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牌末,罗远出现在大宁集。
今天是集期,日中为市。但从附近乡镇赶来的人,已经形成市场。远道赶来的四方贾,也早已摆下门摊开始零星交易。
在热闹中,却流露出一股不安的气氛。
尤其是在街上的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罗远不是来赶集的,因此不到集场,牵着坐骑进入街口,便已感觉出这股不安的气氛存在。
昨晚出了事的小店,已停止营业,工人们正在忙碌,整修被毁的门窗,打扫屋内屋外的血迹。
店门外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热闹得很。
刚接近这家小店,斜刺里从人丛钻出千手灵官韩奎,一把逮住他的缰绳,脸上有怪怪的笑意。
“你才来呀?”千手灵官冲他做鬼脸:“他们往前面追,你却留在后面逍遥自在。想不到你这没见过世面的采药人,表现的老江湖技巧可圈可点。”
“你是阴魂不散啊?”他也善意地笑:“你在说些甚么呀?那一个他们?”
“喝?你装甚么蒜?昨天你没帮助南天一剑?没和武道门的人冲突。”
“哦!你是说……”
“先找地方午膳,把情势告诉你,让你心中有所准备。”千手灵官领先便走:“昨晚我也在这里投宿,目击所有的经过。”
“咦!你不是前往襄阳吗?走错方向了吧?”
“武道门有人在这里出没,我何必眼巴巴赶往襄阳?这条路是非多,来了许多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物,但不是来这里赶集,而是到桐柏山发财。”
“发财?”
“可以说,都是被武道门引来的,有一笔庞大的财富,引起发财梦的人踊跃用命相搏。我已经查出,宇内三狐也来了。”
“她们是玉虚天师请来对付称的……”
“不是,而是在路上恰好碰见,临时起意用利诱促使她们对付你的。那妖道那肯花钱对付我?他认为吃定我了。三狐还在集上逗留,你得暂时避免和她们碰头,这小集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灾祸了。”
宇内三狐如果真在集上,还真是麻烦,一旦闹起事来,漂亮女人必定可以获得市民的同情,他很可能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他俩在一座食棚进食,千手灵官低声将昨晚所发生的事故,一五一十详尽地说出。
“南天一剑死了两个人。另两个早先受伤的没受到波及,今早请人抬回随州去了。”
千手灵官最后说出可疑的征候:“据我所知,武道门的人作案颇有信用,比一般绑匪仁慈多多,付出赎金便放人,从来没发生半途派人劫取赎金的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哦!你怎么牵涉入这件事故的?好像他们也在找你。”
“冲了太岁撞了邪,一霉三年啦!”他苦笑摇头:“就这样走在路上突然发生了,真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将经过一一说了,不愿管闲事的心态表露无遗。
“我想,前来解救南天一剑的那些人,就是带走飞天蜈蚣的一群男女。”
他最后也说出可疑的征候:“那些人一个个剽悍狂野,人数众多神气万分,实力极为雄厚,难怪敢和武道门作对。你是老江湖,可知道江湖道中,有那一个组合的实力,能与武道门抗衡?你应该和他们套交情,互相利用制造有利情势。”
“我能向实力强大的组合套交情?你少出馊主意。”
千手灵官摆出前辈训人面孔:“有几个强梁组合所做的勾当是见得人的?这种组合和我是天生的对头,见面不你砍我杀,已是谢天谢地了。这些人的确武功惊世,武技和暗器皆出类拔萃。
“据我所知,飞天蜈蚣与飞虎朱强,都是武道门地位甚高,武功杰出的超等高手。一比一,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昨晚飞虎竟然完全失去拼斗的勇气,一击便倒,委实令人心惊胆跳。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我一无所知,留在这里打听,白费心机毫无所获。”
“你留在此地打听,能打听出甚么线索?这里的乡民恐怕一辈子也没去过州城,极少有头有脸的江湖名人过往。你这个老江湖,居然做出这种没见识的事。”
“你难道也一无所知?”千手灵官抓住机会探口风。
“我?我还没在江湖露面混世,怎知道江湖的奇闻秘辛?比方说,你说你是千手灵官韩奎,我根本不知道千手灵官是圆是扁,不信也得信。就算你说你是武道门门主九州无常叶天中,我同样相信,虽则存疑。”
“你不是要做第九头鹰吗?”
