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计算无心,而且下手阴毒,跟踪的人毫无防备,等于是闭着眼睛往鬼门关里闯。
老村夫老太婆重新出现在棚下,似乎不久之前,这里没发生任何事故,他俩是这里的茅舍主人。
“保定府的捕快?”褴褛老村夫笑问,哪有丝毫痴呆的神情?双目明亮得像秋水一泓:“黄自然,京石,保定府一等一级巡捕?”
“那是口供上说的呀!”老太婆拍拍头,白发苍苍的发结有白色粉末飘落:“莒州可敬的捕快招得一清二楚,没错呀!”
“好吧!就算他是京师保定府的……”
“一等一级巡捕,三年两载后,升捕头该无困难。”
老太婆用怪怪的腔调说话。
“那么,他就不可能是妙手灵官了。”
“应该不是,他太年轻了。”
“我问你,保定在哪一个方向?”
“北面。”老太婆向北方的天际一指:“正确的说,该在西北,该从沂水县来。”
“他却从南面来,从淮安来。”
“也许,他乘船走漕河,绕道淮安……”
“狗屁!这座章家庄,真是圣手无常侯杰的隐身秘窟?”
“我怎知道?去问他呀!”
“如果是真……老天爷!你老爹是不是整天睡大头觉作美梦?他竟然完全忽略了他的好邻居,是玄武门最高明的杀手山门。南主生,北主死;北玄武是主死之神,玄武门是六亲不认,唯利是固,杀手兼剧盗的杀手集团,江湖朋友不论黑白,皆恨之刺骨,但没有人奈何得了他们。你们家在毒蛇猛兽的窟旁安居,能安得了多久。”老村夫不住摇头苦笑:“早晚会被毒蛇猛兽咬死,毁了你们的家。”
“隔了一府,怎么能算邻居?”老太婆口气硬,却叹了一口气:“家父虽然也结了不少仇家,但不算是深仇大恨,不曾有人请玄武门的杀手报复……”
“是吗?你们家的家业,同样引人觊觎,正是玄武门劫掠的目标,我想,黄自然是冲圣手无常来的,并没存心招惹东河村的拔山举鼎,也不管你们家的闲事,难怪他匆匆罢手放过你们,也放过了拔山举鼎。这个人,我敢打赌,绝不可能是保定府的捕快。”
“鬼才肯相信他是捕快。”
“我们替他截断了眼线,下一步怎么走?”
“很糟,也许我们在帮倒忙。”
“怎么说?”
“他照装受伤,引走了四个眼线而没加以清除,可能另有妙计。至少也是用引蛇出穴手法,引目标出来追逐他;我们把眼线截断,眼线传不出消息,蛇就不会出穴了,我们岂不是帮倒忙吗?”
“唔!有道理,好像……好像我们真的做错了。”
“错就错吧!”
老大婆跳起来:“我们跟去吧!看他能耍出什么好把戏来。”
“好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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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线全军覆没,消息当然不可能传出。
黄自然的确有引蛇出穴的打算,将计就计绕道走上至浮来山风景区的大道。
步快周青既然跟踪他,马快李勇岂能闲着?飞骑报讯传递消息最快,他的行动必须配合得很好。
马快李勇告诉他,章大爷经常乘小轿,带了保镖,到浮来山定林寺礼佛,与住持和尚在大银杏树下,下一两盘棋。
毫无疑问,马快李勇是奉命向他透露消息的,章大爷交通官府做得极为成功,莒州不但官府成了章大爷的靠山,全城的百姓也受到有效的控制。
小恩小惠可以收买民心,武功残暴更可以震慑百姓小民,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土皇帝的宝座稳如泰山。马快李勇一个小人物,即使富有正义感,看不惯官绅勾结的勾当,也没有能力反抗,怎敢向他透露真的消息,和自己的老命过不去?
