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点一滴地汇聚,文斌慢慢地整理出头绪,万事兼备,只欠东风,如果没有重要的人来找月华曹娇,他就无法掌握来龙去脉的机契。
与一些不相关的人打交道,他感到失望和不耐烦。
所遭遇的人皆与他所追寻的线索无关,似乎每件事都是节外生枝凑巧碰上的,对他所要办的事毫无帮助,他只是在浪费时间。
昨晚那些扮强盗的人,他抱持存疑态度,并不敢完全否定是天网的人,天网不可能出动如此庞大的人手。
以他那一区的天网任务执行小组来说,第一区有三小组:五功曹、四大游神、七天罡,他这一组人数最多,七天罡七个人,主要责任是对付实力强大的目标,有时甚至不需出动七个人。
上次枞阳上镇事件,也仅出动五星,远道出击,经过事先的调查。认为五个人就够了,果然顺利达成任务;而事后的杀人抢劫纵人行动,需要多少人手才能达成?
这次桑家大院的夜袭,入侵的人绝对不少于三十名,所以不可能是天网,却可能是跟在天网后面,杀人放火抢劫的那群神秘歹徒。
但也表示天网一定派人来了,但并没发动;至于为何这群神秘歹徒反客为主,抢先袭击的内情,他怎么想也理不出头绪,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踏上返城的大道,已经是日上三竿。
大道上有三三两两乡民在来,对他俩的穿着打扮,投以异样的眼光,把他俩看成外地来的香客。
四顶奶奶庙的香客,一年四季都有,从南京凤阳一带来的豪门香客为数不少,这些香客的穿着打扮本来就怪异,本地乡民不以为怪。
月华曹娇对他的态度,显得更为亲昵了,挽住他的手膀相倚相偎,不理会乡民异样的眼光。
“你相信昨晚那些强盗,是天网的人吗?”他拍拍挽在臂弯中的柔软小手问:“你逃离湖广,是不是真与天网有关?”
“我不知道。”月华曹娇心中一虚,硬着头皮说谎:“我一个权势两空的女浪人,哪配受到天网眷顾呀?昨晚那些强盗也许真是冲我而来的。”
“也许?”他笑问。
“在信阳,就有一些神秘的人,在我和孔姐身边神出鬼没活动,不时示威警告,意图不明,可知人手相当充足,所以我和孔姐心中害怕,不得不偷偷分道扬镳溜走,因此也许就是信阳那些人追来了。”
“有道理。”
“我好害怕。”月华曹娇女亡命的形象消失了,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相:“五爪蛟见利忘义出卖朋友……”
“不,那不是出卖朋友,而是恶毒地坑害朋友,他会受到报应的。”
“他已经受到报应了,死了好几十个人。”月华曹娇苦笑:“这叫做恶有恶报。只是我也不好过,真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困境,找地方庇护的打算落空,又得像丧家之犬般逃命了。”
“不要怕,有我呢!”
“老天爷!你应付得了那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那些人都是可怕的凶神恶煞,昨晚的事,我现在仍然感到心惊胆跳。”
“没有什么好怕的,娇娇。如果你心胆俱寒,害怕得毫无斗志,那就注定要遭殃,他们会毫无顾忌地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今后只要不在容易受到围攻的偏僻地方逗留,只在大街人烟稠密处走动,他们哪有机会,重施昨晚那种强盗式的袭击?只要有一个人落在官府手中,他们的根柢便会被发掘出来了。我们在州城走动,他们就没有机会群起而攻,只需防备有人行刺,可保无虞。可是,我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多臂猿的话,应该可信。”
“也许吧!”
“那些人并不想杀你。”
“确是如此,真想杀我,我和孔姐恐怕早就埋骨信阳了,绝难逃过他们的毒手。”
“其中必有可怕的阴谋。”文斌冷冷一笑。
“我不知道。”
“也许我知道。”
“你认为……”
“不久自会分晓。那些混蛋在干什么?”
