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在码头北端下游里余,也是江边小街的末端,那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
平时香火不多,仅在大旱或大水成灾期间。才有地方有头有脸人士,以及官方的致祭官员光临,平时上香的人,都是升斗小民。
再就是天黑之前,是顽童们游乐的地方。
天一黑,连大人也很少在这里逗留,附近林深草茂,据说经常有水鬼水妖祟人。
龙王爷掌管水族,对鬼怪的管辖权有限。
武朋友们打交道,选择偏僻处所,以免惊世骇俗,刀出剑发出了人命,也不会惊动官府。
龙王庙正是理想的好地方,双方都摆明了会无好会。
会无好会,就是全力以赴。
邪剑孤星不是善男信女,知道要对付的人不简单,当然全力以赴,共带了七个人与会,实力极为雄厚。
近江一面,是树龄古老的柳林。
庙前的广场相当广阔,白天里蝉声震耳,鸣禽飞翔,是歇凉憩息的好地方,小孩们的游乐场。
但天一黑,可就显得阴森诡异了,虽则距街不足百步,却人人回避不敢接近。
踏入庙前的广场,八个人两面一分严阵以待。
庙规模不大,有两进殿堂,有一名破了右脚的庙祝照料,偶或有一两个乞丐在庙内栖止。
事先已打听清楚庙的景况,不可能潜伏有来历不明的强敌,不需入庙打交道,进入黑暗的小庙相当危险。
“阴司秀才,你如果龟缩不出,老夫保证用一把火烧你成烤猪。你休想躲在里面玩阴的。”
邪剑孤星向庙门大开,里面漆黑的殿堂高叫。
约地会面,主人应该先走一步等候的,岂能在赴约人到达之后,仍然避不见面,且不先现身?
一声长笑发自身后,阴司秀才反而在近江一面现身了。
天太黑,已难分辨面目了,一同现身的五个人影,也难以看清面貌,很难看出是否有四海游龙在内。
人数相当,双方都有拼的准备。
“包老邪,为了区区一具琴,值得大动干戈吗?”
阴司秀才声如洪钟,这次所发的笑声,并无慑人的威力,大概知道笑声对付不了邪剑孤星的人,不如藏拙。
“换了你阴司秀才钟灵,你肯善了吗?”邪剑孤星沉声反问:“易地而处,嘉鱼码头早已成为流血五步的场所了。你是四海游龙的党羽?他娘的!你是愈混愈回去了,替一个江湖招摇撞骗、勒索敲诈的小辈摇旗呐喊,你真混得光彩呢!”
“老夫不是他的人。”
“哦!看不顺眼打抱不平?可敬,他娘的!”邪剑孤星嘲弄意味十足:“你我是同类,不是锄强扶弱的材料。老来变性,不是好兆头,叫那小混蛋站出来,老夫要听听,他怎么说。”
“包老邪,你该听我的。”阴司秀才提高嗓门。
“为何该听你的?你混蛋!”邪剑孤星火气旺得很。
“不听我的,你将后悔莫及。”
“有这么严重?”
“也许比你所想像的严重。”
“那就说来听听吧!老夫不是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
“他是因公办案,途经此地的人。”
“因公办案?他娘的,他像吗?”邪剑孤星破口大骂:“那狗养的摆出强盗面孔,会是因公办案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却需要执法的人抓他法办呢!”
“我仍是一句话:他是办案的。离开他远一点,不要为了一具琴而惹火烧身。包老邪,放明白些,你包老邪为人邪恶,但并不愚蠢,是吗?”
“他娘的!就让老夫愚蠢一次好了,叫他站出来,或者你拔你的生死妙笔上。”
“去你娘的!你以为老夫是省油灯?”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混蛋!”