用意很明显,把他骗到山区除掉他一劳永逸,在城厢附近不便大动干戈,毕竟他是公然投文,要求地方协助的执法人员。
他下的每一步棋,都是事先计划好了的,一步步逼对方按他的棋局下子,逼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可是,他却没料到,有人在暗中搅乱他的布局,帮倒忙替他切断了眼线,乱了脚步。
到定林寺全程三十里左右,沿途山径一线,溪流湍急,每一段山径,都是布埋伏杀人灭口的好地方,两端一堵瓮中捉鳖,无路可逃。
他小心翼翼往里探,逐渐进入群山深处。
不但要找出埋伏的人,还得留意赶来堵后路的大援,估计中,章大爷必定很快带了爪牙赶来了。可是,远出二十里。前面不见有埋伏,后面没有追兵的踪影。
“怎么一回事?”他心中不住嘀咕:“难道说,他们就此罢了不成?或者,冥鉴门所获得的消息有误,玄武门主勾魂丧门聂英杰,并没化身为章世安。”
冥鉴门,是一个极为神秘的集团,由一群愤世嫉俗,极富正义感的人所组成,意思是冥冥中有鬼神明鉴,丧心病狂的人必须受到制裁,靠官府以法治理,那是靠不住的。
他们有钱,也有人,组织极为严密,极端神秘。
他们的人并不靠武力,都是些曾经受苦受难的遗族,培养成各行各业的人才,也培养成无孔不入的调查专家,很可能为了某一条线索,默默无闻地以三两年时间,一点一滴一步步探索侦伺,才清理出头绪来,但绝对避免动武,连争闲气打小架也尽量避免。
一旦决定制裁某个人,便有人出面找专家办事,提供正确的调查资料供给专家所需的协助,神通相当广大,甚至可以弄到可以乱真的四五品方面大员的身分证明,朝廷的诏令印信,更是有求必应。
黄自然与冥鉴门搭线,已经圆满合作了好些年,他所要的报酬因人面易,完全不理会冥鉴门所给的优厚价码,他有他的绳准和目标宗旨,办事也有他的规矩。
比方说上次到连云栈小雷音禅寺,宰掉大淫僧四好如来,他的价码是一文制钱,而他所支出的旅费,绝不少于两百两银子,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一千两百文。
他不会无条件替人去暴除奸,哪怕是一文钱也好,这是他订的规矩,不会免费替人办事。一文钱与一千两银子,在他的心目中是一样的,与钱的多少无关,那表示一种承诺,一种责任,一种目标,他会用生命去完成。
他信任冥鉴门的调查能力,在执行上有他办事的方法手段,他不直接找玄武门的门主勾魂丧门聂英杰,而以玄武门的名杀手圣手无常为目标,透露给莒州的官方人士,以松懈玄武门主的戒心。
在冥鉴门所供给的资料中,已正确地指出章大爷是玄武门主的化身,已交通官府确实地控制了莒州的官民,外地的人无法立足,想制裁章大爷几乎无此可能,任务非常艰钜,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
如果章大爷真是玄武门主的化身,恐怕在他莅境投宿的当晚,便会有可怕的杀手,到高陞客栈要他的老命了。玄武门杀手在保定犯案,保定的捕快光临,当然得先下手为强。可是,杀手并没光临。
现在,似乎也没有大批杀手跟来,所以,他有点怀疑冥鉴门的调查结果可能有差错。
在还没证实对方真正身分之前,他是不能下杀手的,即使玄武门的人全该杀,但那不关他的事,他的目标是玄武门门主勾魂丧门与大杀手圣手无常。
玄武门杀手甚多,除非那些人和他以性命相搏,他哪能把玄武门的杀手全毙了?
步快周青四个人,其中的一男一女,已在他的高明取供术中,招出杀手的身分,但不知道门主是不是章大爷,因为门主只与几位重要执事人员接触,不与其他的杀手见面或下令,杀手们只能从所属的执事人员直接听命。
圣手无常是重要的执事人员之一,目下确以化名张坤藏身在庄内。
他并没处死步快周青四个人,制了经脉把人制昏,塞在黑松林深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他的目标只有两个人,其他的杀手不在他猎杀的计划内,他对元凶首恶以外的人,并无赶尽杀绝的打算,天知道玄武门到底有多少杀手?
章大爷如果不出来,计划中成功希望不大,必须冒险进庄,所面对的强敌不知到底有多少,风险太大,所以他要引蛇出穴在外面解决。
前面出现一条飞珠溅玉的湍急溪流,水从陡崖倾下,先注入深潭,再沿怪石嶙峋的百余步急滩轰然下泄,声如隐雷殷殷,大道沿溪右盘曲而上,中间有一座稍为平缓的碎石坡,杂草丛生,一侧古木参天。
刚踏入碎石坡,对面四五十步上坡的边缘,红影接二连三从树丛中钻出,居高临下堵住了进路。
八名和尚一字排开,全是盛装的中年和尚,披了大红袈裟一个个宝相庄严。
头上有戒疤,确是受过具足戒的正式僧人。戒刀、手杖、念珠、佩饰齐全、
“南无阿弥陀佛!”
