“如果你毫无长处,谁肯请你做老太爷呀?你如果不愿入教,本教愿以重金礼聘你任供奉。本教外聘的人分为三种等级,第二级便是供奉,地位此本教的堂主还要高。机会不可错过,你意下如何?”
“没胃口。我江南浪子喜欢过浪子生涯,不习惯受人驱策,不求名利,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
“不要假撇清自鸣清高了,世间那有人肯不求名利的?那是自欺欺人的逃避现实白日梦,为名利值得抛头颅洒热血全力以赴。从白日梦中走出来,回到现实好吗?名利可以让你成为人上人,让你觉得并没枉在人间走一场。你已经白活了二十几年,不能再做白日梦了,入了本教,保证你在近期内名动江湖,有花不完的金银……”
“世间会有你们这种蠢蛋教?”他大声打断对方的话。
“你说甚么?”中年人的士绅风度消失了,声震耳膜怒意慑人。
“你们会蠢得把我捧出来名动江湖,蠢得送给我花不完的金银,世间有这种好事?”
“当然得靠你努力去争取,名利不会平空从天上掉下来,更不可能平空掉在你怀里……”
“狗屎理论。”他嘲弄地说:“说来说去,名利诱人,到头来还得自己去努力争取,这岂不是废话吗?唷!看你神气得很,在贵教的身分地位必定不低,至少此七煞夫人、三才学究这些人高。”
“不错。”中年人傲然地抬头挺胸。
“贵教既然在唐家农舍正式开山门建堂口,打出旗号,应该向江湖推荐你们的名号、理念、目标、宗旨,以建立巩固你们的声威霸权。”
“那是当然。”
“请教,阁下在贵教的身分如何?阁下的名号如何称呼?总不会仍然保持神秘吧?如果不亮身分名号,谁知道贵教的来历,阁下又是老几呀?”
“本教正着手宣示的行动,着手号召各方豪杰共襄盛举,与其他秘教迥然不同,不会保持神秘,本教有三位副教主,是可以向外公布身分的人,代表释道儒三教。我,副教主浮世书生周权。三十年前挂剑出道,江湖道有我浮世书生的地位,出道不过三年,便已名列当时江湖十秀之一。你也许听说过我这号人物。”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老几?三十年前你出道,我还没出生呢!我也没在江湖为非作歹鬼混,怎知道你浮世书生是圆是扁?你毕竟年纪比我大一倍,姑且称你一声前辈好了,周副教主,你是贵教的第二号人物,用你来交换我的女保镖罗华欣姑娘的自由,贵教主是否肯以你的生死为念,答应交换人质?”
“该死的东西,你在胡说八道消遣老夫。”浮世书生终于冒火了,撕下伪善面具怒容满面:“本教开创伊始,需要人手加速扩展,你是个人才,所以老夫对你另眼相看对你客气,却不识抬举胆敢对老夫无礼。雷巡察,拿下他。”
“这……”闪电狂客雷一鸣应喏的嗓声,像半途卡在喉中出不来了。
八个人中,闪电狂客的武功和身分,并非最差劲最低的一个武功,事实上比七煞夫人略高。
但在气色上可以看出,他是最差的一个,站在那儿脸色一直就不正常,简直就有点魂不守舍。
这位剑客那有勇气面对梁宏?浮世书生偏偏要他出去捉人。
在焦山被梁宏整治得像条虫,把他的狂气打得化为乌有,至少在梁宏面前,他的狂客绰号已名不副实,狂不起来了。
“要活的。”浮世书生加上一句。
“他本来就是活的。”闪电狂客的泄气话,没留心的人还真不知他意何所指。
不能抗命不出去,拔剑在手显得毫无狂的气势,迈出的脚也有气无力,往昔的狂客已经不存在了。
所有人的目光,皆出现诧异的神情。
“梁小子,你……你不要用暗器。”拉开马步立下门户,闪电狂客心虚地说门面话。
前晚在焦山挨揍的经过,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他这句门面话,让其他的人,以为他怕梁宏的暗器,所以提不起劲狂不起来。
吃过亏见识过梁宏的各种怪蛋的人,都心中怕怕。三才学究和七煞夫人,便心中发毛暗中叫苦,那有勇气一比一上前和梁宏拚老命?