阴司秀才口不择言,愤怒之下破口大驾,骂声出口才知道上当,更为愤怒。
人影乍动,号称生死妙笔的尺八铁笔挟风雷而至,速度惊人,笔排空而至,攻势极为猛烈。
突起发难,相距不足两丈,可说一闪即至。
邪剑孤星可说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而且两侧有七位同伴,他不能闪避或后退,以免受到波及同伴的戕害,他必须面对这凌厉无比的骤然突袭。
剑光一闪,他根本不可能拔出的剑,居然化不可能为可能,不但出鞘,而且神乎其神地反击。
阴司秀才一声惊呼,后空翻飞退两丈,在如此猛烈的冲势中,反而后空翻以鱼龙反跃身法撤退,那也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绝技。
双方的反应与功力,可知皆已臻功参造化境界。
阴司秀才身形飘落,突然屈左膝着地,几乎翻倒,恰好及时被同伴抢出扶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阴司秀才的声音饱含惊悸,天色黑暗,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想必吓白了脸,或者脸色发青。
左大腿近膝处外侧,被划开了一条不算浅的裂缝,袍与裤的裂缝皆清晰可辨。
邪剑孤星在措手不及的危境中,居然能一剑几乎将阴司秀才的腿卸下来,这一剑委实邪得不可思议。因为绝不可能在瞬息间反击,即使是白天,也没有人能看清交手中的急剧变化。
“你这混蛋阴毒险诈,果然名不虚传。”邪剑孤星脚下的马步也略乱,稳下马步剑向前一伸:“狗东西!冲上来。下一剑毙不了你,我邪剑孤星不再在江湖现世,冲上来!”
“包老邪,你不要猖狂。”阴司秀才冲的胆气消失,反而徐徐向后退:“你看看你身后。”
邪剑孤星八个人,注意力全放在堵在退路上的阴司秀才,暂时忽略了龙王庙的动静,庙内本来没有人迹,黑沉沉鬼影俱无。
警觉地转身,八人悚然而惊。
鬼火出现,四盏发出绿光的灯笼,悠悠荡荡飘出,持灯笼的四名绿衣女郎长裙迤地,也像幽灵般飘荡,鱼贯飘出庙门。
接着出门的,是一个身材特别雄伟,脸上绘有红白二色大花斑,面目难辨极为恐怖吓人的黑袍怪物。
另外,有几位年轻男女跟出,其中一双男女更是英俊美丽,男的英伟魁梧,女的风华绝代。
“撤!”看到怪异的人群出现,邪剑孤星急叫,语气饱含恐怖,下令同伴撤走。
一声狂笑,绿光旋舞,人影飘摇,十余名男女左右一分列阵。
“砰!”退得最快的霸剑书生包志刚,突然无缘无故失足摔倒,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了。
“砰砰……”八个人先后摔倒,倒了便失去知觉。
邪剑孤星是最后倒的,左手掌跌出一枚当十文的中型制钱。
那是他的活招牌,刻了星形信记的中型制钱,分量颇重,比一般的一文制钱重一倍以上,是他称霸武林的暗器,半开锋可以切割。
这是说,他没有机会发射百发百中的孤星飞钱。
人影一合,他已完全失去知觉。
广场四周的树丛,早就弥漫着一种可令人神智昏迷的气体。
他们在打交道期间,已受到这种气体的侵袭,但他们毫无所知,气体无色无味,药性一发作,神智一乱便大事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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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庙的殿堂,比土地庙大得多,殿庙排放的龙头就有三具之多,那是端阳节闹龙舟才抬出,放置在龙舟前的龙头,可知殿堂有颇为宽广的空间。
绿色的灯笼,绿焰闪烁的火把,把殿堂变幻为可怖的鬼域。狰狞的龙王塑像,衬上可怖的虾兵蟹将木雕,胆小朋友一头闯进来,很可能被吓破胆。
红白大花脸的人,高坐在神案上,两侧共有十余名男女拱卫,神气地扮坐堂的大老爷。
邪剑孤星八男女,身上的兵刃暗器,皆缴出丢落在堂下,十二枚孤星制钱,则放置在大花脸的手边神案旁,铜色泛青光芒隐现。
八男女皆被捆了双手双脚,站在几条长凳与堆高的青砖上,一条套索绕过横梁,活套圈住了脖子,如果踢倒长凳或砖堆,必定有一个人被吊死。
八人人皆已恢复神智,眼睁睁等死。
“哈哈哈哈……”大花脸的狂笑声刺耳,令人入耳心惊,此时此地,倍增恐怖:“包老邪,你知道老夫的底细,是吗?”
