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级的高手排名高低,江湖朋友认定的标准各有不同。
有些三流人物,如果敢在各地闯荡,敢杀敢拚而能闯出一些名气,依然可以名列天下级的人物。
怨鬼冯翔的排名并不高,虽然他是天下级人物。
江南七鬼的名气和武功,都只能算是二流人物而已,所以镇抚司的爪牙一听黑影是怨鬼冯翔,胆气立即提升至峰巅,忘了死伤惨重的劣势,奋起狂追。
只追了三五十步,前面夜色茫茫,草木依稀,男女两鬼影早就不见了,怎么追?
女鬼这次无法把距离拉近了。
前面男鬼的身影,一直保持在十步左右,紧追紧走,慢追慢走,脚步声沉重,像是真力将竭,但始终无法拉近一步半步。
冲入一处小坡,遍生及膝茅草,不再有树木,视野突然开朗。
男鬼直奔茅草坪中心,倏然止步旋身,打狗棍前伸,冷然相候。
女鬼已呈现呼吸不稳现象,警觉地在丈外沉静地调和呼吸,像一双石人,双方不言不动暗自行功调息,先恢复精力再说。
天色太黑,虽相距近丈,面对面依然难以分辨面貌,仅可看出模糊的轮廓。
其实即使是白天,也难以分辨面貌,两人的面孔皆涂了色彩斑纹,或者彩绘成可怖的鬼怪面孔,披头散发,连五官也无法分辨,甚至看不出五官。唯一可以分辨的是打扮穿着,能看出是男是女。
“你真是甚么怨鬼冯翔?”女鬼发话了,悦耳的女性嗓音已可听出是年轻的女人。
男鬼不言不动,像具石翁仲。
两人的外型皆狰狞可怖,鬼气冲天。
“为何不回答?”女儿提高声音,有女强人托大的凌人气势。
男鬼丝纹不动,充耳不闻不屑回答。
“我要求你远离京都。”女儿的口吻更托大了:“我京华女魅已经把京都列为活动地盘,京都左近是我女魅的势力范围,不许其他的牛鬼蛇神侵犯我的权益。你必须立即远离疆界,不然你必须死。你走不走?”
男鬼的屹立姿态丝毫不变,以沉默作答覆。
剑伸出了,传出隐隐龙吟,马步沉稳有宗师级气势,以内力御剑而且火候浑雄精纯,剑上才有龙吟声发出,即将全力进击的意图流露无遗。
“回答我的话!”京华女魅怒叱。
没有反应,男鬼依然不言不动屹立如山。
无论是本地的龙蛇,或者意图到京都图谋发展的英雄好汉,谁也不敢夸口把京都划为自己的地盘,京华女魅霸气十足的话,狂妄已极引人反感。男鬼却无动于衷,毫无生气冒火的表现。
得不到回应,这位以女霸自命的女魅怒火冲天,先前追逐了将近一个更次,早已心中焦躁,怒火一冲,杀机猛然暴发,龙吟突然增剧。
“你不是我要的猎物,但你决意找死,那就成全你,让你去做真的鬼……”
话未完,剑影幻化为急电旋光迸射而出,剑一动身形已切入行雷霆一击。
不是一击,而是连绵抢攻的狠招云龙三现,急剧切入的如影附形连续袭击:三处方位、刺削劈三种出剑手法、三种攻击劲道、三种身法变化。
如果一出手便击中目标,一“现”就不再变现了,目标如果承受得了封架从心,当然可连续发招三现五现。
打狗棍几乎同时发动,男鬼双手握棍护住中宫,不再硬封闪烁如电的剑影,仗灵活的身法闪避,配合对方旋动幻现的身法游走,任凭剑法全力发挥。
也像是以身引诱对方发招变招,在满天雷电中穿梭游走,剑光都是迸射的瞬间落空,毫发之差功败垂成。
一声娇叱,绝招再发,七星联珠喷出一连串惊电,一剑连一剑强攻猛压,气势空前凌厉,剑气似风涛,四周气流急剧涌流,草浪一阵紧似一阵。
男鬼仍不还手,左闪右移身影如虚似幻,换了七次方位,女魅的联珠七剑,有两剑几乎得手,危机间不容发。
有惊无险,男鬼承受得了如此猛烈的重压。
“铮”一声暴震,最后一剑与打狗棍接触。
人影斜分,各向侧方震出丈外。
“咦!”男鬼第一次发出了声音,稳下马步身形仍在摇晃不定,可知所承受的震力极为猛烈。
京华女魅右脚一软,扭身仆倒,一滚即飞跃而起,手中剑仍传出隐隐震鸣。
胜负已判,男鬼这一棍威力惊人。
气流的呼啸声余音犹在,另有一种怪异的潜劲影响气流的流动。
男鬼不见了,是在京华女魅摔倒时走的。
“他……他怎么可能截断我的昊天神罡力源?”京华女魅骇然自语,持剑的手呈现颤抖:“他们都说怨鬼只是武功二流的货色,那不是真的。”
夜空寂寂,人早就不见了,想追也无从追起。
她心中雪亮,追上了又能怎样?
