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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虚张声势

跟来的人是鬼见愁李雄,从容不迫紧蹑在后。

前往市街只有这条小径,不需跟得太近。

他打发蔺小霞离去,并没前往财星赌坊找土地神,抄捷径越野前往卓家大院,准备摸清卓家的底细。

接近卓家,刚好看到两个黑影离去,心中一动,便跟在后面,以为是卓家派出的人,猜想可能是前往土地神吕家,商议联手应付强龙的代表,身分地位必定不低。

他和蔺小霞曾经发现被人跟踪,因此也特别小心跟踪别人,表面上行动从容不迫,其实警觉心已提高至巅峰状态,目观四面耳听八方,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的耳目。

有蔺小霞在身边,他必须扮演一个三流或二流混世浪人,发生打斗,他必须采取游斗,表现逃避的高明技巧,绝不可接斗暴露鬼见愁的身分,连姓名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以免暴露他的劫皇贡大计。因此他要单独行动,才能主宰大局。

刚接近小径折向处,前面仍然传来奔掠的脚步声,表示两个黑影仍在前面,并没将人追丢。

可是,他居然发现右后侧有异样的风声传出。

超尘拔俗的反应,驱使他本能地仆倒、滚转。

微风倏然,有人从他仆伏处高速掠过,化不可能为可能,急掠中猛然挫步大旋身,一扑落空,居然能倏然煞住冲势大回旋。

他及时飞跃而起,闪电似的扑上了。

“砰”一声大震,罡风大作,黑影的大袖,与他伸出的大手仓卒间易爪为掌被触。

上体被无俦的袖风撼动,右臂也有点发麻,强猛地震撼力,几乎将他震飞,好可怕的袖功,极似传闻中的拂云袖或铁袖功。

上体后仰的瞬间,右脚斜飞,叭一声踢中黑影袖劲已尽的右手,及时勾消对方后续的攻击。

“咦!”黑影急退三步,讶然惊呼。

化不可能为可能,按理他绝对不可能及时反击的。

他飞翻一匝飘落,立即凶猛地扑上了,可怕的袖劲他承受得了,只是大感吃惊而已。

碰上了可怕的高手,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自保,没有人旁观,正好施展,反击之快无与伦比。

在快速缠斗中,通常不敢大意贸然用内力攻击,即使是内功火候到家的高手,也不可能以内功连续多次攻击。

内功火候仅三五成的人,甚至须有运功的时间,不然就抓不住神功爆发的机会。内功将届炉火纯青的超拔高手,爆发三两次劳而无功,便会真力不继,甚至可能气机崩毁,内功机能全废,成了一个平凡的人。

两人都曾经仓卒一搏,劲道半斤八两,都禁受得起打击,当然都不会击中要害。再次快速接触,黑夜中形成贴身缠斗,打击迅疾无比,但空间距离不够,因此及体的劲道也就不怎么猛烈,看准的要害先被击中。

真有如狂风暴雨雷耀霆击的威力,拳掌及肉声有如连珠花炮爆炸,劲气直逼丈外,闪动之剧烈令人难辨人影,像一个旋动着的半透明怪物,地面沙石杂草飞扬,旋动的范围约五丈方圆,虎虎罡风可知出手的速度奇快绝伦,好一场短暂的力与力,硬碰硬的棋逢对手恶斗。

传出最大的一声怪响,死缠的人影乍分,双方各向侧方踉跄暴退,余劲化为狂风一掠而散。

“在下估计错误,卓家藏有惊世的高手,打!”他退了五六步,悚然低呼,已呈现呼吸急促现象,便全速扑上招发重拳连环三撞钟,走中宫强攻,勇悍的气势不减,证明他的后劲惊人。