“不错。”邪剑孤星咬牙答。
“所以你一看不对,就想溜之大吉。”
“给我一把剑。”邪剑孤星厉声说:“你黄泉鬼魔罗列,是一代魔中之魔,不是懦夫胆小鬼。你有你的声威和地位,胜得了包某手中剑,你才算威震江湖的一代奇魔,用下三滥的迷魂药物计算包某,你未免太瞧不起你自己了,给我一把剑公平生死一决,你该有这份霸气豪情。”
“哈哈!包老邪,别再嘴硬说大话,和我决斗,你一定死。”黄泉鬼魔得意地狂笑:“所以你见了我鬼魔,就企图逃走。老实说,你还不配和我鬼魔决斗。”
“给我一把剑,公平地凭真才实学决生死。”
“你不配。而且,老夫有大事待办,正感到人手不足,所以我不能要你死,要你替我卖命。”
“你混蛋!你……”
“阴司秀才那些人,实力仍嫌薄弱了些,有你包家的子弟参与,胜算可增三成。老夫郑重地问你,你愿意替老夫效命吗?”
“你少做清秋大梦……”
黄泉鬼魔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一名女郎一脚扫出,踢倒了一张长凳。
一阵挣扎,邪剑孤星的一名同伴,身躯悬空开始摆动,舌头开始外伸,颈套逐渐地收紧。
“我再问你一次。”黄泉鬼魔厉声问。
“姓罗的,你不能如此对我,你……”邪剑孤星厉声抢着叫吼。
“我黄泉鬼魔是魔中之魔,任何事也可以做,如此对待你,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因为我需要你这种高手中的高手替我办事,才会对你如此客气。”
“天杀的混蛋!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
“届时自知。”
“我……”
“你不要妄想乱打主意敷衍,更别想心怀鬼胎用计谋脱身。”黄泉鬼魔伸手向少女包琴韵一指:“你这个女儿真不错,国色天香含苞待放,我替你挑一个女婿,或者干脆留给我自己享用。她就是人质,你明白处境了吧?老夫身边有许多美女,似乎你这个女儿更出色。包老邪,认命吧!你包老邪名之为邪,也不是好路数,应该知道我魔中之魔处事的态度和手段,是不怕受世俗谴责的。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庙门口本来有两个人把守的,突然多出一个人,一声闷叫,把门的两个人同时飞起、抛入、摔倒,再哀叫一声,手脚一伸像是死了。
相距最近的一名举绿灯笼女郎,反应最快,灯笼脱手掷向不速之客,同时扑上双手齐出,指点掌劈取穴攻颈,身形一动便扑上攻击。
噼啪两声暴响,女郎挨了两耳光,嗯了一声,仰面倒地,立即失去知觉。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一拥而上。
“不许动!”黄泉鬼魔沉喝,跳下神案。
众男女两面一分,刀剑出鞘列阵以待。
在绿色的光芒映照下,可清晰看清一个浑身黑色的人,双手插腰当门屹立,堵住了庙门。
真妙,黄泉鬼魔用红白两色绘大花脸,这人则用黑白两色,绘出可怕的鬼脸,一双怪眼在绿色光芒映照下,似乎放射出闪烁的幽光,真像传说中的鬼火。
“什么人?干什么的?亮你的名号。”
黄泉鬼魔双袖无风自摇,狞恶的神情像要吃人,一步步向前接近,每走一步,神奥的内功便提升一成。
“水怪巫支祈。”
这人用怪怪的京腔,发出怪怪的声浪,而且手脚齐动,身形缩小,活像一头大马猴,脸上的黑白粉绘也抽搐而动,既可怕又可笑。
“你……”
“龙王爷也不敢招惹我,任由我在这条江上猎食,算起来我们一龙一怪之间,多少保持几分礼貌上的友谊,你这老狗杂种占据我这位龙朋友的血食庙杀人行凶,我水怪岂能袖手旁观?我要惩罚你。”
黄泉鬼魔不可能相信世间有妖有怪,更不信有神有鬼,因此以鬼魔做绰号讽世,凶残恶毒不怕鬼神报应,当然不相信有水怪巫支祈荒谬传说,一眼便看出是人扮的水怪,像他一样扮鬼魔唬人。
“你死吧!”黄泉鬼魔怒吼,欺上一袖抖出。
