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我者死,永沦九幽。”三十名戴黑头罩的人同声大吼,声震城郊:“逆我者死,永沦九幽。逆我者……”
苏若男这一面的人举起四面门旗,那是武道门的标帜。
“我武维扬!我武维扬!我武维扬……”四十个男女,也用更高更亮的嗓门大叫。
双方正式以真身分面面相对,两门正式兵戎相见,暗斗化为明争,决定性的时刻终于到了。
无双玉郎躺在草丛中,等候命运的决定时刻到来。不论是那一方获胜,她都难逃灾祸临头。武道门的人,知道她是九幽门的主将,苏若男认识她,岂肯善罢甘休?
双方大叫大嚷示威,亮出旗号门户,表示双方皆有决战的打算,情势已导致狭路相逢,正好面对事实,打破密云不雨的波诡云谲局面,是当面解决的时候了。
方门主带了四随从,步伐整齐神气地出列,气势磅礡,一门之主极具威严。他是唯一不戴头罩的人,穿的也是黑袍而非黑劲装。
武道门门主九州无常叶天中,是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出现。也带了四位弟兄,气势也相当慑人。
天黑星稀,视线有限,但在这些旷世高手的夜眼中,三丈内分辨五官相貌毫无困难。
“在下武道门门主,九州无常叶天中。”叶门主声如洪钟,字字震耳。
“我,九幽门门主,北溟绝剑方九幽。叶门主,幸会幸会。”方门主的嗓门也够宏亮,但却带了几分鬼气。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方某在瑞云谷恭候大驾,尊驾却避不见面;不作维护贵门声威的打算,仅派人隐起本来面目作壁上观,方某极感失望。”
“在洞悉贵门阴谋之前,本门是不会妄动的,武道门雄峙江湖二十年,天下第一门的威望屹立不摇,咱们自有成功屹立的条件,不是一群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本门早就查出假阴阳使者的根柢,冒充本门弟兄,打起本门旗号作案嫁祸;这种鬼蜮江湖必然会发生的勾当,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的一次,早晚会被咱们查出根柢,雷霆报复也早晚会执行的,用不着冲动鲁莽,大叫大嚷出面兴师问罪。我们有的是时间,急不在一时。贵门计陷本门的目的,叶某已查出一些线索,所以不会中计,难怪阁下失望。看来,咱们两门之间,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唯一可做的事……”
“彻底了断。”方门主抢着回答:“两门之间,必须有一门告别江湖。你或许真的查出了一些线索,但你并没真正知道本门的目的。”
“叶某不以为然。”
“阁下真知道?”
“你们要取代武道门……”
“应该说,并吞武道门,可以轻易取得江湖贵门所获的地位,不需花费漫长时日打根基。这只是本门的目的之一,另有更高的目的。”
“还有更高的目的?不是更大的野心?”
“不要在字眼上挑毛病,叶门主。”方门主冷笑:“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彼此心照不宣。你知道本门的根基在京都,可知道本门背后的撑腰组合是何来路?”
“略有风闻,厂卫。”
“唔!你真知道。好吧!方某就挑明了说,以便让你权衡利害。我要利用你荆山的秘密山门,帮助本门彻底封锁武当山。”
“什么?”叶门主大吃一惊。
“不要大惊小怪。”方门主得意洋洋,心理威胁获得优势了:“往来武当以东与南两条路为主,以两门弟兄之力封锁绝无困难,真正的目标,目前不能告诉你,以后……”
“没有以后,阁下。”叶门主沉声打断对方的话:“武道门弟兄,每个人都会与武道门共存亡。今晚在这里不期而遇,必须有一门于世间消失。”
“方某却不希望把你们杀光,留你们有大用。今晚不是不期而遇,而是情势因势利导,预期必可发生的遭遇战,原因你心里明白,所以你能及时起来现身,我也恰好率领主力到达。”
“似乎阁下在运筹帷幄上,略胜一筹。我知道京华秀士是阁下的子侄,在贵门有左右大局的甚高地位……”
“所以,你以他为目标。方某也查出那位叫苏若男的小丫头,是你的重要亲属,因此也布局捉她,制造机会的确花了不少心血。结果,就成了现在殊途同归撞在一起的局面,双方都同时失败,也同时成功。”
“确是如此,双方皆有所得,也有所失。晚算不如早算,是时候了。”叶门主表明生死一搏的决心:“阁下,你真有雄霸江湖的豪气吗?”
