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小,巷子更小,而且弯弯曲曲,脚步稍快些,转三两转就看不见人了,要追赶来去匆匆的人,在这种小街巷不是易事。
结了账窜出店门,看到眼熟的人影,刚消失在左侧不远处的小巷口。排开人丛急奔,小巷那一端有不少人行走,眼熟的身影却失了踪。
追入小巷,前面三五十步小巷折向,奔近一看,傻了眼。
小巷不仅折向,而且一分为二,巷中鬼影俱无,该往何处追?想找人问,根本没看到附近有人。
他别无选择,只好赌运气,脚下加快,奔入右面的小巷。
后面,最先追来的是英华姑娘,略一迟疑,也向右面的小巷飞奔。
赵大兄弟俩因排开人丛引起骚动,慢了片刻,奔入小巷,已看不到窜走如飞的英华姑娘了。
“这丫头像只老鼠,窜得好快。”赵大进入小巷苦笑:“也不等我们一等。”
“你叫她盯牢那小子,她能不快吗?”赵长江快步跟上:“那小子发现什么了,像一艘失控的船冲入小舟群,街上的人纷纷避开。你我都老了,真不适宜在人丛中扮强梁。”
有身分的人,真不适宜在行人众多的街巷盯梢跟踪,因此那些三流混混,也不怕高手名宿在街上盯梢。
大豪大霸们必须豢养些爪牙供奔走,这些爪牙才胜任伺伏跟踪。
小巷折向处人影出现,三个水夫打扮的中年人,一面走一面低声谈话,似乎不介意是否有人走动,三个人并肩迎面而来,把小巷子占满了。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三个水夫这才抬头察看,本能地前后错开,不然双方可就得撞上了。
赵大两人注意力放在前面,没留意三个水夫,大街小巷行人往来不绝,没有注意旁人的必要。
三个水夫显然也没留意他们,从并列改为鱼贯而行,依然一面走一面交头接耳谈话,匆匆相错而过。
出了小巷到了大街,回头一看,赵大两人的身影,已折向消失了。
“一定是他们。”第一名水夫低声说,眼神一变:“仅把脸色用易容药加深,五官并没改变。”
“很不妙,咱们得远离他们以免遭殃。”第二名水夫眼中有明显的惧容:“有他们在,咱们毫无希望。”
“目下的情形十分恶劣,他们即使不在,咱们也毫无希望。”第三名水夫泄气地说:“不但有三个钦差府的走狗满街走,连徐州的钦差府走狗也插上一脚。三山五岭的豪强蜂拥而至,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也蜂屯蚁聚,咱们三个人哪有机会捞这笔赏金?咱们只是来看看风色而已,已经引起一些英雄好汉的不悦了,如果被这两个仇家发现,咱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真的该走了,再不走可能羊肉没吃到,倒惹了一身臊。”第一名水夫脚下加快,往人群中挤:“那些混蛋已经开始排除异己,胁迫同道合作,落在他们手中,肯定会人财两空。到码头乘船,走得愈快愈好。”
风声不对,就远离凶险,这是势弱的江湖人,必须遵守的保命金科玉律。
无利可图而风险大,不值得冒险犯难。有些人来,有些人去;不怕风暴的人纷至沓来,禁不起风浪的人悻悻离去。
六个水夫打扮,但气势慑人的中年大汉,以快速的脚程,到了巷尾的一家民宅前。
巷尾位于镇东外缘,附近全是些散落的土瓦屋,东面是疏林野草散布的郊野,平时只有一些老弱妇孺走动,当家的户主都外出干活计去了。
另一座民宅的屋角,闪出一个老汉装扮的人,拐杖向最外缘那家土瓦屋一指,打出六的手式。
六个水夫的首领,毫不迟疑举手一挥,向那家土瓦屋飞掠急进,半途拔出布卷中的兵刃。
老汉也丢掉拐杖,破大袄内取出暗藏的狭锋单刀插在腰带上,脚不再跛,健步如飞向土瓦屋的后门包抄,有两名水夫在后面紧跟。
距后面还有二十余步,六个扮成普通镇民的男女,突然从后门冲出,一跃两三丈,向东飞掠而走,速度惊人,三五起落便消失在疏林荒草内。