风雷乍起,潜劲爆发形成劲烈的气旋,向水怪凶猛地涌去。
水怪向下一缩,像是突然幻化了,袖劲一涌而过毫无阻滞,像一阵狂风刮出门外,风雷声仍然在耳,劲道真可伤人于丈五六外。
一袖攻出,黄泉鬼魔志在必得,以为这一袖的突袭十拿九稳,必可将水怪震得身躯爆裂。
还来不及另有行动,消失了的水怪身影,突然从他腹部向上挺升,贴身上升像是合而为一了。
众人眼一花,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水怪的双手,扣住了黄泉鬼魔的脑袋向右扭转,两人的身躯面对面贴得紧紧地,双方都不便于发力,也就不便挣扎用劲,脑袋被扭得脸部转了九十度,再转多一些颈骨便会折断的。
黄泉鬼魔像是僵死了,可能胸腹之间某处经脉或穴道,已先一步被水怪制住了,所以乖乖地任由宰割,只等“咔”一声颈骨响,从此正式走向黄泉路。
“住……手……”
黄泉鬼魔居然还能说话,只是声音破碎咬字不清。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抢救。
“你是魔,我是怪,你我处事的态度和手段,都是不怕世俗谴责的。”水怪用黄泉鬼魔的嗓音,说鬼魔曾经说过的话,居然唯妙唯肖,是学舌口技的天才:“我为何要听你的叫喊住手?有理由吗?”
“有……有话好说……”
“是你有话好说呢!抑或是要我说话?”
“你阁下是……”
“水怪巫支祈。”
“你有何要求?老夫……我冲犯了你吗?”
“你在我这位龙王朋友的血食庙,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不过问?你看,你已经吊死了一个人。”
“我……”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所以,你必须用命来偿这位仁兄的命。”
“你……你能逃得过我这些随从的搏杀吗?”
“他们?一群土鸡瓦狗,你当成活宝啊?”水怪信手一推,黄泉鬼魔倒在地上,手脚伸展像死人:“好,我把你这些宝贝随从,全部一一弄死往江里丢。唔!你的美女真不少,也许我可以留下三两个享用,她们可以不死。你,是最后死的一个。”
“阁下,有话好说,不可做得太绝。请你不要插手,开出价码来。”黄泉鬼魔心胆俱寒,终于凶焰尽消,惜命的心态表露无遗。
水怪一个人赤手空拳,便敢公然叫阵,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便轻描淡写摆平了四个人。如果没有摆平所有爪牙的能耐,怎敢如此托大?
“去你娘的!”水怪踢了他一脚:“我不和你这种人谈价码,虽然我知道你这鬼魔凶残恶毒不是东西,但没有人向我告发你的罪行,不能凭传闻制裁你,算你走运。现在,我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你不要管……”
“我管定了,因为我目击你的罪行,叫你的爪牙把那些人放下来,我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你……”黄泉鬼魔怎肯甘心。
“你不接受我的要求,我先把你也吊起来。”水怪俯身伸手抓人。
“快放人!”黄泉鬼魔惶然地叫,还真怕被水怪把他吊起来侮辱。
爪牙们不敢不遵,乖乖把邪剑孤星七个人放下解绑。
“你有何意见?”水怪向活动手脚,咬牙切齿的邪剑孤星问。
“阁下可否替在下和鬼魔,安排一场公平的生死决斗?”邪剑孤星沉声要求。
“他会和你公平决斗?你少做清秋大梦吧!”水怪用不屑的口吻说:“他会用各种卑鄙的零碎玩意,尽快把你打下地狱。他已经年过花甲,正在恣意享受他一辈子出生入死,所努力为恶的成果,享受得愈久愈好。真要拼命,他在你的邪剑和孤星金镖下,胜算不会超过三成,他只凭一些爪牙耀武扬威而已,所以他要胁迫你替他卖命,我也无法逼他和你公平赌命,他一身全是一些歹毒的零碎,岂能剥光他要他和你决斗?”
