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自然心里不痛快,匆匆上马向北赶路,本来就有意摆脱妙手灵官,他不想被这老江湖掘出根柢。
他与这位神秘游侠志不同道同,其实应该是最好的搭档,但人各有志,各行其事活动不受拘束。
在江湖玩命的人,一旦与某人套上了生死过命交情,真的很累。日常生活本来就繁琐不安,今日天南明日地北,自己的生死变幻无常难以逆料,还得替朋友操心生活与生死,活得未免太累太辛苦了。
他一直认为江小蕙是四好和尚的情妇,是淫僧的众多女人之一,因此对江小蕙十分不满,情势也不允许他查明底细,也没有查的兴趣。
拔山举鼎也是好色如命的豪霸,东河村黄宅绝色美女多得很,江小蕙在这里出现,不会是巧合吧?他愈想愈感到心烦,真是见了鬼啦!
同时,他心中也有波澜。
这女人的确很美,尤其是初次出现在他眼前,那绿裳飘飘的卓然形象,委实在他的意识中难以磨灭。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荡妇淫娃,简直就是鲜明的仙女形象。所以,他消失了杀这小美人的念头。
他看出小美女的师承,对阴神廖五姑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虽则他从来没见过阴神其人。阴神早年的绰号魔女廖珠,也的确口碑甚差,江湖朋友提起魔女廖珠,几乎把这个魔女看成毒蛇猛兽。
一阵小驰,远出十里外,身后两里内不见有乘坐骑的旅客,两里外的官道被树林挡住了视线,是否有人跟来无法看到,大概妙手灵官知趣地不再跟来了。
前面两三里,一排排巨柳向东西伸展,隐约可看到有河堤,那一定是一条不算小的河流。
可看到一座简朴木牌坊,是桥。
路两旁绿树成荫,行道树非槐即柳,人在下行走,大太阳的热力减弱了许多。
路旁有三位乡民行走,一面走,一面话家常。
他缓下坐骑,策马靠近三位乡民。
“诸位大叔请了。”他和气地笑问:“前面是什么地方?桥可以通车马吧?”
“小哥请放心,桥可通车马。”满脸皱纹的乡民脸上的笑容安详:“河叫六塘河,是盐河的支流。桥叫草桥,桥那边两里地,是安庆庄。安庆庄有一条小市街,小哥可以饮马进食。”
“谢谢大叔指引。”他颔首为礼,策马小驰。
草桥,并不是草扎的桥,在大河以北,这种称草桥的桥为数甚多。
每届隆冬时节,道路积雪结冰,车马走在桥上非常危险不稳定,因此铺上一层经过连结的草垫,便利车马行走,解冻后再撤除,所以叫草桥。
不久,他看到桥西的堤下树林、有坐骑的形影,而且有好几匹马。
他毫不介意,大概有乘马的旅客在内歇息,午后一个时辰,不是在炎阳下赶路的好时光,须等太阳西偏,热浪减弱,才好快马加鞭。
树林内鱼贯放出四个男女,到了路旁的大柳树下相候。
“他娘的!你们不死心啊?”他在马上嘲弄地高叫,语气粗俗,缓下坐骑:“不会是拦路打劫,或者恩将仇报摆平我出口怨气吧?”
是无情剑客主仆,和小姑娘颜如玉主婢。
“混蛋!我们在这里等你……”无情剑客的嗓门大得很,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
“没错,等我来送死。”黄自然抢着说,跳下马挂上缰:“四支剑联手,把我宰了尸体丢下河,流入大海,你就可以大出风头,取代我的江湖地位了。”
“你这位大爷,定然是江湖的了不起人物,应该大宏大量是不是?”
颜如玉笑容甜甜地,替无情剑客解围:“疯言疯语嘲弄我们后学新进,实在有失风度,我们是专诚等你向你道谢的,也诚意地交你这位朋友,谢谢你啦!要不要跪下拜谢?”
“唷!看来是我的不对了,小丫头,你的嘴甜讨人喜欢,一定很顽皮,和这位大剑客在江湖闯祸,想得到必定热闹得很,喂!你们要到何处?”
“准备到京师见世面,随遇而安没预定行程。”无情剑客说:“颜如玉姑娘也要到京师,我们商量好了一起走。”
“唔!情投意合,联手闯起祸来也有劲些。呵呵!小丫头,你肯呀?”
“什么意思?”无情剑客惑然问。
“情投意合,当然这个情字,也包括情爱的情。你小子绰号叫无情剑客,哪一个女人敢和你在一起?除非这女人有毛病。”
“混蛋!你少给我故意歪曲字义。”无情剑客大为光火:“我的剑对敌人无情,与情爱扯不上任何关系,我叫周天豪。颜姑娘叫颜如玉,我的随从叫周忠,颜姑娘的侍女叫小秀。我们对你心服口服,要交你这位先进的前辈朋友,你如果拒绝,我和你没完没了。你比我们年长一两岁,咱们听你的,把名号告诉我们,礼不可缺以便称呼。”
“喝!你这家伙真是糊涂透顶,少见识,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来路?你在江湖扬名立万,宗旨是什么?如果你志在行侠仗义,而我可能是无恶不作的邪魔外道,你和我交朋友,会有些什么结果?”
