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吏目对三绝剑客公羊兄所说的话,的确是有感而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真能无牵无挂,真能看破名利生死,就不受威吓,不在胁迫下低头了。
自从上次接待了五位暴客之后,不到半月,他便暗中把家小秘密送走了,家中只剩下他和两位仆人,整座大宅显得冷冷清清。
现在,他不怕对方再用灭门的恫吓威胁他了。
但恐惧仍在,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总觉得祸患未了。他不是真正无牵无挂,能看破名利生死的人,做了亏心的事,一直就感到食寝难安。
他当然听到一些风声,只是不便说出而已。
三绝剑客劝他放宽心,不要疑神疑鬼。可是,他哪能宽心?一个心中有鬼的人,疑神疑鬼是理所当然的。
这期间,他暗中留心江湖动静,以他的身分,打听消息的门路多得很,所知道的消息令他食寝难安。
有关本身的消息,他更为留意。
天网在青龙湾全军覆没的事,最令他心惊,这是天网十年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按理主持天网的人,应该下达十万火急召集令,为覆没的天罡七星复仇,追查参与袭击的江湖群豪,加以严厉的制裁。
可是,毫无动静。
他只是一个不负责行动的联络人,事实上无权参与决策,甚至不可能了解上两级的人是何来路,只知道与他连系的人是何底细,其他皆无法过问。
令他愤慨不安的是,天网竟然没有任何后续的行动。
这是不可能的事,以往,天网的报复极为猛烈,查出干预的人,雷霆攻击立至。
大宅冷清清,膳堂内一灯如豆,他一个人面对孤灯,心情落寞地喝闷酒。两位仆人已经自行歇息,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来打扰他,让他独自借酒浇愁。
大热天,夜间暑气未消。但所有的门窗都是闭妥的,膳堂只有他一个人,面对孤灯独酌,外人如想进入,必须毁掉门窗才能登堂入室。
他听到了不寻常的声息,眼神一变,随手将搁在长凳上的连鞘长剑,沉静地插妥在腰带上。
喝掉一杯酒,他将菜油灯多添了几根灯芯,火焰倏旺,膳堂的光度增加了一倍。
“你很机警精明。”身后突然传出悦耳的女性语言:“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中的高手,居然能及时发现警兆,佩服佩服。你该在江湖上大展抱负,在这里安于现状做一些鸡毛蒜皮小事,未免太委屈你自己了。”
“事实上在下并没发现有人入室。”他左手握了一只酒杯,右手藏了一双竹箸,并没站起转身:“而是你身上散发的品流颇高的脂粉香,我这里本来有女人,但从不使用这种香味的脂粉。现在,我知道你还有同伴。”
“对,有同伴。你这宅子应该还有其他的人。”
“不在了,就我一个,芳驾必定有所为而来,何不当面赐教?请坐。”
没有走动的声息,对方不接受招待。
“应该说,为你而来。”女人的嗓音仍发自他身后。
“你找到我了。”
“我抱歉。”
“不必抱歉,做你该做的事。”他感到寒流发自尾闾,膳堂好冷:“能否将理由见告吗?”
“不能。”
他向下一挫,滑落桌下,转身的刹那间,手中的杯和箸同时向后发射,贴地窜过桌对面,斜跃掠走大回旋,剑就在这瞬间出鞘。
倒抽了一口凉气,举剑的手呈现颤动。
两个穿灰绿色夜行衣的年轻女人,站在他先前所坐处仅距一丈左右。
灯光下可见脸形,眉目如画,看年岁约在双十年华,也许更小些,一个手中托住他掷出的酒杯,一个手指挟住他发出的一双竹箸。
按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夜间竹箸和酒杯难见形影,劲道十分猛烈,而且是出其不意向后发射的,比他高明一倍的武功名家,也无法避开他全力发射的杯箸。
这表示两个女人武功造诣,不止比他高一倍,而是高出数倍,情势险恶。
真正令他惊恐的是:他知道这两个女人的来历。虽则他并不认识这两个江湖女浪人,但凭他的见闻和经验,便知道碰上的人是何来路了。
两个年轻的女人年轻貌美,但却有鲜明的特征,一高一矮,体型相差明显。
高的身材接近六尺,与中等身材的男人相等,隆胸细腰,流露出强悍矫捷的英气,一般矮身材的男人面对面一站,在气势上就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佩的剑也够重够长,是两斤上下的三尺剑,剑在手向前一伸,威力可及六尺以上。
“日精月华江湖双娇。”他脱口惊呼:“怎么可能是你们?你们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意指上次光临的五位暴客。
据他所知,江湖浪女与那五位暴客,扯不上任何关系,如果牵址上了,那一定是敌对的两方有了利害冲突。
“咦!”高身材的日精瞥了手中的酒杯一眼,惊讶的神色显而易见:“本姑娘受骗了,我们所知道的是,你一家十余人丁,会一般拳脚的人,不超过一半,勉强可称为三流高手。而你,却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而且,你竟然知道我们江湖双娇的底细。”
“你们为何找我?”他硬着头皮问:“听口气,你们并不认识我。”
“现在,双方都认识了,命运也决定了。”
“你们……”
“不必多问了,反正你必须死了。”日精阴森森地说,美丽的面庞不再令人觉得可爱:“注定了要被杀的人,没有知道理由的必要,如果世间真的有鬼神,到阴间自然会明白致死的原因,你是我的……”
酒杯先飞旋而出,人像流光随杯前扑,半途长剑出鞘,身剑合一幻化为虹影,一闪即至。
他知道,那只酒杯射来的劲道和速度,绝对比他所发的劲道强一倍,目力已难看清,怎敢用手接?跟来的剑影,更令他胆落。
向下一仆,贴地侧窜出丈外。
糟了,剑光如雷电下击。
是月华,似乎早知道他躲闪的方向,双方同时移动,比他先一刹那截住了。
“铮!”他来不及站起,躺在地上封住了对方的狠招流星坠地。
火星迸散中,他奋勇侧滚,只感到握剑的手被震得虎口欲裂,手臂发麻,这鬼女人御剑的劲道好可怕。
背部一震,有利器贴右肋刺入,锋尖贯入方砖地中,两块方砖被击裂,这一剑幸好是贴肋刺下的,仅割裂了右肋,几乎将他钉死在地上。
是日精,这一剑他无法躲闪,连人影也没看到,如何躲闪?