“那只是方某的小目标而已。”
“你准备了十杀星和哼哈二将,对付本门的十大将两门神。”
“他们是九幽门精锐中的精锐。”
“你我两门已势不两立,势将有一门毁灭,在发起决定性生死存亡大杀戮之前,你我两位门主,应该为两门的弟兄做榜样,来一场公平决斗,让他们知道一门之主,是否有领袖群伦的才华,也为江湖留一佳话。阁下,你有勇气接受单挑吗?我,九州无常叶天中,武道门门主,向你这位九幽门门主单挑,看日后江湖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方某非常乐意接受。”方门主举手一挥,四随从整齐地一步步向后退:“这本来就是方某计划中的重要部分,一门之主必须由此树立威望。你,就是我统治武道门必杀的目标,我要亲自杀死你,以建立我的统治权威。来吧!是时候了。”
通常一般江湖组合,首脑不一定是武功最高明的,仅在扬名立业的创业期间,打出一片天树立江湖地位与名号。经过一段时日,由于权势膨胀而俗务繁忙,或者为了享受而疏懒,逐渐进入心理与生理的退化期,年龄更是无可避免的淘汰主因,再妄想恢复当年勇,必定愚不可及。
两位门主居然敢单挑,真需要超凡的勇气和强烈的信心。通常首脑人物是不会亲自作生死斗的,养那么多爪牙,不是养来摆门面的。
两方的随从保镖,皆退出三丈外戒备。夜风萧萧,似乎突然涌发寒流,驱走了昼间遗留的热气,杀气取而代之,四周鸦雀无声。
长剑出鞘,萧杀的气氛逐渐提升至临界点。
“方门主,你最好不要分力使用排山袖,御神施展你的北溟绝剑。”叶门主徐徐升剑,提醒对方不要寄望在其他的技巧上:“叶某在剑上曾经浸润半甲子,自信以神御剑颇有成就,知道在出剑的生死俄顷间,分神施展其他技巧是如何危险。我上了。”
马步徐进,剑闪烁出异样的光华。像是可以发出朦胧的幽光,剑吟如阵阵风涛,一阵紧似一阵。
方门主正好相反,漆黑的躯体,像在慢慢收缩,剑尖前隐约凝聚了一星绿芒,剑鸣则像地底的幽灵低低呻吟,整个人充满鬼气,逼进移动像贴地飘浮。
一阴一阳,随双剑的接近而凝结至极限,一旦到达临界点,所凝蓄的能量被外力引发,将爆发出雷霆万钧,可摧毁一切的可怕威力。
两人的马步,突然出现动的异象,诱因激发反应,蓦地爆发出满天风雷。
铮铮铮数声狂震,人影倏合倏分,气旋激光乱舞,地面的折断草叶向四方激射乱飘,像是刮起一阵狂风,彻骨裂肌的剑气,形成散逸的半冷半热气流。
人影重现,风止雷息,双方竟然相距在三丈外,被震退的距离十分惊人。除非有一方采取闪避行动,不然绝不会出现远出三丈外的现象,可知两人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攻击与封架各出五六剑以上,被剑上传回的猛烈反震力道所硬行震退的,双方的剑尖,皆无法贯入中宫,无取获得击中躯体的机会。
高手防守中宫并不难,难在是否有足够的力道,把对方的剑震偏反击,力道稍差,便会出现两种现象:被对方贯入中宫,或者乘震力闪避脱出。
两人是同被震偏的,势均力敌,劲道与技巧平分秋色,剑所承受的力道空前猛烈。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支剑远在三丈外突然倏然停顿,也同时倏然破空,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它们猛然吸引在一起,速度几乎目力难及。剑上的两种光芒先前倏然中分,又倏然相合,一分一合之间,几乎像是同时发生,表示两人皆不必在全力一击之下,再凝聚真力重行全力攻击。
第二次猛然接触,风雷激光更猛烈一倍。
第三次接触,又激烈一倍,金鸣震耳欲聋,激光漫天彻地,三丈方圆内野草已被踏平,已难分辨两人的实体,移位速度快得难见形影。
第八次接触,速度总算慢下来了。
方门主的黑袍,已不再袍袂飘扬,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袍已紧贴在身上了。
叶门主也好不了多少,呼吸已呈现急促现象。
两人挥出的剑,依然力道万钧。
双方都是超拔的高手,都是剑术宗师级的名家,想贯入中宫连击对方的身躯,事实上可能性甚低。等到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了,速度将逐渐放慢,双方旗鼓相当,用巧招神技切入一击的机会更少,除非有一方功力稍差。
好一场所谓正规的势均力敌决斗,以神御剑攻守严谨的正宗剑术对决。
如果攻守再严谨些,永远休想抓住空隙全力一击,天知道会拖到何时,才能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一个时辰?或者三昼夜?