“这……有这个打算。”
“不要再三打算;不能坐而言,要起而行;要去做。老弟,趁年轻力壮,打出三分天下来;再岁月虚度,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现在就有机会,去瑞云谷等机会崭露头角。我几乎可以保证,你一定会扬名立万一鸣惊世,奠定你的江湖地位,稳可坐上九只鹰的宝座,如何?”
千手灵官唆使他出面扬名立万的意图明显,在众多知名人物聚集风雨欲来时站出来,一鸣惊世的机会大增,但凶险也大增。
“我不急,还没准备妥当。”
罗远不上当,他有他的打算:“时机不对。”
“甚么时机不对?”
“名不正言不顺呀!”
“你是说……”
“如果是绑匪与苦主之间的纠纷,不相关的第三者能介入吗?人贵自知,我那有承担成败的能力,倘若其他赶来想趁火打劫,或者想浑水摸鱼的人,在一旁兴风作浪,我加入岂不和他们一样,成为获取赎金而争名夺利的歹徒恶棍?你想拖我下水吗?”
“和我采联手行动,就不会成为争名夺利的邪道牛鬼蛇神,而是主持正义的英雄人物。”
“哈哈!原来你在打利用我的妙主意,算了吧!不关我的事,事不关己不劳心,你的事得靠自己摆平。”
罗远早就知道千手灵官的用意,坦然表明态度:“韩前辈,老实说,你根本不宜出面,你也名不正言不顺。”
“甚么?你说我名不正……”
“我说错了吗?”罗远打断对方的话:“你既不是经办岳州彭家绑架案的人,岳州也不是你的管区。你如果强出头,随州与南阳的官方人士,脸往那儿放?你有能力承担后果吗?”
“去你的!不懂就不要充内行。”
千手灵官嘲弄地说:“侦查线索,我有权到任何地方踩查,有千百个借口可以介入。我是玩法的专家,只是不屑玩法而已。有你介入,我就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帮助我,老弟。”
“没兴趣,我还没有闯道扬名立万的准备。”罗远断然拒绝。
“你已经介入了,我不信你能置身事外。”
千手灵官不放过他,继续下工夫:“在金刚禅寺你就涉入江湖血腥风暴。你以为可以脱身事外?玉虚天师宇内三狐不会甘休,武道门的人不会放过你,搞不好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这些牛鬼蛇神的公敌。”
“哈哈!我这就快马加鞭,取道桐柏直趋南阳府,远离是非场逍遥自在,让他们找我的脚毛好了。”
罗远大笑,不上圈套:“告诉你,我逃避功夫是第一流的,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小事一件,甚至我会飞,像鹰一样,海阔天空任我遨游,风雨难阻。”
“他们会找到你的。”
“是吗?真能找到我的人,不见得是幸运。飞天蜈蚣那些人吃了不少苦头,幸运的是我不想惹是非,所以他们都是完整的,以后可就难说了。幸运不会再掉在他们的头上。赶快填饱肚子,要赶路呢!”
“好吧!你赶快逃避,过你的自由自在,不沾惹是非的白日梦生活好了。”千手灵官无法说动他,感到十分失望:“但愿你逃避得了。如果你志在逃避,又何必有成为第九只鹰的雄心壮志?你小子的笨脑袋里,到底在想些甚么烂念头?见鬼!”
罗远不再分辨,埋头进食。
他外表平静,心里暗涛汹涌。千手灵官的话,的确在他的心中,掀起阵阵波澜,久蕴心底的振翅飞翔意念跃然欲动。
扬名立万不但需要有良好的时机,而且要有人衬托捧抬。
目下的风云人物,都是经历了无数风浪,出生入死上刀山蹈剑海,闯出来的惊世局面,绝不可能是从逃避逍遥中获得的声威。
他如果想出人头地,成为风云人物,和一些小人物玩逃避游戏,玩到那一天才能脱颖而出,有自己的局面?
有谁肯认同他是第九只鹰?
笨蛋等候时机;有心人利用时机;聪明人制造时机;他要做那一种人?
他甚至不是笨蛋,因为他放弃时机。他也不是聪明人,没有制造时机的能力。
自从金刚禅寺无意中卷入江湖恩怨中,他所碰上的人物,都是名号响亮的江湖之雄,名震天下的高手名宿。结果,在他眼中,这些人根本就是浪得虚名,比他差得太远,怎么配称风云人物高手名宿?