“你……”
“你算了吧!我知道你人并不坏,初出道年轻气盛在所难免,今后必须谦虚些,冷静些,不要动不动就拔你的无情剑。我姓黄,黄自然,出道五六年,还没混到绰号,我可不敢以前辈自居。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很可能会见面的,我有事待办,不能伴你们遨游,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他不再嬉皮笑脸,向四人抱拳行礼,取缰上马,一挥手奔向前程。
“少爷,这个人值得一交。”随从周忠正色说:“英华内敛,却又慓悍之气逼人。他已经把你们看成朋友,希望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我会的,忠叔。”无情剑客郑重地说:“即使我不欠他一条命的债,也会尊敬他这个人。”
朋友不能滥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见面便是朋友,朋友未免太不值钱了。
黄自然根本不了解无情剑客这个人,对方的底细更是毫无所知。如果无情剑客是邪魔外道,日后会有些什么结果?拔剑相向反脸成仇?
他对无情剑客确有几分好感,这位剑客有点狂狷味,很对他的胃口,所以通了名,表示有意保持友好,不再计较往昔的过节。
在妙手灵官面前,他还不曾通名呢!他并不排斥这位神秘游侠,只是觉得有一个侠在身畔唠叨,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与他的百无禁忌,狂放不羁的性格无法调和整合。
当然,他另有回避妙手灵官的原因,原因何在,他心中有数。
接近安庆庄,扭头回望,官道空荡荡,草桥上没有人马的形影,无情剑客四个人并没跟来。
“他们走了。”他自言自语:“他们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他们有他们的前程和道路,早晚他们会闯出辉煌的局面来。”
走了,表示他们走上了回头路,要到京师,该走王家营镇西面的京师大官道,或者卖掉坐骑,乘客船走漕河直抵京师,所以得返回王家营镇。
他不需打尖,扬鞭策马向北趱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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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灵官是个好听众,有兴趣地倾听江小蕙把倚云栈小雷音禅寺所发生的事故娓娓道来,不时提出一些小枝节问题,以增加了解。
“我是透过一些朋友,与昊天王套上交情的,昊天王是盗魁,人并不坏,与四好如来是近邻,难免有所往来,那天我并没打算前往动手的,意在探淫僧的虚实。”江小蕙继续说出一些细节:“所以我的人都不曾带去,我不能让昊天王左右为难,当时怎知道寺内有变?一头撞进去,就糊糊涂涂冲突起来了,还以为真是王府的人在闹事呢!他……他不但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说的话会把人气疯。”
看到江小蕙脸上羞红的窘态,妙手灵官心中了然,一位美貌的女人,出入恶名昭彰的色魔淫窟,可想而知必定引来奇异的眼光,几乎很难产生第二种想法:这个女人不是淫妇。唯一的想法是:这女人天生淫贱。
“在那种暴乱的情况下,的确没有解释的机会,他没对你下杀手,已经表现出相当的克制了,你能和汉中的绿林盗魁套上交情,真不简单。”妙手灵官开始对江小蕙的身分怀疑。
“那是由朋友的朋友引介的。”江小蕙不多加解释:“四好如来被他弄死了,按理我应该高兴,可是……”
“可是难以释怀,怨气难消。”妙手灵官苦笑:“年轻自负的人,对挫折很难放得开,你居然能找得到他,难怪他对你搜踪的能力心中凛凛,你对他构成威胁,难怪他对你深怀戒心敌意甚浓……”
“我打听消息的门路相当广。”江小蕙流露出自信的神情:“他通名叫黄自然,我便想到十大神秘人物中,最具侠名最受尊敬的妙手灵官黄升平,因此从这一方面进行调查,因为我怀疑他就是妙手灵官。这十余年来,被妙手灵官痛惩的江湖败类甚多,有时留下名号,有时只道姓而不露名。升平或自然都是假名,没料到果真被我查出他的踪迹,他果然是妙手灵官。”
“你不愿放过妙手灵官?”
“我……不是啦!我……我只想证实而已……”江小蕙脸红耳赤,回避妙手灵官的目光。
“你真以为他是妙手灵官?”
“他……他并没否认呀!没错,是他。”
“他有多大年纪了?”
江小蕙一怔,柳眉深锁。
“妙手灵官成名,他还是念百家姓千字文的童子。”妙手灵官把黄自然的嘲弄话用上了。
“这……这……”江小蕙似乎拒绝承认事实:“江湖朋友化装易容术的派流甚多,最高明的可以眨眼间,完全改变多种截然不同的面目……”
“我凭经验告诉你,而且我也是化装易容术的行家。”妙手灵官打断她的话:“在光天化日之下,尤其是生死搏斗时,一个老头子,绝不可能变成英俊少年打交道,除非他真的会法术能飞腾变化,修成了神仙或妖怪。”
“这……这……”她张口结舌:“对呀,他……他肌肤光洁红润,雄健矫捷活力澎湃……”
“妙手灵官该是半百年纪,像我一样的半老头了,把我的皮剥了,也生不出光洁红润活力澎湃的肌肤来。晚上天色幽暗,花些心机使皮肤光洁红润并不难,光天化日下搏斗大汗彻体,想办到绝无可能。”
“那……他……他到底……”
“我有点明白,那小子有意躲避,打主意扔脱我的原因了。”妙手灵官怪笑着说:“心虚。”
“前辈的意思……”
“妙手灵官执罚时,的确经常使用易容术,那些大奸大恶的爪牙都是老江湖,也难以分辨他的本来面目,因此人言人殊,相貌各有说词,但绝不更改名号。而最近几年,有好些大奸巨擘的爪牙,都说下毒手的人自称姓黄,不留名号,因此从姓上把责任落实在妙手灵官身上,妙手灵官的名气,也因之而水涨船高。我想,是这小子在作怪,所以……所以……呵呵,我会盯牢他的,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前辈是说,他在冒充妙手灵官……”
“笨丫头,他从没说自己是妙手灵官,是你把他认作妙手灵官。在东河村露面的人,都硬指他是妙手灵官,他一直就在否认,他愈否认你们愈肯定他是妙手灵官,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是妙手灵官,没错吧?”