黑影也身形不稳,一声沉喝,用双盘手接招,上拂下拨捷逾电闪,小幅度拨格完全护住中宫,三声急迫闷响,硬拆了他的三记力道如山重拳,最后一脚拨出,立即靴尖外勾。

哎一声轻呼,他的左脚外踝被拨中,机警地仰动倒地,靴向后上方滑出,间不容发地避过靴跟被反勾的危局,砰一声背部着地,一滚而起。

如果他不及时后滑倒地,左脚必定被对方的靴尖外勾所勾牢,只消顶膝下压,很可能压断他的胫骨。

即使不断胫,膝盖也承受不了重压,被压倒在对方脚下,完全没有挺膝退后的机会,一压之下,重心便失,重心一失,非倒不可。

“他是我的。”娇叫声入耳,矮身材黑影一闪即至。

他再次滚倒,贴地飞窜而走。

应付一个黑影已大感吃力,吃足了苦头,身上可能挨了三四十记重击,支撑不易,再来了帮手,他除了挨打之外,最后仍将是挨打。

娇叫声似乎有点耳熟悉,似曾在那儿听过这种嗓音。

但已不由他多想,脱身要紧。

他根本不能下杀手相搏。

在这次的行动布局中,高邮群雄只是供利用的目标,供助势的有利棋子,一旦伤了人有了死伤,肯定会影响全局。

“不可穷追,危险。”高身材黑影急叫,叫声已有漏气的现象,声音变了,可知真力耗损得相当可观:“这个人非常了得,像个铁打铜浇的人,肌肉的反应极为猛烈,为父想胜他亦非易事。”

“爹,看清面貌吗?”

“他也蒙了脸,怎么看?猜想可能年纪甚轻,勇悍绝伦禁受得起重击,为父自诩三十年罕逢敌手,今晚终于碰上了劲敌。丫头,今后须特别小心,如不能查出这人的底细,咱们将有大麻烦。”

“对他一无所知,怎么查呀!”

“他说卓家隐着惊世的高手,他估计错误,定然把为父看成卓家的人,这就是可查的线索,他必定与卓家有关。只要咱们留心些,不难找出蛛丝马迹。”

“会不会是浑天教与月华门的人?”

“有此可能。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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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鬼见愁皆带了徐飞扬和蔺小霞,在城内城外走动,向蛇鼠们打听各路水贼的消息。

他们的重点放在猪婆龙那股水贼的动向上。

蔺小霞扮成村姑娘,脸蛋经过染色化装,不再是美得令人屏息的少女,却像他的使女丫头。

绝剑正好相反,穿了武林朋友喜爱的对襟水蓝色锦绣长衫,耀眼的皮护腰,沉重的追电剑,神采飞扬英气勃勃,站在李雄身边,不像随从保镖,气势上却像主人,夺了主人李雄的风采。

人是衣装,李雄的确不像主人,仅穿了宽大的青色长衫,赤手空拳,英俊的面庞没流露杀气,即使佩了兵刃也吓唬不了牛鬼蛇神。

这种宽大的像道袍,与儒衫有别的长衫,超然有出世的飘逸气质,缺乏震慑力,与绝剑那充满霸气的打扮,气势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主人一定有钱有势,聘请的保镖打手,武力当然比主人高强,主人不需表现霸气,除非他表现出会武功的特征。

李雄的身分证明是京都官吏,当然不必自己做打手。

地方的蛇鼠果然肯和他合作,至少表面上没流露出仇视神情,有些人居然表现得相当热心,免费提供许多地方牛鬼蛇神活动的消息。

至于消息是否可靠,任何人也不敢保证。

州境附近,有案可稽的水贼,有八九股之多,方圆三四百里的活动地域,想查踪迹谈何容易?

船是流动的,可能派有眼线在州城附近看风色,即使知道某一股水贼今天在何处逗留,明天也可能已远出百十里外了。

所以蛇鼠们供给的消息,谁也不敢说是假的,问题在于时效的变化,时效绝不是单方面可以控制的。

本地的龙蛇对他的活动,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不加干涉,甚至给与方便,暗中仍然派人留意他的动静,戒心并没有松懈。

土地神更是心中檩檩,怕他进一步施压要求合作。

眼线已查出他的住处内,陆续住入的男女,连自己将近二十名,通常每天分头外出打听消息,每两或三人一组,昼夜皆有人悄然出外走动。

卓家的戒备依然森严,卓香君大姑娘也更换了村姑装,和一些蛇鼠秘密出没,留意陌生人的活动,不时出现在李雄左近,像伺鼠的猫。

总之,李雄绝剑一群过江的强龙,已有效地吸引了高邮地方龙蛇的高度关注,他们的动向已成为注目的中心,也认为他们的查贼活动,没有损害本地龙蛇权益的危险,仇视抗拒的心理逐渐趋于淡薄。