先前她已经追了一个更次,在这一带树林旷野大捉迷藏,她没抓住任何行致命一击的机会。
现在,她该知难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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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鬼是向北走的,沿大道掠走如飞。
片刻后,便到了怨鬼冯翔被揍的所在,把打狗棍往一株古树洞中一塞,拍拍手满意地离去。
不久,三位镇抚司爪牙匆匆经过,并没停留,像是赶路的夜行客。
破晓时分,城门开启,第一批爪牙涌出。
不久是第二批、第三批……
搜山的人出动了,怨鬼冯翔仍然潜藏在山区,昨晚在王家大院放火杀人,爪牙死伤惨重。死的不多,三个而已。重伤的共有十八名,被打狗棍击中的人,不死也将受伤,而且伤势一定不轻,骨折肉绽,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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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动十万官兵,也无法搜遍山区的每一角落。
林深草茂荆棘丛生,有些地方高岩峻壁,从来就没有人涉足其间。一个机警的老江湖,却可以潜藏在任何一处角落。
每一批爪牙皆在十五六名左右,不可能沿途搜索可疑的山林,只能沿游山小径走动,向民居查询可疑的人,盘诘一些上了年纪又脏又穷的居民。
整座幕府山区上起上元门,下迄栖霞岭,群山起伏,分为数十处风景区。
因此山中民宅小村星罗棋布,无数小径向四面八方延伸,本地居民与游山客络绎于途,不是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
李季玉所走的小径,是通向观音门的大道,可直抵燕子矶,到观音阁进香。
观音阁也就是以后改建的宏伟济寺(永济寺),所以这座燕子矶西面的山叫观音山。当时观音阁仅具雏形,香火并不旺盛。
农舍的一家老少,天一亮就在农地工作,家中只留下几个妇孺料理家务。
他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懒洋洋毫不起劲,昨天奔波打听一个老花子的消息,毫无所获难怪提不起劲。
今天必须继续奔走,让有心人知道他确在尽力。
洗漱的地方在屋侧的小溪旁,溪水清澈见底,大石砌成的溪岸是妇女洗濯的工作场,日上三竿工作已了,只有他一个人洗漱。
用的清洁品是无患子,洗脸时泡沫盖住了眼睛,来不及用水冲洗,猛地一头栽入溪水里。
是被人在他身后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入水中的。
水深仅及腰,他一蹦而起,脸上的泡沫一干二净,视线一清。
“狗娘养的混蛋!”他扭转身破口大骂,踊身一跳便上了溪岸。
岸上有三名佩刀的大汉,踢他的人正是在莫愁湖小亭,把他摔飞的康福,镇抚司的密探。
这次,康福用脚踢他下水,得意洋洋盯着他怪笑,快意的神情表示心中乐极。
落汤鸡狼狈可知,他受不了啦!一声怒吼,他火杂杂冲进,双手箕张似要比力摔跤,脚下沉重冲势猛急,真像一头疯牛。
康福一声狂笑,巨爪疾伸,要反扣他的手扭身将他摔飞,得意的神情表示心中的愉快,信心十足。
他伸出的手突然下沉,身形斜扑,双手一沾地,右腿来一记狂风扫叶。
一声惊呼,康福被扫得仰面便倒。
康福知道他手脚快,没料到他快得出乎意料之外,也没料到他胆敢反击,一照面便骤不及防被扫中右脚,而且扫力相当猛烈,阴沟里翻船。
第二名大汉及时抢出,飞脚便踢他的左肋。
他刚收住腿势,还来不及挺身站起,当机立断扭身顺势侧躺、急滚。大汉的靴尖,擦他的胸侧掠过,一脚落空,他的反应可圈可点。
一声怒吼,他跃起拔出衣内的匕首作势反扑。
“你敢撒野?”沉喝声及时传到。
屋侧踱出八个人,沉喝的人是天杀星杨素。
“他娘的!不要逼我。”他沿溪岸移退,扬匕戒备:“在下甚么都没有了,还有甚么好怕的?大不了去见阎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要小看我,杀一个老本有着落,杀两个赚对本利。真要拚命,宰你们一两个不算太难,谁怕谁呀?”