“我们去找他。”江小蕙急急地说。
“他走了,我敢打赌,他抓住机会溜之大吉啦!一定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哎呀……”
“别急,这条路上旅客不多,他跑不了,不必紧跟不舍,我们在暗中留意他的行动,看他在变什么把戏。小丫头,其实你并不恨他。”
“我……”
“而且有点喜欢他。”
“这……”
江小蕙的脸红到脖子上了:“只是……他把我看成……”
“你真笨哦!真金不怕火炼,你是一个好女孩,岂怕他误会?找机会向他表白,岂不一清二洁?这小子不是刚愎糊涂的人,我会找机会向他说明经过,我们暗中跟去,或许可以策应他,这小子优哉悠哉走这条僻路,绝不会是前往泰山观日出拜孔庙,那该乘船前往安逸多了。他一定有惊世的事待办,汉中倚云栈淫僧四好如来被杀的事,就是震撼江湖的好消息,这份美誉已经记在妙手灵官名下了。如果没有你出现,我还不知道妙手灵官黄升平,变成黄自然的原因呢!我已逐步发掘他的根柢,至少我已经知道,他的家乡在风行斗鸡斗羊的地方,该在济宁州附近,或者济州以西的州县。”
“好哇!前辈,我听你的。”
“呵呵!不论哪一方面,你都该听我的,至少我可以做你的爷爷也当之无愧。”
“真失礼,还没请教老伯尊姓大名呢!”
“行道江湖的人,不热衷名利,姓名并不重要,经常会随环境情势而有所改变的。我也姓黄,你就叫我黄老伯好了,咱们去看看他到底走了没有,不必急于追赶,以免被他发现,他会找地方躲起来,甚至会捉弄我们呢!”
一到了拴马匹的大树下,黄自然的坐骑果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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沭阳县,一听便知道位于沭河的北岸,也就是往昔的怀文县或厚丘县,小的土城被水所围住,怎么看也不像古东海郡的大城,由于城四周二十里半径内,另有好几座已成为村落的小土城,因而形成有如兵垒的小土城聚落,城内城外估计也不足千户人家,繁荣不起来。
傍晚时分,蹄声得得经过前河的文峰桥。桥北引道两名大汉瞥了马上的黄自然一眼,互相一打眼色,尾随在马后不远处,进入南门这才钻入小街走了。
黄自然根本不留意可疑的人,也看不出大汉可疑,在这里他是一个陌生的旅客,没有人认识他,更不可能有仇敌,用不着紧张兮兮提防意外。住宿一宵之后,次日便得继续北上,与本地人毫无瓜葛。
明天傍晚,他便可进入山东地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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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峰桥北有两名大汉守候,桥南也有人留意他的举动,他的马上了桥,南桥头一个老妇,立即离开桥头,折入西行的小径,进入半里外的紫阳观山门。
紫阳观已显得老旧破败,目下只有五六名老道在内参修,供奉的紫阳真人金身,早就黯然无光。紫阳真人在距此两三里的升仙墩白日飞升。这座观本来香火鼎盛的,自从本朝大整佛道之后,紫阳观的老道包括香火道人,已走了个一干二净,后来才陆续收容一些不僧不道的法师,保持七八个年老道人管理观务,已不再引人注意,连乞食的花子,也不愿出城在这里住宿,在城内乞食收获也丰盛方便些。
老道们表面上清苦,其实生活相当惬意,每天都有人请去做法事,收入甚丰,大鱼大肉没问题,谁也不注意他们是如何打发日子的,死了几个也没有人关怀注意,多几个也不会有人问来历。
天快黑了,观附近没有民宅,破败的殿堂显得阴森森鬼气冲天,一点也没有“紫阳”的气势。
丹室中,老太婆与两名年约花甲,穿得褴褛的老道,坐在蒲团上大眼瞪小眼。
老太婆其实并不太老,扮成老村妇毫不引人注意,她就是东河村黄家那位老女人。黄自然大闹黄宅,宰了拔山举鼎不少爪牙,一飞刀勾销了铁笛玉郎的命,这位老女人一直就不曾出面周旋。
“你一定要帮助我,老道。”老女人语气坚决,不是请求而是硬要:“你不希望拔山举鼎发雷霆,揭你的抵挖你的根吧?”