一比一他也是死无生,一比二他毫无希望。
他忘了痛楚,全力将剑掷出。
“铮!”飞旋的剑,被月华一剑崩飞了。
他的胸口猛然一震,日精的短靴向下踏,有骨折声传出,胸骨可能断了三对。
“哇!”他喷出一口鲜血。
朦胧中,他看到了异象,看到了第三个人影出现,看到他所知道的形影。
“天魁……救……我……”他本能地狂喊。
“哎……”尖锐的惊叫声入耳。
月华曲线玲珑的身躯,向明窗飞撞,飞越两丈空间,轰然一声大震,明窗崩坍,月华的身躯也飞出窗外外去了,撞势十分猛烈。
他眼前已难以看清景物,仅模糊地看到快速闪动的景象,猜想月华是被天魁星揪住背领,信手扔飞的,撞毁明窗跌出窗去了。
然后是一声铿锵的金铁交鸣传出,天魁星的刀,与日精的剑接触,刀气剑光迸爆中,日精幻化为流光,逸出破窗一闪即逝。
“王老兄……”天魁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抬起上身,取下魁星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定神自救,我有救你的灵丹……”
“我……我……”他口中鲜血狂涌,咬字不清:“那……那日精月……华……江湖浪女,为……何找……找……我……呃……”
鲜血一涌,已无法呼吸了。
“王老兄……”天魁星惨然叫,颓然放手。
胸骨内陷,肺叶可能已成了血池,大罗天仙的九仙丹,也无法挽救了。
“日精月华?”扮成天魁星的文斌挺身站起自语:“江湖双娇,她们为何在这里行凶?就算她们知道这里是天网的联络站,那也不关她们的事,天网从不干预江湖行道的牛鬼蛇神。糟!我该留下她们的。”
他跳出破窗跃登屋顶,已一无所见了。
这条线被切断了,上下失去连系。
广平桥徐家那条线,他一直查不出是何时被切断的,他极感失望,今后重新查线将极为困难了。
他不灰心,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如何,他必须与天网的中枢人物接触。
他加入天网仅三年有余,表现优异成为天罡之首,天罡在青龙湾覆没,他必须查出底来,替同伴复仇,以保持天网的声威。
他来不及参与青龙湾的行动,居然派人冒充他的身分参与,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天网的主持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犯忌的事?
所以,他必须找到天网的总领队,要求澄清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故秘辛。
由于组织上的规范极为秘密,他不可能直接与总领队见面,甚至总领队是谁,他也毫无所知,联络的线一断,他已经成了漏出天网的人。
王家已没有他逗留的必要了,王吏目已经离开了世间,他花了不少心血找了这条线,却来晚了一步。
总算不错,他知道杀王吏目的人是日精月华。
江湖双娇是否查出王吏目是天网的联络人,因而前来行凶的?目的是对付天网吗?如果是,会不会与青龙湾的事故有关?
青龙湾天罡覆没,原因是临时有江湖群豪介入,那些可疑的江湖群豪中,是否有江湖双娇在内?
如果有这两个江湖浪女,她们怎敢挑天网的根前来行凶?又凭什么能轻易地找到天网的联络站?
他是自己人,也费尽心力才找到联络站呢!