文斌向前一指,剑眉一轩,不悦的神情流露。
远远地,可看到三里外的石桥,路的行树下,伏魔剑客和男装的杨琼瑶并立。
另一株树下,江湖客与四名同伴,五双怪眼向他俩狠盯,随他们的接近,而逐渐向路中移动,挡路的意图显而易见。
“拦路打劫。”月华曹娇光火地说。
“他娘的!真是年头大变,堂堂名动天下的大剑客,为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下流得扮起拦路打劫的强盗来了,真是死不要脸,令武林朋友蒙羞的贱货。”文斌骂得更难听,气大声粗,连在三里外石桥行走的人,也可以听清他的咒骂。
“这个寡廉鲜耻大剑客,光天化日在客店调戏我而受辱,不甘心纠众拦路劫财劫色,江湖朋友怎么说?”月华曹娇被文斌的气势所鼓舞,胆气恢复了,也用悦耳的嗓音叫嚷:“真是不要脸!”
“江湖朋友怎么说?你不是看到了吗?”文斌用手向众人指指点点:“看吧,这几位无耻仁兄,就代表了江湖朋友,他们不但不耻贾大剑客的卑鄙行径,反而死不要脸帮助贾大剑客向你打劫施暴。你希望江湖朋友主持正义,替你主持公道?别做梦了,娇娇。”
六个男的快要气炸了,半弧形列阵堵住去路,扮男人的杨琼瑶脸色难看,盯着月华曹娇直咬牙。
“说得也是。”月华曹娇往文斌身边靠,偎在文斌肩下快要粘在一起了:“大剑客的狐朋狗友,当然要帮他打劫有福同享啦!”
“你少废话!女人只有你一个,他们这么多人能同享吗?”文斌的确心中不快,说的话锋利如刀:“我倒要问问,这个无耻大剑客,到底心目中有没有天理国法,他有何理由在这里拦路劫财劫色。伏魔剑客贾永豪,你最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不然我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你这混蛋原来是个疯狗泼皮。”伏魔剑客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独自上前逼进咬牙切齿:“我要把你所说出的脏话,一个字一个字打回你的肚子里去。你们两人没死在桑家大院,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但五爪蛟包庇不了你们,这比青天白日更明白。你这混蛋羞辱在下的过节,必须和在下了断,躲不掉的,没有人再敢包庇你们。”
避重就轻,理由不管对方是否信服,反正瞄人一眼也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受到羞辱而兴师问罪报复平常得很,拦路算过节的理由已经够充分了。
文斌虎目怒睁,将月华曹娇推至一旁。
“你这狗娘养的,从何处得来我们没死在桑家大院的消息?”文斌跨出两步,便逼近至伸手可及的距离:“这里面有玄虚,你得乖乖从实招来。桑家大院受到神秘人物袭击,连五爪蛟也是赶回后才发现的。你他娘的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昨晚桑家大院所发生的事故?此中大有可疑。招!你这狗养的杂种。”
伏魔剑客怎受得?愤怒地伸手拔剑,被文斌狞猛的气势所慑,本能地被逼退两步拔剑发威。
伏魔剑客的同伴,更为激怒,一名虬须戟立的大汉速度最快,斜刺里冲出大喝一声,就是一记力道万钧的狠招渔阳三挝。
只见双拳连环抢攻,拳风已可外发伤人,贴身抢攻劲道增加三倍,击中人体,很可能把人体打得骨碎肉烂,甚至崩裂而散。
文斌早已运动戒备,突袭无效,用小盘手作小幅度封架拆招,上拨下切三拳瓦解,猛烈的拳劲皆被封偏,远出八尺外依然传出风雷声。
两人出手之快,真有如轰雷掣电,拆势刚尽,反击更为迅疾。
两声怪响,拳掌在大汉的头中两侧着肉,狠招钟鼓齐鸣有如迅雷疾风,几乎同时在大汉的头部痛击,力道、速度、部位、控制得非常准确;双太阳穴是致命要害,下手过重立可致命。
大汉就在拳掌着肉失去知觉,然后被抓住腰带飞摔出丈外,向另两名扑上的中年人猛砸。
文斌的身影,出现在伏魔剑客身侧。
变化太快,结束也太快了,伏魔剑客的剑,仅拔出一半,剑身仍没离鞘,不可能用剑行凶了。
一声急叱,伏魔剑客采取最正确的行动,断然放弃拔剑,双掌齐出真力骤吐,一记推山填海阻挡逼来的人影,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不……要……”
同一瞬间响声的急呼,人随声至,伸手一记切掌从中楔入。
杨琼瑶曾经在夺命怪医的石屋中,目击文斌举手投足重创众凶魔的威力,如果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伏魔剑客,结果将令人心惊胆寒。
杨琼瑶与伏魔剑客并肩站,怎能眼看伏魔剑客遭殃?