怦然心动的感觉震撼着他,内心中波涛汹涌。
门摊有不少食客进食,全是些近乡的粗犷乡民,提前出售或交换了货物,返家时饱食一顿,赶路也轻快些。
这些乡民对外地来的陌生人相当在意,没有人敢和他俩坐近,可能是集上谣言满天飞,对携刀带剑的人保持戒惧不敢亲近。
千手灵官就是带剑的人,穿着打扮也表明是外地的陌生旅客。
街对面的另一座门摊,也有两个外地人进食,但剑裹在布卷内,不至于引起注意。
这两人的目光,透过拥挤的人丛,像窥伺小鼠的猫,留意他们的举动,想定神偷听他们的谈话,可惜人声嘈杂未能如愿。
罗远不想再耽搁,距桐柏还有五十里,得提早动身。
这段路穿越丛山野岭,申牌左右便有虎狼出没,而且山道不适宜坐骑奔驰,沿途不能有所耽搁。
会了账,他向千手灵官告别。看了千手灵官脸上失望的神情,他还真有点不忍撇下的感觉。
他不知道千手灵官来了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十个八个一流名宿,也对付不了向武道门挑衅的那群可怕高手。
爱莫能助,他也对付不了那么多剽悍强猛的男女。
到了街口拴坐骑的大树下,他油然兴起强烈的戒心。
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女,在他的坐骑旁目迎他接近。
左方不远处的另一株大树下,一位美貌的瓜子脸女郎,正在照料坐骑,月白色的骑装极为抢眼,隆胸纤腰身材喷火,佩的剑令人望之生畏,冲淡了美丽艳的撩人神采。
他坐骑旁的两男女,女的似乎更美些,浑身洋溢着动人的青春气息,虽则不够丰满,但更为吸引人,年轻就是美。
他认识艳丽的女郎:宇内三狐之一。
在金刚禅寺,他悄然救走千手灵官,宇内三狐疑神疑鬼,并没见到他的身影,见面应该不认识他,除非有玉虚天师的人在旁指认。
他坐骑旁那位穿水蓝色骑装,美得令人心跳的年轻女郎,他也不陌生,正是与武道门作对那群人的同伙,在那群人中的地位相当高,跟在那位首领身边,可知必定是首领的心腹。
昨天他避免与这群人接触,把飞天蜈蚣留给他们,见机早一步离去,这群人不可能看清他的面貌。
可是,三狐与这群人,显然都冲他而来,在这里等他,来意不善。
善意与恶意,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千手灵官的话,引发他内心的波澜突然涌现。年轻人修养有限,怒火开始点然冒烟。
昨天在远处看这位女郎,没有任何感觉。现在面面相对,那美的气质与风华,令他怦然心动,一股神秘的悸动震撼着他。
他不能停步或逃避,也不想逃避。
那位威严狰狞的首领神气形象,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另一种无畏无惧的英雄形象,也在脑海中幻现,似乎这个英雄形象是他的化身,昂然地从光芒中冉冉向前接近。
深深吸入一口气,他昂然向前接近。
似乎,是他的化身在光芒万丈中走向未来。
穿月白骑装美艳绝伦的狐狸,突向他迈步相迎。
立即引起穿水蓝骑装女郎的反应,横移两步扭身劈面拦住去路。
“退到一边去,没有你的事。”穿水蓝骑装女郎黛眉一挑,沉声阻止狐狸移动,语气托大态度强横。
“你干甚么?”狐狸也态度强硬。
“你知道我要干甚么。”
狐狸似乎没感到意外,双方可能在抵达坐骑时,都对情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概略猜出都是为同一目标而来,目标出现,引起冲突理所当然。
“你也知道我要干甚么。”
狐狸当然不肯让步:“我的事比你重要,必须优先解决。你如果妄想抢先干预,得先秤秤自己的斤两。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秤斤两,你配和本姑娘争机会?”女郎傲然地撇撇嘴:“你是宇内三狐的白妖狐白天香,本姑娘三年前出道便知道你这头狐了。我不管你的事是否重要,滚到一边凉快去,哼!”
“哦!你知道我的来历,却如此狂妄,想必非常了不起。我却不知道你的底细,显然在气势上差了一级。请教,你是那一位吓死人的女英雄?出道三年而已,想必不是甚么名震天下的阿猫阿狗,你贵牲。”
白妖狐的话有骨有刺,对付那些自以为是强者,骄傲自负的年轻人,保证可以引发一场灾难。
“该死的狐狸!”
