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扑鼻,是一个女人。
被女人挟勒住应该非常惬意,他却感到如被千斤巨钳所夹住,这女人的手一点也不温柔,他失去了挣扎的力道,任由对方摆布。
“人是我的!”冲近的方世杰沉喝。
是七仙女之一的天权仙女,弥勒教地位颇为重要的圣堂香主。
“唷!你这位公子爷真会说笑。”天权仙女媚笑如花,美丽的脸庞绽出迷人的笑容:“你的人?你的什么人呀?侍从?奴仆?朋友?我敢保证,你正追他,满脸杀气,绝不可能是追朋友。”
“你……”方世杰目定口呆,脸上的杀气消失得好快,虎目中涌起了另一种热烈的神采。
天权仙女不但脸蛋美,声如银铃十分悦耳动听,说的话也俏皮又娇媚,流露出勾引良家子弟的艳冶风情,像在向情人撒娇。
方世杰眼都直了,脸上立即回复笑容。
“姑娘好厉害,瞒不了姑娘的慧眼。”
方世杰拦住了想冲上去抢桂星寒的书童,笑吟吟的向天权仙女走近:“当然不是朋友,是仇人……”
“仇人?真巧呀!”天权仙女不介意对方接近,脸上的笑容可爱极了:“这个人也是我的仇人,所以我要抓他,公子爷……”
“在下姓方,名世杰,草字天豪。”方世杰瞥了软绵绵要死不活的桂星寒一眼,眼睛又回到仙女美丽的面庞上:“其实不算什么仇人,他欺负我的书童,以大欺小,所以我要他生死两难。请问姑娘贵姓芳名?与这人有何仇怨?”
“唷!方公子,你在盘我的履历吗?”
“在下不敢?呵呵,姑娘与这人的仇怨,谅必比他欺负我的书童严重,姑娘既然要他,在下诚心奉送。”
“那就谢啦,我姓曾,小名梅英。”天权仙女的媚目中,也涌现另一种迷人神采。
方世杰不但生得年轻英俊,流露在外的英风豪气中,带有几分温文的气质,是那种让怀春少女与荡妇淫娃,一见便生好感的倜傥俊逸佳子弟。
郎有情,妾有意,双方都被彼此的风华吸引住了。
弥勒教在天下各地发展香坛,明暗中网罗吸收各种可用人才。
因此,初次接触后不久,那位地位颇高的中年人,从黄泉双魔口中,知道桂星寒与侠义道英雄结怨,打了尚武山庄主人一剑横天尚人杰,便有意网罗桂星寒,所以要双魔先不要招惹他,找机会接近探他的口风。
可是,情势的演变失去了控制,最后双方的冲突日益严重,不得不走上全力以赴的不归路。
一旦将人擒住了,情势使可完全控制啦!
栓星寒对弥勒教所造成的伤害并不大,该教在用人之际,杀一个劲敌,不如用一个劲敌划算些,既然能将人活擒,哪怕他不听任摆布?
天权仙女将人弄到,高兴得上了天。
替她造成有利情势的方世杰,人才武功更令她芳心狂喜,即使方世杰不主动勾搭她,她也会设法引诱这位俏郎君臣伏的。
“曾姑娘,人是你的了。”方世杰大喜过望,把握住亲近的机会:“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方公子。”天权仙女捕捉对方眼神的变化,不会是对方送人的承诺变卦了?
“这家伙恐怕活不了多久。”
“咦?你是说……”
“我已经毁了他的内腑。”
“唔!气色是有点不妙!”