一阵好追,逐渐去远。
鬼见愁到了,恰好看到追赶的人消失在树林内。
“等我一等……”远在二十步外跟来的赵英华小姑娘娇叫,速度更为惊人。
他不加理会,飞掠而走略向侧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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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想摆脱轻功高明的人并非易事,人多更是困难加倍,既要照料速度稍慢的人,又得顾虑追得快的人赶到攻击,因此人手的分配,以及领先和断后的人选,必须配合得宜,以免走散被人分而歼之。
六男女穿枝拨草一阵疾走,速度渐慢,远出约三里左右。前面出现一座南北长约两里的大池塘,东西宽也有里余,势难飞渡,必须折向走南或走北。
“糟!向南走。”领先的人叫起苦来,折向而逃,肯定会被追的人追及,但不得不走。
刚折向沿塘岸南奔百十步,前面几株大杨树下踱出四个水夫打扮的人,腰带上皆插有兵刃,劈面拦住了,发出令人心悸的阴笑。
“嘿嘿嘿嘿……”为首的人抱肘而立,阴笑刺耳,一双怪眼盯着大汗满头的六男女:“应该有人认识我独行狼承宗,天下群魔中有我这号人物。你们抢走了在下护送的贡船,咱们该好好亲近亲近。”
是湖广陈钦差府的人,钦差府十八妖魔之一。这位妖魔上次在邵伯镇贡船被劫的当晚,在镇上和朋友喝酒论英雄,贡船被劫为期短暂,警讯传抵镇中,贡船已经驶离驿站码头,因此这位护送贡船的妖魔,并没参与保卫贡船的恶斗。
“哪一位是杭教主?给我站出来,让我丧门一绝瞧瞧,像不像一个作案轰动江湖的人物。”另一位水夫与独行狼并肩一站,气势更为强烈:“果然被咱们料中了,你们勾结水贼劫贡船,分头引诱咱们东寻西找,策略可圈可点,但仍然逃不出咱们的封锁圈,你们并没完全成功,认命吧!”
“杭教主不在这里。”扮成中年人的赤练蛇万凌霄,硬着头皮挺身打交道:“我,浑天教青莲堂首席法主赤练蛇万凌霄。在下拒绝你的指控,本教并没劫获贡船。在此地逗留,纯粹是打听。劫贡船的人,是高邮湖九股水贼中的一股所为,所以希望找到水贼打交道,如此而已。”
“混帐!”丧门一绝大骂:“你这狗养的杂种,不要硬着头皮撒谎。你们在徐州策划劫湖广的贡船,徐州陈钦差府陈奉的护卫中,有咱们的朋友,你们刚开始招兵买马,消息便传到湖广了,所以才派极乐散人待机歼灭你们。你们的行动自始至终,皆在咱们有效的控制下。”
“可惜你们的计划确是诡奇莫测,咱们仍然失败了。”独行狼接口:“你们派人在老鹳嘴布网,咱们也派人在该处准备将你们一网打尽。没想到你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邵伯镇下手,把咱们愚弄得成了江湖笑料。带咱们去找贵教主和月华门陈门主,我保证你们六个的安全,脱身事外,如何?”
任何江湖人士,皆知道这些钦差府走狗的保证,有如镜花水月,赤练蛇怎会上当?
“教主与陈门主,已经带人乘船入湖,去找猪婆龙谈判,已经走了三天。”赤练蛇当然不可能答应:“在下再一次郑重奉告,如果是咱们劫获贡船,这时恐怕已经远出千里外分赃去了,还犯得着在这附近冒风险?赶快另找门路,不要在本教的身上打主意,不会有结果,反而误了你们追回贡船的机会。”
“看来,必须先抓住你们,把你们整得半死,你们才会招供了。”丧门一绝倒曳着丧门杖,独自上前:“杖是打蛇的最佳工具,赤练蛇,我要一杖打在你的七寸上,出来就缚。千万不要打算逃跑,你们后路已绝。”
“嘿嘿嘿嘿……”六人身后传来刺耳的阴笑:“我夺魄郎君不信有人敢从我这里逃走,保证可以夺他的三魂,去他的七魄。”
三个人堵住了后路,退不了啦!