女郎冒火地凤目怒睁:“我姓苏。由于年纪轻,还不想过早叱吒风云,三年来没多大作为,连名号也没混到手,所以不是甚么吓死人的女英雄,江湖上还轮不到我称人物。我所知道的是,我知道你的底细,知道你们宇内三狐善用独门的天狐暗香,武功平平聊可算一流高手而已。在我面前,你那点点伎俩不堪一击。我是女人,你的狐媚手段也无所施其技。现在,你还愿意赖在这里讨人谦,找挨骂自取其辱吗?”
话愈说愈难听,泥菩萨也受不了。
白妖狐红润的健康美丽面庞,气得泛白发青了。
“该死的小泼贱,你死吧!”白妖狐怒叫,左掌猛然虚空拂出。
凛冽的劲气似风涛,压力远及丈外,被激起的气流急剧涌发,掌发劲及威力惊人。
苏姑娘哼了一声,不闪不避而且不退反进,右掌也虚拨,近身的风涛声突然隐没,劲流一泄而散,同时一步探出,左手五指半收,手臂像是突然增长了些,指尖闪电似的到了白妖狐高耸的酥胸前。
半张的五指,显然指向重要的穴位:玉堂、紫宫、左右期门。
如果手往上抬高八寸,就可以伤及五官。
下沉八寸,可制神关、分水、左右关门与太巳,甚至可制石门与左右天枢,全是可伤及内腑的穴道。
白妖狐大吃一惊,不仅速度骇人,指尖所先发的潜劲更直迫体内,冲击护体神功的力道极为猛烈,被指沾体必定难逃大劫,本能的反应是急退丈外,仍感到胸腹的皮肌受震,有麻木的感觉。
一旁静候结果的罗远,也感到悚然心惊。
“你再不走,就后悔无及了。”
苏姑娘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宇内三狐,这次前来穷山恶水,目的是找机会劫取武道门所勒索的一千五百两黄金。武道门树大招风,真正的亡命敢于向武道门挑战。你们宇内三狐不是真正的亡命,是已有成就的名人,何苦用名望和性命,作孤注一掷?你白妖狐不是没见过一千五百两黄金的。”
“我的事你少管。”白妖狐色厉内荏,不敢再逞强动手动脚。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苏姑娘轻描淡写地接招反击,把她的信心和勇气,也轻描淡写勾销了。
“我知道你的事是甚么。”
苏姑娘脸一沉,凤目中冷电湛湛:“玉虚天师与天绝星,给你们两千两银子,取这位罗远和千手灵官的命。别做白日梦了,你禁不起这位罗远兄一击。去找武道门的人吧!也许真可以把一千五百两黄金抢到手。这两千两银子,你毫无希望。”
罗远又是一惊。
苏姑娘这一群男女,是有意向武道挑战的,把沿途所发生的事故,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人手众多消息灵通,可能对他在途中的一切所作所为,作了深入的了解。
飞天蜈蚣对他并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姓名,所以其他的消息,必定是金刚禅寺事故发生之后,他们便已着手调查他的行动所获致的。
这是说,他在金刚禅寺的作为,已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被一张秘密的调查网围住了;控网的人,就是苏姑娘这群实力惊人的男女高手。
千手灵官说得不错,他已经介入了,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时想摆脱已来不及了。
摆脱不了就得挺起胸膛应付挑战,情势不由人。
他略一相度形势,定下了应付的妙方。
情势变幻无常,他必需因应多变的情势镇定地应付。
白妖狐怒火又起,正要发作。不远处的人丛中,出现另两狐的身影,向她打手势,却不走近声援。
她瞪了苏姑娘一眼,气冲冲退至另一株大树下旁观。
罗远邪笑着向她挥手表示打招呼,她愣住了。
她并不知道罗远在金刚禅寺,暗中救走千手灵官的事,双方并没照面,罗远怎么可能向她善意地打招呼用手势示意?
她终于用心打量这位可能是劲敌的大男人,没来由地心跳加快了一倍,罗远的某一种气质吸引了她。
女人如果用心打量某一个男人,便会在心理上产生各种不同的变化。而变化的中心,大多数脱不出饮食男女的范围。
她绰号称妖狐,自然在饮食男女的范围内打转。
不论从任何角度看,罗远都可以算是杰出的男人。
情不自禁地,她也嫣然一笑向罗远举手示意打招呼。
这情景落在苏姑娘眼中,感受又是不同,认为他俩在眉来眼去你勾我搭,公然在大庭广众间调情。
“哼?”苏姑娘忍不住冷哼,轮流瞥了两人一眼。
“唷!你怎么啦?”