她看出危机心中一急,不由自主地出手,阻止两方的劲道正面接触,利用引力下沉的绝学化解危机,出手时并没想到是否力所能逮,反射性的行动,不可能预估后果。
力场中心发生爆炸性的激震,劲流砰然四散,化为几道激涌的气旋,干燥地面浮尘迸扬而起。
三人在气爆声中,向三方暴退。
伏魔剑客的背部,撞倒了两位同伴,三个人跌成一团,浑身尘土狼狈地爬起,撒腿便跑。
文斌连退五六步,稳住马步脸色一变。
三种性质各异的劲道汇合,产生惊人的爆发力,巨大的迸发力道,震得他的护体神功猛然压缩,感到如受千斤巨锤狠狠地的撞击。
气欲散功欲消,内腑也一缩一胀似要爆炸,眼前发黑耳中轰鸣,马步虽然勉强稳住了,也摇摇欲倒。
受波及的月华曹娇,震飞出两丈外,摔落时依然翻滚,衣裙零乱狼狈万分。
杨琼瑶倒摔出丈外,屈一膝勉强站起,口角有血迹,无神的双目不住眨动,注视文斌片刻,举步踉跄离去。
走了几步,回头又瞥了文斌一眼,叹口气重新举步走了。
三方面都受创,也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如此猛烈的变化,都以为对方发出可怕凶神功绝学,像是要将生死对头置于死地。
文斌站在路当中,一面行动消除所受压力的余劲,一面思索爆发现象的原因。
他专注地反覆参详交手的经过,整个过程所发生的变化一一加以分析,也就忽略了杨琼瑶的神情变化。
他对伏魔剑客与杨琼瑶的内功修为感到心惊,有了截然不同的评价,油然生出戒意,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碰上了最强悍的劲敌。
所有的人都走了,月华曹娇也在远处的大树下调息。
“原来如此!”他突然轻呼。
他与伏魔剑客的内劲,都是至阳至刚狂猛无比,猛然相对接触,硬碰硬功深者胜,同性相斥的斥力极为凌厉。
而在即将接触的瞬间,杨琼瑶所发的纯阴内功,发生异性相吸的功能,把两股阳罡真力同时折向下引。
纯阴真力在下沉接触地面时,自然而然地反弹,结果,突然形成反吸力,发生释放潜能的现象,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威力。
三人等于是被自己反弹爆震的力道所摧,反弹的劲道增强了三倍,所承受的打击力极为沉重猛烈。
杨琼瑶真不该将两股刚力向下吸引的,应该向前推引,让阴阳汇合的三股劲道,从两人的中间冲出、逸散,那就不会发生乾坤混沌的爆炸现象了。
反弹自发力,是成漏斗形上升的,因此被震飞摔出。
文斌是从自己用神意控制身形收缩,从稳下马步的现象,而参悟出劲道爆发的原理,心中暗叫侥幸。
如果杨琼瑶所发的纯阴劲道,不是向下引,而是从中平发,三股劲道全力聚合,三人的胸腹,很可能被爆破,同归于尽。
假使杨琼瑶的真力向前平行推引,如果修为不够,真力无法随两股阳罡真力的反弹,结果,三方面谁的真力最弱,谁就遭殃了。
在三股爆发和真力所反震下,将肌裂骨碎、内腑成酱。
两个内功绝顶高手搏斗,功力稍次的人贸然加入,是极为危险的事,一接触便可能生死即判。
“这混蛋很厉害,但威胁不大。”他喃喃自语,调和呼吸引气归元,向月华曹娇走去。
从三方被震开的情景估计,伏魔剑客该是功力最差的一方,倒飞出的距离,虽然被两位同伴所挡住,消去一部分震劲,但摔飞的距离,仍然比杨琼瑶远五六尺。
文斌仅退了五六步,而且不曾摔倒,所以,他估计出伏魔剑客比他差了一段距离,威胁不大。
“你不要紧吧?”他向月华曹娇关切地问。
月华曹娇脸色仍然苍白,盘坐在树下行功调息,并没受伤,仅被余功波及震倒,余悸犹在惊容未褪,真被这可怕的震爆现象吓坏了。
“老天爷,你们到底练的是什么神功或魔功?”月华曹娇整衣裙而起,苍白的脸逐渐恢复红润:“真像传说中的天雷震妖,只差没有电光闪烁而已,难怪昨晚你身在幽冥教绝境,依然一点也不害怕。于虹,你在江湖绝不是默默无闻的人,把真名号告诉我好不好?让跟随你的人胆气壮些,以后谁敢和我们作对?”