“在下却是不信。”转身向后的浊世威龙蔺必武,拔剑向夺魄郎君逼进:“你夺魄郎君还不配吹牛,咱们也没有逃走的必要,撤出樊良镇,用意是夺获贡船之前,不想与任何人起冲突,并非因为怕你们而撤走。既然你们不肯干休,咱们只好陪你们玩命,相好的,咱们看谁死谁活。亮剑吧!吹牛唬不死人的。”
“你有种玩命,我尊敬你。”夺魄郎君撒剑接近:“你阁下在浑天教,地位必定不低,所以口气相当大,亮名号。”
“浊世威龙蔺武威……”
“你算什么玩意?”夺魄郎君怪叫,挥剑扑上了,招发七星倒悬,剑光如匹练反旋而出,每一闪动就激射出一颗寒星,剑气迸发似风雷。
铮铮两声暴震,浊世威龙封住了两剑,剑气四溢,人影骤分,斜震出丈外,脱出夺魄郎君的剑势控制圈,握剑的手呈现不稳定,脸色一变。
“再两剑你就会成为一条死龙。”夺魄郎君其实没抓住乘势追击的机会,稳下马步继续挖苦:“你的绰号唬不了人,再给你两剑。”
声落身动,剑化长虹挟风雷而进。
“去你的!”浊世威龙发威了,身形一晃,封出的剑在行将接触的瞬间,剑随身转,恍若电光一闪,急旋斜沉,出现在相反的侧方,这才传出剑激烈的呼啸声,大挪移的技巧匪夷所思。
夺魄郎君冲出丈外,右大腿外侧裤裂肌伤,鲜血沁出,伤势不算严重,但面子上挂不住。
“我一定要碎裂了你。”夺魄郎君转身厉叫,作势冲出咬牙切齿。
“你少给我丢人现眼。”同伴是个年近花甲的人,伸手挡住了夺魄郎君,神情冷森:“他这招旋龙遁影如果剑多伸长两寸,你的右腿废定了,骄者必败,你夺魄郎君虽然名气比他高,真才实学未必比他强,他第一招便成功地诱你目空一切进手,下一招你不会再如此幸运了。退!”
夺魄郎君气愤交加,但不敢不退,可知地位比这人低,不得不服从恨恨地后退。
对面,独行狼与扮成村姑的蔺小霞,两支剑激发出满天雷电,快速的恶斗如火如荼。
丧门一绝在一旁跳脚,大叫大嚷追逐赤练蛇,丧门杖是长兵刃,赤练蛇的剑短,极力避免切入,采用游身术八方回旋,要消耗丧门一绝的精力,缠斗的圈子增大,旁人无法插手。
浑天教的人,武功相当扎实,而且有一半的人会妖术,实力相当雄厚,所以敢在虎口拔牙,大胆地向高手如云的钦差府走狗挑战。
当然,与一些真正的高手名宿相较,他们的确差一点分量,至少就不敢和极乐散人一比一决斗。
赤练蛇的真才实学,比丧门一绝相差有限。
目下的情势是七比六,实力也相差不多。
这些人都是自视甚高,自诩是高手名家的江湖豪强,各找对手都不希望旁人加入,因此只有一个人闲着,站在外围观战,这人生得身材高瘦,三角眼鹰勾鼻颊上无肉,一双手十指细长,指甲尖利长有寸余,真像鸟爪,而且肌色青中带灰,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人练了毒爪。
一旁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背着手好整以暇观战。
“你是浑天教的人?”这人向相距仅丈余的陌生年轻人问。
“不是。”年轻人信口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蔺小霞身上。
蔺小霞的剑矫捷如龙,似乎比乃父浊世威龙更灵活些。
独行狼的气势要浑雄多多,但守多攻少无法掌握优势,抓不住全力切入的机会,反而浪费精力在封架上。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你又是谁?”
“赵八。”
“你的名号是什么?”
“赵八就是我的名号。”年轻人扭头瞥了这人一眼。
“还没混出名号?”
“没有,人的名号又是什么?夺魄呢?抑或夺魂?你年纪不小了,混到的名号一定很吓人。”
“是有点吓人,或许你听说过我这号人物,毒爪地煞彭德,那就是我。”
“难怪,你挂在腰间的紫金如意,替人抓痒一定会把人抓死,兵刃有毒,手爪有毒。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江湖朋友闻名丧胆。”
“你不怕?”
“我没惹你,当然不怕。”
“你来干什么?”