罗远举步接近,脸上的微笑带有邪味:“你这位小姑娘真美,像一位小仙女,绷起脸生气,依然流露出可爱的韵味。那是我的坐骑,马包内有我全部家当。呵呵,你这位随从像保护神,似乎有意打我这匹坐骑的主意呢!”
“不许嬉皮笑脸。”苏姑娘绷着脸神色不友好,大概先入为主对他不满:“你叫罗远?”
罗远的不满神情也写上脸上,这位美丽的姑娘实在相当横蛮少教养。
“没错,我就是罗远。”罗远外表仍然笑意盎然,心里涌起反感:“有甚么不对吗?”
“昨天你击溃了武道门的人,擒走了飞天蜈蚣。”
“也没错,我把那混蛋丢到山林里去了。”
“你也是前来桐柏山,准备向武道门夺取黄金的?”
“开玩笑,我要那么多黄金干甚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像我这种靠劳力混口食的人,突然拥有巨额黄金,不但会折寿,而且会灾福连连。在昨天发生事故,无端卷入血腥是非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黄金的事,更不知道武道门是甚么玩意。”
“不许撒谎!”苏姑娘不肯相信他的表白。
“唷!你这位小姑娘貌美如花,怎么如此霸道?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呼来叱去泼辣得很,唔!很够味,我喜欢,你……”
“闭嘴!”苏姑娘大发雌威,逼近一步黛眉一挑:“我要带你走,让你向敝长上分辩。你最好识趣些,不要以为你出其不意,把武道门的人打得花流水,就敢自命不凡,拒绝前往见敝长上。”
“你要带我走?可是……”
“可是甚么?”
“你的要求,与我的希望有了利害冲突。”
“你是说……”
“因为我也要带你走。”
他嬉皮笑脸,目光放肆地在姑娘身上身下乱瞟:“我跟你走与你跟我走,南辕北辙是两码子事,没有折衷的可能,利害冲突摆不平……”
“可恶!你……”苏姑娘终于被激怒了。
“男人见了可爱的女人,流露的神色都可恶。不骗你,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丽最动人的人间尤物,比那头狐狸要高三品,甚至五品。我要你……”
一声娇叱,苏姑娘羞怒交加,扭纤腰一脚斜飞,闪电似的扫向他的腰胯,要把他扫倒出口怨气。
罗远的身材高出一头,近身攻击有如小鬼斗金刚,用脚远攻,可以避免被缠住。对付一个能一举击溃武道门众多高手的强敌,贴身攻击绝对占不了便宜。
男与女斗,被缠住那就麻烦大了,敏感地带被摸上一把不算严重,被抓破衣裤岂不当堂出彩?
一脚落空,罗远的闪避身法同样敏捷,先一刹那后退半步,手挥五弦拍她的玉腿。
身形飞旋,半途折向猛扑,不但避开一掌,而且双手齐出,左掌斜拍,右掌五指乍收,上下齐发,上抓下拍,两种迥异的邪门怪劲,罩住了掌仍未收回的罗远,攻击的技巧诡异极了,猛然下扑声势凌厉骇人。
她竟然贴身相搏,罗远反而心惊,不敢大意,本能地向侧急闪避招,立即抢回主动,立还颜色回敬一记威猛迅疾的吴刚伐桂,攻击她的小腰肢。
双方皆怀有戒心,把对方看成劲敌,一沾即走,攻防的技巧发挥至极限,速度之快,旁观的人已无法看清变化,出招化招皆凭感觉御使,反应出乎本能。
一刹那又一刹那,避招反击狂野地左盘右旋,各攻了十余招,终于出现手脚接触现象。接触时劲气的爆发声动魄惊心,似乎在猛烈的撞碰摩擦时,双方的护体神功势均力敌,不可能造成伤害,反震力一次比一次猛烈,谁也无法获得压制对方的优势。
这是功力相当的人,双方出手皆有所顾忌,无法击中要害,所必然出现的现象,须缠斗至双方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之后,才会显露不是你就是我的险恶局面。
爆发出一阵肢体接触的急剧暴响,劲气迸爆形成旋舞的涡流,随人影的狂野纠缠而外涨,围观的人纷纷被逼得后退外移,惊叫呐喊声四起。
白妖狐也挤在人丛中看热闹,看得心惊胆跳,也暗自庆幸,幸好不曾和这两个人翻脸动手相拼。
片刻间,形势又变。
苏姑娘实在不该近身相搏的,挨了几记重击,野性终于爆发了,攻击不再保留,用上了真才实学。
一声沉叱,左掌击中罗远的左胸,右手扣住了罗远的左肘,制住曲池、天井、清冷渊,甚至上面的消泺穴。
很难令人相信,她的小手居然能同时控制了上下尺余的经穴范围。那只有一个可能:她出手太快,移动范围甚广,控制自如,能在瞬息间,连续爆发出几次攻击聚力点,而且后续的功道一次比一次猛烈。