“你吹起牛来了,哼!”天杀星挥手示意阻止康福扑上:“你也配说这种话?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们奈何不了我。”他转身奔出十余步,拉开安全距离,无意急急逃命:“等我逃回城,再陪你们玩命。他娘的!你们应该怕我,我会让你们天天做噩梦。”
“你好大的狗胆,胆敢说这种威胁性的话。”天杀星冒火地伸手抓住刀靶。
“不怕死的人,可做出任何恶毒的事。”他不在乎天杀星狞恶的态度,提高了嗓音:“我有不少下九流的朋友,把心一横我会赚亏心钱。你们大多数军户不愿住在卫城,把家小安顿在城内外的私宅中,王千户就是其中之一。
“花十两银子,找一个上江或外地的小蛇鼠,或者下三滥混混,把你们上市场的老婆女儿捅一刀,易如反掌。他娘的!一天捅三两个,保证你们天天做噩梦。要不了十天半月,你们的家小敢上街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存心拚命视死如归的人,杀死仇家的家小是不会手软的。
花银子雇请杀手报复更为有效,问题在于是否有大量的银子做花红。在京都附近,就有几个极为神秘的杀手集团接买卖。
军民分籍。军户通常有自己的卫城居住,有卫田耕种,有自己的村落。
但在京都,亲军卫与京卫的三十三卫中,大半没有自己的卫城卫田,只有驻地和营区,没有安顿眷属的住所。
比方说,亲军卫中的旗手卫,就挤在已废的同泰寺遗址附近,那还有余地建眷属的房舍?
最幸运的是孝陵卫,卫城与卫田的总面积,有都城四分之一大,神气得很,可惜没有发财的机会,没有权势左右不了时局。
他的话不是虚声恫吓,所流露的亡命气势,所有的爪牙皆心中檩檩,他所显露的矫捷身手,也让所有的人不敢忽视他的能耐。
只要往山林中一窜,这些人想抓住他并非易事。
“你在玩自己的命,你在逼我杀你永绝后患。”天杀星表面暴跳如雷,其实色厉内荏:“你最好乖乖听话。你是个精明的蛇鼠,我会重用你。我还没正式录用你,你就偷懒敷衍桀骜不驯。你在找怨鬼的下落,太阳快当顶了,你还在洗漱,你是这样办事的?混蛋!”
“我还没答应投效,你管不着我的事。”他见好即收,收了匕首:“我另请朋友协助,正在全力侦查。像你们这种大队人马乱闯的手段,怨鬼远在三里外就被你们吓跑了。不要管我,我另找方向慢慢查,急不来的,阁下。”
“不行,你必须跟着我们一同行动。”天杀星脸上怒容仍在,不许他另找方向查:“怨鬼昨晚四更左右,可能逃往这条路上来了,四队人马并进围搜,用得着你和各处民宅的人打交道?跟我走。”
“我……”
“不许拒绝。”天杀星怒喝。
溪对面的杨树丛中,枝叶簌簌而动,钻出了一个俊秀倜傥的佩剑书生,笑容可掬轻摇着折扇。
“你们怎么啦?”书生悦耳的嗓音传到。
只见他左手优雅地抄起长衫的衣袂,一提腿,身形美妙地拔升,轻灵飘逸地飞越两丈宽的小溪,像是蹑虚飞行,飘落时点尘不惊,似乎体重消失了。
“咦!”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天杀星更是脸色大变。
跳两丈宽并不难,练武稍有成就的三流人物也可一跃而过。但像这样既不需助跑,也不需作势纵跃,轻描淡写提腿拔升飞越,一流高手也无法办到,难怪众人吃惊。
李季玉对这位书生不陌生,莫愁湖畔小亭曾有一面之缘,书生的同伴贺二爷,似乎对他也不怀好意。
这次他留了心,看出其中玄机。
“又碰上了,真巧啊!”书生向康福说:“你们一而再威吓这位兄台,有充足的理由吗?这位兄台似乎不愿意随你们走呢!对不对?”