“信誉保证,不用暗器。”梁宏拍拍胸膛。怪蛋已被玄灵门没收,短期间那能重新制造?身上早就缺乏兵刃,乐得大方保证不用暗器。
但背在身后握着腰带的右手,并没移到前面来,手中是否有暗器,对面的人无法看到。
交手相搏生死交关,任何器械都不能算是暗器,生死仇敌的保证,十之八九是靠不住的。
闪电狂客抓住机会滑进一步,剑尖已接近梁宏的胸口,相距不足一丈,滑进一步便缩短了三尺余。
这时,梁宏拍胸的左手还没开始放下呢!
机会大好,剑势终于猛然射出,光芒一闪,身形续进,锋尖排空直入,真有如电光一闪。
梁宏还没放下的左手闪电似的外拂,身形扭转、切入,叭一声掌背奇准地拂中剑身,剑向外扬。
这一掌非常危险,假使剑身能在刹那间扭转,掌非断不可。
快主宰了一切,学拳千招不如一快。
梁宏的右手一抖,腰带快得令人难见形影,啪一声撞在闪电狂客的面孔上。腰巾面积大,掩盖住整个面孔。
双方的旁观者,只看到闪电狂客利用梁宏拍胸保证的好机,发起闪电似的快攻,两人对进、贴身,随即倏然分开,退回原位,如此而已。
梁宏的左手,已在贴身时扣住了闪电狂客握剑的右手,五指一收,闪电狂客感到手指欲裂,手一松,剑便被夺走了,五官先受到腰巾一击,眼前已星斗满天,头向后仰,向后暴退,口鼻血流如注。
“剑不错。”退回原位的梁宏,将腰带抛给江右龙女,轻拂着夺来的剑,剑隐发龙吟。
“咦!”有一半人发出难以置信的叫声。
大名鼎鼎的闪电狂客,剑术在江湖评价甚高,攻击的速度夸称快如闪电,算是这一代的名剑客之一,虽则声誉并不佳。
今天一照面便向仅有腰巾在手的人突袭,竟然被人把剑夺走,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难怪引起众人惊讶。
并非梁宏取巧,千真万确是在正式交手中,击败了闪电狂客,夺了对方的剑。
江右龙女与夏侯兰芳虽然早知他身怀绝技,但并没全信。
在焦山他大展神威,但交手皆在昏暗的地方,可以取巧,可以利用机会,或者靠运气,他的表现旁人无法看清变化。
现在,可是在光天化日下发生的,行家该可以看出,他反击的技巧和机会的掌握,绝不是靠运气赌运气,而是无畏地强行切入一击奏功,武功修为最少得比对方高几倍,才敢用肉掌拍剑,用腰巾斗剑。
两女目定口呆,相顾苦笑。她俩都是武功超拔的行家,绝不敢用腰巾与闪电狂客的剑相搏。
浮世书生当然是行家中的行家,悚然变色。
“你们说这个人,是地方的三流蛇鼠?”浮世书生找上了三才学究。
“他不是蛇鼠,因为他不是江湖人。”三才学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然有一个江湖绰号江南浪子,并没经营江湖行业,在杭州会馆有一份差事,与杭州帮的船行没有经营上的往来。”
“他该是武林人吧?”
江湖人与武林人是不同的,江湖人有大半不会武功。但武林人十之七八,介入江湖行业,因此混淆不清,被人看成同等的人。
“可以算是。”
“可以?”
“他是考录有案的民壮教头,毫无疑问会弓马拳棒。”
“你去擒住他。”
“好的。”三才学究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甚么?车轮战吗?”江右龙女抢出,剑在手威风凛凛:“三才学究,你只配和我这种三流高手松松筋骨。老不以筋骨为能;你偌大年纪,做混元教打先锋的马前卒,不嫌太老了吗?回家含饴弄孙安养天年吧!你已经没有争名夺利的精力了,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来得好!”