高手名家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伺,连续击中对方三五拳并非难事。但五个手指同时击中经穴,而每一指的连续攻击力道,皆同样沉重猛烈,可就难上加难了。
如果改点扣为抓扭,真可以硬生生把手臂抓裂扭断。
很不妙,罗远也突然爆发野性。
掌像是击中一块铁板,抓住的手肘变成韧性惊人铁线蛇。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她输了。
一声惊叫,她被罗远一掌拍在左胯上,身形斜飞向人丛急撞,神意已无法控制身躯。
人群惊叫着急散,有人被撞摔倒。眼角余光刚看到白影背心便挨了沉重一击,神智立即散乱。
她最后知道的是,跌入人丛中挨了一击,被人扛上肩,往惊散的人丛中一钻,她便失去知觉。
苏姑娘被一掌震飞,人群惊惶走避,罗远的注意力被分散,刚收掌想抢出,突然感到背部一震,护体神功竟然失去抗拒保护的功能,有异物入体。
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暗器。而他因聚劲一击,内功呈现收发出现的间隙,保护力无法及时衔接的困境,被暗器乘虚楔入,抗拒力最微弱的关头,保护功能大打折扣,只能消减暗器一部分劲道。
从贯入的力道与受震后的反应,他知道被击中处并非要害,但另有可怕的特殊反应,创口麻麻地毫无痛楚,甚至有松弛的感觉。
飞天蜈蚣的三名同伴,便是被暗器击中被擒的。那时他躲在不远处的树林目击经过,那三位仁兄摔倒时,仍有挣扎的能力,但力道小得可怜。
经验告诉他,那是与金脚带银脚带一类毒蛇,性质相近的奇毒,暗器的毒是外涂的。
淬上的毒,通常属于金石矿类毒物。动植物的毒,大多数是外涂的。淬炼需经火,动植物的毒耐火性差。
激斗中,他忘了苏姑娘的同伴,忽略或遗忘,皆需付出代价。
他现在就付出代价。唯一的念头,是尽快远走高飞,摆脱暗器主人的追逐,有多远就走多远。
再就是必须在奇毒攻心之前,把毒性控制住,中和或排出,那是以后的事,知道毒性,性命便保住一半了,霸道的暗器,还要不了他的命,没击中要害,不至于当堂致命。
人影飞跃,透出人丛,在人群惶乱走避中,他消失在街道的房舍深处。
暗器的主人不再理会他,发疯似的狂追被扛走的苏姑娘,冲出人丛,已失去白影的踪迹。
市集正如火如荼展开交易,集场与市街人潮汹涌,要找一个窜逃的人,真有在大海捞针的感觉。
大宁集只有两条小街,两座棚式集场。赶集的男女老少有数百之多,见到有人打架不以为怪。
山区的人尚武成风,打架也是消遣之一,因此看热闹的人很多,围观的人一散,谁也不理会结局如何。
向散了的人打听逃人的去向下落,一问三不知白费工夫,谁也不想与外地佩有刀剑的人打交道,这也是避免结怨的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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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内三狐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对付一个年华二九或双十的出道三载小姑娘,根本不需多费心机,从容操刀而割予取于求。
成了精的老江湖,也有大意上当的时候。
苏小姑娘被冷水泼醒,发现正处在小溪旁的枝林内,这是大宁集北端半里外,大宁溪的右岸山林。
两头狐坐在她两侧,不许她挺身坐起。气机失控,她知道气海已受到有效的禁制。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罗远的内功修为比她精纯,所练的内功性质也可以克制她。
白妖狐也是内家,乘虚一击手到擒来。如不是罗远先一步撼动她的护体神功,白妖狐想暗算她势难如愿。
她的身材发育成熟,而且恰到好处,躺在地上,依然曲线玲珑引人遐思。
白妖狐在恶作剧地用手在她的胸部摩娑,似乎对她的美好身段颇为激赏羡慕,她可能是嫉妒,因此不时手上加力以表示发泄恨意。
“我要知道你的底细来历,最好识相些乖乖吐实,以免皮肉受苦,我是问口供的专家。”
白妖妇捏了她的乳峰一把,表示将使用激烈手段取供:“女人对女人,是不会有甚么忌讳的,你在江湖闯荡了三年,应该知道江湖手段是怎么一回事。”
白妖狐的手在她身上作怪,她居然能无动于衷忍受,没流露出羞辱难堪的神色,甚至不扭动躲避,被女人凌辱她肉体,她毫不在乎。