“无双的掌功,击中他的背心。”
“哎呀!有救吗?”天权仙女惊问。
不要说无双的掌功,普通的掌功击中背心,也可能震断心脉,背心禁受不起重物一击,即使内腑不毁,脊骨身柱也将受损,很可能成为残废。
桂星寒浑身软绵绵,气色灰败,可能脊骨已断,内腑已受损严重。
弄到一个废人,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我有武当的至宝龙虎金丹,也许……”
“咦!你是武当弟子?”天权仙女心中一跳。
河南湖广分界点,也是少林与武当的势力范围分界线。
少林弟子容不下弥勒教,武当弟子也把弥勒教看成异端。少林与武当一僧一道,道不同但走得很近,同样获得官方的支持,是公认的正道门人子弟。三方面一碰头,少林与武当,将毫不迟疑的联手对付弥勒教的妖人。正邪不两立势同水火。
弥勒教需要各种的人才,包括愚夫愚妇,就是不要少林武当的弟子,视之为死仇大敌。
“是家父的朋友,从武当的老道身上弄来的,我不认识武当的人,也不屑认识。”方世杰的口气,显然对武当弟子颇有反感:“他们的龙虎金丹,确是起死回生,对病与伤有神效的圣药。”
天权仙女心中一宽,她真不希望俏郎君是武当弟子。
“给我一颗,谢谢你啦!”天权仙女纤手一伸,美好诱人的晶莹玉掌,直伸至方世杰的胸间,似乎要毫无顾忌往怀里掏药啦。
“我只有三颗……”
“送我一颗,小气鬼。”天权仙女笑嗔,神情极为动人。
“这……还得花些时间,让我用神功相辅,不然……”
“那就一并劳驾啦,请移驾到我落脚的客店好不好?”
“不行,客店人多口杂。”
“那……”
“我借住在开元寺的一家民宅内,该宅主人只有一对老夫妇。走吧,就在左近不远。”
“可是……”天权仙女大感失望,她希望把俏郎君带到客店,万一情势有变,也有同伴相助。
“再拖下去,这家伙没救了!”
“好!到你的住处去。”天权仙女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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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灰败气若游丝的桂星寒,被安置在床上,由方世杰替他脱掉老羊皮袄,卸除他的天斩邪刀们在一旁,专心的检查他的伤势。
武林人对所练的绝技,通常不愿向外人透露。假使方世杰把九绝溶金掌告诉天权仙女,就用不着费心详加检查伤势了。
天权仙女心细精明,必定可以看出异处。
九绝溶金掌如果击实,脊骨绝不可能仍是完整的。
内腑受到重创,内出血必定严重,还用得着检查?该做的事是赶快准备棺材善后。
至少,口鼻该有鲜血流出。
桂星寒不但口鼻没流鲜血,脊骨也没有碎烂。
方世杰十分慷慨大方,给他吞服了一颗龙虎金丹。当然这家伙不可能看到桂星寒心中的笑意。
如果他真的被九绝溶金掌击中,还能强提真力逃跑?早该当场喷出近斗鲜血,走不了两步,就呜呼哀哉找阎王爷攀亲去了。
“有救吗?”在一旁等候的天权仙女,不胜焦灼忍不住催问。
“大概无妨。”方世杰语气不肯定:“这家伙脊骨是完好的,只是……只是气血像是泄散了。应该不可能呀!金丹入腹即溶,气血应该立即加速流动,但……但这家伙气血运行反而更为微弱。”
“那怎么办?”
“且稍等片刻,也许金丹的药力还不能催动气血。气血不动,不能用内力驱使,那会冲坏已僵化的经脉,他仍是死人一个。”
“只能静观其变了?”
“也只有静观其变了。”方世杰阴笑。
“但愿他有救。”
“对你很重要么?”
“他的生死,得由我的长上决定。他伤了我们五个人,误了我们的大事……”
“你的长上?”方世杰一怔。
“我们有好些人在新郑办事。”天权仙女含糊其词,当然不便说出身分。
“到外面去等。”方世杰也不便追问:“小虎,好好看住他,等他的呼吸转强,立即来告诉我。”
“公子爷请放心,小的会特别留心的。”书童小虎在旁应诺。
方世杰不着痕迹的一挽天权仙女的小蛮腰,亲密的出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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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小虎根本不会注意床上的桂星寒,在桌旁把玩那把怪异的天斩邪刀。
小家伙鬼精灵,知主莫若奴,主人的想法念头,瞒不了贴身伺候的奴仆。
有龙虎金舟救治,哪用得着用内功相辅治疗?
主人把一个美如天仙的大姑娘引回住处,用意小家伙一清二楚。
被主人的绝技击中的人,即使有仙丹妙药救治,也会成为半死人,哪用得着看守?