京华秀士站出来了,他是第一副门主。门主正在作生死斗,指挥的责任自然落在他头上,责无旁贷,他必须挑起掌握全局的责任。
“时不我留。”他拔剑高举声展夜空:“时机已至,彻底消灭他们。”
“逆我者死,永沦九幽。”众人同声大吼。
混战一触即发,双方皆抱定你死我活的信念投入;黑夜中拼命,一冲之下,将有三分之一的人倒下,暗器也将击毙三分之一以上的人。
蓦地右侧方传来一声鹰鸣,压下了所有的吼叫声。
夜间那来的高空鹰鸣?当然是人在模仿鹰在高空所发的鸣声。
“依……唷唷呵……”鹰鸣声继续,忽左忽右,发声的人移动之快无与伦比。
“八极雄鹰。”有人狂叫。
京华秀士突然狂叫一声,向前重重地摔倒,一块鸭卵大小石,从背心飞弹而起,飞石的力道骇人听闻,能将人震倒出丈外。
“杀了他!”居然不曾受伤的京华秀士,一滚蹦起厉声狂吼。
“叭!”一块飞石在两支剑相交的刹那间,在两锋尖之间炸裂成碎屑,是被两支剑所发的剑气凝集点击爆的,两支剑也向外暴退。
叶门主反应依然迅疾,斜闪八尺稳下马步。
“不可乱动!”他向作势冲出的弟兄沉叱。
京华秀士这一面的爪牙,却以快步潮水似的冲进。
飞石像暴雨,也像满天雷电,向动的人飞击,不知来处,目力难及。
“哎……”有人摔倒。
“啊……”有人乱蹦乱跳,脚部骨折一跳而倒。
倒地的人接二连三,飞石及喊声此起彼落。
“八极雄鹰,来决一死战。”方门主拉开马步扬剑戒备,摆出最严密的防卫姿态,向夜空中厉叫。
飞石继续光临,高速飞行的锐啸,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挨上一下必定灾情惨重。
片刻间,野地里人影已稀。
被击中的人伤势并不重,这些内外功火候够的人承受得了,除非头部被击中,死不了。
大半的爪牙,躲在房舍的暗影中避灾。
方门主居然击中了两块飞石,第三块击中右胯,飞石裂成数块散飞,不敢再挺着胸膛挨揍,不徐不疾后退,表示仍有旺盛的胆气,不是逃走的,退至房舍的后门,气得破口咒骂。
武道门的人向野地退,没受到波及。
“依啊……唷唷呵……”最后一声鹰鸣逐渐去远,飞石也停止了。
一场可能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决定性惨烈搏杀,被一阵飞石击散了。
九幽门抬走了七名受伤的人,幸好没有尸体需要处理。
武道门不敢发动攻击,没受到伤害。
只有苏若男心中明白,武道门的人没受到伤害,出于罗远对她的感情,不愿伤她的人。
走在最后的三个人,是负责断后的爪牙,防止有人追袭,当然是九幽门的精锐中的精锐,不但要掩护门主一群人安全撤退,而且要有阻挡追袭高手的能力。
刚越过民宅后进的屋顶,准备跃过天井,身后仍留在屋脊戒备的人,刚扭头注视同伴是否已经过去了,眼角余光便看到有物快速移动,不假思索地大喝一声,扭身便是一刀,刀气迸发似风飙,刀沉力猛迅疾如电,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仍然不够快,而且欠准。一刀落空,虚影却钻隙而入,右胁挨了一记重拳,力道骇人听闻。