怀着满腹狐疑,他失望地离开王家。
星宿盟已正式建立盟坛,正式打出旗号,正式建立各地半公开的香坛,活动也采取半公开性方式,各地的香坛已成立该组织的半公开山门。
星宿盟的香坛伸入湖广,已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实,湖广的地区性牛鬼蛇神,受到极大震撼,感受到切身的威胁,正在酝酿整合自保。
如果湖广群雄整合成功,势将掀起江湖风暴,有多少人倒下去,又有多少人爬起来升上风云人物之林,谁也无法估计。
早在半月前,星宿盟武昌秘密香坛,已在望山门外南湖长街建妥,已正式开始活动,与水陆两路地方龙蛇,逐渐搭上了线。
说是秘密香坛,确是秘密。
府城毕竟是湖广的首府,而且有王城,有一位龙子龙孙楚王坐镇。浪人亡命结帮组盟活动,影响楚王的安全,治安人员重责在身,查缉岂能马虎?在偏僻的州县,香坛敢半公开露面,在武昌,不得不改为秘密活动。
江中心的鹦鹉洲,是洞庭湖下放的木排集散地。
那些排帮的伙计们,通常过江在南湖长街一带活动消遣,避免进府城游荡,以免出纰漏难以收拾。
排帮是总称,并非秘密组合。
那时,帮的称呼并非指秘密会社,仅意指某一地区的一帮人,有强烈的地域性,性质有如同乡会。
比方说,沅江下放的木排称沅江帮,湘江下放的木排,叫湘江帮,与黑道组织的帮会,完全是两码子事。
而且,大明皇朝中叶以前,黑道的帮会组织没有发展的空间,正式的帮会还没萌芽,当局查之严,可说雷厉风行。
早期的教和会、焚香会、弥勒教、明教、白莲会,纷纷潜藏地下,一旦被捉住查明有据,是唯一的死刑,所以黑道组织,皆不敢以教或会的名称活动,称盟、称社、称堂。总之,帮的称呼十分普遍,但十之八九不是黑道组织,意义相当单纯,内情也单纯。
下江人对洞庭下放的各帮木排,懒得理会是湘是沅,总称排帮。只有各江的人,知道自己是哪一帮。
那些据说有神奇法力的排头,本身就不怎么安分,排上的子弟,因生活危险而又枯燥辛苦,一旦到达地头,难免争强斗胜惹事生非。
加以三湘子弟好武成风,出没苗蛮之地,逐渐养成好斗的天性,所以在武昌,被当地人排挤仇视,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在城外闹事要以打了就跑,跑到鹦鹉洲或逃至汉阳府,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在城内,铁定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会送命的。
南湖长街,就是龙蛇混杂的是非区。
大江上下游的客货船,十之七八在南湖停泊,当地的子弟,也把这里当成猎食场的势力范围,其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
文斌就住在这条长街上,虽则他极少在家,但在这里打听消息,他比任何本地龙蛇更灵通。
狡兔有三窟,这里是他的一个窟,嘉鱼又是一个窟。
文斌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天魁星宇文天枢的名号,也不是真的;天魁就是天枢的别名,名与号搞在一起了,行家一听便知道是故意戏弄人的假名号。
湖南岸也有民居,星罗棋布杂乱无章,没有市街,居民都是中下人家。
有一条小径,通向南面两里外的南浦,小径称小,其实却是整天行人络绎于途的交通要道。
南浦也称新开港,夏秋两季才有水,往来的商舶皆在此停泊,春冬水枯就成了死港。这地方大大的有名,屈原大夫的离骚上有一句:送美人兮南浦,指的就是这处地方,名气古老却繁荣不起来。
湖与浦的这一片杂乱住宅区,是武昌三霸天老大出山虎胡七爷胡威的地盘,因此江夏县的可敬巡捕们,很少在这一带走动。豪霸与治安人员挂钩,不是奇闻。
出山虎对付对岸鹦鹉洲排帮的子弟有一套,那就是称兄道弟保持互不侵犯友谊。
排帮子弟不是黑道混世者,这些三湘子弟憨直鲁莽,不冒犯他们就不会有是非,他们也不会在外地为非作歹,摸清他们的性格,相处不难。
几处公开与半公开的赌坊就设在湖南岸,抱台角的打手,都是出山虎的爪牙,把排帮三湘子弟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从口袋里掏光。
再就是半公开的妓户教坊,也是最大的财源,嫖赌不分家,沾上了就脱不了身。三湘子弟所赚的辛苦血汗钱,十之六七花在吃喝嫖赌上,所以他们虽然不是亡命浪人,仍然是另一种形式的亡命。
这天傍晚时分,酒足饭饱的文斌,一脚踏入一家灯光幽暗的院子,两位老鸨像挟持般把他推入一间灯光明亮,颇为洁静充满脂粉香的小室。
武昌公开的教坊,设在通湘门外,那是官府备有案的风化区,其他的妓馆皆是违法的。
半开门的风化区,不挂什么班什么堂的招牌,但内部的设备,比教坊要好些。当然也有些低级的,容纳那些人老珠黄的风尘女人苟延残喘。这是残酷的现实,古往今来,谁也无可奈何。
信鬼神菩萨的人说,粉头们都是前世造了孽,今后该由她们还债报应的,要她们乖乖认命。
这附近几家娼馆,都是扬州帮的粉头,至于是不是真的来自扬州,没有人加以追究,反正粉头们多少会说几句江淮土语,谁也听不懂。
帮与帮之间,划界却泾渭分明,各有地盘,没有人会捞过界,那是犯忌的事。
隔邻就是吉利赌坊,赢了金银正好跑娼馆过一宵。
就是把裤子输掉了,大不了光着屁股游回鹦鹉洲,三四里浊浪滔滔的江面,半个时辰便可光着身子爬上停放的木排。
房门开得突然,大床上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吃了一惊。女的倒不怎么介意,拖过薄衣掩住下身,露出饱满的酥胸,用暧昧的目光盯着闯入的暴客。
男的却俐落地跳下床,粗壮结实身材像大牯牛,看清了不速之客,大牛眼一翻,双手叉腰赤条条地在床口一站,但火却发不起来。
“娘卖日的!小文,你是什么意思,想长床大被吗?”大牯牛声如破锣,中气却足:“单嫖双赌,我谭大牛可没有联床的气量。”
“我就是来找你这婊子养的,去吉利赌坊捞一把。”文斌流里流气忍住笑:“双赌,是你说的,有你这头大牯牛壮胆,赢的钱保证可以平安带出。他娘的!这么早你就窝在秋娇的床上卖力干活,你还有力气掷骰子吗?”