任何一种计划,不可能完全按计划实施,计算再精,也会有意外的情况出现,所以策定计划时,必须预计多种应付意外的手段,才能灵活执行。一旦出了意外状况,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计成画饼。
俊秀书生意外的出现,与他所策定的计划有关键性的冲突,不符合他的利益,这意外的状况变数太大,须临机应变加以克服控制。
“公子爷干预的好意,我感激不尽。”他向书生道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已失去一切,还得在京都混口食,不想和镇抚司的将爷们玩命,因为玩命的本钱不足。我认了,今天跟他们走,以后,他们最好不要再煎迫我。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断了我的活路,我会豁出去找一些人垫棺材背大家死。”
“我会阻止他们强迫你卖命。”书生语气肯定:“信任我,好吗?在莫愁湖畔,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
“我知道。”他苦笑:“公子爷想必是豪门贵戚,与镇抚司的将爷有交情,不必为了我一个市井混混伤了和气,我的处境将更为恶劣。诸位将爷,有甚么事请吩咐。”
他已经看出,凶残恶毒的天杀星,对这位书生深怀戒心,书生的惊世轻功,的确令这些人心虚。
再就是书生的长辈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连镇抚司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权势超高人物。那天在莫愁湖畔,叫康福的爪牙就胆怯地溜之大吉。
“我知道你昨天就已经来了。”天杀星不理会书生的强硬态度,对他的态度不再气势汹汹。
“对,还邀了上元门的几位同伴。”
“可有发现?”
“白忙了一天。昨天傍晚,打听出观音门附近,有几个可疑的人落脚,两三个上了年纪的人,平时行动鬼鬼祟祟,经常打扰游客,夜间居住在仙源涧与上台洞之间的岩洞内。我打算午后再去。
“我那些绕江滨前往观音山查访的人,如无意外,午后即可到达燕子矶,这里前往不足十里路,不需急急忙忙前往,所以不必早起,我早膳还没有着落呢!”
燕子矶在观音山的东北群山分脉处,外城十六门的观音门就在山坡上,距金川门或凤仪门约二十里左右。
游矶客上午去下午回,也可以在观音阁附近的民居借宿。
一个三流高手,一个至两个时辰,便可跑一趟来回;住在观音山至都城做案,往来十分的方便。
“到观音阁再进食,准备走。”天杀星催促他动身。
“这……”
“昨晚怨鬼在城外做案,咱们已查出他撤走的路就是这一条。他已力尽,很可能受了内伤,只要搜出他的住处,他搜翅难飞。别罗唆,走。”
“好吧好吧!我这就立即拾掇。”他收了洗漱用具,急急奔入农舍。
出来时,他仍是浑身湿淋淋。
书生在农舍前的大树下冷眼旁观,天杀星一群人不敢再招惹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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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矶是观音山突出江中的峰嘴,六朝以来皆是天下闻名的名胜区,但游客并不是很多。
升斗小民旦夕为衣食而奔忙,那有闲工夫附庸风雅游名胜?
真正前来游山的人士,十之八九是有身分地位的豪客,也是亡命混混们作案的对象,与保镖打打杀杀的事时有所闻。
怨鬼冯翔的作案范围,就以幕府山与北崮山一带为主,很少在燕子矶附近作案,对绑架勒赎兴趣缺缺。游山客很少在身上携带贵重财物,不是好买卖。
一阵急走,急如星火。
后面半里地,书生大袖飘飘紧跟不舍。
距观音门的里余,前面出现四个奔跑的人影,远远地便可看出脚下沉重,迎面奔来依稀可辨身形轮廓,全是青衣大汉而非村民。
“哎呀!是我的朋友。”走在前面的李季玉惊呼:“一定是出了甚么事,他们在奔跑呢!”