“今天我认了,日后我会找他了断。”邪剑孤星不再要求:“阁下可否赐示名号?我欠你一份情。”
“不必放在心上,你们走吧!”
水怪挥手示意要他们离去,无意露名号。
“在下铭感五衷,容后图报。”邪剑孤星抱拳行礼致谢。
众人拾回兵刃暗器,再次向水怪行礼致谢告辞。
包琴韵小姑娘在经过水怪身旁时,突然纤手疾伸,快如电光一闪,攫取水怪胁下的中型革囊。
一抓落空,脸颊反而被水怪拧了一把。
“啐!”小姑娘一蹦跳出丈外,脸红耳赤。
水怪会扭动变化的怪异身法,真吓了她一大跳,扭动的速度并不快,恰好配合她的手移动,而她的手的确快逾电闪,这现象令她感到不可思议,似乎水怪已预知她要毛手毛脚的心意。
带了尸体动身,邪剑孤星怨毒的眼神落在鬼魔身上。
“姓罗的,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邪剑孤星咬牙切齿地道:“我邪剑孤星不是善男信女,我会回报你今晚所给与在下的凌辱。”
“我等你。”黄泉鬼魔躺在地上沉声回答。
邪剑孤星一群人消失在门外,水怪的目光回到黄泉鬼魔身上。
“你想怎样?”黄泉鬼魔心中一虚,水怪的目光已表示将有意外的行动。
“你们实力庞大,共乘了三艘船,四海游龙一群人乘一艘,阴司秀才一群人又是一艘。你们一群人实力最强,人数最多,该死的!你们犯得着胁迫邪剑孤星替你们卖命?你们从河南便盯上他的?”
“胡说八道。”黄泉鬼魔分辩:“我们根本不知道包老邪在这里买琴,出了事才打他的主意,反正网罗羽翼壮大声势,高手愈多愈好。包老邪在江湖声威远播,武功出类拔萃。有他参与咱们的行动,咱们的实力将平空增加两三成,所以……”
“去你的!”水怪不屑地抢着说:“你已经年届花甲,已经不再是气吞河岳闯道立万的年龄,居然还在招兵买马打天下,你还能有多少精力横冲直撞?难怪你用诡计暗算包老邪,你根本不想也不敢和他公平决斗。”
俯身一把掀起黄泉鬼魔,快速地在老魔胸腹各处,指掌并下手法怪异,解了老魔数处被制的经穴,但在旁观看眼中,很可能误认他在揍老魔惩罚。
这期间,四周老魔的十余名男女爪牙,皆不敢冲上抢救老魔,仅跃然欲动准备危急时拼命。
右侧丈外那位眉目如画,风华绝代的女郎,有意无意地抬手整理鬓脚,神态自然毫无异状。
水怪正专心替老魔解禁制,虽然一直就留意四周众爪牙的动静,却忽略了少女举手整理鬓脚的举动,这举动极为平常,不可能另有用意。
一枚长仅两寸、细小尖锐、不用丝线定向、快得白昼也难辨形影的飞针,从女郎的袖口里飞出,相距仅丈余,一闪即至,没入水怪的右肋形影俱消。
水怪似有所觉,将老鬼魔向神案一推,信手轻抚右肋,其实并不专心,像是反射性的动作,某处发痒,本能地伸手摸抓,如此而已。
两寸飞针斜贯入肉,可能针上淬了令感觉麻木的药物,不会发生痛痒感,除非摸到针,不然便无法发现有异物进入体内。
水怪既不专心,也没摸到体内的异物。
“你们不会再有布迷香阵,引包老邪上当的机会了。”水怪徐徐向庙门退:“你们这些聊可名列高手名宿的邪魔外道,在嘉鱼打打杀杀,必定波及不少无辜,事了远走高飞无牵无挂。所以,你们最好明天一早便启航,早离疆界大家都有好处。不然,哼!”