“不要去吉利赌坊。”
谭大牛开始穿衣裤,对他的讽刺话不介意,显得愣头愣脑的。
“为何?”
“出山虎胡七爷,今晚恐怕过不了关。”谭大牛说:“天没黑就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好像准备砸场子,那些人的主子,可能已经来了。胡七爷手下的四金刚,好像一个个灰头土脸,你糊糊涂涂闯进去,铁定会一下子跌入蚁窝里。”
“哦!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你所想像更严重。要去,咱们就去福星赌坊,走吧!”
“他娘的!我兴趣来了,居然有人敢砸胡七爷的场子,我倒得看看见识见识。”
“不要去……”
“你成了胆小鬼啦?”文斌用上了激将法:“咱们只是不相关的赌客,看热闹怕什么呀?你是长街的地头蛇,在情在理,毕竟是尊奉胡七爷旗号的人,必要时插手助胡七爷一臂之力,也是建立感情的手段呀!除非你这号称铁打铜浇的蛮牛,禁不起那些人一顿好揍。”
“小文,你不要教唆他去打架。”床上半裸露的秋娇,抓起竹制的凉枕劈面向他猛掷过去。
“唷!你管他是否管得太早了些?”文斌接住竹枕丢回床上:“他打架疼不到你身上呀!日后他在胡七爷方面得到好处,对你岂不更有利些?甚至有一天,还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武昌第一霸天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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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赌坊规模不小,三间五进可容纳三两百名赌客,数十处场子,几十张台,起自一注三五文,迄一注孤番百十两银子,应有尽有。
有花一文两文的痞棍,有一掷百金的大爷。
文斌和谭大牛地头熟,不走大门走偏院,从一座小门钻入,一头闯入第三进的东院。
以往这里人声喧哗,今晚却显得寂静。
灯光明亮,人影幢幢,台面虽然照样开放,但赌客们不敢大声喧哗,三五成群窃窃私议,而且个个显得神色不安。
院子里有三名壮实的大汉,散处在三方虎视眈眈,衣尾下露出刀剑的鞘饰,随时皆可能动家伙行凶。
他们二人老鼠似的钻入,并没引起三大汉的注意。
秘室内外剑拔弩张,双方的打手壁垒分明。
看到把守在门外的两名特别雄壮大汉,谭大牛打一冷颤,先前鼓起的勇气消失了,迅速地闪身藏在走廊的暗影中,望而却步的惊恐心态暴露无遗。
“怎么啦?”文斌看出谭大牛的神情有异。
“去不得。”谭大牛惶然说:“看到那两个比我更壮的家伙吗?”
“那又怎么啦?是什么人?”
“是长街兴隆栈房那家货栈的人。那些人是新近从下江来的,听说是什么黑道组合的危险人物,我那些弟兄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这两个家伙,正是那群人的保镖,双手有千斤神力,咱们十个八个人近不了他的身。原来是他们找上了胡七爷,沾不得,小文,走吧!”
“我知道他们一些消息,确也感到他们有点怪异,不管任何理由,他们都不可能来砸胡七爷的场子,强龙斗地头蛇,能得到多少好处?”