“不要威胁我,老虔婆。”上首那位鹰勾鼻老道满脸不悦,说的话也难听:“铁笛玉郎的道行并不比我差,你逍遥仙姬的驭神役鬼大法也不弱,你们的药物品质虽然差一品,我的南柯散其实也高明不了多少,这一类药物,性质相差不远大同小异,你们也对付不了这个人,多我们两个同样不济事,把我们拖进去,岂不是有意坑了我们吗?他们两个为何不亲自带人跟来?”
逍遥仙姬怎肯将实情见告?更不会将铁笛玉郎被杀的事说出。
“他们能走得开?你会丢下家业,与仇家在外地玩命吗?别蠢了。”逍遥仙姬说:“如果有人可用,我还不想找你呢,谁都知道你瘟神道全胆小怕事,只会凭绰号唬人,有你帮助,说不定反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愈老愈怕死是人之常情,所以你甘愿躲在偏僻的城镇苟延残喘。”
请将不如激将,果然把瘟神道全激怒了。
“你带了多少人来?”瘟神道全沉声问。
“带了五个。”逍遥仙姬心中暗喜,却装得愁眉苦脸:“如果人手足,我才不会来找你,这叫做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万般无奈,才借你这位末将充元帅呀!”
“我要求全权指挥,包括你在内。”瘟神心中愤怒,脸上却毫不表现激动:“在我的地盘内,事权不统一会影响行动成败。”
“那是当然,我哪敢不听你的?这个年轻人在东河村闹事,拔山举鼎就是不听铁笛玉郎的意见,不肯集中人手全力一击,要利用天罗地网歼除,以免损失人手,各自为战赖机关阵势。结果困不住这小狗,事后又互相埋怨推卸责任。”
逍遥仙姬说起谎来表情逼真,当然也有大半真实,拔山举鼎确是不愿付出代价,拒绝集中全力与黄自然决战,各别守住自己的房舍,被黄自然长驱直入,分别击溃各处阵势,直捣中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你确定这个人已经来了吗?”
“看到他来才来找你们的,我的人正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除非他不在城内投宿。”
“我们到客店侦查,要你的人随时准备出动,现在,我正式主持大局。”
逍遥仙姬大喜过望,看来老道比她还要急切,准备工作愈早进行愈有利。她还担心老道拖到最后一刻才肯出动,事先不作仔细的侦查,就不能预作周详的布置,临时匆匆出动,成功的机率降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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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街的悦来老店,是本城规模最大的客栈,有三进客房,可以接待三四十名旅客,设备算起来不差,有一座厩房照料坐骑。
所谓客房,也分两等:上房与大房,上房是单间,意思是没有外间活动地方,也没有洗漱所在,一床一长凳,一张小桌,别无长物。一盏菜油灯,一只走动时才使用的小灯笼,在这种旅客不多的小城,这种单间上房,已经是相当豪华的了。
大房就简单多了,一排大统铺,每个旅客是一棉被,一木枕。如果只有一位旅客。整座大房都是一个人的,十人大统铺,旅客多甚至可睡二十个人。
三进客院共有五间单间上房,今天晚上好像旅客不多,有三间安顿了豪客,黄自然是其中之一,整进客院环境静悄悄。
整座城都静悄悄,日入而息,没有夜市,天一黑,大街小巷只可偶或看到一两盏门灯,人的活动便以屋内为中心了,没有事尽可能少往外跑,什么夜市灯如昼,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这就是淮北鲁南交界处,纯朴小古城的风貌,除了农产,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山明水秀,也缺乏风景古迹,没有巨额财富可争,也没有关隘可守。往东至海州一带的滨海区,有渔盐之利,是淮盐的生产区,而盐民却是生活最苦的人。
一个盐民所生产的盐,他自己的所获还不足以温饱。而依靠他生产的盐赚钱的人,算一百人只多不少,有些人甚至成为大富豪,丰衣足食聚金积银,比那位生产盐的人强一百万倍,相去天壤。
自古以来,这种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由中间的人大牟其利的不合理现象,似乎永远难以改善。
在这种简朴的小城里,根本不可能发生骇人听闻的事故,客店是唯一复杂的地方,复杂也并不代表有麻烦有危险,因此全店十余名店东店伙,都没有应付意外的心理准备,也没有处理危险事故的经验,应付旅客进食之后,便懒洋洋各自歇息了。
旅客洗漱厕浴一概自理,水井与厕浴都是分开公用的。晚膳毕,洗漱的水井小院忙碌了一阵子,不久便人去院空,二三十只面盆水桶散落在各处,唯一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幽光。
水井小院的东首,便是黄自然那间客房的山墙,小院口有走道,绕经两间客房的前廊,山墙没开窗,不可能从这一面撬窗入室,但可上屋接近房后,房后有小窗通风透光。天气炎热,小窗夜间也不会放下窗门窗帘,可说是鼠窃们唯一下手出入的通路。