“这是刀呢,抑或是剑?”小虎把玩着刀自言自语:“真邪门,这家伙用这种兵刃,定不是好路数。”
身旁来了一个人,一手按在他的顶门上。
“确是邪门,所以叫邪刀。”这人是桂星寒,用另一只手将刀取过:“对手如果大意,常会被这把刀,从绝不可能的方向贴身,莫名其妙的被砍倒,因此称为天斩,合起来就叫天斩邪刀。”
小虎似乎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顽劣桀骜的神情一扫而空,傻傻地蹬着大白眼,成了驯顺的呆乌,毫无惊讶或惊慌的神色。
桂星寒的手,离开小虎的顶门,取过刀鞘将刀归鞘,在腰间佩妥,泰然自若穿上老羊皮大袄。
他脸上的灰败气色已不存在了,精神抖擞,哪像一个受了致命创伤的人。
“你们来新郑有何图谋?”他向小虎问,嗓门低沉怪怪的。
“我们是打前站的。”小虎呆呆回答,神色木然,眼神朦胧。
“打前站?什么意思?”
“侦察是否有不寻常的事故发生,留意可疑的不法之徒活动情形。”
桂星寒一怔,这小鬼的话不寻常。
这主仆二人的行为,比不法之徒更不法恶劣,凭什么留意不法之徒的活动情形?不法之徒指什么人?
“你家公子是干什么的?”他追根究柢。
“公子爷的姨丈,在京都锦衣卫有一份差事,是世袭的锦衣卫百户长。这次他扈驾南奉承天,由于老大爷与公子爷,熟悉江湖情势,因此自告奋勇打前站,留意那些不法之徒蠢动,沿途真诛杀了不少可能惊扰圣驾的豪强。”
桂星寒大吃一惊,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皇帝南幸承天,这还了得?难怪新郑要戒严,即将大捕蛇鼠。
承天,指湖广安陆府。当今皇帝在登极之前,是安陆的国主兴献王。安陆是他的根基,所以登极后改称承天。
皇帝南幸,这是说、当今皇上要回老家看看。
上一个皇帝正德,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借江西宁王造反的机会,下江南玩得不亦乐乎,沿途不知杀死了多少人,不知凌辱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迄今犹令天下臣民谈之变色。
皇帝要经过这里前往安陆府,所经过的地方肯定会遭殃。
可能当地官府已得到密令,但恐怕不知道是皇帝驾临,反正一定是非常事故,难怪要准备戒严罢市。
如果小虎的口供是真的,那表示皇帝已经距此不远了。一旦戒严,他这个刀客可能死路一条。
“皇帝目下在何地?”他追问。
“不知道,可能已经到了河北岸了。”小虎当然不可能知道后面的事。打前站的秘密干员是早就派出的,负责某一地区的侦察布置,皇驾过后才能撤走。
在小虎的顶门轻拍了一掌,他立即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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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小街,劈面碰上银扇勾魂客和被称为葛姑娘的女骑士。
“你果然在这一带找地方蛇鼠。”银扇勾魂客大喜过望:“老弟,有事找你帮忙……”
“我说过了我不管闲事。”桂星寒盯着葛姑娘,有点恍然:“赶快回店结帐离城,要快。”
“老弟,怎么一回事?”银扇勾魂客发现他的神色不对,大感狐疑。
“祸事。”他举步急走:“废话少说,必须赶快离城,迟恐不及,除非你想把老命丢在新郑。”
“这……你的话说的很严重……”
“不是严重,而是大祸临头。戒严令随时可能颁发,一旦封城,你这种游戏风尘,多管闲事以武犯禁的怪杰,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老弟,到底……”
一队丁勇正从对面步伐整齐巡逻,双手持枪扬枪待发,钢刀在手随时可能出刀攻击,如临大敌,一个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威力巡逻的神情显而易见。
他领先往小巷一钻,觅路往城南急奔。
葛姑娘急步跟上,脸上有不以为然的表情。
“喂!桂兄。”葛姑娘已从老怪杰口中,知道他的底细,坦然的主动向他打招呼。
上次他把这位姑娘看成冒失鬼,但内心却对这位姑娘甚有好感,留有良好印象,但这时情势急迫,没有交情打招呼的必要。
葛姑娘曾在张家出入,老怪杰必定前往张家,与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打交道,带了这位姑娘来找他帮忙。
“你们在张家出入的人,最好也及早离城。”他头也不回,一面说脚下一面加快。
“你像一个胆小鬼。”葛姑娘女英雄的毛病又发作了:“戒严是防盗贼,关你什么事?”