八僧同时念佛号,声震溪谷,入耳轰鸣如闻雷震,声波的威力似要将人震昏,如雷贯耳形容不算过分,哗哗水声已被完全压下了。
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啸从他口中发出,似乎草木也在簌簌而动,与念佛号声、水声,凝成混声大共鸣,地面也像是出现摇撼现象,当然这是感觉中的震撼,实际上并没发生地面浮动现象。
八僧脸色一变,神色庄严举步接近。
一声剑吟,他的剑出鞘。
“在下不知道你们将以何种身分面目,与在下打交道评论是非。”他像一尊金刚明王,一字一吐剑尖徐升:“至少在我的看法中,你们穿了僧袍披了袈裟,就不能用暴力面孔,在我面前理直气壮示威。玄武门杀手有各式各样人才,以各种面目接近被害人,僧道妇孺皆学有专精,诸位如果不是玄武门的杀手,赶快向后转回定林寺苦修,当你们的暗器发出,结果将只有一个:强存弱亡,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我希望你们向后转。”
“章大爷是本寺的护法檀樾。”为首的和尚取了念珠串,神色庄严一字一吐:“施主不但煎迫章大爷,更来佛门清净地骚扰……”
“狗屁!”他虎自怒张:“五年前章世安的一门老少,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是在前一位知州连任的第三年,所发生的人间惨事。五年前,章家庄从来就没聘请打手护院,第一年就聘请了十二名保镖,五年来陆续增至三四十名。第二年所有的长工佃户全部更易。州衙六房五年来七易其主。定林寺在这五年中,两换住持,三换知客维那。你不必浪费口舌和我强辩,我的调查资料绝对正确。”
“谁供给你的资料?”
“你露出马脚了,和尚。我是执法的捕快,你一露面就表示做贼心虚,更不该急于有所表现,远离定林寺在半途等我,你们不打算转回去吗?”
“阁下,你到底要干什么?”和尚不再强辩,露出本来面目厉声问。
“我要贵门主勾魂丧门,和第一号杀手圣手无常。”他也厉声回答。
和尚那一串念珠,每一颗皆大逾鸽卵,乌黑光亮,像是黑檀或紫檀木所制,其实是铁铸精磨而成的所谓乌金珠,所以挂在颈下,绕一圈仍下垂至腹部。这一百零八颗念珠,真可以杀掉一百零八个人,每一颗皆沉重坚硬,击中头颅,颅骨可能裂开,贯胸入腹,保证可在腔内形成一个大血洞。
“混帐!你是什么东西?去你娘的!”
罡风呼啸,念珠串拂动急旋,乌光闪烁流转,破风声已表示出劲道极为快速猛烈。
珠串随喝声飞出,猛然在中途爆散,形成可控制三丈宽的铁雨钢流,念珠的散布面足有三丈,任何纵跃术已臻化境的高手,也休想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眨眼间,脱离铁雨钢流网的笼罩范围。
其他七名和尚一同发动,红影疾闪中暗影似暴雨,望影射击追逐不休,每一枚暗器皆有如致命的雷电,各展所学急于将强敌摆平。
可是,黄自然的身影闪动之快,无与伦比,此隐彼现有如练成了分身术,突袭急袭的无数暗器,皆能透过他的虚影,在这百步上下的乱石草坪中幻没无常,最后却贯入快速闪动追逐的幻影中此隐彼现。
片刻间形势猛然逆转,他贯入红影的策略成功了。
“不要……”有人厉叫。
叫晚了一刹那,身躯已被同伴的一枚透风镖,从背部贯入透胸而出,镖名透风果然名实相副。
“啊……”另一人的厉号接踵而出,也是被同伴的暗器击中肚腹而倒的。
剑光一闪,同时砍断了一名僧人的右臂,光芒再迸射,另一名僧人心坎被贯穿一个血洞。
没有慈悲,没有怜悯,生与死决于须臾,任何念头都是多余的。
片刻,又片刻,红色的尸体七零八落,唯一能站立的,是那位发起袭击,用念珠撤钢雨铁流的为首和尚,手中的戒刀抖动得厉害,双腿也似乎拒绝承载沉重的身躯而抖动,如见鬼魅般向上坡一步步后退。
“我要勾魂丧门和圣手无常。”黄自然狞猛地亦步亦趋逼进:“我只负责歼除元凶首恶,按江湖规矩,你可以用口供换取性命。”
“我……我给你十包价值巨万的奇珍异宝。”和尚为自己的生命挣扎。
“抱歉,就算你送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这是规矩。”黄自然沉声拒绝:“我不知道别人对规矩的看法作法如何,在我来说,规矩就是规矩,没规矩不能成方圆。”
“我……”
“我要知道这两个人,以何种身分,潜藏的秘窟真正座落处,是定林寺呢?抑或在章家庄?”