“可能是好消息。”走在他身后的天杀星欣然说。
“但愿如此!”他心中一宽:“我邀的人全在,谢天谢地。如果朋友有所失闪,我罪过大了。他娘的!为了不相干的事替你们奔忙,担惊受怕还得看你们的嘴脸,更难堪的是受你们侮辱,你们到底让不让咱们这种百姓小民活呀?”
“乖乖替咱们办事,你们就可以活。”天杀星得意洋洋:“而且活得如意愉快,有权有势更可发财。只有一等一的笨驴蛋,才会拒绝替咱们效命办事。哼!你是一等一的笨驴蛋吗?一定是。”
“乖乖替你们办事,死的机会也多。”他向前急迎:“我为自己而活,无责一身轻,没有人管束逍遥自在,活得更如意愉快。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阁下。”
四个青衣人到了。
一个个气喘如牛,浑身大汗,好在脚下仍能支持。
“不要去,李老弟。”为首大汉看清飞步急迎的他,老远便大叫:“去不得,赶……赶快回……城……”
“怎么一回事?”他止步急问。
“有好些人,有刀有剑……”四大汉止步,一面作急促大周天呼吸,为首大汉说:“正在山林岩洞间厮杀,好可怕。我们好不容易窜逃成功,千万不要去……”
“可有像老花子一样的人?”天杀星急问。
“有穿得褴褛的穷人,是不是老花子就不知道了。你们……”
“不要问我们是甚么人,有使用打狗棍的人吗?”
“曾经看到有用棍杖的人。”大汉肯定地说。
“人在何处?”
“在仙源洞和上台洞中台洞附近。”
“我们的人找到他了。”天杀星欢呼。
“你们……”大汉觉得他话有问题。
“走,赶两步。李季玉,你也去。”天杀星叫,堵住他的身后,举手一挥。
十余名同伴立即超越,飞掠而走。
“你们快回城,快。”他不敢开溜,向四位同伴叮咛:“忘了今天的事,不要等我了,走!”
后面,书生正飞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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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源洞、上台洞皆在燕子矶的西面,传说中共有十二个岩洞,连绵向江一面直抵幕府山。
有些岩洞已经堵塞无迹可寻,留下的仙迹神话,只能作为神话流传,游客通常不愿攀山越崖寻找游玩,所以平时罕见人迹,久之便成了一些修仙人结茅隐世洞府。
这一带山区,包括都城西北一带山岭,高度有限,根本不配称山。
比方说钟山,据传说,是秦始皇积金堆土砌成以断金陵王气而成的,如果是真,堆的山能有多高?
但观音山一带是石山,千万年沧海桑田,滚滚长江也没能冲垮这些山,山反而把江流逼向北移,形成金陵地区曲折九十度的巨大外向弯流。
当然,钟山不可能是秦始皇堆成的,那可是金陵地区最大最高的山,主峰拔高一百五十丈,比燕子矶高了七八倍。
除了临江一面有飞岩峭壁外,其他地方皆可登山游玩。
他们不走观音门,从门西里余沿小径急升。
远远地,便听到山林中偶或传来的叱喝,以及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可知有人在山林中追逐,也表示有不少人拚搏。
怨鬼冯翔不是孤家寡人,很可能有不少党羽。
接近山腰,便看到右面的小山顶有人叱喝,看到兵刃的闪光。
“腿快的先上。”天杀星一面飞奔一面下令。
连李季玉全算上,共有十五个人。
其中一半的脚下功夫,比天杀星高明些,天杀星落在最快的人后面二十步以上,所以催促前面的人加快奔赴斗场。
李季玉的脚力也不差,紧跟在天杀星后面,比他慢的人有六名之多,难怪他在农舍时打算溜走逃回城。
跑得快,并不表示武功也了得。
包括天杀星在内,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混世豪少,拳脚枪棒勉强过得去,但聪明机警能拚也能逃,根本不值得重视,仅可担任眼线。
眼线不需要武功了得,聪明机警便可胜任。
有人发出三声怪啸,两短一长。
回啸声传到,一长一短。