“你对伏魔剑客的根柢,到底知道多少?”文斌顾左右而言他,扶了月华曹娇动身返城:“这混蛋所练的阳罡内功,与六阳大真力有点相似,这混蛋如果将真力用来运剑,当代十大剑道宗师级高手名宿,能挡得住他全力攻击的人,不会超过三成。可是,他仅可名列一流剑客。”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一个江湖闯道者的根柢,除非这位江湖闯道者羽翼已成根基深厚,而且也仅限于表面形象呈现正道,而能站立在阳光下的人。”月华曹娇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感慨:“江湖双娇走的是邪道途径,外表形象与内心欲望,皆不走正道无所不为。我能暴露根柢,使家人蒙羞吗?”
“我在说伏魔剑客。”
“江湖朋友所知道是,他是某一大埠几家栈号的少东主,经营南北货销售,用不着他亲自主持,因此游手好闲舞剑弄刀,到处游荡颇具侠名,很可能暗中保护他所经营栈号的利益。严格分类,他不能算江湖闯道者,也不像江湖行道者。总之,他的朋友不少,十之七八是所谓不白不黑的混世者。我并不真怕他,当然也对他的剑术怀有戒心。但他这种人不难应付,来明的他无奈我何,我只担心他来阴的。在郊野无人目击处行凶,就是来阴的。回城之后,他便奈何不了我的。”
“真可惜,被他乘机溜掉了。”
“他不会死心的,一定会再找我们。”
“在城里我也奈何不了他。”文斌的虎目中冷电森森:“最多揍他个半死而已,我没有公然杀人的习惯,虽则那个人该杀。”
“他可能会晚上来。”
“那就不一样了,夜间会发生公然杀人犯禁的事,我也会夜间杀人,所以或许会主动会找他。”
“你找他……”
“我一定要知道,他为何知道你我不死在桑家大院的原因。”
“你的意思……”
“他可能与那些强盗有关。”
“唔!我也感到怀疑。但是,他不可能与强盗有关,侠客的声誉得来非易,他得注意保持声望,受辱纠众报复平常得很,无损于他的名头声望。与强盗挂钩,可就严重影响他的身分地位了。”月华曹娇的话,前后充满了矛盾:“也许,桑家大院幸而逃走的人,被这位大剑客半途拦住问出经过……”
“那是不可能的事。”文斌肯定地说:“这混蛋带了党羽在这里设埋伏,必定是跟在五爪蛟身后出城的。桑家大院幸而逃得性命的人,如果赶回城向五爪蛟报凶讯,也该在五更初便可将消息传到,可知并没有人逃出返城报讯。五爪蛟根本不知道大宅出了大问题,天亮才放弃监视伏魔剑客一群人,出城返回大院的,伏魔剑客这群人便跟在后面了,怎知道大院所发生的事?哼!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那……那也与你无关呀?”
“但那与你有关。”
“哦……他……”
“那些强盗没有索取你的理由,更没有索取而不杀死你的理由,那么,就表示要把你留给某个人或某些人处置了。如果这些人与他有关,这些人会不会和在武昌,甚至在信阳,不断计算你的那些神秘人物扯在一起了?”