猪婆龙的作案范围,南端止于邵伯湖,北至天长县,不会在仙女庙下手作案。

没有意外事故发生,似乎连小冲突都罕见,地方龙蛇对这群京都人士,皆感到莫测高深。

这天三更时分,三个人影悄然出门,在河畔乘小舟渡过漕河,登上西堤向北疾走。

西堤是原来的高邮湖堤,南起邵伯湖扬州地境,北至宝应县进入淮安。

以往内河未挖之前,漕河的水道经过高邮湖,内河挖通之后,船只不再受风涛威胁。堤绕湖东岸蜿蜒北伸,工程浩大极为壮观,巨大的柳树成林,向南北伸展至天尽头。

东面约半里左右,是十余年前挖通的内河,或称康济河,漕舟往来时极为壮观,两三百艘漕舟鱼贯航行,夜间只看到漕河灯光。

一般的民船,也经常十艘八艘结伴同航,以防水贼抢劫漕舟(漕舟不一定运粮食),漕舟有官兵或丁勇护送。

秋冬水浅期间,东西两堤热闹得很。

北航的漕舟或官船,皆由官府派沿河的民众牵缆,把船往上游拖曳,各县各村镇的男丁,出役做纤夫,苦不堪言。

夜空寂寂,波涛汹涌,堤上的柳枝摇曳,早凋的柳叶漫天飞舞,八月秋风凉,走在堤上倍感凄清。

李雄一马当先,健步如飞。绝剑傍着蔺小霞急走,像个忠诚的护花使者。

绝剑有意挑逗亲近蔺小霞,浑天教的人众所周知,不以为怪,连蔺小霞的老爹浊世威龙也不闻不问。

唯一的障碍,是蔺小霞并无接受的表示,虽则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欲即欲离芳心难测。

绝剑是蔺小霞的保镖,是众所公认的事。

另有人明暗中监视绝剑,绝剑也毫不介意。

任何一个黑道组合,对被胁迫就范的人,不可能放任其自由活动,派人监视是正常的控制手段。

官道在东堤外侧,以往则在西堤下,目下西堤的旧官道早已废除,夜间西堤上不会有人活动,旅客更不可能在西堤上出现,因此三人健步如飞,不会引起乡民的注意。

后面的两里地,陆续有人跟踪,当然不可能是旅客,更不是沿途村镇的乡民。

三人似乎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赶路的速度始终不变。

过了樊良镇,已经是四更正,半个更次仅走了约二十里,速度不算快。也许,他们有意让跟踪的人跟得上。

绝剑和蔺小霞,皆不知道他的计划详情,早就申明听他指挥,他的重要行动,也从不透露细节,这次乘夜北行,事先他没透露去向。

过了樊良镇,绝剑终于提出疑问。

“李老兄,到底要前往何处,不会是前往淮安吧?”绝剑急走两步打破沉寂:“透露一点好不好?”

“快到了。”他头也不回信口答。

“到了何处?”绝剑不死心追问。

“届时自知。”

“自知什么?”绝剑大为不悦:“我根本没到过这一带地方,甚至不曾在江淮行动。我闯荡的地区,绝大多数时间在河南山西一带。”

“咦!你到湖广想行刺陈税监,不从河南至武昌,却反而绕道到南京乘船西上,岂不可怪?”李雄脚下一慢,扭头惑然问。

“上月初我从商丘到凤阳,顺便行脚南京。”绝剑泰然解释:“碰上从湖广来的朋友,谈及陈税监的暴虐,朋友吃了大亏几乎送命,气愤填膺。我一气之下,想到湖广走走。其实,我并不想真的行刺陈税监,我不是以伸张正义为己任的剑客。”

“哦,想找机会获取财势,我知道。你我是一丘之貉。”李雄脚下重新加快:“徐老兄,机会来了,听我的策划安排,一定可以成功。杭教主会分给你我一两万财宝,比行刺的风险低一百倍。”

“但愿如此。”

“而且,我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顺便把扬州两处税监的上贡船捞走。”