狡兔三窟,首脑人物必定另有藏匿的隐秘所在,只有那些能公然打出旗号,立身行事能见天日的名门大派首脑们,才会不惜身家性命,急难时与山门共存亡。
像玄武门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组合,一旦秘密山门被揭,该处山门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即使不被挑,也会撤走另建山门。
玄武门主如果不能除掉他,情势危急便会放弃章家庄,躲到秘窟藏身之地,必须先找出秘窟的所在,把这个门主掘出来。
“没有人能知道门主的秘窟在何处,你逼死我也是枉然。”和尚绝望地说。
“你情急愿意以十包奇珍异宝交换,就表示你知道,说吧!决定你的生死。”
“我……”
“那位章大爷是谁?”
“是……”
“说!”
“是……是一个相貌与章大爷相同的人,门主在六年前就……就派他潜来莒州,留意章大爷的生活起居,一年后才正式取代了章大爷身分地位。”
“唔!长远打算,收获丰硕,这表示你也是门主的心腹,所以……”
“我和你拼了……”和尚怒吼着挥刀直上。
铮一声金鸣,剑挑飞了戒刀,揉身切入,一指头点在和尚的七坎大穴上,劈胸将人揪住。
“你会招供的,所以我才留下你。”黄自然收了剑,向已浑身发僵的和尚说:“任何妖魔鬼怪,在我面前也将无所遁形。”
“你……你休想,佛爷……”
黄自然一掌将和尚拍昏,拖了人向坡侧树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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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义上这条通向浮来山的路称为小径,其实并不小,通常有远道而来的访古的游客走动,城内城外的香客也时有往来。游山客通常要在定林寺住一宵,当天往返就没有多少时间游山玩水了。
老村夫与老太婆相依相扶进山,沿途不管是否有人往来,两人都以同样的姿态与速度,一步步往山里走,以免露出马脚,必须保持老态龙钟才符合身分。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情势似乎并不急迫。
“引蛇出穴管用吗?”老太婆一面走一面问。
“一定管用。”老村夫信心十足。
“怎见得?”
“如果有五六百名山贼,这些可敬的地方人士,会心惊胆跳守城守庄,谁也不敢出来向山贼挑战。一两个小蟊贼,全城的人都会争先恐后,提枪带刀追逐不休,一个比一个勇敢。如果你是章大爷,前来讨野火的只有一个人,而所派的爪牙又不可靠,你会在庄子里,枯等这个人上门撒野吗?”
“我不会。”
“所以,章家庄必定高手齐出,不顾一切穷追猛打,及早除去后患,唔!后面的四个人可怜。”老村夫声音放低:“不要回头看,很可能是派出搜索的人。”
山径弯弯曲曲,林深草茂,视界有限,有时候人到了身后十余步,才可看到身影。
后面匆匆赶路的四个人,已接近身后二十步左右了。
两人直待后面的人接近至五六步内,才扭头瞥了一眼向路右移让出去路。
两个挟了剑的中年人领先,大踏步超越行色匆匆。
后面两名大汉地位低些,所以跟在后面,最年轻的大汉突然脚下一慢,嚷了一声。
“五爷,看这两个老货。”
大汉突然止步高叫。
前面两个中年人应声止步,不约而同转身,目光落在老村夫身上,神情有点不悦。
“看他们干什么?你没看过老得快进棺材的人?”