一声闷响,爪牙同时惊叫,身形飞震而起,被凶猛的拳劲所打飞,侧震出丈外,砰然一声大震,摔落在邻屋的瓦面,屋顶砸破了一个大洞,人往下陷入双脚,狭锋单刀抛得更远。
“王八蛋偷袭……”
爪牙双手外张,搭住屋瓦及时阻止身躯下沉,破口大骂。
这一记重击力道可怕,这位爪牙居然可以出声大骂,可知不曾受伤,毫无防范中被击实,依然中气充沛,大骂声表示精力依然旺盛。
打算跃过天井的两爪牙,怒吼着回头挥刀猛扑。
打飞爪牙的黑影退回至邻屋的屋顶,一击即走无意再出手攻击。
“飞石打狗最为灵光。”黑影是罗远,在邻屋的屋顶沉声说:“但狗太多,飞石又不是一击即毙的利器,不能用来对付狗群。当我八极雄鹰认为必需用剑时,不想死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两爪牙不敢扑上,分出一人救助同伴,目送他的身影跳下屋扬长而去,惊出一身冷汗。
用飞石攻击已经令爪牙们心中檩檩,用剑攻击那还了得?以发石的劲道运剑,谁禁得起一击?
“你不要猖狂。”爪牙冲他跳下的背影厉叫,事实上已看不到他的人影了:“咱们等你,一定把你剁成肉酱来下酒,一定。”
“哈哈哈哈……”大笑声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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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远出现在先前的斗场,在草中巡视,一面寻找他要找的目标,一面沉思。
他发劲的劲道心中有数,手上力道有多重他一清二楚,这一拳击中胁肋要害,力道绝对可以击破一流内家高手的护体神功,打断两条肋骨,震伤内腑。
被击中的爪牙仅被打飞,并没受伤。
上次在瑞云谷,京华秀士也被他的飞石击中,结果并没受伤,依然生龙活虎跳脚叫骂。
他想到的是,这些人的武功一个比一个强。当对方人多而有所准备时,一旦陷入其中,像一头小山猪陷入狼群里,后果非常严重。
他毕竟不是万人敌,不是金刚神仙,不能和大群高手来硬的,得特别小心,不要一头撞入对方布下的罗网里,他的经验愈来愈丰富了。
找到目标了,拨开草丛,拖出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开始弄醒其中的一个。
“清醒清醒,老兄。”他拍打着对方的脸颊低叫:“你在这家屋子的后门鬼鬼祟祟,泄放什么……哎呀!”
这人突然咬断舌头,断舌滑出口外,浑身猛烈抽搐,然后再次昏厥。
“真糟!我该想到这些家伙不怕死的。”他颓然放手摇头苦笑。
在大宁集,除非是外围的不知情爪牙,重要爪牙被捉之后立即自杀,不可能取得口供。这个爪牙显然是重要人物,发觉被捉便自行了断。
正打算弄醒另一个人,不远处突然传来声息。
“罗……远,罗……”虚弱的叫唤声发自十余步外,草丛挡住视线看不到人影。
好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突然真实地出现,他反而认为是幻觉呢!