众人立即加快,全力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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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抢上小山头的五个人,立即看清了情势,怒吼连声,挥刀直上,无畏地投入了斗场。
八名穿了破烂衫裤的人,悍勇狂野围攻六名镇抚司密探,其中有地杀星。
六个密探仍可保持列阵应敌的气势,但情势岌岌可危,只能交互掩护封架,失去反击的能力,精力已耗损得快要油尽灯枯了。
山顶有草无木,血腥刺鼻,可看到草中散布的几具尸体,两三个缓缓向外爬行受了重伤的人。
有生力军加入,杀声震耳。
对面山脊恰好冲来十余个穿破烂衫裤的人,怨鬼冯翔最先抢登,手中有一根沉重的齐眉棍,身上有被溅上的血迹,乱发如飞蓬。
他发出一声怒啸,疯狂地冲入人丛,一棍将一名密探打飞出两丈外,再一记毒龙出洞,棍贯入一名密探的左肋四寸以上,手一抖,尸体飞抛出丈外,沾满鲜血的棍,扫向刚抢上山顶的天杀星腰胁,棍风虎虎,劲道极为猛烈。
江南七鬼名不虚传,一冲之下便棍毙两名高手密探。
“果然是你这狗王八。”天杀星怒吼,急退两步不敢用刀硬接齐眉棍,棍势尽刀切入,力劈华山反击怨鬼的六阳魁首,切入的身法快逾电闪,刀气迸发似风涛。
怨鬼身形斜扭,棍尾噗一声挑中刀脊,棍势立变拦腰便扫,破招反击一气呵成,把天杀星逼退出丈外,赶上来一记拨草寻蛇攻下盘。
天杀星有点手忙脚乱,狭锋的绣春刀,不是对付栗木制齐眉棍的好武器,只能用来砍白蜡杆花枪。如果一刀砍不断棍,必定被坚硬如铁的棍陷住,刀很可能会脱手,或者刀身折断。
李季玉鬼聪明,抢上山顶便往外圈绕,他手中的尺二匕首,根本派不上用场。
一个使分水刺的大汉找上了他,三五刺便把他逼得八方游走,毫无近身切入的机会,兵刃在先天上便落在下风,一寸长一寸强,分水刺主宰此全局。
分水刺其实奈何不了他,他游走闪避的身法极为灵活,避免冒险切入用匕攻击,有效地缠住了武功比他强数倍的对手。
看到这些勇悍如狮,使用分水刺、钩、刀的大汉,他便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了,只是深感诧异,这些江上水匪,怎么可能与怨鬼这种陆上匪盗走在一起的?
山临江一面,虽然山势峻峭,有绝壁飞崖,但仍有小径上下,舟船可逼岸停泊,所以许多游山客不想辛苦两条腿,宁可从凤仪门或上元门江滨乘船前往。
燕子矶下也有泊舟处,以铁链系舟。
后来在系舟处的山崖上,建了关王庙供游客膜拜歇息。
所以有水匪在山区出现,并非奇事。
双方都有生力军加入,天地双杀星的人处境不妙。水贼的人数多了四分之一,加上武功最高的怨鬼大发神威,情势岌岌可危。
一比一,天杀星比怨鬼差了一段距离,兵刃上也先天不足,绣春刀简直就递不出招式,被怨鬼逼得东躲西闪,险象横生。
李季玉也被对手逼得险象横生,短匕首毫无用武之地。
书生早已到达,但站在斗场外植剑旁观,亮晶晶的大眼,跟着怨鬼移动,看出天杀星已支撑不了多久,终于拔出插在草地中的长剑。
一声怪啸,书生突然身剑合一,穿越人丛的空隙,猛扑一棍击飞天杀星绣春刀的怨鬼背影。
怨鬼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无暇补天杀星一棍,大旋身来一记龙神摆尾,反手扫击书生的腰脊,单手扫出远及八尺外,力道千钧,棍风似殷雷。
书生的剑伸出飞刺,长度不是五尺。
生死将决,没有任何闪避的时间,接触太快了。
人影幻现在怨鬼脚前,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手上一托恰好托住怨鬼握棍的右小臂,棍同时上升,前端掠过书生的右肩,擦上头侧向斜上方疾升,几乎贴肉擦过。
书生的冲势倏止,惊出一身冷汗。
“哎唷……狗养的贼王八……”李季玉在惊叫咒骂声中,从怨鬼的脚下斜滚出丈外,像是被恶鬼踢滚的,不等滚势停止,爬起便跑,手中的匕首丢掉了。
“你该死!”怨鬼向惊魂未定的书生大骂,一跃三丈,挟棍狂追李季玉。
在跃出的同时,左手悄然向后一拂,细小的芒影破空,快得目力难及。
李季玉脚下踉跄,像是脚下不便跑不动,大概被怨鬼踢中胯骨,逃不了啦!