能在乎吗?她已是砧上的肉。
一个敢在江湖闯荡的女人,如果斤斤计较羞辱,是活不了多久的,存活率很低,最好及早脱离江湖,或者根本就不要涉入江湖。
“我没有甚么底细来历,三年来我没露过几次脸,江湖还没有我的地位,更没闯出任何局面,连绰号也没混到手,那有你宇内三狐名震江湖神气?”她居然能镇定地回答,脸色平静毫无惧容:“我姓苏,苏若男,十六岁便扮成男人,随一位老道在江湖奔走,暗中劫取大户的金银珠宝,日子过得如意顺逐。”
“老道?”白妖狐竟然觉得她的口供合情合理,仅对小枝节提出疑问。
“名义上老道是我的主人,我是他在河南陈州所拾到的弃婴。十余年来,我只知道他对外的道号叫太乙真人,好像很少与真正的道人法师交往,居无定所。另有三位弟子,武功比我还高深些。”
“太乙真人,太乙真人……”白妖狐柳眉深锁,在思索太乙真人这名号有否印象:“以太乙真人为号的黑道人物,早年好像有三五个,这些年来,似乎没有人再提起了。你那个太乙真人有多大年纪了?”
“年届古稀了。”
她答得正经八百:“其实我们名义上是劫取,其实以暗中下手盗取为主,极少露名号表示负责,需要在道院歇宿才通名号。”
“你要计算那个叫罗远的人,有何用意?”白妖狐不再追究太乙真人的事。
“他击溃了武道门一群高手,可以派大用场,所以真人看中了他,打算网罗他做弟子。”
“原来如此。你们也在打武道门的主意?”
“武道门威镇江湖二十年,迄今盛誉不衰。他们发大财,我们能每次作案,获得百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丰收。这次他们掳了岳州第一首富彭老爷彭政的儿子,勒赎一千五百两黄金,谁不眼红?你们宇内三狐……”
“不许提我们,问你你才能回答。”白妖狐给了她一耳光表示警告:“你们不怕武道门报复?”
“让他们在江湖找我们好了,跑断脚也不见得能找到我们的下落,天下大得很呢!而且来三五个超等高手,我们也对付得了。”
“带我们去见太乙真人,找他和我们合作,先诱使罗远联手,再到瑞云谷夺黄金。你愿意合作吗?”
“真人绝不可能和人合作,只要你们做他的弟子。”
她坦然拒绝:“快死了这条心,真人只许有主从关系,听命于他的人,必须死心塌地向他表示忠诚。”
“哼,用你的生死来迫他合作,他能不答应?”
“一个首脑人物,如果太过注重手下弟子的生死,是成不了大事的,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领袖。真人心硬如铁,冷酷无情,我落在你们手中,招引罗远的任务没完成,再招了不该招的供,就算你们大发慈悲放我回去,真人是否肯饶我,你不知道,我知。我只有二条路可走:从此孤身亡命天涯自谋生路。罢了,你们瞧着办吧!我人在江湖,知道江湖手段是怎么一回事,不怨你们。”
她的话是所有的领袖人物,奉为金科玉律的成功策略,不但江湖朋友奉为圭臬,也是一切组织的行动准则。
一支军队;或者一队强盗;一个帮会;如果身为指挥者或首领司令人,假使每一件事,皆需考虑每一个下属的生死存亡,那就甚么事也不用办了。所谓壮士断腕,用意在此。
“看来,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白妖狐失望地说。
“是的,我的生死,真人是不会在意的。”她镇定的工夫到家,视死如归的气概令人动容:“我的同伴向他禀报时,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他杀或你杀,都是一样的。黑道朋友谁都明白,成功与失败的结果必须坦然承担。”
“我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但你得听从我的指挥。”白妖狐总算不是穷凶极恶的残毒女人,无意杀死无仇无恨的陌生人。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心中一宽,神情依然沉着镇定。
“恐怕没有了。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我不想平白放过你。”
“好吧,我听你的。”她不假思索地表示驯服。
“你是聪明人,追随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好说好说。”她的江湖口吻流利得很:“我能利用的价值是甚么?最好不要打太乙真人的主意。”
“帮我把罗远弄到手。”
“哦!你对他有好感?”