“找机会发横财。”赵八指指激斗中的人丛:“找浑天教的人分赃。他们抢劫了湖广钦差的贡船,净值可能有三十万银子,也许更多些,因为珍宝的价值各地不同,在南京卖价值要高些。不义之财,人人有份,他们不能独吞,是吗?”
“小狗,你知道老夫这些人的身分吗?”毒爪地煞三角眼怒睁,要冒火了:“那贡船载的不是不义之财……”
“你们打交道时,赵某就来了。”赵八等于是明白表示知道对方的钦差府走狗身分:“江湖朋友心目中,浑天教抢到手的财物,就是不义之才,见者有份,财的原主是谁,那不关第三者的事。在第三者黑吃黑分到这些财物之前,原主也绝对无权干预第三者的活动。江湖规矩我懂,你不要抬出钦差府走狗的身分来唬我,阁下。”
“老夫要夺你的魄……”
赵八一跳两丈,险之又险地避过猝然一爪急袭。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浑天教的一个人被击倒了。
“慢来慢来,你这走狗阴险得很,毫无高手名宿的风度,你混蛋!”他似笑非笑地骂:“湖广钦差府派有走狗,在浑天教或月华门卧底,在湖广我就知道了,所以将计就计作了巧妙巡查,我就等着发这笔横财。只是还弄不清你们的秘密,所以要向你们讨消息,挖出其中隐秘。你的身分必定相当高,找你应该必有所获……来得好!”
毒爪地煞像个幽灵一飘而至,双爪来一记上下齐到的探云捞月,上取五官下抓海底,腥风刺鼻无所顾忌地切入,毫不在乎他手中用布卷住的棒状物。
他在爪前疾退丈外,与对方进攻的速度相等。
“差那么一点点。”他嘲弄地说:“江湖双毒的名头,吓坏了不少人,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连突袭也力不从心,何必再在江湖现世?难怪你自甘下流,投入钦差府做走狗,原来知道自己人老珠黄不值钱,做走狗仍可苟延几天残喘卖弄风情……天罡掌来了,可怕!”
人影电射而至,在丈外便发掌劈空猛攻。
是那位击倒一名浑天教弟子的人,没有对手便赶来策应毒爪地煞,老远便出掌遥攻。
毒爪地煞也双爪齐发,左右夹攻。
他在掌风爪劲中不退反进,以更快一倍的奇速,从两人夹攻的中间缝隙向前冲出丈外,掌风爪劲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强劲的气旋涡流。
“毒掌天罡,他也不是东西。”他转身怪笑:“大名鼎鼎的江湖双毒,联手向我这个江湖小辈突袭偷袭,江湖朋友怎么说?你们还有脸在江湖充人样?你们完蛋了。”
“你永远没有向江湖朋友造谣的机会,你死吧!”毒掌天罡狞笑,冲上来一记现龙掌,腥风如狂飙,比先前的一掌更猛烈一倍。
左手闪电似的伸出,短枪突破布卷露出锋尖,枪出马步同进,劲道浑雄的掌力伤害不了他,毫无阻挡力,对方掌吐出,他已近身了,枪尖已先一刹那及体。
短枪的锋尖,贯穿了毒掌天罡的右掌心,立即退出。
人影依稀,有如鬼魅白昼幻形,出现在毒爪地煞的身左,噗一声给了毒爪地煞一劈掌,劈在对方的左肩上,肩骨应掌下陷。
“哎……”毒掌天罡厉叫,右掌鲜血淋漓。
“噢……”毒爪地煞更糟,左肩受伤,且被震倒在地。
三人接触快得令人目眩,所有的变化像在同一瞬间完成。
双毒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反应太慢了,甚至没看清身法是如何移动的,打击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赵八不再理会双毒,除去裹住短枪的布帛塞入腰带,右手握枪向激斗中的人丛走去。