“罗远……”声音又起,更微弱了些。
这幻觉如此真实,他倏然跳起来。
“冠章。”他讶然惊呼。
一无所见,夜空寂寂。
一阵心潮汹涌,感觉中,他思念的人有了困难,因此心神受到撼动,那微弱的呼唤,他已感受到无双玉郎正陷入危境,需要他援手。
前面小巷一排民宅的屋顶,突然有几个黑影快速地移动,飞跃的身法极为轻灵,三五起落便到了这一家民宅的后进屋顶。由于相距甚远,四个黑影由远而近,仅可看到依稀的移动影像,如不是他目力超人,还真不易看出是人在屋上飞跃。
他心中一动,斜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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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黑影在屋顶略为察看四周,一个黑影先跳下天井。
“周堂主仍有一口气在,快来帮助救他。”跳下天井的黑影大声求助:“伤势相当沉重,双肩都毁了,背部也不妙……”
受伤的周堂主气息奄奄,双肩骨被抓折裂,琵琶骨也断裂了,拖得太久,伤势已开始恶化,肺部开始充血,气息若断若续,上气接不了下气。
“小贱人向我们的人下毒手了。”京华秀士跳脚怒叫:“她是从空中下搏,伤害周堂主的。”
“周堂主的背弩发射了。”替周堂主撕衣裹伤的人,解下弩筒放在一旁。
“哎呀!”京华秀士惊呼。
两旁背手而立的两个爪牙,身材特别高大壮实,相貌狰狞,神情冷静甚至漠然,对受重伤的周堂主毫不关心,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副门主怎么啦?”最雄壮高大的人冷然问。
“小贱人没死。”京华秀士大声说。
“你不是说她尸体僵了吗?”
“周堂主的慑魂箭,毒性并不剧烈,如不射中要害,人在一个对时以内神智渐丧,之后如无他的独门解药,人便永远成为活行尸。周堂主如果想活擒,箭不射要害,毒沾血归心,中箭人便逐渐失去活动能力。”
“周堂主的慑魂箭……”
“击中小贱人了,所以我看到她在草中爬动。”
“我去找,门主本来就是派咱们来,带回她的尸体,与寻找受伤的人。”
“我知道在何处,我去。”京华秀士兴奋地跃登屋顶。谁也没留意前边的屋顶,爬伏着一个人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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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玉郎神智已濒临涣散边缘,对外界的反应渐渐麻木,她之所以不住叫唤罗远,完全是遗存的那一点点灵智所驱动,反射性的本能希求发出的心声。
不管发生了何种灾难,她唯一的念头是与罗远在一起。强烈牵挂发自内心的呼唤,在某些人身上,会突然激发远古年代人类失去的一种本能,发出神奇的召唤能力,即使不能发出声音,也会引起对方的共鸣。
声音的传播距离有限,但这种本能神奇能力,感应是无远弗届的。
其实她口中并没发出声音,而是用心灵在呼唤,罗远所听到如虚如幻,若假若真的声音,其实是心神所感觉到的,而不是由听觉所接受。
京华秀士片刻便回来了,将扛在肩上的无双玉郎丢下。
“她果然没死,成为白痴而已。”京华秀士喜极欲狂,急急抢过周堂主的百宝囊:“先救她,以免拖久了变成白痴,有她在,咱们京都方面不会有问题了,天助我也,真是奇迹。”
“天不会助你,是周堂主的慑魂箭助你的。”高大巨人给他泼冷水:“问题是这段期间,你能不能降服她。她恨你入骨,你想降服她……”
“哼将,你练的是童子功,一辈子白活了,从没亲近过女人,所以也不懂女人,更不知道享受女人。”京华秀士将一颗丹丸塞入无双玉郎的咽喉,用行家的口吻得意地讽刺被称为哼将的爪牙:“即使是陌生的女人,只要你能把她弄上床,享受了她,占有了她,她就是你的了,会乖顺地任你摆布,所以……”
“真的吗?”哼将问话的口吻充满不屑。
“当然是真的。”
“好吧,就算是真的好了,反正你是诱惑女人的专家,你的话当然具有权威性啦!咱们骑着小驴看唱本,走着瞧。”
“咦!你的话意……”
“她的四位随从,先后已赶赴京都。”
“那又怎样?”