“高税监的皇贡,确是用船走漕河上京。暨税监的财宝,则起旱走徐州,认为陆路安全,不至于船一翻就流失净尽。”绝剑用行家的口吻说。

李雄脚下突然加快,一阵沉默。税监暨禄专征盐税,兼卖私盐,把盐税加重了三倍,私盐所获更年近百万。

他认为皇贡必定以船运为主,并没留意打听,所以不知道暨税监的皇贡是从陆路运京的。

显然他的消息,没有绝剑灵通,现在居然提出要乘机劫取高飞暨禄两税监的皇贡,笑话闹大了,哪有能力分水陆两途劫皇贡?一教一会的人,全部人手不足一百数。

“你另有计划?”绝剑得不到回答,提高嗓门追问。

“以后再说。”李雄显得有点不耐。

“你办事神秘得很。”绝剑有点不耐。

“神秘是成功的保证。”李雄冷冷地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失败的风险。谁要是走漏我劫宝的天机,而增加风险或导致失败,我与他誓不两立,绝不许任何人妨碍劫宝大计的进行。徐老兄,请不要多问。”

“你不要指桑骂槐胡说八道,似乎认为每个人都有走漏天机的可能。我告诉你,我劫宝成功的念头,比你更急切,你的劫宝大计最好一定成功。”绝剑有恼羞成怒的神情流露。

“咦!你们两人怎么在一起就你讽我刺?”蔺小霞不得不出面干预:“你两人一用勇一用谋,各展所长应该不至于意见相左呀,李雄,后面好像有人跟来。”

“如果没有人眼来,就不起作用啦!咱们的住处,昼夜皆有不同的人监视,为保护他们的利益而用尽心机,也无形中助了咱们一臂之力。”李雄似乎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那是闹江夜叉黄河清的人,这混蛋与猪婆龙有交情。这一段湖面,经常有猪婆龙的眼线活动,前面二十里的界首集,是水贼们在集北河道抢劫的好地方。”

“哦!你真摸清了附近的情势呢!”

“所以,我选择这附近做劫皇贡的好地方。”李雄又无意中泄露天机:“往北,是淮安地区水贼的势力范围。大水贼水怪汪洋的猎食场。两地的水贼,势力范围以泛光湖分界。以南的甓社湖、樊良湖,平阿湖等等统称五湖,是猪婆龙几股水贼的活动区,除非被官兵追捕,船只不许驶入泛光湖。在三不管地带动手劫皇贡,脱身容易多多。”

“不错,很妙。”绝剑大表佩服:“大家投鼠忌器不想管,阻力便减至最小限。治安人员也追查不易,分头追捕力量有限。李老兄,你是犯罪的专家。”

“呵呵!不敢当。”李雄用得意的口吻说:“徐老兄,别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罪犯,京都紫禁城里那位皇帝,才是犯罪的专家,全天下罪犯的大头头,我设计抢他一二十万两金银财宝,算得了什么?”

“那皇帝也用搜刮来的钱,援朝鲜保藩国,痛宰东洋鬼子呀!”绝剑居然替皇帝辩护:“国内国外连年征战,不得不横征暴敛。”

“算了,咱们不提这些令人得胃气痛的事。”李雄转变话题:“下一步我得诱出猪婆龙,好好利用他。”

“他肯吗?”

“不需借他的人劫皇贡,而是装腔作势找他追讨行李货物,一口咬定是他作的案,他便会忽略这里的活动了。劫贡得手之后,从水栅驶入湖,上万官兵也无奈我何了。如果猪婆龙不上当,咱们驶入湖向北航,很难冲过猪婆龙的快船阵。”李雄大概忘了保密和重要性,再次透露劫贡行动的细节。

“我水性不错,陪你去找这条烂龙。”绝剑显得相当兴奋:“必要时,我有把握屠龙。”

“希望不要浪费精力屠龙,这条龙有利用价值。快到了,看右前方的灯光。”

湖堤向西伸,形成突出湖面约里余的弯提。

内河是采直线挖掘的,堤内便形成一处草木繁茂,宽两三里长五六里的半月形荒野,隐约可看到透过树隙的一星灯光,可知必定有零星散布的农舍。

夜间农舍不会有灯光,那是信号灯,天宇黑沉沉,不可能看清地势,他们是陌生人,应该不是信号灯。

“那是什么地方?”蔺小霞问。

“叫老鹳嘴,河东岸有两座小村。北面十里左右便是界首集,得手之后,船从水栅入湖,北航泛光湖西驶洪泽,海阔天空鸿飞杳杳,安全的很。”