“你的意思……”
“他们该主动积极与胡七爷合作。”
“这个……”
“走吧!的确沾不得。”文斌主动向后转,表示不敢过问强龙与地头蛇的过节。
溜出侧院,他打发谭大牛走了。
秘室后面,还有一间小间小密室,那是赌坊的内账房重要中枢,只有几位心腹可以在内走动。
密室是机密的禁地,外人不可能涉足。
今晚竟然有四位外人涉足,而且像是盘据或占有。
两位外人是今晚准备前来砸场子的首脑,都佩了剑,威风凛凛,气势慑人。
另两位外人,是沅江帮的张排头,和澧江帮的李排头,都是法术惊世的实力派神秘高手。
准备砸场子的中年首脑,自称姓赵姓钱,加上张排头和李排头,便凑合成绝配。姓赵姓钱,一听便知是化名。
主人是吉利赌坊的主人,白花蛇王成,打手头头双头蛇沈庆余,账房夫子铁算盘刘勇。另两位是武昌的霸天出山虎胡成胡七爷,和府城的仕绅陈大爷陈世禄,两人都是吉利赌坊的暗东,也是撑腰人和靠山。
“两位排头最好置身事外,你们逗留本地的时间不多,算是真正的外人。把你们今晚来赌坊的子弟带过江,岂不天下太平皆大欢喜?”姓赵的首脑语音阴森,三角眼中冷电湛湛:“这是咱们和胡七爷的事,强出头介入毫无好处,除非你们今后不走这条江水。”
“你威胁我吗?”张排头阴阴一笑:“不是在下有意强出头,而是今晚在下恰好在胡七爷的场子里作客,交情和道义,不允许在下不顾道义,带了子弟乖乖过江认命,今后还有脸经过武昌城?”
“既然你们坚持挺身担道义,赵某不在乎。”姓赵的冷笑:“必要时,咱们会扫清这条江水。胡七爷,你想通了吗?”
“没有什么好想的。”胡七爷安坐在大环椅上,怪眼中杀机怒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出山虎如果没有几分担当,哪有今天的局面?话已经挑明,就请王场主吩咐下去,留十张台子,胡某不惜倾家荡产,接待你们的所谓赌神,十万八万银子胡某尚可张罗。但话讲在前面,咱们不收官会票、庄会票,现钱交易,这是规矩,要玩,咱们按规矩玩。决胜之后,再论其他的事。”
“很好,你胡七爷是武昌三霸天之首,财大气壮,十万八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姓张的阴阴一笑:“不是强龙不过江,咱们是有备而来,刚好带来一船银子,一百箱,恰好十万两银子,决胜之后,再谈其他。”
双方都在虚张声势,信口开河。
吉利赌坊的赌客,十之七八是一天赚百十文钱的苦哈哈,如果不身强力壮,一天赚三四十文钱已经不错了,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七八百文,湖广一亩肥田也不过值四五两银子。吉利赌坊连房舍全算上,资本额绝对不值一万两银子。
姓钱的既然是黑道组合首脑,就算该组合亡命甚多,也不可能拥有十万两银子作赌资,如果有这许多银子,还用得着作奸犯科做黑道浪人亡命,做正当商贾有十万两银子资本,日进斗金岂不快活?
任何一个黑道浪人亡命,身上有一二十两银子财产,已经是了不起的大爷了,十万两银子,挑也要上百个人。
“你们双方吹牛吹得太离谱,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贻笑方家?”张排头忍不住加以嘲笑:“你们以为银子是泥做的?别挨骂了。你们双方都为了利害而发生冲突,文场过后,武场必定无可避免,何不各退一步,先谈双方的利害与目的?谈不拢再撕破脸,还来得及,是吗?”
“陈兵相胁,我出山虎不吃这一套。”胡七爷提高嗓门:“我开只眼闭只眼,容许他们在我这里建山门,已经是忍耐已至极限,已是威信荡然。现在居然得寸进尺,要骑到我出山虎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能忍气吞声和他们谈吗?文的武的,我一概奉陪。在武昌,我出山虎自信还有撑住的能耐,不要逼我,阁下。”
“胡老兄,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既没影响你的权益,也没影响你的威信,你老兄不但一口拒绝,而且派人提出警告,彻底关闭洽商之门,能怪我逼你吗?”
姓赵的口气软了些,有意放松控制。
“问题是我对你所提的要求,根本无能为力,你这是强人所难,显然有意作为并吞的借口,岂有此理。”
“哦,七爷,他们的要求是什么?”张排头问。
“他们昨天就派人来做说客,要我协助他们,全力追查一个什么天魁星宇文天枢的藏匿处,说这个人就躲在武昌左近。老实说,我根本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一无图形,二无真名实姓,怎么查?连他们也没见过这位天魁星的真面目,这岂不是故意制造借口吗?你要他说出查天魁星的目的,说出天魁星的长相面貌,看他怎么说。”
出山虎向张排头大吐苦水,愈说嗓门愈大。
“天魁星宇文天枢?”李排头说话了:“我听说过这号人物,也仅止于听说而已。”
“哦!你听说过?听谁说的?”姓赵的欣然问,喜形于色:“何时听说的?”
“上月湘江帮的鲁排头,我有位朋友在岳州碰上他,他的排下放南京,在南京听一位江湖朋友说过这个人。这个人是天网的大将,前个月在南京的安庆府执行天罚。至于是真是假,得回衡州找鲁排头。”
“废话。”姓赵的撇撇嘴:“这个人前天晚上,在广平桥附近现身,安庆所发生的事故,是老掉牙的故事了。胡七爷,你人手足,武昌附近阴沟里有多少老鼠,你也一清二楚,查一个可疑的陌生人,应该不会有困难呀!”
“你说得真轻松。”胡七爷苦笑:“老天爷!你知道每天来来往往的旅客有多少?三万呢!抑或五万?我能叫所有的亲朋好友,丢下活计生意不管,盲人瞎马去查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赵老兄,你要查天魁星有何用意?”张排头惑然问:“他与你老兄有过节?”