声落,再次下意识地摸摸右肋。
“你最好少管闲事,不然老夫将出动所有的人对付你。”黄泉鬼魔咬牙切齿,一掌拍在神案上:“你如果有种,亮出你的名号。”
水怪突然上身一晃,伸手摸摸额角,扭头用目光在爪牙中搜视,目光最后停留在女郎身上。
女郎冷冷一笑,手中剑徐升。
水怪突然倒飞出庙门,身形一闪即逝。
“他跑不出七步……”女郎急叫,蹿出庙门外。
夜黑如墨,庙外草木丛生,地下不见有倒下的人,水怪显然不会在七步外倒下。
一阵好搜,鬼影俱无,最后众人重返殿堂。
“你的七步追魂针,怎么可能会失效?”黄泉鬼魔讶然地向女郎问:“是不是淬药不足?”
“不可能,师父!”女郎坚决地说:“师兄师姐亲自监炉,温淬足足十昼夜。”
“事实是那狗东西逃掉了。”
“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他的速度太快,冲势一发便自行急射,很可能冲落江中了,所以岸上找不到他。”女郎自以为是:“或者他的内力特异,能支持七步以上。掉下江,准死。”
女郎的意思,指出七步追魂针名称虽吓人,其实不是见血封喉的暗器。针太小,以活擒为主,如不击中要害,不会在短期间致命。掉下江去,那就死定了,并非因毒发而死,而是淹死。
大江水流湍急,这时想赶到下游捞取,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黑暗中也无法看到漂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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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剑孤星不是刚愎愚昧的人,一代老邪行事经常与众不同,如果鲁莽冲动,绝活不到今天。
已经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妄言报复岂不自不量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不在一时。面对的三批强敌,都是江湖道上的高手名宿,名头、声威、武功,彼此不相伯仲,而对方的人数,最少也多出五倍。
天没亮,他的船便远离疆界,仇暂且搁下,丢的琴也不再提。
阴司秀才一群人,本来打算天一亮,便疾趋包老邪的船,来一次猝然攻击。
包老邪不是不记仇的人,早晚会结算这笔账,晚算不如早算,以免夜长梦多,这时人手足,正是一了百了的好机。
包老邪示弱一走了之,让计算他的人大感意外。这不是包老邪的作风,他的作风是今天的事,不要拖到明天,尽快了断不要牵肠挂肚。
阴司秀才坐在江岸的凉亭中,脸色有点不安,朝霞满天,他苍白的脸容却没增半分血色,绰号叫阴司秀才,还真有几分像是来自阴司的异类。
对面坐着的花甲年纪的人,却正好相反,脸色红中带黑,显得健康而且气势威猛。
“包老邪恐怕会盯在咱们后面弄鬼,等候好机报复。”阴司秀才下意识地拍打亭栏:“他如果像鬼般阴魂不散死缠不休,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你未免太抬举他高估他了,哼!”老人冷冷一笑,怪眼中凶光暴射:“他并不蠢,知道成不了气候,恐怕早就逃出数十里外了,不必为他烦心啦!”
“我总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包老邪不是怕事怕死的人,毕竟他是宇内三邪之一,不是浪得虚名的胆小鬼,他不会打掉牙齿和血吞忍受侮辱。我担心的是,他可能看出什么征兆,听到些什么风声了,所以心虚远避,知道招惹我们,处境险恶。”
“你在说不可能的事。”老人撇撇嘴说:“双方偶然碰在一起引发冲突,双方在这里皆人地生疏,事出意外,冲突的小事故十分平常。他怎么可能有打听的门路?我们的事进行得十分秘密,九成自己人也蒙在鼓里,会有谁把秘密透露给包老邪?是你吗?”