三才学究并不理会她口没遮拦讽刺挖苦,修养到家,慢吞吞举步上前,慢吞吞将悬挂在肩膀下的剑向前挪,慢吞吞伸长手臂向上拔剑。
这种儒生佩剑式,拔剑相当麻烦。本来读书人动口不动手,如非必要,尽量避免用武力解决纷争,生气拔剑时,很可能在这拔剑期间,明白利害怒火消失,干脆不拔剑另行设法解决争端。
这种佩剑式只能反手拔剑,剑出鞘还得以左手帮助换手正握,然后整衣,然后拉开马步,然后升剑……
三才学究有模有样拔剑,不理会江右龙女唠叨。
剑尖刚离鞘,谁也没有看出换手正握的手法,剑光猛然暴张,身剑合一扑上了,强猛的狠招乱洒星罗发如雷霆,第一剑便射向江右龙女的樱口。
江右龙女的武功修为非常优越,所以小小年纪,敢孤身遨游天下,声誉鹊起。
她除了怕妖术之外,其他高手名家吓唬不了她。以闪电狂客来说,就此她差了一段距离。今天看了梁宏的超尘拔俗表现,她的胆气直线上升。
三才学究的骤然急袭,她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铮铮铮三声急震,她出剑有如神助,信心与勇气大异往昔提高至峰颠,从容封住连续攻来的前三剑。
一声冷叱,她反击了,剑化虹长驱直入,不可思议地到了三才学究的右胯前,急如星火。
人影暴退,三才学究在千钧一发中暴退出丈外,从锋尖前退出剑势的控制范围,保住了右胯。
一招被逼退,三才学究羞愧难当。
“退!”浮世书生受不了大失颜面的挫折,厉声喝退脸色泛青的三才学究。
先后上去两个人,一个被打得口鼻流血,剑也被夺走。另一个位高辈尊的名宿,一剑急袭反而被逼退,身为司令人,脸上实在挂不住。
宝剑出鞘,晶芒四射。这种健钢铸造的剑,俗称百炼精钢剑,品质极佳,硬度够且有韧劲。
三才学究的剑已是上品,浮世书生这把却是极品宝剑,古色斑斓极为锋利。
爪牙不中用,司令人只好亲自临阵啦!
创业伊始扬名立万初期,主事人必须亲冒矢石树立声威,气候已成,才有爪牙供驱策。混元教刚打出旗号,首脑人物必须凭真才实学打天下,做爪牙的榜样,铲除一切阻力立声威。
在打出旗号之前,不需建立个人威望,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爪牙们一拥而上是正常现象,是任何组合的惯用手段。
“若虹,你也退。”梁宏上前拍拍江右龙女的肩膀:“我应付得了。”
江右龙女握住他的右膀,紧紧一握默默地后退。
气氛一紧,罡风刮起满地枯落的竹叶,人在枯叶乱舞中屹立,袍袂飘飘似若乘风飞去。
“你能徒手夺剑,应会用剑。”浮世书生怒意消失,恢复先前的良好风度。
“会一点啦!”梁宏的表现就差了:“我做教头,甚么杀人的技巧我都教。剑虽然已经被刀所取代,会用剑的人还多着呢!你是剑术宗师级的名家。”
“我也会一点。”浮世书生学他的口吻维妙维肖。
“你的剑不错,真的不错。”
“确是不错,吹毛可断,削铁如泥。”浮世书生可能在施展心理战,想震慑他的斗志。
“可能的。上三品的宝剑,都有这种功能,只是得看运剑的劲道,和吹毛的气劲,才能有可断可削的功效,不要把剑的功能神化了。”
“你认识这把剑吗?”浮世书生似乎忘了仇敌对抗,大吹法螺以剑作话题。
“不认识,我很少接触杀人的利器。”
“从皇宫武库弄出来的宝剑,剑名飞景。”
“呵呵呵……”梁宏支剑大笑。
“你笑甚么?”
“那是伪剑。”梁宏不笑了。
“伪剑?”
“对,伪剑。我说过,我会用剑,多少也知道剑的传承兴衰。你一定说,这把剑是魏文帝曹丕的三宝之一,对不对?”
“皇家承传的库藏,怎会是伪品?胡说八道。”
“是吗?”梁宏嗓门大得很:“曹操的几个儿子,剑术都出类拔萃,连大文豪吟煮豆燃豆箕的曹植,也是剑术名家。曹丕不但会用剑,更精于铸剑。所铸的两匕首和三刀三剑,是以皇家的人力财力精心铸造的。三剑称三宝,第一把便是飞景。”
“对,就是这一把,剑身近锷处,铸有阴文大篆剑名,要不要看看查验真假?”
“别闹笑话了前辈。三宝分称飞景、流采、华锋,剑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自秦代统一天下,直至宋代,皇家的侍卫武士,用的都是这种剑。前辈,你的剑重量超过飞景,长度有四尺二寸吗?”