两个人影蹑手蹑脚进入水井小院,两面一分全神贯注留意四周的动静,一打手势,首先便吹熄了照明灯笼,这里是公众活动的地方,没有灯火就不再有人走动,夜间也没有前来打水的必要,旅客们早就关上房门歇息了。
事先已经详加侦查,计划中,这里是进入控制小窗的最佳路径,登上屋向右一折,顺瓦沟向下滑十分安全隐秘,不需高明的轻功,也可上下自如。
两黑影一男一女,携有大型的革囊。
有计划的行动,每一步行动,时地物皆必须扣合得恰到好处,小意外必须立即排除,大意外就得改变计划甚至放弃计划了。
意外竟然意外发生了,一个捧着客房备有的水盆,走路姿势轻盈婀娜的女旅客,意外地无声无息进入水井小院,劈面碰上了。
男女黑影正要往屋上跳跃,慢了一步。
男黑影一怔,猛地飞扑而上。
意外地发现有人出现,已来不及躲藏,唯一的正确行动是尽快灭口,排除意外的反应早已列入行动计划中,男黑影的行动是正确的。
可是,判断却不正确。
如果是普通的旅客,会脚下无声像鬼?任何一个普通的人走向水井打水,老远便有脚步声传出了,可以及早找地方藏身,等旅客打了水离去再展开行动。
女旅客先一步发现两个黑影,已经起了疑心,突然看到男黑影扑上,立即将水盆向前一抛。
男黑影早已料到女旅客的反应,必定大吃一惊本能地将水盆推出或掉落,左手急接抛来的水盆,右手右脚切入,攻击头部以避免对方发出声音,反应的速度快极。
行动错误,须付出错误的代价,右手伸出,左手也抓住了水盆,却眼一花,右手落空,人影已以更快一倍的速度,挫身从下盘切入,一手扣住男黑影的咽喉,另一手食中两指,先一刹那点中七坎大穴,制死了穴道。
女黑影还没看清变化,只看到人影缠在一起,水盆掉落,人影急分,眼前人影闪动,噗一声耳门便挨了一劈掌,立即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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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门窗紧闭,一灯荧然,唯一的小方桌上,摆放着男女两黑影所携带的物品,包括剑和暗器,最岔眼的是泄放药物的中型泄散铜管,构造颇为精巧,另有两具小型的,构造更为精巧,附有小小的爪钩,作用是附在门窗缝里,由门窗缝将药泄入。
检查毕,美丽的女旅客将女黑影拖放在桌旁,头按在桌上,几巴掌将人打醒。
女黑影穿了夜行衣,曲线玲珑,脸蛋红润细嫩,五官匀称极为出色,是一个双十年华貌美如花的少妇,不加脂粉已经极为美丽出色,装扮起来一定美如天仙。
“你们这些器物,比下五门的行家精致十倍。”
女旅客娇柔悦耳的嗓门压得低低的,一手钳住女黑影的咽喉:“我已经知道你们计算的目标,只是极感迷惑,招你们的名号身分,我要知道这鬼地方,怎么可能隐藏着你们这种高明人物,你们与目标有何牵缠。招,我在听。”
“你……你你……”女黑影的头是被侧按在桌上的,只能看到桌上的物品,看不见问口供的人,完全失去挣扎的力道,答话也含糊不清。
“你如果撒谎,我会一寸寸撕烂你一身细皮白肉。你们有两个人,总会有一个人实招的,先招你的名号身分,招!”
“你……你对我要……要客气些,我……我们有……有许多人……”女黑影居然表现得相当顽强。
“你吓不倒我这种遨游天下的人,你嘴硬是不是?我先摘掉你的乳头……”
隔着薄薄的夜行衣,食拇两指找到了饱满高挺的左乳房乳尖。
“不!不要……”女黑影嘶声尖叫。
“我要口供,看是否值得饶你一命。”
“我……我们来……来自淮……淮安……”
“这里本来就属于淮安。”
“是是……是清河县东河村黄……黄家……”
“唔!有意思,原来如此。”女旅客抢着说:“你们真不死心啊?这就难怪了,这座小古城,怎么可能有你这种绝色的大美人?告诉我,你们的领队是谁?黄老爷来了吗?”
“老……老爷没……没来,领……领队的是逍遥仙姬陈婆婆。”
“逍遥仙姬?哦!早年大名鼎鼎的女淫妖,她竟然躲在黄家?”
“陈婆婆是黄家的贵宾,有好些年了,负责调教女弟子,名义上是我们的师父……”
“难怪,她不但教你们武艺,也教你们怎样取悦男人,加上铁笛玉郎教你们音律,所以你们全是十全十美的漂亮女人。把你们的一切好好招来,我不急,放乖些……”
东河村黄家的绝色美女,从来就不曾与外人打过交道,基本武功相当扎实高明,却欠缺搏斗的经验,也没有与江湖牛鬼蛇神打交道的见识,被可怕的暴力一逼,乖乖吐实是理所当然的事,不需使用惨毒的酷刑煎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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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指挥中心,设在客店的左邻后院,近在咫尺,每一组行动人员就位,如果过期没有信号传出,那就表示出了问题,就得派人查证策应。
院角的空房舍中,瘟神道全脸色阴沉,像个讨不到债的债主。
“你的人一定叛逃了。”老道向坐立不安的逍遥仙姬说:“他们连客店也没进去,半途就溜之大吉了,你的人都靠不住,乘机摆脱你,亡命天涯自谋生路了。真该死!必须改变计划了。”
“不可能叛逃。”逍遥仙姬坚决地道:“我的人都是千中选一,修为有成忠心耿耿的弟子,老道,恐怕出了难以控制的意外。”
“意外?你不会认为你的两个人迷了路吧?”