“这……”
“别提这件事了。”老人显得不耐:“你得找机会提醒龙小辈,不要再沿途生事了,无谓的意外逗留,很可能延误大事。咱们的时限并不真的充裕,早些到达,也有多一分准备的时间。”
“好的。”阴司秀才点头应允:“罗老哥,你派人催促他,要比我请求他有效。那小子对我的意见爱理不理,对你却颇为恭敬,他会听你的。”
“也好,我会注意这件事。”
“要不要提早离开?我……我总有点……”
“有点担心包老邪。哼!你的胆子愈来愈小了。其实包老邪的武功,并不比你高一分半分,来明的他奈何不了你,玩阴的他更不是你的对手。昨晚死掉的那个扮水怪混蛋真该死,如果没有这狗东西干预,咱们铁定可以胁迫包老邪就范,可以增加几分实力,此行成功圆满的机率几乎可以定为十成。”
“罗老哥,你仍然认为咱们实力不足?加上另一组人马,仍然没有十成胜算?”阴司秀才有点不以为然:“你是否把那些人估计得太高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你不要高估了自己。”老人用教训人的口吻说:“那些人有目标,有抱负,武功深不可测,不追求名利,勇敢果决,视死如归,是真正的玩命专家。咱们除了倚仗人多之外,事实上胜算实在是有限的。”
“罗老哥,那些人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
“老哥你消息灵通……”
“灵通有什么用?我怎能花长年岁月,去查无根无柢的人?只知道那群人时多时少,所使用的标记信号经常更改,面孔也不时改变,使用的兵刃也变来变去。他们之间的交往方式十分神秘,可能互相之间不相往来,出动时才聚集在一起,事了便神秘地消失无踪。我得郑重提醒你,和他们照面时,只有一个结果:不生即死。”
“我知道。”阴司秀才冷冷一笑:“但我也相信,他们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同样会死。”
“人都是会死,绝无例外。哦!这些事,千万别让其他的人知道,尤其不可向龙小辈那些人,透露丝毫的口风。咱们得人的钱财,与人消灾,所进行的事,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主事人知道。”阴司秀才悻悻地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要办的事牵涉到许多人,怎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这种话的人,分明缺乏常识,自欺欺人。
“主事人也不知道细节,也不需知道。你花钱买米,不需知道米是怎样种植的。废话少说,快,快设法让龙小辈动身。他诱略无双灵凤的计策可圈可点,咱们多了两分实力,可惜没能胁迫包老邪就范,遗憾之至。那该死的水怪误了咱们的大事,可惜没能活捉他出口怨气。”
“昨晚我的人如约先离开龙王庙,所发生的事故你又不肯详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意外……”
“别提了。”老人显得不耐:“你走吧!沿途不许再生事端,知道吗?”
“又不是龙小辈故意生事,你又何必怪他?”阴司秀才整衣而起:“包老邪在这里出现纯属意外,谁又能事先料到他会出现在这种小城市呀?”
老人没有将昨晚龙王庙所发生的事故经过详说,可知不愿让外人耻笑,被一个扮水怪的人制住胁迫,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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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的小径,向上游伸展至沿江的村落。
凉亭附近不但有乡民往来,而且有赏江的游客,以及一些垂钓的人,谁也不理会旁人的闲事。
阴司秀才与老人在凉亭会晤,并没打算避人耳目,在公众活动的地方聚会,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他们的谈话,事实上也不可能让第三者听到。
凉亭距泊舟的码头,也有一里左右,信步往来片刻也可到,目视亦可全览码头所有的景物。
阴司秀才先走一步,老人这才背了双手出亭,缓步返回码头,像是一个在观赏江景的老人。
走了百十步,近江的一边,背着手站在路旁,正在驻足观赏江景的中年人,突然转身向着他淡淡一笑,露出尖锐白皙的整齐牙齿,神情似乎没带敌意。
老人并不认为对方没有敌意,警觉地止步暗中戒备,转头四顾,看到几个普通村夫散布在路两侧,外表看不出特征异状,但却可以感觉出那股无形的杀气,以及令人悚然的无形压力存在。
中年人约半百出头,身材修伟,相貌威严,留了三绺胡,大眼神光内敛,国字脸盘红光满面,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流露。所穿的藏青色博袍又宽又大,江风一吹,袖袂飘飘,平空增加几分神采。
“你不会认识我。”中年人主动搭讪,微笑如谜:“昨晚闹水怪,查出什么了?”
老人脸上警戒神情更浓了,默默暗中行功戒备。
“关你什么事?”老人警觉地问。
“就算是好奇吧。”中年人信口答。
“好奇?你知道多少?”
“知道还用得着向你打听,别蠢了。”中年人的话可就不中听了:“不要把我看成敌人,我不但不会妨碍你的事,反而对你有利。也许,我能替你善后呢!”