“如果她老爹怒火冲天,带了燕山七杰赶来,你再和她老爹以子婿之礼相见,结果……结果你知道的,她老爹在京都就不许你上他董家侯府。”
“让我去担心吧!你……”
“伊唷……伊唷唷……”鹰鸣发自前进的屋顶,声震半座城。
夜间鹰鸣具有震撼人心的无穷威力。九幽门的人在京都活动,尽做些伤天害理残害无辜的勾当,通常夜间出动,敲诈勒索与厂卫表里为奸,对黑夜有强烈的爱好与亲和感。但八极雄鹰的夜间鹰鸣,却让这些喜夜的族类心惊胆跳,黑夜不再可爱。这种鹰鸣,让这些黑夜幽灵心胆俱寒。
京华秀士惊得跳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拔剑。
“这天杀的死鹰还在这里。”他破口大骂:“一定要毙了他永除后患,他是本门最大的威胁。”
口气激忿豪壮,其实色厉内荏,从不敢住屋上跳的表现看来,他的斗志根本提升不起两三成。
两位爪牙身材特别高大雄壮,身材如金刚神将,是九幽门的保护神哼哈二将,这次南下,专门负责对付武道门的两大门神。
哼哈二将也是神将,有些庙堂将他们塑成守山门的门神。神将对神将,九幽门有并吞武道门的充分准备。另有十杀星,则负责对付武道门的十大将。
把最精锐的人派出来保护副门主,但副门主仍然胆气不够,口中叫打叫杀,行动却胆怯不前。
哼哈二将身材高大魁梧,体重惊人,上屋格斗必定吃大亏,随时皆可能踩破屋顶掉下去,因此两人左右一分,没有上屋的打算。
“八极雄鹰,咱们来玩玩,下来。我,哼将黑铁塔费天成,我等你,要砍你十七八刀。”哼将拨出雁翎刀,大嗓门像破锣,向出现在前进屋瓦面的人影招手:“把你剁成肉酱,不是我的事,我只负责砍倒你,简单明了。”
“鹰来了!”罗远高叫,身形冲霄而起。
从屋顶降落天井,仅有丈余高。他有点卖弄,也存心计算下面两个巨人。
狂鹰展翼飞腾而起,半空中怒鹰翻云连续三记前空翻,苍鹰敛翅再变饥鹰搏兔,人缩成一圈狂野地急射而下,下搏的速度增加一倍,罡风乍起。
凌空下搏的技击术,在武功的范围内没有地位,因为在交手中,出现可以下搏情势的机会,可说微乎其微,只有在埋伏偷袭时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因此,练这种技巧并无必要,而且使用时极为危险,对方一记举火燎天或万笏朝天,就可以把扑下的人在空中击毙或毁了手脚。
哼将果然上当,怒不可遏大吼一声,火杂杂向下搏的人影一刀上劈。
哈将也一声怪叫,扭身就是一刀。
哼将忘了他的飞石,刀劈出飞石已自天而降,叭一声擦右耳轮而过,落在右肩反弹而起,打击力极为猛裂,右耳轮被擦掉一半,肩上受力人向下挫,劈出的刀因之下挫,失去准头。
哈将的胸口也挨了一石,马步一乱退了两步。
人影随石下降,一脚踹在哼将的胸口,借一踹之力,上体斜仆,抱住了哈将的双脚,猛烈地滚翻。
真像老鹰抓住了一条巨蛇,在地上翻滚扑击。
哼将发出砰然大震,仰面摔倒在丈外。
京华秀士与另一同伴大骇,但不能不抢救同伴,两支剑略一迟疑,最后挥剑扑上拼命。
哼哈二将居然禁受得起打击,翻滚而起,怒吼如雷。
人影夭矫冲霄而起,登上瓦面发出一声鹰鸣,再次飞升,一闪不见。
“快追!我扭伤了脚。”哈将跳起来厉叫,却站立不牢重新摔倒,双脚是完好的,可能扭了筋难以用劲,那能上屋追赶?
哼将满脸是血,也来不及追。
京华秀士是惊弓之鸟,没有胆气追。
“小贱人被带走了。”他大叫。
他不敢追罗远,注意力放在无双玉郎身上,地面除了周堂主静静地躺倒像死尸,无双玉郎已经失踪。
“快走!那混蛋恐怕会折回来的,凭他大胆下搏的胆气看来,他铁定会放下小贱人回来对付我们。”同伴提出警告危言耸听,急于溜走的意图极为明显。
敢跳落窄小的空间天井,赤手空拳力搏四名超等高手,凭这份识胆勇气,就具有令人胆落的气势威力。
背了重伤的周堂主,四人匆匆溜之大吉。
九幽门再次大举出动,彻底按查八极雄鹰与无双玉郎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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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噩梦纠缠着她。在梦中迫害她的人,有方门主,有京华秀士,一些已经背叛她老爹的父执辈人物,甚至有慑魂天魔。
“罗远……罗……远……”她在梦中大声大叫。
恍惚中,有人轻拍她的脸颊,轻抚她的五官,耳畔听到令她心弦撼动的声音。
“我在你身边,不要怕,只是噩梦而已,梦已经醒了。睡吧!你不会再做噩梦了,我就在你身边陪伴着你,没有人伤害得了你,好好睡吧!”