刚奔过地杀星身侧,地杀星刚躲闪对手的分水刀,马步还没稳下,眼角瞥见人影掠近,不假思索地扭身就是一刀,仓卒间挥刀自保。
啪一声怪响,绣春刀被齐眉棍击中,虎口被震裂,连人带刀斜摔出丈外。
齐眉棍疾收疾点,点向李季玉的背心。
摔倒的地杀星看出危机,心中一凉。
“仆倒!”地杀星总算天良未泯,全力大叫。
情势发展有如电光石火,叫声不可能发生作用。
眼一花,看到怨鬼身侧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不陌生的女人。
女人的手,扣住了怨鬼的齐眉棍。
“你要变真的鬼了。”女人说,另一纤纤玉手的指尖,光临怨鬼的眉心。
怨鬼大骇,像是见了真的鬼,双手一松,丢掉夺不回的齐眉棍,仰身飞退,鱼龙反跃远出两丈外,发出一声厉啸,亡命飞遁。
李季玉被棍触及背部,向前仆倒。
女人不再理会怨鬼,慌乱地扶住撑起上身的李季玉。
“你……你不要紧吧?李兄……”
是符家大小姐符晓云。
她穿了碎花村姑两截衫裤,小家碧玉打扮显得灵秀活泼,梳了两条齐腰大辫,侯门千金变成村姑野丫头。
“哦!是你!”他转身坐在草中,耸动双肩试身躯是否灵活:“好像被人推了我一把,还好我皮粗肉厚,受得了。来游山?老天爷,你这身打扮……”
“你还笑?”符晓云恨恨地推了他一把,他确在苦笑:“你怎么参与打打杀杀的事?尤其是和这些人……”
符晓云指指狼狈爬起的地杀星,而且狠瞪着走近的天杀星哼了一声。
怨鬼逃掉了,水匪也走了个精光大吉,死尸不管了,逃命第一。
天地双杀星只剩下七个人,无力追赶,也不敢追,死伤极为惨重,救死扶伤忙得不可开交。
“他是我们的人。”地杀星说:“总算证明怨鬼不是你符家的人,不然……不然……哼!”
“你胡说些甚么?怨鬼是我家的人?”符晓云跳起来:“我回京都没几天,认识不了几个人。那个怨鬼那天在金川门外,乘我和你们打交道时,用棍内的毒针暗算我,我找他算账找了好几天,你……”
“你最好不要妄想回京都结交匪类,暗中培植实力图谋不轨。”天杀星冷冷地说,转身离去。
图谋不轨,正是锦衣卫查缉的目标,不论是否有嫌疑,镇抚司都有权定案。
有不少内庭贵戚名豪,外庭的高官大员,都是栽在这莫须有的罪案,而被抄家灭门的;甚至有几位亲王郡王,也被绝世人屠坑了。
天杀星离开救助伤者,书生走近取代了天杀星的位置。
“要不要我向你道谢?”书生笑吟吟盯着李季玉:“我留意你许久,精明机警很了不起,泼赖的打法可圈可点。那天在莫愁湖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所以……”
“谢谢夸奖。”李季玉呼出一口长气:“我在江东门打架,很少被打得头破血流,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击,这是我称豪少人物的本钱。
“近来真是霉透了,祸事接二连三,今天没被杀死,大概要转运啦!符小姐,我陪你回城,好吗?请你便饭,聊算谢你救命的恩情。”
“你不能走。”地杀星叫:“快!帮我们救助受伤的人善后。”
“我也受了伤。”李季玉大声拒绝:“右胯挨了一脚,背心挨了一棍,你以为我是铁打的人?回城要走二十多里路,我得先到观音门镇雇轿子。”
“你敢?你……”
“我不是你们的人,我不听你的。”李季玉口气强硬,不顾后果:“你的人死伤,不关我的事。”