“阁下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我并没问你的来历呀!”
“你认识我?”
“也许吧!”
“你……”
“老兄,千万不要偷偷地使用那一身歹毒的零碎。”中年人微笑着提出警告,那种微笑呈现出慑人的阴森味:“你黄泉鬼魔肚子里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一清二楚。我要知道有关水怪的一切活动情形,包括他与你们打交道的经过,以便估计他是否妨碍了你们要办的事。你愿意说吗?”
黄泉鬼魔居然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大白天也感到心底涌起寒气,对方那股阴森冷厉的气势,他感到压力大得令他有点受不了。
这老魔很少白昼出现活动,也很少以本来面目在白昼走动,要办的事有许多男女爪牙分忧,用不着他亲自出动处理。
夜间出动,则扮魔鬼掩藏本来面目。
这个陌主中年人,居然知道他的底,难怪他心惊,对方口气之大,也令他心中发虚,以往的狂妄心态一扫而空,而且油然产生莫名的恐惧。
“没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人已死了。”他心底的恐惧流露无遗,乖乖将经过详细加以说明:“这人的出现完全出乎意外,呈现的敌意并不强烈。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中年人静静地听他一五一十详述,怪眼炯炯不住捕捉他的眼神变化。
“似乎真是偶发的意外,与你们各方的人无关。”中年人颇表满意,满意他所表现的合作态度:“这个自称水怪的人,显然禁受得起你们的七步追魂针袭击,七步没能倒地,表示他抗毒的功能极强。你咬定他落水毙命,恐怕靠不住。也许他会再找你,你最好速离疆界避风头。”
“阁下……”
“听我的话,错不了。”中年人举手打出信号,向码头方向举步:“早走早好,以免耽误正事。”
附近几个活动手脚舒展筋骨的人,随后陆续的离去。
黄泉鬼魔心中有数,那是中年人的爪牙。
“这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底细?”目送中年人去远,黄泉鬼魔悚然自语:“该死!我是不是疑心生暗鬼?这家伙除非是神仙,不然绝不可能知道我的事。唔!真得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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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的短草坪一株大柳树下,两个青衣大汉悠闲地在钓鱼,距凉亭远在三十步外,可看清凉亭附近的动静,却无法听到亭中人的谈话。
即使谈话的声浪不放低,也传不到钓鱼处,江风是向岸上吹的,逆风听不清亭中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亭中人与附近的爪牙一一离去,左首那位钓鱼大汉转头回望。
“不要转头。”另一大汉拉住了同伴的手臂:“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有什么关系?”同伴讶然问,但顺从地将目光回到水中的浮标上:“这些人鬼鬼祟崇,一看态势就知道不是好路数。”
“像是布什么局,软的硬的都准备上。”大汉苦笑:“咱们吃水饭的朋友,对这种布局不陌生。可是,我感到有点诧异。”
“看出什么异样了?”
“布在四周的人,宽大的外衣内,的确藏有兵刃,目标是先前在亭内谈话的人。可是……”
“可是什么?”
“那个与亭中逗留的老人谈话的中年人,确是这些打手的主子。”大汉语气中有不安,不理会水中有鱼上钩。
“我已经看出端倪了。”同伴表示自己眼光够亮。
“但那个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怎么了?”
“他不可能带打手布局。”大汉的语气其实并不坚决。
“为何?”
“他是武昌县樊山退谷的江天庄庄主,叫贾安山。是一位大地主,兼营粮米等等作坊,一位殷实的地方富豪,在武昌县极有声望,与江湖道扯不上任何关系。我在武昌县与黄州一带混过一段时日,见过这个人。他在这里出现,已经令人惊讶了,居然带了打手布局与人打交道,更是匪夷所思。”
“老天爷!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同伴大惊失色:“这位贾庄主,你认识他、目击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他认识你……”
“所以我要你不要盯着他们看,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大汉毫不惊慌:“他不可能认识我一个走江护船的把势,他是大菩萨我是小鬼,生活在不同的天地里。他娘的!似乎天地突然变了,彼此扯在一起了,原来他也和江湖道有所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