激斗的双方皆耗掉了五成精力,逐渐减少虚招,展开贴身搏击境界,看谁能先一步抓住全力一击的好机。
身法逐渐放慢,设法制造切入一击的机会。
处境最恶劣的是蔺小霞,精力耗损过半,身法与剑术的灵活优势一去不回。
内力浑雄的独行狼倒占尽上风,每一剑皆直指要害,把蔺小霞逼得险象环生,步步进迫取得主控权,眼看将胜利在望。
已经有人被杀,每个人皆全神贯注应付恶斗,无暇留意其他同伴的动静,江湖双毒受创,并没引起注意。
斗场颇广,几株杨树参天而起,野草及腰,交手的双方散处范围相当广阔,互不相顾,同伴被杀或受伤,事实上无法看到。
唯一可做的事,是把对手击倒或杀死。
钦差府走狗的处境恶劣些,因为他们需要活口。
要活口取口供,就不能下毒手把对手杀死。
至少不能把主要的人物杀死。
蔺小霞运气真好,碰上走狗中最强悍的高手。
由于事先知道有人要劫贡船,湖广钦差府特地派出十八妖魔中的四个,随船护送上京,准备一网打尽劫船贼杀鸡儆猴,永除后患。
十八妖魔是阎王陈奉的贴身保镖,以往从不把妖魔们派出护送贡船,这次竟然派了四个妖魔同行,可知这次贡船的重要性。
没料到在如此周详的布置下,外有成群高手护送,内有卧底的眼线通风报信,依然保不住贡船。
有万全准备居然失败,走狗们的愤怒程度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找到劫船贼,当然全力以赴。
蔺小霞碰上独行狼,这位妖魔在邵伯镇贡船失事时,在镇上喝酒进食,闻警赶回时,贡船已驶走了。
事实上,他这位主事人没赶上关键时刻。
另三个妖魔也不在场,在樊良镇北面的老鹳嘴布伏。
因此独行狼必须对失败负责,把一教一门的劫船贼恨入骨髓。
但他不能下杀手,必须耗尽蔺小霞的精力活擒,蔺小霞因此才幸运地支撑许久,有惊无险。
她的内功和剑术非常了得,但与真正的妖魔级高手相较,仍然差了些分量,格斗的经验与技巧也差了一段距离。
独行狼冷静地一步步逼她接近湖岸,硬封硬架有效地阻绝她向南北移位,除了向东退,别无他途。
逐渐接近湖岸,真不妙,地势开始下倾,只能逐渐向水际退。
传出两声剑鸣,她攻出的两剑全被封住,感到虎口欲裂,手膀发麻,连退五六步,才能勉强稳下马步,心中一慌,几乎滑倒。
眼角瞥见水影,大事不妙,后面不足十步便是湖水,不能再退啦!再退就没有回旋的空间了。
“太爷好好享受你之后,再要你带我去找杭教主。”独行狼的剑直逼她的胸口,得意地狞笑:“一教一门有几个出色的女人,身分地位都相当高,只要你肯乖乖合作,太爷不会亏待你,如果不,哼!保证你生死两难,你将后悔八辈子。”
“本姑娘不会受你侮辱……”
“丢剑!”独行狼沉叱,狠招飞星逐月排空直入,招攻上身,左手却半张半曲待机探入。
她不得不接,铮一声架住了对方的剑。
糟了!无法震偏直入的剑。
真力将竭,她只能向左移位闪避。
剑突被强劲的震力向上弹,右胁暴露在独行狼的巨爪下,爪到了她的小腰肢旁。
她已无力躲闪,心胆俱寒。
“哈哈……”独行狼狂笑,猛然急抓她的小蛮腰。
“嘿嘿嘿嘿……”身侧阴笑声齐发。
五指一收,没抓住小蛮腰,却抓住一根枪尖,幸好枪尖的三梭并不怎么锋利。
“去你的!”沉叱声震耳。
独行狼只感到后腰带一紧,身形外飞而起,知道是被人抓住后腰带扔飞的,身不由己飞起丈高,飞越丈余空间,手舞足蹈控制不住身形。
噗通通一阵水响,水花四溅,狼体落水,泥浆翻涌。
“是你……”蔺小霞骇然色变,拔腿便跑。
后颈一紧,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像是抓鹅,更像老鹰抓小鸡。
“哎……”她痛得浑身发僵,双脚离地受不了啦!