“我得亲自去勘查。”逍遥仙姬不介意老道的讽刺:“或者干脆让我取代他们。”
“取代?我的几具宝贝泄管,每一具的打造时间,绝不少于一个月,你要我立即变出两三只给你带去放置?我又不是真的神仙。”
“那……”
“改变计划,改用第二策。”
“可是……”
“别废话了,时不我予,你赶快准备,再拖下去就没有时间了。”
“好吧!你是主事人,我这就着手准备。”
逍遥仙姬不能不答应,事不宜迟,的确时不我予,争取时效十分重要,迟延必定乱了章法步骤。而且,她必须尊重主事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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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有坐骑代步,是十分惬意的事,而且不急于赶路,歇宿时不需费神照料马匹,精神与体力消耗有限,谈不上辛苦。
膳罢洗漱毕,店中渐渐寂静,黄自然精力旺盛,不想早早歇息,备了一壶茶,倚在床上就灯看一部闲书:刘基(刘伯温)着的《天文秘略》。
刘伯温不但是本朝的开国大功臣,也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预言家之一。世人但知他会道术,把他看成半神化的人物,其实他不是传说中的半仙,而是精通天文地理兵略的奇才,如果是半仙,怎会疽生于背被朱皇帝或胡惟庸毒死?
《天文秘略》不是闲书,方士们把这本书当成秘典。
房外所发生的事故,他一无所知。
正在全神贯注校对苍龙七宿的星位,他对玄门必学的阴阳五行有相当深入的了解,阴阳五行与天体运行有关,玄之又玄不知其所以然。
他想到拔山举鼎的大宅,内宅就是按方位建造的,他所闯的苍龙七宿,应该有七座院室按星座排列。温故知新,所以心血来潮重校苍龙七宿的相关位置。
苍龙七宿的分别,角有两宿;身有两宿;心是一宿;尾也是两宿。
龙身两宿是氐土貉和房日兔。氏宿有五颗主星,房宿有三颗主星。这是说,小美人玉房可爱的小免,身边一定另有两名同伴或侍女,她们的居室与龙心的心宿心月狐相邻,心宿也有三颗主星。这个心宿的三女,该是苍龙王宿的总指挥,为何在美女玉房被制,龙身被截断,却不出面援救或声援?
迄今为止,他还没弄清拔山举鼎的心态。
同时,更不了解拔山举鼎为了享受的美人,花了多少心血,怎肯轻易地牺牲掉?
逍遥仙姬向瘟神道全所说的话,确是实情,所训练的女弟子,都是千中选一的人间绝色,派遣爪牙走遍天下,物色资质禀赋才貌俱佳的女童,所花的人力金钱就不知道有多少,要培养一个人谈何容易?让入侵的人一剑一个宰掉,未免暴殄天物。
“如果他的居室,真以星宿排列,天知道他的家中,藏有多少美女?”他心中自语:“即使每一宿只有一个宿主,也该有二十八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这老山羊真会享受,没宰掉他真是遗憾。”
接着他笑了,这想法多荒谬!拔山举鼎与他无仇无怨,他也不知道拔山举鼎的家产是不是黑良心得来的,这一大群美女来源他也毫无所知,凭良心正规享受并不犯天条,他凭什么把拔山举鼎宰了?
他并不嫉妒世间的有钱有势豪霸,这种豪霸多得车载斗量,至少有一半安分有良心,他能把另一半杀光除绝吗?这算什么心态?疯子才会有这种愤世的念头。
正感到自己的想法荒谬可笑,房门突然传出搔爬声,似乎像有一只小猫,用门来磨爪子,或者想扒开门入室,房内听得一清二楚。
心中一动,他藏妥书挺身离床。
他知道不是小猫抓门,因为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悸,也就是心律不整,并非他的心脏有毛病,而是突然感觉出莫名的不测,血脉突然失去短暂的自律,突然刺激心脏加快,也就是突然发现不测的危机,产生毛骨悚然的外表感觉。体内呈现的,就是短暂的心律不整。
胆小的人,不但毛骨悚然,心跳加速或停止短暂的输血不顺,而且惊恐失措。有些感觉锐敏的人,以为有鬼物在身畔窥伺,才会发生毛骨悚然的现象。
把菜油灯挑亮些,剑塞在枕下,目光注视着房门,神光内敛静观其变。
好静,抓扒的声音消失了。
如果他全神贯注留意房门,神意必定被吸引在门上了。
灯火一摇,火焰突然晃动,室内没有风,天气炎热,气流稳定,灯火怎么可能发生摇曳现象?
“哦!来玩吗?”