“这……”
“赵老兄,听得进忠言吗?”
“你要说什么?”姓赵的脸色不豫。
“如果天魁星真是天网的英雄,你如果为了仇恨而找他,将受到无数人的诅咒,受到无数人的仇视。”张排头的眼神,就流露出敌意:“不要做这种蠢事,老兄。”
“胡说八道。”姓赵的猛拍交椅扶手表示怒意:“有几位朋友,托咱们打听天魁星的下落,如此而已。我说过与他有仇有怨有过节吗?”
“那不关我的事?”张排头站起向李排头挥手示意向外走:“你们双方为了这件小事故,大动干戈小题大作,咱们哪屑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简直浪费时间。胡七爷,咱们走了,你们自己去解决吧!告辞了。”
两位排头一走,没有第三方的介入,不会丢面子,这种小冲突,解决并非难事。
胡七爷只要应允派人追查,便可把这件事摆平。至于如何查,有否效果,谁也不知道,既可全力出动,也可派三五个人敷衍了事。
本来就是小事一件,症结出在面子与威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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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隆客栈位于长街近西一段,接近望山门。
东端不远处就是浮桥,货船不需经过浮桥系舟,直接靠上码头卸货十分方便。
右邻有另一家行号所设的栈仓,平时仓门深锁没有人走动。
但自从接来一群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佩刀带剑气势慑人的下江客,这家栈仓有了极大的改变,成了平时出入频繁的场所。
有一半人干脆把栈仓改成住家,昼夜皆派人把守在门外,不许闲杂人等接近探头探脑,抗命的会被揍得半死。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也不敢打听他们的底细。渐渐地,他们与一些地方龙蛇搭上了线,开始有本地的牛鬼蛇神出入走动。
五十余名大汉,离开吉利赌坊,走过浮桥,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光,浮桥已罕见有其他的人走动了。
长街的夜市刚散,但有些地段仍在做买卖,绝大多数是卖食物的门摊,供应泊舟的旅客宵夜。
栈房内其实没住有多少人,五十余名大汉不算多,今晚几乎全部出动了,有胁迫出山虎的强大实力,栈内留守的仅有十余名。
栈门口应该派有一名警卫,可是,领先走的几个人,发现栈门外空无一人。
栈门大开,里面灯火全无,更不见有人走动,太反常了,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留守的人怎能如此疏懒?连警卫也不派,而且栈门大开,极不寻常。
发出警号,后面走的快速地接近。
“是谁值更?”
姓赵的向黑暗的栈门内高叫,叫声充满怒意。
毫无声息,似乎全栈的人都睡着了。
“进去!”姓赵的低喝,举手打出手势。
四名大汉分两组,先后贴门角闪电似的钻入。片刻,又闪入四名,其中包括那两个最雄伟的大汉。
终于,里面出现灯光,传出两声暗号。
姓赵的举手一挥,率领其他的人一涌而入。
十二个留守的人,皆分别摆放在后面的栈房中,全部昏迷不醒。
其中五个人,有受到打击逼供的现象。其中之一的十个手指,皆被折断指骨,皮肉受损并不严重,青肿刚起,表示受刑是前片刻的事。施刑的人很可能刚离开不久,可能是发现大队人马返回来撤走的。
救醒了所有的人,五个被拷问的人,众口一词指出没有看到拷问他们的凶手面貌,是在黑暗中间口供的。
其他七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打昏的,反正都是在毫无提防之下,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突然打昏了。
逼供的人只要求回答一个问题:谁要找天魁星。
他们无法回答,因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警戒加强了三倍,人人自危。
袭击的人没获得满意的答覆,肯定会再来的,也必定要找这里的主持人,问题必须获得解决,对方绝不会半途而废,就此罢手。
他们首次出马,找胡七爷协助,在吉利赌坊密室交涉,按理消息不可能立即泄漏,居然在返回途中,住处便受到无可抗拒的袭击。
这表示袭击的人,不但知道他们所要办理的事,而且了解他们的底细,袭击之快速猛烈,完全不合常情,除非人手充足,两方面同时进行。
按情势估计,袭击的人最少也有三个以上,而且武功惊人,才能无声无息击昏十二名高手,留守的十二人中,可名列一流高手的就占了一半以上。
三更天,最危险的时间逐渐消逝。
这里是市街,湖岸泊了上百艘大小船只,旅客和船夫整夜都有人在街上游荡,没有夜禁,发生事故,必定引起极大的惊扰,袭击的人不能不有所顾忌。
三更天一过,可以从容活动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了。
主事人并不以为三更一过便安全了,所住的内室仍然张灯防险,各处走道皆有人布哨,所有的人皆提高警觉,和衣待变不敢宽心安睡。
姓赵的和姓钱的更不敢掉以轻心,两人在小客室品茗待旦,随时皆可闻警外出搏斗,兵刃暗器不离身。
像他们这种人,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小事一件,绝不可能感到疲劳,精神不济。
栈内还有五十余名高手,防袭击应该不会有危险,对方绝不可能在戒备森严的栈房内部自由出入,更不可能神出鬼没直捣中枢。
“老三,你猜,会不会是天网的人找来了?”姓赵的眉心紧锁,脸上有忧虑的神色:“咱们找蛇鼠帮忙,恐怕弄巧成拙了。”
“不可能是天网的人,咱们不曾犯下任何重大罪案,哪配由天网制裁?”姓钱的语气肯定:“找蛇鼠帮忙也不会错。天网自称神明,正义的化身,每个人都以义自居,不会与蛇鼠交往,双方是先天上的仇敌,所以蛇鼠们会与咱们合作,风声不至于传入天网的人耳中。而且,武昌这一区的天网已经崩溃了。”
“不无道理,那……”姓赵的语气却仍的疑虑:“那又是些什么人,胆敢向咱们袭击伤害咱们的人?除了天网的人,具有这种可怕武功之外,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片刻间把咱们十二位高手悄然摆平?”