“哦!你对这一带熟悉?”绝剑有点恍然。

“没错,我在淮安宝应混过一段时日,所以知道这里是劫皇贡最佳所在。前面有小径下提,赶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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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堤进入草木丛中,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不久,又看到灯光。

“伊啊……”前面草丛突然传出怪叫声。

“天!”领先的李雄高叫。

“地!”传来清晰的回答。

“李雄。”

“猜想你也该来了,请便。”回答的人并没露面。

“诸葛英,是你吗?”蔺小霞大吃一惊,听出说话人的身分。

“哦!大小姐也来了?”十步外草声簌簌,奔出一个身材修长的黑影。

“你们怎么在这里?”蔺小霞大感惊讶。

“来了四天啦!”年轻的诸葛英向李雄抱拳行礼:“万法主觉得工作并不顺利,急于等候李兄前来商议。我不能离开警戒位置,你们去吧!信号已经传入了。”

“李老兄,你的确了不起。”绝剑也大感吃惊:“我还以为蔺姑娘是第一批到达布局的人呢!”

“月华门该是第一批到达的人。”李雄拍拍诸葛英的肩膀,举步向灯光闪动处走去:“蔺姑娘是第二批。万法主是第三批,不在高邮停留,直接来这里布置,负责虚张声势。教主是第四批。另有三个小组。行动调度与分别负责任务分配,只有我和杭教主陈门主知道。杭教主是初期总指挥,所分配的任务作用如何,执行的人也不知道真正的目的何在。万法主在这里执行任务,就不知道这附近是劫贡区。见面之后,请不必多言,一切由我和他商量,切记切记。”

绝剑感到心惊,对李雄的评价提高了不少。

整个行动计划,只有三个人知道。

万法主是青莲堂的领导人,杭教主的姨表弟,真正的掌大权亲信,竟然也不知道所分配任务的真正目的。

远在湖广负责护送贡船上京的钦差府爪牙,怎么可能知道有人在这里准备劫贡船?计划如此周详秘密,如果失败只能说是天意。

住处是两家农舍,匆匆起床迎接他们的赤练蛇万法主,接到人有掩不住的兴奋。

万法主共带来了二十二个人,除了负责警戒的三个人以外,全都起床相见,有些人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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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舍的小厅堂,容纳不下多少人。

赤练蛇万法主带了两个人,在厅堂一面品茗一面议事。

“你这个烂军师,抬举我来这里专做些白忙无聊的事。”赤练蛇首先就发牢骚:“我雇用十二艘单桅船,每天在湖中搜捕水贼。给我一纸清单,向水贼追查被劫的货物。你真会挑地段,挑没有水贼出没的所在。三天来,没碰上半艘贼船。你说,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呀?”

“教主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向我埋怨诉苦,好好继续搜捕捉水贼查赃错不了。”李雄语气轻松得很,有打趣成分:“你来了四天,知道分辨泛光湖水贼和高邮湖甓社湖水贼吗?”

“见鬼啦!这鬼地方附近十里内没有其他人迹,即使找到人打听,他们也不知道水贼的分别呀!水贼并没在额上刺刻上记号。教主郑重吩咐,不许接近东面里外的漕河,不许从漕河往来的船伙计讨消息,不许……罢了,似乎我连唯一单纯搜捕水贼的事,也无法完成,霉透了。教主目下仍在南京?”

“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掌握大局的军师……”

“万法主,你以为我真是神仙,具有千里眼顺风耳?”李雄更轻松了:“分头行事,人手少,根本不可能向近百里外的人嗨一声打招呼,也不能无事便派人互相寒暄,三组信差皆必须按情况演变把消息传出,没有情况只能耐心地守候。教主在南京等候湖广信差的消息,这时如果接到信差,当然会离开南京了。我怎么知道他是否接到消息了?万法主,你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让我来操心好不好?”