中年人五爷冷冷地讽刺。
“看他们的颈脖,没有……”
天气太热,老衬夫老太婆的短褐衫,不可能把颈脖完全用衣领裹住,颈脖半露在外。
花甲年纪以上的男女,颈脖必定有皱纹,肌色也不可能白嫩光润,即使染色也难掩本色。大白天,不管化妆易容术如何高明,小扮老或老扮少,除非肌肤不外露,不然绝难逃过行家的法眼。
真相被揭开,必须立即行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谁反应慢谁倒霉。
电芒破空,老村夫老太婆同时发难,四手四暗器,各找目标猝下毒手。
暗器出手,人也猛扑而上,他们不是英雄豪杰,猝下毒手心安理得,既不发声先行警告,也不讲规矩出手便攻要害。
老太婆的身手,矫捷得令人吃惊,真像一头发威的野猫,扑向一名中年人,左手在对方的脸部抓下,五指一收,中年人脸部五官全部变形。
将人扑倒奋身一滚,顺势夺获中年人的剑,猛地飞跃而起,扑向另一个小腹中了一支铁翎箭的大汉,大汉正吃力地拔刀,却无法拔出。
一脚扫倒了大汉,她拔回铁钥箭。
“糟!后面有一大群人,快走!”
她急叫,向路旁的树林飞奔。
“不能往山里逃。”
老村夫也收回暗器,拾了一把剑:“去找他,让他善后,往山林逃,他们会把我们追得上天无路。”
后面人影来势如潮,足有二三十名高手,咒骂着飞掠而来,速度惊世骇俗。
对方人手足,搜山毫无困难,大白天山林中脱身不易,很容易陷入绝地无路可逃。
两人的轻功高明极了,沿小径飞掠,去势如雷射星飞,有多快就走多快。
“那混蛋果然有党羽。”后面有人大叫大吼:“我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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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不是自愿招供的,失去自救的机会。
黄自然问口供的手段相当温和,他不需用残酷的手段逼供。
当这位和尚被拖回碎石坡,已经成了白痴,但却是唯一活着的人,其他七个和尚全死了。
尸体摆列在路中。他准备动身,突然若有所觉,冷静地向来路凝神倾听。
视界不能及远,最可靠的是听觉,但如雷水声掩盖了其他的听息,听到异声,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如果他的听觉不够锐利,声息到了二十步内也不易听列。
首先出现的是老村夫老太婆,浑身大汗淋漓,衣裤紧贴肌肤,曲线玲珑极为岔眼。
尤其是那位老村夫,居然也呈现健美女人的体态,不伦不类,委实令人难以接受。
有七个人紧蹑在后面,相距不足二十步,所有的人,皆脚下沉重,无法使用轻功,仅比平常人奔跑的速度稍快些而已,再往山上跑,很可能片刻即虚脱倒地,精力已无以为继了。
最前面的老太婆看到了他,也看到一排和尚的尸体,红色的袈裟十分刺眼,远在三里外也可看到。
“大批玄武门的杀手追来了。”老太婆喜极欲狂大叫:“后面还跟来一大群,速战速决。”
他一怔,这老夫妇怎么知道玄武门的事?听口气,是站在他一边的人,而且知道他的底细,这些话是冲他说的,错不了。
他大踏步移至路侧,拔剑出鞘。
“到一旁歇息,用大周天呼吸术挟复元气。”他威风凛凛沉喝:“定下神,一切有我。”
老夫妇冲至他身后,几乎跌倒,腿一软,娇喘吁吁坐下了。
七个人脚下一慢,立即用大周天急迫呼吸术,争取恢复元气的机会,看到七具和尚死尸,以及坐在一旁形如痴呆的孤独和尚,七个人脸色更为苍白,惊悸的神情写在脸上。有两个几乎惊得摔倒,总算踉跄站稳了。
“在下要的是勾魂丧门聂门主,与第一杀手圣手无常侯杰。”黄自然在三丈外,轻拂着长剑冷冷地说:“其他的人赶快离开,走了就不要再来,谁胆敢妨碍公务动手动脚,格杀勿论。”
七个人不加理会,全神贯注调息。
片刻,后面的人陆续到达,领先的人,赫然是不会武功的账房师爷卫天衡。
田庄主事毕雄也不会武功,脚程却与卫天衡相等。
黄自然的目光,凌厉地落在卫天衡身上。
这位据说不会武功的账房师爷卫天衡,手中点了一棍紫黑色,外形如竹杖的六尺怪杖。
当然不是竹杖,而是铸成竹杖形的铁杖。
没错,粗的一端在下,所以称哭丧杖,也称丧门杖。
不论是手杖或问路杖,使用时必须粗的一端在上,如果弄错了,就成了丧杖,是十分忌讳的事,有意气死爹娘办丧事,像话吗?