他脱口说,干脆把半开的防雨窗门完全撑高,内窗也完全拉开。
用意非常简单,任由对方长驱直入,一旦先发现警兆,危险便减少了一半了。
会不会真有心灵感应的玄秘存在?或者尘世间确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事实?他想到美女可爱的小兔玉房,果然有美女出现在房中。
不止一个美女,而是三个。
一般所谓国色天香的美女,如果脸型相同,打扮相同,就很难分辨谁是谁。一旦改变装束,如果不留心,便会混淆不清,他曾经对美女玉房留了心,所以一看便知不会认错人。
可是,三个美女面貌和衣裙、发型、佩饰,是完全相同的,确是三个美女玉房。
她们不再穿亵衣,珠翠饰物齐全,玉色衣裙飘飘欲仙,盛妆虽则呈现不同的气质,不再肉感迷人,另有一种高贵的风华流露,但确是美女玉房。
异香满室,三美女婷婷俏立在他眼前,矜持地嫣然微笑,似乎连笑容也是相同的。
灯焰一跳,乍明乍暗,爆散出几颗火星,随即恢复原状,那是灯花结蕊,到达饱和而爆散的平常现象。
搁在枕下的剑,与搁在枕旁的百宝囊,突然滑出蹦跳了一下,似乎有两只无形的怪手,正在捏取剑和囊,却又突然放弃不再取走。
床猛然撼动了两下,发出格支支怪响。
他的身躯动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背后的床,所发生的各种变化,床的震动声息他也没听见。
房中本来热浪未散,气流几乎是静止的,小窗虽然敞开,但房门仍然紧闭,没发生对流现象,但这时不但有一股气流徐徐旋动,气温也可以觉得迅速降低。
空间里出现一种诡异的无形压力,引起身体的表面变化,汗毛根根直立,头上所束的发结,也有脱束飞扬的异象发生。
“请你跟我回去。”中间那位美女玉房悦耳的嗓音低低柔柔地:“要不就带我走,带我到海角天涯,老爷认为我向你泄露了秘密,责成我请你回去,或者……”
当他身后的床出现异象,剑和囊像被鬼物握走时,他脸上出现阴森狞猛,极为慑人的神情,这时,狞猛的神情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恍恍惚惚,神志涣散,目光显得茫然,神不守舍的异象。
美女玉房的话,又引起他的神色变化。
“或者带你走,脱离黄老爷的羁绊。”他接口。眼中茫然的神情消失,涌起热烈的兴奋神采:“无论我答应任何一件事,就表示我的精神和信念,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不再大无畏顶天立地,简单地说: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了。”
“哦!你是说……”
“我在苍龙轩放过你,已表示出妇人之仁。跟你回去,更进一步表示气势已尽。带你走,表示私心难脱贪欲,心中有鬼的人,是不难对付的。好吧!我带你走,走得远远地,永远离开那个老山羊。有你们玉房三星三位绝色美女,陪我遨游天下,实在是极为快乐惬意的事,将来可以和那个老山羊一样,做一个美女收藏家鉴赏家,甚至可以做众香国主。来,你们在床上排排坐,我们好好商量动身的枝节问题,至少在同行的名义上,得有合理的安排,不然会被人把我看成拐带妇女的恶贼。”
他伸出双手,笑嘻嘻地接人。
三美女同声轻笑,欣然张臂投怀送抱。
砰然一声大震,房门被撞开了。
一个黑色人影,翻腾着飞舞而入。
他已经握住了两个美女的手,正要将人抱住。
一道眩光从窗外射入,射向他的背心,另一道光芒,飞向房门口。
“伏下!”他厉叫。
出现在门口的另一个人,竟然毫不迟疑向下一仆,而且着地即急滚,似乎完全了解他的心意。
光芒贯穿仍在空中的黑色人影,飞越刚仆下的另一个人顶门上空,几乎擦发顶而过,生死间不容发。
光芒已经见血,向上急升,回旋反飞。
他厉叫的同时,三个美女浑身着火,烈焰迸射,腥臭味中人欲呕。
他的身影突然幻没,到了后心的激光倏然停住,失去了目标,进退难决。
同一瞬间,人影穿窗而入,两个似人非人有如厉鬼的朦胧怪影,幻现在激光的后面。
同一瞬间,激光回头反飞。
一声爆响,绿火飞腾,化为小团磷光迸散,激光与两个朦胧怪影不见了。
血肉飞散,小团磷光就是爆散的尸体。
他重新幻现,长身而起,一把抓住反飞而来的光芒,手一张,火光一闪,纸屑飞散,每一片纸屑皆着火燃烧,原来是一把纸剑。
三个浑身着火的美女,在燃烧下萎缩、变形、烧毁、崩散。
是木片削制的八寸大木人,化为一小堆炭灰。
他脸色苍白,冷汗彻体,虚脱的现象明显,伸张的双手呈现颤抖。
“到我身后来,剑给我。”他嘎声说:“还有强敌光临,记住用你的定力收敛神智,如果你觉得心神收敛不了,抗拒不了眼中的异象,可以伏在床下,抱元守一以运功摒除杂念,快!”