“我离开就不关我的事,你们……”
“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武林人……”葛姑娘抢着说。
“是么?官府可没把你们看成堂堂正正的人,至少你们挎刀佩剑,就不是什么良民百姓。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这种人,先弄至监牢囚禁起来,以策安全。甚至先除掉免贻后患。我也许是胆小鬼,不希望遭了池鱼之灾。”
在官府的心目中,侠义英雄与歹徒恶棍,都是些目无王法的不法之徒,永远是必须监视列管的对象。
一些贪官污吏,更把这些人看成眼中钉,一旦抓住机会,就会扮演灭门令尹。
“你到底意何所指?”葛姑娘不放松了。
“你们如果不见机离城避祸,最好能与少林僧人套上交情。少林僧人接受官府调遣,你们很可能获得他们协助包庇,或者替他们捕捉不法之徒。不过,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怀疑少林僧人有否胆量包庇你们。我敢打赌,他们甚至不信任俗家门人所带来的子弟。对他们的亲信,行事稍有瑕疵的人,绝不敢带来冒险。我得赶快离城,不信邪的人要倒霉的。杨老哥,你最好不要忽视我的警告。”
“小子,你得到什么风声了?”后面的老怪杰问。
“我死过一次了,老哥。”
你是说……”
“已经有人展开行动,对可疑的人立下杀手。”
“多透露一点好不好?”
“不好,说出内情,将有无数可怕的人物,将我剥皮抽筋。走也!”
他脚下一紧,开始飞奔。
他怎能将皇帝来到的消息透露,不引起全城大乱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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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了行囊刚出了南关外,越过南关桥,身后已响起宣告重要大事的锣声,接着便关闭城门,开启便门让市民旅客出入,负责盘查的巡捕和丁勇,刀出鞘弓上弦,出入的人严加清查盘问,可疑的人立加逮捕。
跟在桂星寒后面的老怪杰,暗叫侥幸大感不安。
“小子,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老怪杰赶两步并肩南行,对桂星寒所获的消息十分佩服。
一个老江湖的消息,反而没有初闻道的小辈灵通,他感到惭愧。
“从权威人士处所得到的消息。也可以说,是死过一次用性命换来的消息。”桂星寒苦笑。
“什么权威人士?”
“锦衣卫的密探。”
“什么?开什么玩笑?”老怪杰嗤之以鼻:“锦衣卫,锦衣卫会出现在这小地方?”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真的?”
“半点不假,老哥。”
“老天爷!这里出了什么大祸事?有人造反?弥勒教东山再起?”
“不是,恐怕与弥勒教无关,也许弥勒教是为了此事而来。”
“到底……”
“咱们不能再往南走了,我相信南面的长葛县也要实施戒严,沿途一路上将有官兵巡逻捉人,必须暂且远离官道,找地方躲一躲,在偏僻地方避风头,风声过后再动身,不然将有杀身之祸。”
“胡说八道,小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老怪杰仍然存疑。
“皇帝要经过此地,南下巡幸安陆府。”桂星寒露出玄机。
已经出了城,脱离了险境,而且只有老怪杰一个,消息不会传出惊动平民,不至于引起惊扰,
“皇帝巡幸?”老怪杰大吃一惊。
“我落在锦衣卫密探手中,一个叫方世杰的年轻人,带了一个书童叫小虎。老天爷,那家伙笑里藏刀,阴险毒辣,出手便要人命……”
他将打交道的经过一一说了,余悸犹在。
“如果我所料不差,弥勒教那个仙女,可能赔了身子也赔上性命,那家伙计算之精无与伦比。”他最后说:“那个仙女的妖术,对付不了功臻化境的人。姓方的九绝溶金掌十分可怕,这表示小妖术绝难撼动得了他。我想,弥勒教在城内的人,可能难逃大劫。”
“糟糕!伏魔剑客那些人也完了。小子,你为何不早说,他们如果遭了不幸,你该负责。”老怪杰叫起苦来,脸色大变。
“我能说?消息一传出全城骚动,官方必定严加追究,所有的人都向我问罪,官方不把我当作妖言惑众的逆犯才怪。”
他向路右的小径折入:“向西走远些,找地方躲几天再说。”
“恐怕走不了,小子,后面有人跟踪。”老怪杰不胜焦灼:“用轻功赶几步,也许可以摆脱他们。”
后面半里地,共有三个人跟来,全身裹在大袄内,头上风帽只露出双目,相距太远,不易看出异状,老怪杰却肯定是跟踪的人,大概是经验估料的。
“让他们跟吧,没什么好怕的。”他冷笑,虎目中冷电乍隐乍现:“在城内不便,怕被闭上城门瓮中捉鳖,出了城,海阔容鱼跃,天空任鸟飞,谁怕谁呀?在这种地方,十万大军也奈何不了我,哼!”