月华曹娇打一冷颤,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天杀的!恐怕……恐怕真扯在一起了呢!”月华曹娇惊恐地紧偎在文斌身侧嗓音都变了:“但……这位大剑客,应该不会和那些人扯在一起的。”
“为何?”
“这位大剑客,其实并不怎么规矩,更不是真正的侠义英雄,打抱不平干预一些小恩怨是非,欺世盗名而已,他配找我的麻烦?配与那些人套上交情?”
“你知道那些人?原来你一直就没说实话。”文斌不悦地说。
“于虹,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的事。”月华曹娇急急掩饰失言:“那些人是强盗,与大剑客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对头。”
“告诉我,你在武昌到底为何被人追杀,追杀你的人,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根柢,是吗?”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月华曹娇撒谎撒到底,以发誓来掩饰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如果说出可能被天网追杀,文斌很可能拂袖而去。
谁敢与天网为敌?天网所制裁的人,都是大奸大恶巨豪枭霸,与天网为敌的人绝不是好路数,说不定会被天下白道与侠义道人看成败类公敌呢!
目下,文斌成为她唯一的倚靠,她不能失去这个强悍的男人。
“也许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文斌知道她不愿说,不再勉强她吐露其中秘辛。
淮南老店中显得冷清清,住宿的旅客已经动身,留住的旅客不多。
店伙们忙碌了一大早,送走了旅客,乘机歇息以养足精神,只留下几个店伙伺候留住的旅客。
距午餐时光,还有一个半时辰。
伏魔剑客与杨琼瑶在客院的小客厅品茗,整座小厅只有他们两个旅客。
杨琼瑶的气色不太好,仍未恢复精力,显得无精打采,本来晶亮的明眸流露出倦意。
猛烈的反震,很可能气机出了毛病,内腑也可能受到震伤,她是受力最重的人,所以元气恢复十分缓慢。
“没想到你的内功修为,已臻不可思议境界。”伏魔剑客的气色,比她好不了多少,说起话来有点呼吸不稳:“如果没有你及时出手拆解,我恐怕不死也将成残,谢谢你临危策应的一掌。老弟,你练的是何种奇功?掌出不带风雷,似是出于玄门玄阴一脉呢!”
“我下过苦功。”她颇感诧异,初交的朋友,怎会问这种牵涉到秘学的事?因此避重就轻一语带过:“贾兄,你出手便是志在必得的雷霆一击,为了些小言语上的冲突,犯得着用绝学将对方置于死地吗?”
她不满是有理由的,言语上的小意气冲突,实在没有下毒手的必要,怎能把对方当作生死仇敌?
闯荡江湖的人,如果每句话都斤斤计较,活得未免太苦了,整天都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生气拼搏,什么事也不用干啦!
“我无意下毒手,但我已经知道姓于的了得,不用绝学对付,死伤的可能是我。我必须把在妖女身边不相关的人赶走,不然将无法引出找妖女的凶手。”
“可是……”
“有姓于的在妖女身边,凶手恐怕不会来找妖女,依交手的情景估计,我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老弟,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把他赶走。我的朋友,便可乘机把妖女擒住,作为引诱凶手的媒子。”
“这位于虹……”
“与妖女相好的人,怎么会是追杀妖女的凶手?”伏魔剑客始终无意听她把话说完,只顾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定要把妖女孤立起来,找她的凶手才会露面。老弟,今晚帮助我去对付于虹好不好?”
“我内腑震伤颇为严重,短期哪能复原再动手施展绝学?贾兄,欲速则不达,不要急于去找他,那不会有好处的。你的朋友江湖客那些人,已经有点胆落,哪有勇气和于虹相搏?看他们逃命的惊恐神情,你还希望他们能舍命助你管闲事?我们找妖女就是闲事,而且名不正言不顺。”
她不满的神情溢于言表,而且流露出卑视和不屑。
三人接触石破天惊,江湖客五个人魂飞胆落,连伏魔剑客也亡命飞遁,各自逃命互不相顾,这些人还敢面对文斌的雷霆攻击?