“胡说八道!他值两千两银子。如果他肯追随我,一千五百两黄金就寄望在他身上,他能击溃武道门大群高手,到瑞云谷可以稳操七成胜算。加上你我群策群力,九成胜算该无困难。”
宇内三狐艳名满江湖,有名的裙带松荡女。
荡女对某个男人有好感,十之八九牵涉到情欲欢爱。她了解宇内三狐的底细,说好感只是措词上文雅好听些而已。
她在两狐的神色表现上,便已看出妖狐对罗远的态度,并非全冲一千五百两黄金份上,而是牵涉到男女情欲。男人重视利字当头,女人却将情字搁在利字上面。
天下间好色的有财有势男人多的是,三妖狐是人间绝色尤物,只要她们肯开口,甚至不需她们开口,自会有人心甘情愿,向她们奉献可观的财物。
所以她们对利字并不太过重视,虽则一千五百两黄金,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不会有人向她们奉献如此庞大的财物。
“他的武功比我高明不了多少,只是内力比我浑雄些而已。”
她欲擒放纵,为生死争取更多的筹码:“有了我,你们大可不必打他的主意,而且太乙真人正在积极争取他,你们将冒两面树敌的凶险。丢开他吧!我们尽快赶往瑞云谷布置,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
“不行。”
白妖狐断然拒绝她的提议:“武道门这次作案的消息已经走漏,秘密赶来夺金的各路群雄,正陆续赶来各展其谋,实力雄厚志在必得。我们的实力除非能保持最雄厚强大,成功的机会不多。有这位叫罗远的人加入,机会可增至九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有人或人手不足,天也帮不了我的忙。”
“好吧!反正我听你的,”
“二妹,你到集上去买香烛。”
白妖狐向同伴吩咐:“苏若男,你的武功比我们高强,所以你必须歃血为盟,发誓向我们效忠,才能替你解禁制,再联手行动。”
宇内三狐是白妖狐白天香、灵狐胡灵姑、艳狐商艳春。二妹是灵狐胡灵姑,应喏一声整衣而起。
还没动身,猛抬头脸色一变。
相距不足三丈的一株大树后,正缓缓移出一个人影。
“大姐小心!”灵狐急叫。
白妖狐与苏若男躺倒处,正位于中间地段。
白妖狐看不见身后的动静,警觉地斜窜而起,在丈外大旋身戒备,窜出时剑已出鞘,反应极为迅疾,身手的确敏捷灵活,不愧称江湖上的知名人物。
从树后移出的人,并没采取任何行动,移至树侧便站住了,仅现身让她们看清面目而已。
苏若男摆放在草中的双手,十指开始呈现抓放舒屈的动作。行家走近定可看出,她正在全力行功自救,气机已经开始恢复运行,真气正循经脉升沉,汇聚被制的经穴,气机恢复功能,便已成功了一大半。
白妖狐的制经穴手法制不住她,她争取到自解经穴禁制的时间。
要想自解一般的制经穴手法,练气术需下二十年苦功;要疏解独门秘学手法,下三十年苦功或许可以派用场。
她竟然可以自解被制的经穴,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也许,白妖狐的制经闭穴术太过平常吧!
制经点穴术种类繁多,各具手法各有绝技。
但不论何种手法,不论师承何门何派,基本要求是必须下苦功勤练,练十年八年方能小有成就,手指如果没凝集百十斤力道于一点的能耐,妄想制穴不啻痴人说梦。
所以,任何一门制经点穴术都不平常。
她心中在向老天爷祷告,求老天爷保佑她能获得宝贵的时间,千万别在紧要关头,让人接近打扰她。
如果有人打扰,触动她的身躯,不但前功尽弃,而且有岔气伤身走火入魔的凶险后果。
老天爷真可爱,白妖狐离开她身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