他不但不赶快走,反而脚下一慢。
“但愿这家伙不是锦衣卫的高手,小子,我禁受不起九绝溶金掌一击。”老怪杰心中发虚。
“最好来的是姓方的混蛋,他欠我一条命的债。在城外宰他,我不会手软。”他冒火地说。
“他是皇家特务……”
“皇家特务又怎样?他能无缘无故,不问情由便下毒手杀人?我为何不能用同样手段回报?那是我的债务,不关你的事,你最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小径绕过一座树林,便看不到跟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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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一高两矮,高的人夹了个沉重蓝布卷,两矮的剑藏在老羊皮大袄内,三人的打扮,皆神似一个本地平凡百姓,但露出的一双眼睛,明亮锐利,与众不同。
跟踪不可拉得太远,近了又怕被发觉,尤其是到了城外,大道与小径皆罕见有人行走,绝难逃过被跟踪猎物的耳目。
他们并不怕被发觉,脚下渐快。
“后面有几个可疑的人跟来。”高身材的人走在最后,向走在中间的人示意。
“我早就发现了,在桥头我就发现他们躲在城门口鬼鬼祟祟。”中间的人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跟踪的是咱们的猎物。”
“也许是我们。”
“不可能,我们没有仇家。”
“弥勒教……”
“他们知道我们的身分,与我们没有利害冲突。”
“但愿如此,那些杂碎的妖术委实令人心寒。”
“白天我们不必心怯,心一虚那就完了。”
“已经知过应付的技巧,不会心虚的。”
“那就好,当然如非必要、我们不必和他们正面冲突。以往我是低估他们了,几乎栽在他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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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重演,你追我赶。但这次,不再分别扮演蝉、螳螂、黄雀、猎人。因为都知道有人跟踪,在这种天候与地形中,想跟踪而不被发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根本不知道目标要往何处走,怎能秘密跟踪?既不能事先安排人手,也不能事先在何处等候,除了跟上动手之外,别无良方。
三个人脚下一紧,要拉近距离了。
前面树林挡住了视线,三人心中一急不再顾忌,飞步向前赶。
后面零零星星走动的几个人,也不约而同脚下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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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前面树林边缘,三个人愣住了。
小径向西延伸,平野一望无涯,小径十里内不见人影,这表示被追踪的人不见了,不可能一口气远出十余里外,人毕竟不可能胁生双翅飞走了。
“人一定躲在树林里。”
身材高壮的人扭头注视。用目光搜索光秃秃的树林,这种榆树林冬天叶子落尽,视界可入林一两里,林中如果有人躲藏,除非隐身树后,或者蛰伏在树根旁,不然难逃眼下。
头上枝丫摇摇,人影飘降。
“没有躲的必要。”人现声到,同落处,距身材高壮的人不足一丈。
身材高壮的人反应超人,大喝一声,还没看清人影,双手抡起三尺长的布囊,抢进两步拦腰便扫,布囊相当沉重,双手抡动虎虎生威。
“住手!”矮身材的人急叫,女性特有的嗓音,十分悦耳。
来不及了,双方接触快逾电光石火。
飘落的人向下一挫,猛地前扑从布囊下切入,一手勾住身材高壮的人的右小腿,肩撞中膝盖。
“哎……”身材高壮的人惊叫,仰面便倒。
飘落的人听清了叫声,不再攻击倒下的人,手一沾地飞跃而起,轻灵矫捷进退自如。
“怎么是你们?”飘落的人是桂星寒,虎目中有怒意:“你这女夜叉真要恩将仇报吗?我不追究你陷害我的罪行,反而救了你,而你……”
矮身材的人是飞天夜叉,在江湖成名没几天的女飞贼,一个想出人头地的女强人。
“我不是来找你拼斗的。”飞天夜叉掀起风帽掩耳,露出美丽的面庞:“我一定要和你谈谈。”
“你要谈什么?”不远处的树后,踱出老怪杰银扇勾魂客,双手提了包裹和桂星寒的背箩:“小女贼,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姑娘,不要在我们身上打主意。”桂星寒气消了,语气仍有不满:“一旦敌我已明,你再也没有暗算我的机会了。”
“我要和你谈谈。”飞天夜叉的语气坚决,一指老怪杰:“杨前辈,没你的事,请你暂时回避。”
“我有回避的必要吗?”