“这……我只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别误了正事……”

“我已经打了保票,请相信我葫芦里的神机妙算仙丹。我来察看你这里的情势,晚上就回高邮。行前,我再告诉你一些需要着手进行的事。你请牢记的事是,信差将消息传到,你只有一个时辰紧急处理布置,千万不可误事。所以,出湖搜捕水贼的船只,不可远出十里外,务必可以看到堤上的信号旗指挥撤回。我们都在赌命,我不希望因为些小错误而把命输掉,每个人按计办好自己分内的事,我保证稳赢不输。犯错误的人误了事,哼!”

最后的一句话,他的脸色突然冷森,虎目中冷电慑人心魄,杀气涌腾,像是突然间换一个人,从一个谋士,突然变成挥兵冲阵的将军。

一直在旁留意的绝剑徐飞扬,也感觉出他身上散发的阴森冷厉气息,心跳陡然加快一倍,往昔妄自尊大的气势减了不少。

“你放一百个心,我误不了事。在湖广我就对你有信心,咱们三位法主皆对你另眼相看,教主更是对你言听计从。你好好干啦!我绝不会扯你的后腿。”

“呵呵!但愿如此。有地方歇息吧?”李雄脸上的神色又重现轻松:“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仍多,我敢保证每一笔买卖都有暴利可图,不但财足势大,浑天教的声威,稳可名列天下第一的风云组合。”

“但愿如此。”赤练蛇仿他的口吻居然神似,可知心情极为愉快:“后面有稍像样的卧室,你可以好好睡一个更次。”

绝剑一反往例,自始至终不曾提出意见或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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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漕河西岸夹在西堤内的隙地,本来有好些沃田,由几家农户耕种,收成往年不好也不坏。这里与宝应县毗邻,地势愈往北愈高。

过了界首,便是宝应地境了。宝应却是产麦区与产稻区的分野,所以这里可能是高邮产稻区的最后水田区。

最近十余年来,天灾人祸频传,农民苦得要死,被田赋逼得走投无路,除了坐牢之外,胆子稍大的人,干脆入湖做水贼苟延残喘,破败的房舍,只有逃不掉的妇孺留下,房舍仅聊可遮蔽风雨而已,住在里面实在比住狗窝好不了多少。

田地大半荒芜,草木却欣欣向荣,视野有限,住在农舍中,举目四望全是草木和丈余高的芦苇,附近发生了些什么事,根本难以发觉。

巨大的西堤外的湖岸,停泊有不少船只,那是赤练蛇雇来搜水贼的船。农舍至西堤还有一里左右,事实上看不到堤上的景物。

从高邮跟来的人,就潜伏在堤岸附近的草木丛中,不敢接近茅舍,很有耐心地静候变化。

有人悄然向半携在湖岸的船只接近,船夫都是住在船上的。

赤练蛇人手不足,不曾派人在堤上监视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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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也不愿睡在极为简陋,霉味薰人的窄小房间内。再就是有人跟踪,必须预防不测。

这种破败的农舍,连一个鼠贼也可进出自如。赤练蛇人手不足,白天辛苦,晚上精力不足,警戒人数少不够分配。

而且把赤练蛇也计算在内,其中没有可独当一面的超一流高手,防御力有限,很难防范真正的超一流高手入侵。他如果放心大胆睡在房里,是相当危险的。

后院的灶间还不错,用生火的干草铺在门角做褥,和衣躺下相当舒适,倚在壁上假寐也不坏。

其实他不需睡眠以恢复精力,跑了四五十里路,算不了什么,年轻力壮根基好,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小事一件,稍稍歇息养神,便可恢复疲劳。