罗远的声音,对她具有安抚作用,朦胧中她感觉出罗远的存在,也就在朦胧中沉沉梦入华胥;当然这梦不再是令她恐惧的噩梦。
一觉醒来,感到阳光刺目,神智一清,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这是一间朴素简单的卧房,唯一的小窗透入耀目的阳光。床上也简单,木枕、草席、薄衾、布帐。
枕畔,有她的剑、百宝囊、荷包。床口的春凳上,有一叠朴素整齐的衣裤、新的腰巾。
她不能跳起来,身上的小流浪汉衣着已不在身上了。依稀,她记起罗远是在她身边的。但房中空空,罗远呢?这是什么地方?
她一点也没感到惊惶,罗远是她的保护神,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她都乐于接受。
正想掀帐起来穿衣,房门传来叩击声,不等她招呼,房门开处,进来一位青衣布裙中年妇人,一手提了洗漱用的水桶,一手提了一只食篮。
她脸一红,将薄衾裹住身躯缩在床上。
“醒来了?”中年妇人将食篮放在小桌上,将水倒入脸盆架的洗脸盆:“你可以叫我吕大婶。罗小哥昨晚请我来照顾你,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死……你成了一个臭小子,帮你梳洗才发现你是一位姑娘。”
“罗……罗远哥他……”她期期艾艾,终于顺溜地叫出罗远哥三个字。
“小姑娘,你记住,在这里,他不叫罗远,叫罗大山,他像山一样雄壮。”
“哦……这里是……”
“这里是东关外北街,罗小哥与这一带的药肆堂号都有往来,他可以在任何一家居住。”
“他……他呢?”
“天没亮他就走了,到南关打听消息。”
“哎呀!我……”
“他要你好好歇息,别的事不要管,一切等他回来商量。食物在桌上,洗漱后自己用膳。有事在门外叫一声,我在后面还有家事料理!”
“大婶,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吕大婶含笑出门带上门。
她欣喜欲狂,真是罗远救了她,不是做梦,上苍向她伸出仁慈的手。
衣裙是素娟缝制的,南阳的绢和丝布颇有名气,还是贡品呢!裙外还加了一件腰裙,表示是成年的闺女。她第一次穿这种小家碧玉的衣着,感觉上颇为新奇。
她想起罗远,罗远穿的就是平民装,粗犷、豪迈、平易近人,她那种公子玉郎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宜与罗远走在一起。
同时,她联想到曾经和罗远在一起的苏若男。
“我绝不比她差。”她对着妆台上的小小铜镜自言自语,镜中略显模糊的面孔红润健康,她本来就是京都的美玉郎,恢复女装更为美丽出色。
一阵好等,等得心焦。罗远到南门外打听消息,会不会出意外?九幽门实力仍在,她并不怕那些人群起而攻,只担心罗远一时大意,一头撞进九幽门的罗网里。
近午时分,罗远终于回来了。她听到脚步声,听到罗远与吕大婶的语音,狂喜地拉开房门,毫无顾忌地投入罗远怀中。
“罗远哥,罗远……哥……”她快乐地在罗远耳畔痴迷地低唤,整个人吊在罗远身上。
吕大婶拍拍她的背心,含笑离去。
“你这丫头真不知死活。”罗远拉住她安置在小桌上坐下:“我以为你该已赶到南京了,却在这里受苦受难,知道厉害了吧?”