“我已经感觉出,你对妖女怀有几分同情。”伏魔剑客突然沉下脸:“我没看错吧?”
“我对妖女毫无所知,你看错了。”她大摇其头:“人通常会对弱者表示同情,不管是否对那个弱者有否所知。月华曹娇不是弱者,甚至我觉得她比任何人都强。”
她是有感而发的,事实是月华曹娇获得文斌的喜爱,她却成了失败者,在心理上她就认为月华曹娇比她强。
她认识文斌在先,共过患难,曾经相互吸引产生感情,结果却成了仇敌,月华曹娇轻易地取代了她的位置,她才该受到同情。
“违心之论。”伏魔剑客脸上重新有了笑意:“我猜,你同情她的原因,是因为你也是女人。”
她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一点也没感到惊讶。
几天相处,对方早该知道她是女人,她也无意完全隐瞒自己的身分,所以言行举止皆保持距离,外表与体态女性的特征也明显。
女扮男装短期间也许骗得过初遇的陌生人,绝难瞒过相处稍久的同伴,除非是天生的女生男相,而且相貌粗壮丑陋。
“同性相斥,应该说我讨厌她才对。”她淡淡一笑:“不论男女,都嫉妒比自己好的人。我也不例外,我缺乏女人味,她才是漂亮美丽,人见人爱的娇艳女人。我想,你找她的原因绝不单纯,必定……必定有……”
“必定什么?”
“你心目中有她,希望获得她,所以迁怒那个于虹,所有的借口,我这旁观者一清二楚目的何在。”
“我伏魔剑客不是好色之徒,江湖朋友一清二楚。向一个浪女用心计希望获得她,我还不至于自贬身价有损我的声誉。”伏魔剑客傲然一笑:“与妖女苟且双宿双飞的人,一定不是好东西,在正道人士心目中,这种人没有地位,休想在江湖扬眉吐气。这个叫于虹的人,今后只能在邪魔外道中鬼混。我没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但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如果换穿淑女的衣裙,才貌风华绝对比妖女高几品。杨姑娘,今晚帮我对付姓于的,让江湖客那些人乘机把妖女弄走,如何?”
伏魔剑客的话,具有强度的说服力。
她也确信伏魔剑客不是好色之徒,这期间,伏魔剑客表现得的确像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真有侠士的气概,言谈举止流露出强烈的傲世风标。
但她对江湖客那几个人,却怀有相当程度的戒心。
这些人似乎像在旁窥伺的肉食兽,经常在旁用怪异暧昧的眼神,偷观她的一举一动,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如果有机会,他们便会扑上来。
“合你我两人之力,绝难对付得了他。”她的沮丧神情刻划在脸上,显得无精打采:“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叫文斌的人,到底是人是鬼。他追缉的凶手,也没有人知道形影,利用月华曹娇把凶手引出来,不是好主意。”
“那个叫文斌的人,一定在月华曹娇左近待机而动,等凶手现身对付月华曹娇。有于虹这个人在月华曹娇身边做护花使者,凶手必定有所顾忌,不敢有所行动,待机而动的文斌也不会贸然现身。只要赶走了于虹,把月华曹娇置于我们的控制下,不但可以将凶手引出,更可引文斌现身,就可以真相大白,看他们三方面到底牵涉到什么血案了。”
“算了,我对行侠的事已经兴趣缺乏。”她确是心灰意懒,伏魔剑客无法说服她:“老实说,迄今为止,我们根本不知道武昌血案的底细,我们都在捕风捉影多管闲事。既然没有头绪,我觉得没有追查的必要,向姓于的施压,首先我就感到理亏,明天我就走,折返河南前往开封,继续我的游程,贾兄,放弃吧!”
“杨姑娘……”伏魔剑客大感焦急。
“月华曹娇是江湖浪女,是邪道颇有名气的人物。你是江湖侠士,向她煎迫动剑,也许理所当然,正邪不两立,你有找她的正当理由。但姓于的是何来路,是正是邪,没有人知道,你如果认为他与浪女走在一起,就向他兴师问罪,江湖朋友怎么说?在理字上站不住脚,而且武功比他差了一段距离,胜算不会超过三成。人多是靠不住的,人多死伤的机会也多。贾兄,不要勉强做力所不逮的事。我不能帮助你,抱歉!”