玄武门门主勾魂丧门聂英杰,所使用的兵刃就是丧门杖,与人交手时,由于粗端在下,挥动时重心在前,打击力也就自然加重,对手的兵刃,一触即折或震飞,触体肉散骨碎,极为霸道可怕。
这等于是明白表示身分,卫师爷是玄武门的门主,勾魂丧门聂英杰。
人陆续赶到,共有三十二名男女。
黄自然神态悠闲,并不急于发动,毫无先下手歼除先到杀手的意思,有意等候所有的人到达,令人莫测高深,似乎他根本没把玄武门众多可怕杀手放在眼下,把这些人看成无害的羔羊。
让这些超一流的高手喘息,让这些杀人技巧高超的杀手恢复体力,凭这份胆识和无畏的气势,就把玄武门的杀手慑住了。
“你是谁?”卫师爷恢复了元气,阴森森地上前打交道:“你是十年来,第一个找到玄武门山门的人,必定大有来历。”
“在下姓黄,没有什么来历。”
他屹立如山,剑垂身侧一手叉腰,威风凛凛像天神:“知道玄武门山门所在地的人并不少,只是他们不敢来找而已。任何身分可疑的人,在莒州不可能有容身立足的机会,贵门的发展策略,委实令人激赏,十余年根基,真有磐石般牢固。”
“废话少说,我要知道你的根柢来历,才能知道本门所面对的是何种强敌。”
“没有什么好说的,目下我的身分,是京师保定府一等级捕快,贵门自以为实力庞大,声称是天下四大杀手集团第一榜首,做买卖或自己作案,事发与事后皆亮旗号表示负责,十余年来血案如山,江湖朋友闻名丧胆。我既然找来了,你不会否认贵门的一切罪行吧?”
“阁下……”
“你否认也没有用,我奉命行事缉捕罪犯,是否犯国法有否冤屈,你可以向官府申诉,与我无关。”
“混蛋!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只要知道你的来历。你姓黄,是不是只会玩阴的妙手灵官?”
“我郑重告诉你,我不是妙手灵官。既然你说那家伙只会玩阴的,我可是光明正大,以执法者的身分前来大张旗鼓缉捕罪犯的人。你看,我一个人就敢把贵门的精锐,用正当手段引出来,让你们心服口服,你是勾魂丧门聂英杰吗?”
“没错。”
“好,就算你是勾魂丧门聂英杰。哪一位是圣手无常侯杰?给我站出来。”他像个天神,用剑向田庄管事毕雄一指:“是你吗?”剑又指向另一个人:“你?你?你……”
他逐一指问,被指的人不由自主惊惶地退了一步,所有的人,皆在他威猛的气势下萎缩。
扮老村夫老太婆的两个人,远在斜侧方十余步外观望,也被他威猛无畏的神情气势所震慑,感到气沮心虚,暗叫侥幸。
“该死的混蛋!你以为凭你们三个人,就敢妄想对付本门无数的杀手精锐?”卫师爷厉声说。
“你错了,我一个人,我不认识那两个老朽,你们追杀他们,我是执法的捕快,有权制止你们行凶。阁下,本要用贵门虚胖的声威吓唬我,我见识过比贵门更强大的豪强组合,你们在定林寺建窟的八名僧人,都是一等一的身手超凡杀手,我让他们尽情发挥,射完所有的杀人暗器,才一剑一个杀掉他们的。拒捕与妨碍公务者,格杀勿论,所以他们必须死,你们……”他最后声如乍雷:“胆敢拒捕的,都得死!绝不留情。”
声色俱厉,气吞河岳,他像是这群人的指挥官,正在严厉指责教训这些无用的部属。
两个杀手咬牙切齿,从左侧方突然狂野地冲出,崩簧在左手抬起时传出响声,两支袖箭先发,一刀一剑随箭后疯狂冲进。
他大手一抄,身形左转闪动了一下,剑光则多闪了一下,随即一切恢复原状。
两个杀手直冲出丈外,砰然摔倒滚动挣扎,叫不出声音,像杀了一刀还没断气的老鸭。
两杀手的咽喉皆中了一剑,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这种货色也能当一流杀手?”他的左手背在背后,轻拂着长剑冷冷地说:“看来玄武门第一杀手集团的威望,并非凭实力得来的,只是杀人的手段阴毒、残忍,令人害怕而已。聂门主,弃械就缚,我要带你归案。”
他举步向前闯,向一群顶尖的杀手丛中闯。
一声怒吼,人群发动了,先是老规矩暗器齐飞,然后人随在暗器后冲出,刀剑森森如林,人墙向前猛压,他的一支剑,显得太渺小单薄了。