“陈忠,你要恩将仇报吗?”书生折扇一伸,挡住了要冲上的地杀星:“李兄再三申明,他不是你们的人,你们查封了他的栈号,逼他做你们的眼线,他没答应,在那家农舍我就听到他拒绝的话,现在他又说了。”
“不关你的事。”地杀星悻悻地说。
“他也救了我,这就是我的事了。”书生脸一沉:“他是我的朋友,你最好对他保持同样的尊敬。”
“李兄,我扶你走,看谁敢拦阻你。”符晓云扶起李季玉,架住他的右腋:“到观音门镇有三四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撑得住,走。”
隐隐幽香与爱洁少女的汗液味,令他心中一荡。
“我撑得住,拜托替我砍树枝做拐杖。”他脸一红,挣开架住他的有力小手:“右脚的确有点不便。贼人留下的刀,砍树派得上用场。”
“不要逞强。”书生说:“我也助你一臂之力,扶你一把。”
“哼!”地杀星一跺脚,转身离去。
北面山林中,突然传来不规则的怪啸声。
打算伸手扶持的书生,听到啸声目光落向啸声传来处。
“老鬼正向山下逃,逃向江边。”书生举步便走:“江边是绝路,他插翅难飞,我非毙了这老鬼不可。李兄,咱们城里见。”
身边没有人了,天地双杀星与同伴正在救护受伤的人。
“江边不是绝路。”李季玉说:“追上去也奈何不了怨鬼,老鬼的武功低不了多少。老鬼的同伴是江下游的水匪,江边一定泊有他们的船。”
“我一定要……咦!我……”走了十余步的书生,突然脚下失闪,像被草所绊,几乎摔倒。
在不远处替同伴上药的天杀星,恰好抬头向这一面张望,看到书生的狼狈相,眼神一动。
李季玉一怔,看出异状。
书生又走了两步,又几乎跌倒。
“他有点不妙。”符晓云脱口惊呼。
人影纷现,快速地上来了三个人。
领先的是贺二爷,腰间佩有剑。
“他中了怨鬼的毒针,毒发了,快救他。”李季玉高叫,认出抢上来的贺二爷是书生的同伴,话是向贺二爷说的:“毒可令人身躯软麻,经脉僵化,毒性并不剧烈。贺二爷,有这种解药吗?”
书生已被贺二爷抱住,另两名中年人左右戒备。
“老鬼的小毒针藏在打狗棍内,今天他使用齐眉棍,应该不是中了毒针呀!”符晓云是过来人,知道中针的反应:“快看他是否能说话就知道了。”
两个中年人左右戒备,气势慑人,像护驾的天神,用意是禁止有人接近。李季玉和符晓云知道上前相助,必定引起误会,所以不便接近。
“我们有解药。”天杀星向这里走:“贺二爷,要不要接受……”
双方显然熟悉对方的底细,所以那天在莫愁湖畔,镇抚司密探康福不敢在贺二爷面前撒野。
今天在农舍,书生出现挑衅,天杀星就不敢逞强。
“我们也有解药。”贺二爷脸上焦急的神情消失了:“我们已获得口供,这些悍匪是下游黄天荡的水贼,昨晚在江滨泊舟,上山不知有何图谋,并非怨鬼的同伙,恰好同仇敌忾临时结合行凶。老鬼已随同水匪下山,你们捉不到他了。”
三人带了书生,从另一面走了。
两位戒备的中年人,一直就虎视眈眈,随时皆可能拔剑扑出,严防有人拦阻,显然不信任天杀星几个人,敌意相当强烈。
“我们也走。”李季玉低声说:“镇抚司的人都不可靠,须防他们认为有机可乘对付你。”
“你如果信任镇抚司的人,那就死掉一半了。”符晓云也低声说,不由他拒绝,架住他的手安置在肩背,抱住他的腰急急下山。
天地双杀星几次想拔刀跟出,却又一而再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