“武昌卧虎藏龙……”
“武昌的龙虎咱们一清二楚呀!那么,应该是过往的强龙了。利用出山虎那些人,应该查出一些线索,明天咱们再召集一些人双管齐下。”
“别蠢了,老大。”姓钱的不以为然:“如果是外地过往的强龙,自以为也是侠义,替天网打抱不平,消息怎么可能获得那么快?咱们仍在吉利赌坊,提出追查天魁星的要求,这里就受到袭击了,他们有未卜先知的神通?所以,不可能是外地过往的强龙所为。我怀疑……”
“怀疑什么?”
“排帮的人在搞鬼。”
姓钱的重重地放下茶杯,似已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关他们什么事?他们敢和我们作对?”姓赵的老大不同意:“咱们有能力封死这条江水,出动三两百人,大杀各排的子弟,他们付得起如此惨重的代价吗?咱们也可以胁迫沿江的木商,停止购买他们的木材,同样可以断他们的生计,咱们有能力办得到。”
“你能抓住他们与咱们作对的证据吗?”
“这……”
“那正好引起官府的注意,招引天网干预。”
“可是……”
“也只有他们.有暗中与咱们作对的能力。”姓钱的进一步地分析:“你知道,他们是拥戴天网的,连蛇鼠也是拥戴天网的,天网不会制裁到他们头上。那些排头的法器,能寻幽搜秘,杀人于百里之外,袭击咱们这区区十二个人,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会留下丝毫痕迹。今晚他们在场,退出后立即施法……”
“老三,你把他们看成妖怪了。”姓赵的大摇其头:“据我所知,布置法坛行法,不是立即可办的,只有神仙才会手一指雷霆立至。咱们的人被打昏是事实,绝不是被法器所伤的……咦!”
姓赵的突然放下茶杯跳起来,手按上了剑靶。
紧闭的室门,正徐徐向下倾倒。
轰然一声!尘埃飞扬,气流波动。
姓钱的闪在一旁,剑已出鞘反应迅疾。
没有人影幻现,外面走道竟然暗沉沉,所悬的照明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门外应该有一名警卫,却不见人影。
一道电芒发自姓赵的左手袖底,速度快得目力难及,贴门框掠过,远及走道未端,方发出小金属碰撞坠地的声息,没击中任何物体,被砖墙震落了。
没有人现身,暗器似乎漫无目标发射的。
如果有人击倒室门随后进入,必定从门框左右现身,暗器射击可能现身的位置,是行家的正确行动。
可是,并没有人出现。
“徐金标。”姓赵的高叫。
没有人现身,徐金标是警卫的姓名,可知警卫已经不在,可能已遭到不幸了。
叫声急促高亢,其他各处的警哨应该赶来察看的。片刻后,仍然没听到入走动的声息。
“咱们的人已遭到不测了。”姓钱的悚然地说,脸上神色大变。
啪一声怪响,室右的明窗雕花窗格,从中断裂出现一个大洞孔,有人从外面击破了明窗。
姓赵的左手又扬,电芒从破窗飞到外面去了。
“咱们坐下喝茶。”姓赵的不再浪费精力,低声向同伴说,移开长凳坐下:“不能出去,敌暗我明,危险,咱们等他。”
“也好。”姓钱的干脆收剑,在桌对面坐下:“这怎么可能?咱们共有五十几个高手中的高手。”
没有人前来声援,表示所有的人已经遭到不幸了。
两人若这时闯出去,外面黑沉沉,敌暗我明,等于是硬着头皮往鬼门关闯,在室中等候确是最佳的选择。
两人的坐姿外表松散自如,暗中神功默运,像伺伏猎物的猛兽,随时皆可能爆发迅雷似的致命攻击。
姓赵的左手所藏的暗器,更是蓄势待发电芒破空。
注意力放在破窗和没有门的室门,这是进入室中的两处缺口,只要人影一现,致命的攻击便会爆发。
“到底来了多少人?”姓赵的神色不安,掩不住内心的恐惧:“咱们碰上什么人了?显然咱们的调查工作做得不够深入,没摸清此地的情势,把三霸天看成主宰性的人物,忽略了潜在的牛鬼蛇神。”
“不知道。”姓钱的大摇其头:“调查当地的龙蛇作用并不大,这里是南来北往东走西奔的交通大埠,每天都有过往的大菩萨小魔鬼,临时起意插手打抱不平管闲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控制得了?打!”