尖叫声中,一剑疾挥。
手臂一震,剑被夺走了,然后双肩各挨了一掌,双脚落地,背领一紧,被抓住背领拖着走。
赤练蛇被丧门杖逼得八方游窜,剑根本递不出招式。
丧门一绝要活擒他,不想全力攻击。
丧门杖的尾部比杖头粗重,挥动时重心在前,刀剑一触,不断也将被震飞,因此只想把赤练蛇的剑击毁以便活擒,很少向身躯攻击。
赤练蛇当然不笨,以虚招游斗八方奔窜,丧门一绝真无法在短期间把他摆平,而且他随时皆可溜之大吉。
但他不能溜之大吉,其他的人他岂能弃之不顾。
正感到绝望,丧门杖已开始向他的身躯招呼,毒龙出洞当胸点到,劲道沉重如山。
铮铮两声狂震,他发疯似的用引力术击出两剑,暴退丈外,丧门杖却如影附形再次迎面点到,无法摆脱丧门杖的控制,闪避已力不从心。
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后腰带被抓住,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身躯倒飞而起,砰然大震中,摔落在草丛滚了两匝,被一个人体挡住了,浑身一软,挣扎难起。
他认识这个人:赵雄。
丧门一绝点出的一杖来不及收回,刚看到赤练蛇的身躯在杖尾前飞起,杖便被人抓住了。
取代赤练蛇位置的人,左手抓住杖尾,右手的短枪贴杖伸出,锋利的三棱枪尖,像一颗寒星到了眉心前。
“哎呀!”丧门一杖惊叫,夺不回杖只好放手丢弃,枪尖及面,唯一的正确行动就是丢杖暴退,反应出乎本能,也是经验所促成的保命行动。
人影随尾压到,枪尖的锋芒慑人心魄。
人老成精,丧门一绝仰面便倒,沾地即快速滚翻,爬起飞遁,发出一声怪啸求救。
糟了!怎么看不到同伴的身影?
“杖还给你。”身后喝声如雷。
再一次倒地,怎敢转身接杖?扑倒再次翻滚。
罡风似奔雷,丧门杖旋转如轮,幻化为五六尺宽的光轮,呼啸着飞越背部上空,劲道之猛烈骇人听闻,所经处枝断草飞,声势骇人,远出五六丈,击中一株大树才落下。
如果转身接杖,后果如何?
拼余力窜出,拾起杖如飞而遁。
赵八目送丧门一绝去远,转身向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走去。
“为何不宰掉这些为虎作伥的走狗?”左侧一株大树后,踱出赵英华姑娘,傍着他举步。
“咦!我为何要宰他们?”赵英华出现,他并没感到意外:“即使他们不做走狗,也会另有人做。他们丢失了贡船,找回贡船是他们的职责。除非他们不择手段要我的命,我无权宰杀他们。就算我是替天行道的英雄,也没有理由任意不讲理杀他们呀!”
“这……”
“我不是好人,杀孽也重,但我讲理,从不以主持正义的理念屠杀坏人。天下坏人成千上万,杀不尽的,姑娘。何况我也无德无能,而且我就是一个坏人,所以唆使一教一门的人计劫贡船。”
“我也是坏人呀!”赵英华嫣然一笑,似乎颇以作坏人为荣:“所以我们来找分一杯羹的机会。他们是一教一门的人,那条赤练蛇整得我很惨,送给我好不好?”
“不好,他们欠我的债,我必须讨回。”
他一口拒绝:“他欠你的债不多,我有优先。”
赤练蛇像是见到了鬼,双手失去活动能力,好不容易挺身坐起。却又腿一软重新躺倒,盯着走近的赵八,怪眼中流露惊恐的神情。
蔺小霞双手也用不上劲,总算能坐起,惊恐的眼神,却没有赤练蛇那么强烈。
“赵雄,你……你想怎样?”赤练蛇惊恐地问,终于能挺身坐起来了。
赵八站在一旁,双手拍打着短枪,虎目中冷电湛湛,嘴角有阴笑的线条。
短枪的三棱锋尖映着阳光,幻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那天晚上,你们两个都在夺获的贡船上。告诉我,是谁在我背后用掌向我下毒手的?”赵八脸上并无怒意,仅有阴森的笑容:“你们如果不招,我会把你们整治得成一堆零碎。”
“船上还有护船的走狗呢!”蔺小霞比赤练蛇镇定得多,敢于挺身分辩:“那时,咱们还不曾完全控制贡船,每个人都在忙碌,情势非常混乱。我们的人不会向你下毒手,可能是走狗给了你一掌。”
“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贡船上没有走狗。岸上,杀绝剑徐飞扬灭口的人,可能是你老爹浊世威龙。”他的枪尖,伸在蔺小霞的樱桃小口前:“枪尖开一面锋,割破你这说谎的可爱的小嘴毫无困难。”
“你才说谎。”蔺小霞不怕他的枪。
“什么?”