“有你相助,成功有望。杨姑娘,无论如何,请助我一臂之力竟此全功,不要让我失望。把这件事办妥,我可以保证你一鸣惊人,江湖有你的地位,你将是名动江湖的江湖新秀,名利双收。”伏魔剑客半哄半求,仍想说服她相助:“今晚不管成功与否,明天我送你动身返回河南,我保证。”
“我真的很抱歉。”杨琼瑶摇头拒绝,语气坚决。
“罢了,我承认凭我的武功,胜算有限。”伏魔剑客失望地长叹一声,有勇气承认自己不如人:“我那些武功比我高得多的朋友,不知为何迄今还没赶来。但愿妖女这两天不走,等我的朋友赶到,她插翅难飞,姓于的绝对庇护不了她。五爪蛟想庇护她,结果桑家大院死伤惨重。今后,不可能再有人敢庇护她了。”
她心中一乱,暗叫不妙,原来伏魔剑客有更高明的朋友,文斌的处境将十分恶劣。
她本来对文斌不理睬她的事,感到心灰意懒,已决定慧剑斩情丝,黯然离去返回天马牧场,把这段恩怨埋在心底,自尊心已不容许她再找文斌要求解释误会。
可是,文斌的处境不妙,她能安心离去?
“妖女已经知道处境凶险,会等你的高手朋友赶到再对付她?”她心中打定主意,神色却显得泰然:“如果她真的聪明,恐怕已经动身前往凤阳了,或许我也要提前动身,我还真有点怕于虹找我报复呢!”
她已明白表示,这次一时兴起探索行动,该是知难而退结束的时候了,劳而无功只好分道扬镳各奔前程,脱出是非外以避免受到报复。
练武有成的高手,很少坦然承认自己不如人,她这种示怯的表现,心高气傲的人是无法接受的。
“你真怕那个姓于的人?”伏魔剑客虽然在外表承认文斌的武功可怕,但心里却拒绝承认自己不行,至少自己人多势众,何所惧哉?
男人的心态与女人的心态不同。
男人天生好斗,斗得头破血流也乐此不疲,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他发挥保护物种绵延的功能。
女人有逃避凶险的天性,以确保生命延续的天赋,只有在子女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不顾一切拼命。
她这次卷入是非,完全是为了文斌,其他的事与她无关,她毫无做一个女侠的欲望,也无意举剑为世间主持正义。
文斌不再理睬她,甚至改名易姓,与声名狼藉的女浪人双宿双飞,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但铭刻于心的感恩念头,却不容许她脱身事外,她心中明白,不能再和伏魔剑客走在一起了。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文斌陷入绝境,她将毫不迟疑站在文斌的一边,对伏魔剑客这群人拔剑相向,所以,她不能再和这群人同进退。
“人贵自知。”她说得谦虚,年虽轻气不盛:“合你我两人的精湛内功,也奈何不了他,我敢夸口说不怕他吗?你那些朋友如果向他下毒手,引起他的杀机,我可以肯定地说,那将是一场大灾难。他杀起人来,真有雷霆般恐怖。”
她曾经目击文斌对付独角山魈那群凶魔,一击致命威猛如雷霆。
“你怎知道他杀起人来,有雷霆般恐怖?”伏魔剑客听出她的语病。
“从他出手那股轰雷掣电的威势,可估出他向对手全力攻击时的可怖破坏力。”她不着痕迹地掩饰失言:“不要再招惹他,贾兄。你不是刚愎的人,我把你看成朋友,不希望朋友因明知故犯的错误举措,而招致无谓的沉重损失。你们没有一而再找他的必要。”
“你却不肯助朋友一臂之力。”伏魔剑客悻悻地说:“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有效地对付他。”
“两个联手也胜算有限,我抱歉,我……”
她想说,见面没几天,口头上的朋友,还谈不上深交,没有祸福与共的交情。
“看来,我无法勉强要求你了。”
“我真的抱歉。”她真有点不悦,这明明就是过分的要求:“坦白说,我没有和他们用命相搏的理由。贾兄,你为何要与不相关的人死缠不休?难道说,和他们有不解之仇?可能吗?我被你的举动弄糊涂了。正邪不两立,那只是一种比喻而已,一种相当勉强的意识,真要是正邪不而立,这世间岂不遍地血腥么?”