这把剑只有三尺,比飞景短了一半。
剑的重量,以剑本身为准,不计剑锷、剑柄、柄饰的重量。可知当时的剑是真正的狭锋剑,与短的阔锋大剑迥然不同。
“不管真剑或是伪剑,能杀人俐落的就是好剑。”浮世书生不想再分辩:“来吧!前三剑是你的,这是一场名家的公平决斗,你最好不要分心使用暗器。只要你稍一分神,我会在刹那间杀死你。”
决斗,是没有所谓让招的,那是名家高手托大,接受晚辈挑战或印证时,才会出现这种信心十足的承诺,让招的人在所让招数用尽之后,才能加以反击。
“你是前辈,我就不客气了,剑来也……”
剑一升,他的嬉皮笑脸神情消失了,虎目中冷电湛湛,进步剑发飞虹戏日,走中宫正面攻上盘,出剑的劲道与速度,比先前三才学究慢一倍以上,那像一个以神御剑的高手名家?倒像是刚练剑招的生手。
可是,严阵以待的浮世书生,脸色一变剑突发龙吟,马步急移,火把撩天一剑外封,速度也不快。
双方皆用内力御剑,是力与力的较劲,与剑招无关,都不用快狠准技巧决胜。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都是行家,非如此拚搏不可。
一声暴震,电气火花形成一团碧芒,剑气猛然迸发,奇异的气流像旋风。
浮世书生身形向左后方飞退,被剑上传回的无穷反震力震动马步。
按双方猛烈接触的震劲估计,梁宏也该向左后方震退的,但他却相反地向右前方斜冲,剑保持将飞景剑压偏的有利姿势,蓦地身形扭转,左掌搭上浮世书生的右背肋,剑下抽、左拂,扭转的身形再右转半圈,电光再闪。
身形未稳的浮世书生右肋的锦袍,裂了一条近尺长的斜裂缝。
一声厉叫,退出丈外的净世书生身形再起,像是幻化一道青烟,向东冉冉远去。
第二招便挂彩,吹牛的人栽得好丢人。
三才学究发出一声信号,飞掠而走。
走得最慢的是闪电狂客,大概视力还没完全恢复。
“不能追。”梁宏及时阻止两位姑娘冲出:“我精力损耗过半,你们追上去,禁不起他们群起而攻,追也追不上了。”
“这个人运剑的技巧与劲道,有一股诡异的气氛,令人莫测高深,心中檩檩极不寻常。”夏侯兰芳是剑术世家的子女,对浮世书生的剑术怀有戒心。
“他想一下子就震碎我的剑,却估计错误,上了年纪,内功精纯,但爆发力比年轻人弱。他的年纪绝对比三才学究大,虽然神色外表看不出苍老现象,像个年约半百的中年人。若虹讽刺三才学究,嘲弄他老不以筋骨为能,这是事实。而这位浮世书生,却为了这句话而不信邪,结果你们看到了。正确地说,他只接了一招。不过,你们日后千万不要和他硬拚,他仍会逞能,想倚仗宝剑的威力,一剑便震碎对手的兵刃,第二剑就解决对方立威。我猜,他练的内功,可能属于两仪大真力一类刚柔并济奇学,剑术不怎么样,你们可用游斗术耗掉他的精力,才能用剑术的技巧摆平他,我对你们的剑术有信心。”
“承教了。”江右龙女白了他一眼:“不做你的女保镖啦!你见过飞景剑,是吗?”
“我那有这么好运道?历代帝王承传的宝物,深藏在深宫。话是不错,问题是魏国的都城在河南,经过千多年战乱,魏宫的宝物还存在吗?天知道埋藏在那一处战场地底下?夏……兰芳,我们进城找线索,从还京老店的店伙查起。”
“你很急,是吗?”夏侯兰芳笑问。
“时不我留,我的心很乱。”他神情不安,顺手把剑丢出三丈外:“一尘散仙是色中饿鬼,他对若虹华欣……赶两步,必须争取时间。”
不是心乱,而是心焦。
罗华欣失踪,他本能地认为是落在混元教手中了,混元教有人留在府城,更有新赶来的更高阶层人物,擒罗华欣易如反掌。
玄灵门包括门主在内的重要爪牙,皆留在焦山。在府城,唯一的敌人是混元教。
没能捉住副教主浮世书生,他失去挟人质交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