“我爹不但没杀绝剑灭口,而且和绝剑几乎生死相拚。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找绝剑问问就知道了。”
“去找绝剑的鬼魂问?”
“你不要诅咒他,他活得好好地,目下可能在邵伯镇找门路,要和邵伯湖的水贼攀交情。”
“好,暂且相信他还活着。赤练蛇,你。”他短枪指向赤练蛇:“你们说在天长泽,甚至已经带了赃物遁回徐州了,居然还带了几个人在这里逗留,令人莫测高深。我已经从走狗口中查出贡船的财宝数量了,我应该分得三万两银子和两箱珍宝。告诉我,我的金银珍宝何时才能分给我?”
“我们都在做白日梦,你的梦也该醒了。”蔺小霞沮丧地说:“船离开码头不足一里,便被一群扮水怪的人黑吃黑弄走了。咱们在码头夺船恶斗,仅损失了四个人。船被夺时,却损失了十六名之多。我们已获得消息,扮水怪的人,是高邮湖六股水贼中的一股所为,很可能是猪婆龙那一股,所以我们正在设法入湖去找他们。”
“什么?真有此事?”他跳起来大叫嚷。
“你听我说。”蔺小霞一脸委屈:“如果我们真的没出意外,早就从湾头驶入小河,搬走金银珍宝远走高飞,还犯得着仍此地冒万千风险?当时的情势发生的经过是这样的……”
蔺小霞有条不紊地,将意外发生的经过一一详说了。
情节合情合理,可信度高。
任何罪案的发生,得手与否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远离现场,走得愈远愈安全,这是作案的金科玉律。
贡船如果劫获,一教一门的人,该已挟了金银珍宝远走高飞了,不可能仍在现场附近逗留。
贡船如果在水贼手中,又当别论。
前来想分一杯羹的江湖豪强,就认为一教一门与水贼合作,因此深信贡船仍在高邮湖西面的水贼巢穴中,所以在这一带聚合,找机会与水贼打交道。
水贼人多势众,必须与其他的豪强合作,才可以与水贼分庭抗礼,逼水贼吐出部分赃物平分。
一教一门的人如果被豪强们发现,情势非常的险恶。
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发现了赤练蛇几个人,就算鬼见愁赵八放过他们,他们的处境仍然非常危险。
因此他们实在没有在此地出现的必要,除非贡船真的被水贼黑吃黑弄走了。
“你要我相信这些鬼话吗?”鬼见愁赵八的语气虽然凌厉不信,但枪尖已用布巾裹住了。
“我说的是事实,希望你相信,把我们逼死,我们也不知道贡船在何处。”蔺小霞长叹一声:“我们不甘心,所以甘愿冒万千风险在此地逗留,希望能找到能和水贼联络的人,设法和水贼了断。金银有你一份,恐怕你得向水贼讨取了。”
“等见到杭教主陈门主,就知道你所编的故事是真是假了。”鬼见愁上前拍合两人的肩关节:“这就动身,带我去见他们。”
“我宁可死!”蔺小霞大叫。
“教主目前在何处,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赤练蛇一面活动手脚,一面向侧方退:“所有的人皆分头找线索,谁也不知到了何处。”
“你在打主意逃走。他娘的!先把你打得半死再说。”鬼见愁一跃而上。
赤练蛇已机警地向侧方先一步急窜,三两窜便退出三十步外。
逃走的人必定用全力脱身,速度打破平生记录。
但仍然不够快,刚窜抵草坪边缘,背部沉重的打击力及体,被人在背部踹了一脚,砰然大震中,仆倒在草中向前滑,滑势未止,腰脊便被踏住了,像被一座山所压,浑身发软,无法挣扎,脊骨像是崩散了。
“放我一马……”赤练蛇厉叫。
“杭教主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
“贡船藏在何处?”
“不知道……哎……”赤练蛇不招,耳门挨了一掌。
“金银藏在何处?”
“不知……道……呃……”
前面灌木丛中跃出一个浑身大汗,手中长剑光芒四射的中年人,身剑合一,来势汹汹,招发仙人指路,劲道依然真力澎湃。
“混蛋!”鬼见愁沉叱,布巾卷住的枪疾挥。
铮一声暴震,中年人被震得斜飞丈外,骇然变色。
“人交给我,快滚!”中年人声色俱厉,但不敢再次挥剑扑上:“在下是湖广钦差府的人,这个人是劫贡船的要犯,不许插手,以免送命。”
“去你娘的狗王八!”鬼见愁破口大骂:“你到会狗仗人势吓唬人,你给我滚!”