“人家要等你嘛!”她开心地笑:“我打发随从到凤阳报信,料想你会在他们附近出没,所以跟来了,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等到你了,老天爷派你来救苦救难,你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我……我我……”
“皇天才不会派我救苦救难。我悄悄地抵达南阳,不分昼夜马不停蹄打听消息,查出不少线索,整理出一些头绪。昨晚我经过你被他们擒住的地方,一时心血来潮,停下来留心观察,发现两个人在那家住宅的后门,鬼鬼祟祟泄放迷香,我根本不知道你化装为小流浪汉。我制住那两个人,拖至野地还来不及问口供,巷对面屋顶便发生恶斗。我赶到替苏若男解围……”
“苏若男来了?我曾经和她打过交道,幸好她没认出我是谁。”
“她是武道门的人。”罗远叹了一口气。
“而且地位颇高。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做你的随从侍女……”
“你胡说些什么?”
“我知道她与宇内三狐的事,她们……”
“那是逗她们玩的,也有意戏弄惩戒,事情已经过去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那我就放心了。”她羞红着脸,突然投入罗远怀中。
“好了好了,人小鬼大。”罗远拧了她的红馥馥脸蛋一把:“他们把你当成必欲得之才甘心的目标,不能再在外面走动,这几天你不要露面,我办妥几件事之后,再送你去凤阳。”
“你要办的事是……”
“我在南阳有不少朋友,得替他们解决一些困难。九幽门武道门都不是好东西,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兴风作浪,危害我那些朋友的安全。也许我力所不逮,但我在尽力。天杀的,九幽门怎么突然冒出许多高手?连见了我便心惊胆落的京华秀士,也禁受得起我全力一击,似乎每个人都功臻化境,我反而成了心中檩檩的二流人物了。冠章,恐怕你也不是那几个人的敌手,你如果仍想和他们死缠不休,太危险了。”
“远哥,你上当了。”她愈叫愈亲昵,而且羞赧的神情也愈来愈弱渐趋自然。
“上什么当?”
“那些高手并不真的高,主要人物包括十杀星、哼哈二将,甚至方门主,手臂有双层的护臂套,脚下有护蹬,身上有锁子软甲,长度下及膝上四寸,可兼战裙用,这那算身手超绝功臻化境的高手?”
“哦!原来如此。”罗远恍然,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真笨,怎么没想到穿甲的原因?难怪我的飞石无功,飞石打击的面积太大,只有少数震力,力都被甲分散了,该用尖锐的利器,才能对付锁子甲。”
“可以向五官下手,他们头上没有盔保护。”
“苏若男的双锋针如果从我手中发出,我可以保证一定可以贯穿锁子甲。”
锁子甲是用无数小铁环串连而成的,串联处必定有空隙,禁受得起刀砍斧劈,但却挡不住细小尖锐的暗器。重锤击中力道也会平均分散,受力面广,压力分散,人却不会受伤。
“远哥,我不要你使用这种女人的暗器。”她扭着小腰肢央求:“你是雄鹰……”
“我的飞石可以击中头部,只是不易击中而已。哼!我知道怎样对付他们了,计划得随之改变。”
“你有什么计划?远哥。”她追问。
“不关你的事。”
“远哥……”
“天机不可泄露。”
“远哥。”她的腔调怪怪的。
“我不要你参与。”
“远哥。”
“你有完没有?作怪。”
“远哥。”
“你能向九幽门的人下毒手吗?所以……”
“敢打赌吗?”她做鬼脸:“我昨晚就毁了他们一个人,我有权报复。远哥,你休想把我囚禁在这里,我一定要和你并肩携手……”
“冠章,你听我说……”
“我不再是无双玉郎,已换穿女装。无双玉郎叫董冠章,我做闺女则叫董春燕,很俗是不是?”
“飞燕迎春,不俗呀!”
“当然没有你雄鹰飞得高,可惜女人不能取绰号为鹰,真扫兴。远哥,把计划告诉我,求你啦?”
“这……”
“人家在求你嘛!你不希望我独自在外走动,去找他们拼命吧?”
“你这是敲诈勒索。”
“那是武道门的行当!”
“总之……”
“说啦说啦,远哥。”
“好吧好吧,知道他们穿软甲的弱点,我就知道如何对付他们了,没有再示弱的必要,我要让他们惊喜惊喜,让他们知道南阳地方虽小,不是他们可以任所欲为撒野行凶的地方。我的计划是……”
计划很简单,光明正大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