她真的觉得伏魔剑客的举动,实在不配称侠义剑客,没有任何向文斌与月华曹娇搏命的理由。
凭正邪不两立的理由,更是莫名其妙的大笑话,谁有资格把人分邪正?见面就你死我活,不是正就是邪,这世间岂不成了血肉屠场?
伏魔剑客声称要将文斌赶走,让月华曹娇失去依靠,但她却感觉出这个赶字大有问题,一旦刀出鞘剑离匣,死伤在所难免,赶便会变成你死我活了。
“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吧?”伏魔剑客看出她的不悦,换上了轻松的神情:“我们并没向姓于的下毒手,也无意向月华曹娇问罪,只想赶走姓于的孤立月华曹娇,利用浪女引出凶手和缉凶的人文斌,以便了解血案的来龙去脉,再决定是否该插手过问而已。你既然撒手,我不再勉强,何时动身返河南,你自行斟酌,反正我的人一定很快赶到,很快就可以把这件事解决。”
“那我就放心了。”她心中一宽,总算摆脱了对方的纠缠:“也许明天就动身,今天动身会错过宿头的。”
“午间我作东,治酒替你饯行,如果你想在江湖遨游,我在江湖等你。目下在江湖声誉鹊起,跃升为后起之秀的风云女英雄,武功修为全都比你差得远,你一定可以剧升至风云女杰的巅峰。杨姑娘,不要埋没了自己,更不要放过任何成名立万的机会,你必须凭你的才华,利用一切机会,攫取你所应得的东西,包括名和利。这些你想获的与应得的东西,不会平空从天上掉下来,而且恰好掉在你的头上,你必须努力去争取。我自信名气不小,自信有能力帮你争取。”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和诱惑力,用来诱使或鼓励一些初出道,雄心万丈的年轻人,效果十分显着。
对所有的追逐名利心重的人,具有诱惑力,能具有抗拒免疫力的人毕竟不多,如不追逐名利,何必在江湖闯道玩自己的命?
仍图说服的心态明显,他迫切地需要杨琼瑶助他对付文斌,两个顶尖高手联手出击,加上同伴的策应,仍有成功的希望。
在他所有的同伴中,实在找不出能和他联手,武功相等的人。武功稍次的人加入,很可能一出手就立即崩溃白白送死。
“不瞒你说,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所谓闯道的意思,和所闯的道代表什么。”她说的是实话,真弄不清这些江湖话的意义:“一时兴起插手追查好奇的事物,与所谓名利毫不相关。哦!你那些朋友好像都不在店中,是不是前往寿春老店,监视妖女的动静?”
“凡是与妖女有任何接触的人,我们都得进一步追查根柢,看看是否有我们所要找的人。比方说五爪蛟,我们就掘出了他的根柢,虽然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可以利用,他的吉凶祸福,得看他的造化了。昨晚他亲自率领了不少爪牙,监视我们的动静,我们不理会他,让他白忙一场,他对我们没有威胁。”
“我得多歇息,第二次服药时间到了,不能陪你聊天,告辞了。”
杨琼瑶实在不想再表示意见,也对伏魔剑客这些含有杀气的话不介意,站起身告辞结束话题。
她并没受伤,气机受到影响而已,不需服药,可用行动自疗术调和气机,受伤是她的借口,也算是她退出这场追查游戏的理由。
情势演变得十分恶劣复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斌。
可是,文斌不但把她看成陌路,连姓名都改了,根本不加理会,更进而成了对头,她完全没有向文斌解释的机会。
伏魔剑客用名利来打动她说服她,可以说拜错了菩萨烧错香,找错了对象白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