聂门主并没领先攻击,主将只负责指挥。但在下令进击的前一刹那,左手悄然发出一枚致命的丧门钉。
黄自然的左手,重施故技向前一抄,丧门钉所幻化的电芒,与先前的两支袖箭一样,在他的大手抄挽中消失无踪。
剑光狂野飞腾,掀起殷殷风雷,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飞腾的剑光中,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出现在人丛的右侧,方传出长剑击落几枚暗器的清鸣。
暴射的剑光楔入人丛,所经之处波开浪裂,中剑的人纷纷狂叫着摔倒,反而绊住了同伴。
老村夫与老大婆发出尖声咒骂,也毫不迟疑挥剑直上,左手也发射暗器。从人丛的侧方切入,两支剑居然配合得相当圆熟,互相掩护交叉攻击,豪勇地贯围而入。
一万头羊,也奈何不了一头猛虎。
片刻间的旋走冲错,人数已少掉大半,尸体散布在三十步方圆的碎石地面,有些仍在作垂死的挣扎,有些声嘶力竭喊叫求救。
没有人能接下黄自然一剑,半数的人是连楔入的剑光刚入目时被杀的,看到剑光剑即入体,看不清剑影,如何能闪避或封架?
老村夫与老太婆乘乱切入,豪勇地交叉攻击贯入重围,先后击毙了四个人,可是无法与黄自然会合。黄自然的速度太快,而他们两个人也不可能在后面跟随。
刚击毙第五个人,斜刺里裁出脸色冷厉的卫师爷。哭丧杖势如雷霹,毒龙出洞杖尾到了老太婆的右肋,双手抡杖力道千钧,速度也无与伦比。
“铮!”
老太婆一剑封出,火星直冒。
剑飞腾着远出两丈外,老太婆也被震得倒退五六步。
老村夫到了,剑攻卫师爷的左胁背,围魏救赵阻止卫师爷追击老太婆,老太婆身形不稳难以自保。
又一声震鸣,老村夫的剑也翻腾飞走了。
“纳命!”
卫师爷怒吼,冲向摇摇欲倒的老太婆。
老村夫反应超人,剑脱手便知道不妙,借震力飞退两丈外,有效地脱出哭丧杖的威力圈。
可是,已无法挽救老太婆了,卫师爷距老太婆近,所以杖奔摇摇欲倒的老太婆。
人影幻现,堵在进路上。
“冲上来,还给你。”
沉喝声震耳欲聋。
是黄自然,恰好从侧方掠到。
电芒一闪即没,没入卫师爷的胸腹交界处的巨阙穴。
卫师爷猛然一震,脚下一乱。
是卫师爷的丧门钉,是最先向黄自然猝然射出的那一枚,被黄自然接住,现在用来回敬,钉长五寸,完全没入内腑。
哭丧杖下垂,立即重举,人再向前冲,杖指向挡在前面的黄自然。
一声怪响,粗有一握的杖尾,射出一枚八寸锋利的三棱刺。
黄自然这次不用手接,身形一扭,刺擦左肋侧而过,远飞出四丈外,劲道惊人。
黄自然的左手再扬,一支接来的袖箭,贯入卫师爷的璿玑穴,距咽喉的天突穴仅一寸,锁骨挡不住贯入的力道,贯骨而入足有四寸深。
卫师爷双脚一顿,上体后仰,如受重物所击,一震之后再往前俯,哭丧杖下沉,但迈出一步、两步。
黄自然的左手再扬,又一支袖箭贯入卫师爷的天突穴,锋尖贯喉,几乎透过颈背,被颈骨卡住了。
两支袖箭都是黄自然发起攻击时接住的,这时才用来反击回敬。
卫师爷终于支撑不住了,强劲的打击力道极为猛烈,身躯一震,仰面便倒。
“这杀手头头生命力好顽强。”稳下身形的老太婆,目击卫师爷被三枚暗器致命攻击的光景,惊得心胆俱寒,躲在黄自然身侧直抽凉气:“他像有九条命的花面大公狼,不愧称玄武门一门之主。”
老村夫惊魂初定,这才举目四顾,也倒抽了一口凉气,感到浑身发寒颤。
附近已没有能站立的人,求救的叫号声惊心动魄。
玄武门除了八个假和尚之外,共来了二十二个人,就这么片刻间的混战杀搏,结果……
尸横遍地,重伤的只有五六个人。
“老天爷!”老村夫嗓音大变:“东河村真幸运,聚奎园也幸运,玄武门却……”
“全军覆没。”老太婆打一冷战:“玄武门十余载经营,毁于一旦。”
“他们派在外面的杀手,应该有一半或三分之一,他们会重起炉灶,另组杀手集团。不过,章家庄秘窟算是完了。”黄自然收了剑,狠盯着两人:“你们扮成这副德行,想跟在我后面打坏主意?可恶!”