声落人近身,枪到人到。
一声暴震,中年人仓促间挥剑急架,连人带剑斜撞而退,枪也如影附形贴上了右胁,猛地一挥。
中年人像被枪挑飞,折向仰面斜飞丈外,砰一声背部着地滚了两匝,爬起鼠窜而遁,剑也丢掉了。
如果这一枪志在杀人,肯定会扎入胸口将人挑飞。
中年人是高手中的高手,知道双方的武功相差太远了,怎敢再逞强威吓?
这用枪将人挑飞的劲道与技巧,足以吓破任何高手名家的胆,单手运枪,能将人折向挑飞出丈外,那需要多大的劲道?
要人滚而不要人死,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技巧委实惊人。
鬼见愁转身回顾,赤练蛇已逃出二十步外了。
“我不急,你跑不掉的。”他喃喃自语,向南面响声传来处急掠而走。
来得正是时候。
赵英华把蔺小霞扭转右臂,胸贴在一株海碗大的树干上,压得牢牢地痛打,粉拳玉掌在蔺小霞的背、腰、胯、臀连续痛击,枝叶摇摇,枯枝败叶洒落如雨,声传百十步外。
“哎……唷!不……不要打了……”蔺小霞脱力尖叫、挣扎,仍可活动的左手,拼命伸到身后,狂乱地拨挡不住落在身躯上的粉拳玉掌。
“说!是谁在赵兄身后,一掌把他打落船下的?招!”赵英华一面痛打一面逼问:“如不从实招来,我会把你一身细皮嫩肉打得遍体鳞伤,最后……”
“天啊!我怎么可能知道?”蔺小霞像被钳住颈子的泥鳅,拚命挣扎扭动:“天太黑,船上仍在混战,谁也不知道身旁的人是谁。我们的人打扮相同,仅凭所系的白臂巾知道是不是自己人。情势急迫出手无暇分辨敌友,误伤自己人平常得很,我……唉……唉……”
赵英华改用膝撞,一连五下撞在蔺小霞的丰臀上。
女人揍女人,一切禁忌皆不存在了。
“那一定是你杀他灭口的。”赵英华停止用膝,左手抓住对方的发结,将对方的脸抵住树干上撞了三下:“当年你们胁迫我,花花太岁更侮辱我,所有的账连本带利一起算,不招供你将死得很难看。”
脸撞在粗糙的树干上,鼻子首先遭殃,撞第一下就有鼻血流出,劲稍大些,很可能撞断鼻梁骨,或者鼻尖破裂甚至碎烂。
鬼见愁已旁观片刻,无意阻拦赵英华报复,虽然蔺小霞不是花花太岁,但赵英华有权向浑天教的人讨回公道。
当初如果不是他扮鬼怪救走赵英华,肯定会被浑天教的人毁了赵姑娘一生。
花花太岁是众所周知的色魔,赵英华绝对难逃花花太岁的毒手。
要阻止赵英华向浑天教的人报复,他说不出口,何况他也希望蔺小霞招供,供出那晚一掌把他打掉半条命的人是谁。
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西面林隙已看到一群人影,以迅疾的脚程,三三两两分组向这里接近。
“西面有大群高手正向这里飞赶。”他急急地说:“得赶快向北撤,迟恐不及。”
“我要把这妖女带走。”赵英华毫不慌张:“一定要把口供逼出来……”
“带一个人,休想摆脱这些钦差府负责策应的走狗,可能主要的几个妖魔都来了。”
“这……”
“给她一次机会,看她的造化了,我们走。”
“那就毙了她。”赵英华的掌举起了。
“以示还有捉她的机会,希望她能逃过走狗的毒手。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鬼见愁立即向北窜出。
赵英华颓然放手,把蔺小霞推倒在地。
“如果走狗们杀不了你,日后我会找到你的,哼!”赵英华恨恨地踢了蔺小霞一脚,飞快地跟上鬼见愁。
大群走狗者到他俩的隐约掠走身影,不假思索地发出信号,折向狂追不舍,并不知道追的人是何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