但是,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三流混世浪人。

他是很小心的,把灶旁的火叉塞在草褥下,背倚泥壁坐下假寐。

假寐不是闭上眼养神,不是“假”睡,只是不躺下来,倚靠某些物体入睡而已,一旦发生事故,应变的能力比躺下入睡快三倍。

缺点是无法获得沉睡,恢复疲劳的效果差,坐着睡与躺下睡是不同的,气血运行会形成障碍,筋骨无法完全放松。

灶台上放了一盏菜油灯,灶间杂物甚多,微弱的暗红色灯光,仍具有照明的功能。

他用砧板挡在灯旁,将灯光导向门外,假寐处便位于幽暗的一面。进门的人,不易发现他的身影。

刚闭上眼,手便本能地摸住了火叉柄。这用来叉拔柴草出灶入灶的工具,长仅两尺余,但用作武器仍具威力,出其不意打人,可造成相当的伤害。

听到不寻常极为轻微的声息,引发了他的警觉本能。

朦胧的人影出现在门外,像个幽灵,不言不动不易看清实影,似乎在考虑是否进入。

他抓火叉的手松开了,屏息以待。

是绝剑徐飞扬,幽暗的光线影响不了他的视线。

他和绝剑都是外人,都是被胁迫不得不屈服的难友,按理,应该是同盟。但绝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下,而且处处与他为敌。

一教一门人才有限,真正的名家高手几乎没有,因此他和绝剑一文一武,居然成为一教一会的大将。

幸好他和绝剑皆有志一同,对劫皇贡发横财的兴趣极浓,不计较所受的折辱,所以同时受到重视。

他所受到的重视,比绝剑分量重些,至少他可以自由行动,绝剑必须听命行事,而且有人监视。

可能的原因是:他不是名人,武功差劲,不需着意防范。而且,他对劫皇贡的事,表现得极为热心,不时流露出见财眼红的贪婪神情。

见财眼红贪婪的人,是易于驾驶的。

久久,不见动静。

绝剑是自己人,他是不该提防的。

可是,他觉得绝剑并没把他看成自己人。

也许,他获得杭教主的信任加以重用,引起绝剑的嫉妒,所以态度不友好,本能地加以提防吧!

他是很有耐心的,绝剑的性情却缺乏耐心。

绝剑移动了,脚下无声无息,踏入灶间门,脸上有狞猛的表情。

“你干什么啦?徐老兄?”他坐正身躯语气平和,真怕绝剑扑下来,所以抢先发话。

“来找你谈谈。”绝剑脸上的狞猛神情消失得好快,但语气硬梆梆。

“哦!谈什么?”

“皇贡的财物,必须仍用原船运走。”

“没错,必须得手立即远走高飞,尽快脱离现场,绝对无法搬走。”

“这段湖面是甓社湖。”

“没错。”

“是五湖水贼公认的自由通行航道。”

“没错。”

“皇贡船驶入,五湖十余水贼蜂拥而至,结果如何?”绝剑神似一位精明的问案大老爷。

“一教一会的人应付得了。”他泰然地说:“而且,我正在设法与水贼们套交情。”

“这一带根本就不是抢劫的好地方,追捕的人来得非常快。水贼那一关也难过,咱们这几十个人死路一条。”

“那是你这失败者的看法。”

“我郑重警告你,如果失败,钦差府的爪牙杀不了你,我一定杀你,哼!”

“成功失败,你似乎十分重视,势在必得。”

“没错。浑天教没有超拔的人才,我却是超拔的名剑客,一旦我成为浑天教的人,将成为教中第一把手。抢劫皇贡我会出尽死力,那是我加入浑天教的保证。你如果误了我的事……”

“我知道你的打算了。”他抢着说:“相当精。”

他想起蔺小霞的话,蔺小霞希望他成为一家。要做一家人不难,娶浑天教的女人便可。

蔺小霞话中的弦外之音,与向他表示亲昵举动,他了然于胸。

他对成为一家人毫无兴趣,因此装笨装到底,干脆拉远距离。虽则他对美丽的蔺小霞颇为心动。

他想到的是:绝剑正在打蔺小霞的主意。

教中的第一把手,也许会成为未来的教主。

“你知道我的打算?”绝剑眼中的凶光,比先前强烈数倍。

他悚然而惊,那是怨毒冷酷刻骨仇恨的厉光。

“不用猜也知道呀!”他坦然说:“浑天教声誉差,但可以帮助你获取名利,双方的野心欲望同恶相济,因利害而结合顺理成章,毫不足怪。我对这些皇贡,也志在必得,你我各取所需,利害并不冲突。事了之后,你争取浑天教第一把手的名位,我继续……”

“你妨碍了我进行争取名利大计。”绝剑打断了他的话,接近了两步,语气充满凶兆。

“该说是我帮助你争取名利,其他你自己仍须努力。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