“咦!你凶什么呀?”老太婆丢掉剑,用黄明胶把脸上弄出皱纹,却掩没不了左颊的笑涡:“我是你的人,我不跟着你还跟谁呀?三娘子要做我的侍女,所以她也有理由跟来是不是?”
老村夫是桃花三娘子,老太婆是凌云凤杜彩凤。
黄自然是从她们的身材看出破绽。大汗湿透的衣裤,紧贴着胴体,曲线玲珑极为养眼。
一照面,也从她们的明眸中看出底细。
“你说什么?”他一愣:“你们……”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杜彩凤得意地娇笑:“你提出条件,我答应了,聚奎园得以保全,我当然得履行承诺,你以为绕了大半个圈子溜走,就能摆脱得了我们?莒州是我家的近邻,哪一角落我不清楚?”
“胡搞!”他傻了眼,这丫头把戏弄的话当真,还真难以善后:“我与你爹的过节,是我和他的事……”
“我是证人。”扮老村夫的桃花三娘子,拍拍高挺的酥胸:“引起纠纷的是我和杜小妹……不,杜小姐,我是她的侍女。所以,你与杜老爷有过节,起因在我们,你向杜小姐提条件合情合理,她答应了也心甘情愿。黄兄……黄爷,你不会反悔另加条件吧。”
“我知道了,是你在翻云覆雨。”
“我不否认。”桃花三娘子毫不脸红地说:“你要知道,世俗对我们女人非常残忍无情,天下是你们男人的天下,要想向你们男人争取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你们却可以予取予求,百无禁忌。所以你所提的条件,便是要杜小姐做你的女人。你也知道,女人想获得一个好男人,其实也不容易,只能靠缘分而不可强求。我以过来人与前辈的身分,指引杜小姐一条明路,要她认清你这个好男人……”
“可恶!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天下间好男人多如天上的星星,其中绝不会有我。”他扭头便走,走的是回州城的路:“我既然有权订约,也有权解约,今后桥归桥路归路,约期已过,各不相干,你们该高兴了吧?”
“解约必须有一定的条件,你是执法人,你该懂。”两人跟在后面,桃花三娘子在他身后做鬼脸:“就算你遣散打发一个奴婢吧,该办的手续多着呢!”
“你……”
“以后再说,这时也说不出结果来。喂!你真是保定府的捕快?”
“关你什么事?哼!”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是杜小姐的侍女,杜小姐跟了你,她也应该有权知道,所跟的男人是阿猫或阿狗呀。再就是养一个女人……养两个女人,可不是容易的事,你不会让跟着你的女人,连柴米油盐也须自己张罗吧?喂!当捕快每月有多少钱粮?”
“你闭嘴!长舌。”
“不要不好意思说啦!我概略知道。我爹也交通官府,多少知道一些底细。”杜彩凤也会作怪,娇娇柔柔的语音十分悦耳:“一等一级巡捕,好像每月有两石粮,二两银子,外加盐票一斤四两,草鞋费一百二十个制钱。至外地公干,差费是每天八十文,当然得住驿站不发宿费,或者在各地刑房住宿。如果押解人犯,返回才能报领公费……”
“闭嘴闭嘴闭嘴!”黄自然急得跳脚:“可恶!你们烦不烦呀?”
“你不用烦,老爷。”杜彩凤咭咭笑:“你放心,钱粮虽少,饿不死的,我可以做些女红,赚几文补贴家用,何况……必要时……”
“必要时,回沂州找你老爹杜老邪,挑两担银子做家用,干脆在保定开一家药铺,专卖毒药。”桃花三娘子在一旁起哄:“曼陀罗、番木鳖、马钱子、信石……这些东西销路一定不错,保定是京都的往来大埠……”
黄自然哪奈何得了两个能说会道,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的女人?拔腿便跑,耳不听为静。
身后一阵娇笑,两女亦步亦趋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