声出左手扬,姓钱的抖手就是一枚透风镖。
姓赵的也不慢,左手的电芒再次破空。
一个模糊的人影,斜飞入室。
此人速度虽快,但控制身形的技巧不足,与一般鱼跃身法外表相像,却呈现不稳定略有扭曲的线条,扑入的气势有点僵硬不纯。
电芒和透风镖,准确地贯入这人体内。
“砰!”这人摔倒在地,仆滑至室中心,被跳起来的赵老大一脚踏住了背心,俯身急抓擒人。
“是杨一鸣!”姓钱的惊叫:“自己人……”
这人年约四十上下,相貌狰狞,身材特别粗壮,正是两膀有千斤神方,被外人称为两保镖打手之一,是被打昏摔入的。
电芒是霸道的三棱双锋针,贯入这人的小腹内,透风镖体型大,贯入胸口深入三寸以上。
人本来是昏而不死的,现在却死定了。
正在抢救,室内传出一声轻咳。
两人惊跳而起,双剑迅速立下门户。
室内空空,鬼影俱无。
“咦!”姓赵的大骇,打一冷颤。
内室不大,光线相当明亮,但花斑的墙壁与颜色深暗的家具和摆设,影响了光度视线,即使妨碍视觉,也不至于分辨不出人影。
室内看不见人影,刚才如发自耳畔的轻咳从何而来的?
“可能真是排帮的排头在搞鬼。”姓钱的也脸色大变,握剑的手呈现颤动现象。
“他们用法器杀人而不吓唬人。”姓赵的说:“如果是他们施法,你我不会毫发无伤的。”
“我出去看看……”
“出去绝无生路。”姓赵的打一冷颤倒抽一口凉气:“咱们的人,可能全被摆平了。”
“那……”
“等,在这里等。”
身后又传来一声轻咳,两人惊得跳起来,倏然转身准备攻击,却看不到人影。
两人警觉地退至桌旁,全神戒备,运用视觉听觉,希望找出些踪迹,找出发轻咳的人。
“人仍在室外,用千里传音术将咳声传入的。”姓钱的指指破窗:“利用墙壁将声折传,所以认为人已到了咱们身后。”
“不要装神弄鬼。”姓赵的向破窗高叫:“进来吧!咱们和你谈谈。说出你的目的,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何不平心静气洽商解决之道?”
“咳咳……”干咳声似乎发自墙壁缝:“我要知道你们为何要查天魁星。在武昌,知道天魁星仍在的人屈指可数。这几个人中,涉嫌的人似乎并无驾驭牛鬼蛇神的能力,所以要找你们求证。”
“你……你是……是人是鬼……”姓赵的语不成声。
室内空间有限,有人潜藏,绝难有足以容身的角落躲藏,语声听得真切清晰,却看不到人影。
“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满意的答覆。”
“我……我们收了某个人一千两银子,请我们查出天魁星的下落。”姓赵的壮着胆回答。
灰暗斑驳的墙壁,有动的形影,确是在动,然后隐约有物浮现,一眨眼,墙“动”出一个人来。
的确是人,再一动,障体的一幅灰斑布收拢,露出同样灰斑的身形。
脸上也画了灰斑,仅眼睛概略可以分辨,如果贴在墙上,不使用那幅斑布,也不易分辨人的形态,隐身的技巧神乎其神。
“口供众口一同,似无疑问。”这人踱至丈五左右,怪眼中异光闪烁像是鬼眼:“当然我并不相信,其中大有文章。你一定说,不知道出一千两银子的人是谁。”
“本来就不知道。阁下亮名号,为何……”
“去你娘的!我问,你答,知道吗?”
“你……”
“你一定否认你们是星宿盟的盟友。”
“对,坚决否认。”
“坚决否认没有用,我已经查有实据,你们居然敢到武昌建秘坛,根本不合情理,安庆覆没不过两月余,按理,你们天胆也不接近武昌。败没之后己作鸟兽散,竟然在短短两月余期间,不但死灰复燃,而且已成气候正式结盟,居然深入湖广向天网挑战,凭什么?”
“天网已经不存在了。”
“是吗?”
“在青龙湾已被一网打尽……”
“那你们为何要查天魁星?”
“这……阁下,你到底是何来路……”
“今晚到此为止。”这人向室门退:“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不会下毒手杀人,若有人被杀,绝不是我杀的。你这位同伴,是死在你两人的暗器下的,你两人的手如果再妄想使用暗器,一定死。再见。”
两人的确心意相通,想同时发射暗器的,心意却被揭破,乖乖地打消了行险一击的念头。
眼一花,这人突然形影俱消。
两人像是见了鬼,毛发森立浑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