滚在一旁的人,被所有的异象惊得张口结舌,浑身发冷毛发森立,几乎无力爬起。
房门口又抢入一个人,拉起无力爬起的同伴。
“听他的,抱元守一不理会幻象,到他后面去。”
这人急急地说,拖着人急走。
“把月华剑给我!”他大叫。
抢入的是妙手灵官,被拖起的人是假江四少爷江小蕙,如受催眠拔出月华剑递到他手中。
他作大周天呼吸,要在短期间恢复部分精力,刚才的诡异搏击,他耗去大部分精力。
灯火摇摇,室内的温暖恢复了,冷气化为乌有,诡异的无形压力也消散无踪。
他脚前四五尺,黑衣女人仰面躺倒,胸口鲜血涌泉,仍在呼出剩余的残气。
是被光芒在半空中透胸贯体所造成的致命剑伤,而那道光芒却是纸剪的剑,如不是亲眼目击,没有人会相信是事实。
那三个已烧成灰的木人,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假使当时与黄自然贴在一起而爆炸燃烧,四个人势将同时化为烈火同归于尽。
妙手灵官已有在东河村历险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应付妖术的摆布,拉了江小蕙躲在他身后,随时准备伏下抱元守一抗拒异象的撼动。
江小蕙受到极度的惊吓,惊恐地盯着他的背影张目结舌,骇然的神情表示心中的惊怕程度,似乎也把他看成可怕的妖怪。
他手中的月华剑开始上升了,剑身似乎正在焕发熠熠光华,反映的红色灯光像火焰闪烁,光芒正徐徐增盛,逐渐发出隐隐龙吟。
月华剑是宝剑级的利器,名列宇内十大凶剑之一,据说杀气奇重,而且通灵,命定要死在这把剑下的人,被剑光一照,元神精力便自行崩溃了,在劫者难逃。
宝剑在他手中,如虎添翼,威力倍增,看谁在劫者难逃。
月华剑细而窄,属于女性使用的剑,以纯阴的内功御发,轻灵迅捷无孔不入,十分诡奇发无不中,中必在要害,杀气奇重,现在,他以纯阳的阳罡真力御剑,剑上的光华大变,阴气全敛,从冷光转变为阳光,似乎形成熊熊烈火,很可能因灯火是红色而改变的现象。
剑一举,剩余的异象完全消失,杀气取而代之,好浓好浓的杀气弥漫着全室,强劲的剑气彻骨裂肤,威力正随他的精力逐渐恢复,而逐渐加强。
房门口终于涌入四个男女,领先入室的逍遥仙姬披散一头灰发,右手执剑左手举起一支七星黑三角幡,像一个妖怪。
四个男女堵在房门口,骇然止步不敢涌上。
月华剑的剑尖徐降,指向房门口的人。
“东河村竟然藏有南天一教的妖孽,足以出其不意将地行仙神形俱灭。”黄自然一字一吐,声撼神智:“怪的是那晚竟然不曾露面,平白失去将我化骨扬灰的机会,今晚独力行险,不可能再为害世间了,你们,在劫者难逃。”
“你……你把他……他们……”
逍遥仙姬直打冷颤,几乎语不成声。
“你的道行如果比他们高,可以收集碎肉血泊收在乾坤袋内,带给他们逃匿在某处的教主,或许可以将他们炼复原形。”
满室碎肉鲜血,哪能收集起来?血腥刺鼻,人的元神已随精血飘散了,精华已散,留下了糟粕,即使能炼复原形,也成为只有厉魄的行尸走肉。
当然,炼复原状只是传说中的神话,存在于人们的想像中,不存在于尘俗中的人间世。
传说中的应劫凡体,必须在有备的情形下,先期凝聚元神,一旦敌不过劫数,会将元神附在某些形体内。肉体形骸虽化,元神仍附在所附的形体内生存,直至劫期已过,才能转投凡胎,或者以所附的形体继续存活或重行复炼。
如果不幸附在一头猪身上,早晚会被人宰掉吃进肚子里神形俱灭。
仓卒间大劫临头,元神便不可能疑聚了。
瘟神道全与另一位同伴,所面对的并非劫难,而是作恶,以为有必胜的信心,根本没有应劫的准备,属于仓卒间大劫临头,被自己所发附元神的妖器反击,刹那间形骸爆散,即使有外力帮助,也保不住已散的元神,连做厉鬼的根基也保不住了。
逍遥仙姬心胆俱寒,这才知道满地血肉碎骨是怎么一回事。
“我去叫拔山举鼎来对付你。”
逍遥仙姬硬着头皮说,其实在打逃走的主意。
“不,你得死!”黄自然声色俱厉:“他任何时间,都可以找我,今天的事今天了,没有必要牵缠不休……”
七星幡飞舞而来,猛然涨大有如一张网,网后,光华矢矫剑气破空。
黄自然一声沉叱,左手大袖一抖,右手的月华剑破网飞腾,网发出了一声暴响,形态消失,爆散为黑烟与绿芒,在蓦然卷来的罡风中迸散。
月华剑恰好剑尖翻转,劈开了逍遥仙姬的胸膛,斜插在胸口,仰面便倒。
异象消失,灯火摇摇。
另三名男女,连滚带爬消失在黑暗的门外。
黄自然也仰面急退,脚下发虚。
江小蕙在后面抱住了他,不让他倒下。
“注意戒备,须防老贼带人赶来。”黄自然虚弱地说:“放下我,我要引气归元。”
“丫头,你堵住房门。”妙手灵官成了指挥者:“我守住窗户,切记下手要狠。”
“不狠死的将是我们。”江小蕙咬牙说,将黄自然扶至床前放下,抢近逍遥仙姬的尸体拔回月华剑。
堵在房门口像把关的天神。
可惜她换回女装,曲线玲珑十分惹眼,这就不像天神了,仙女把关缺乏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