“你是前辈,而且你是声誉甚隆的怪杰,没有人能迫使你放弃既有的声望,所以你最好回避。”
“该死的,你就能迫使我就范。”桂星寒又冒火了。
“我请你,我不配迫你,虽然我有意斗一斗你的天斩邪刀,但没有多少的胜算,不想斗了。”
“女飞贼用请,一定令人害怕,哼!”
“请你相助,你害怕吗?”
“我出外游荡,经常碰上意外,胆子越来越小,害怕是正常的反应。这两天中我接二连三遇险,九死一生,似乎遇险与武功高明无关,都栽在武功比我差劲的人手中,所以胆子越来越小。也许,我不配做一个志比天高,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杰,因此毫不介意你的冷嘲热讽,你的激将法对我无效。”
“我请你相助……”
“我不会助一个女飞贼,天斩邪刀不是英豪,但也不会自甘堕落,你快死了这条心。”
飞天夜叉又默然,凤目中神情百变。
“你是什么狗屁英雄豪杰?”高大身材的人,是飞天衣叉的男随从,不服气的怪叫:“交手用这种怪招,像个泼野的村夫。来来来,大爷和你见个真章。”
手勾脚肩顶膝,贴地攻击的确是泼野的怪招,不是正道,难怪男随从不服气。
“算了,你本来就不是他的敌手。”飞天夜叉冷冷地说,举手一挥,掉头便走:“我们走!”
“不要回城。”桂星寒说。
“不要你管。”
“已经开始戒严。”
“我知道。”飞天夜叉背向着他:“我们在城门口便看到了。”
“赶快远离城厢,这条南下大官道,必定官兵丁勇络绎不绝于途,十分危险。”
“那是一定的。”
“知道为什么吗?”
“京都紫禁城那位皇帝,一定已经渡过大河了,可能已经到了郑州。”
桂星寒与老怪杰吃了一惊,这女飞贼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咦?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桂星寒吃惊地问。
“我在磁州便知道皇帝出京南幸承天了,走在他的前面等候机会。”
“等候机会?”
“这个皇帝特别喜欢珍宝,喜欢神仙,喜欢用奇珍异宝祭祀神仙菩萨。他不像一般皇帝一样乘船南下,用意是沿途祭祀神佛,随行的神霄保国宣教高士妖道陶仲文带了两队专使,一队要到中岳祭岳,一队到武当山。少林子弟在这里出现,目的就是迎接专使至嵩山。再往南,武当弟子可能已经在南阳恭候专使了。”
“老天爷!”老怪杰大惊失色。
“皇帝带了无数珍奇异宝,那些是民脂民膏,我要盗取一些珍宝,所以找你帮忙。”飞天夜叉继续说。
“什么?你疯啦?”
桂星寒倒抽了一口凉气:“至少也快疯了。老天,你知道锦衣卫中的侍卫高手,来了多少?那一个外围帮闲的密探方世杰,已经是武功惊世的超等高手了。”
“我的人手不足,所以我学习使用迷香,凭迷香不足以成事,必须有超绝的高手,以实力做后盾,所以我需要大量人手,需要你……”
“大量人手就可以造反,弥勒教可以助你成事。”桂星寒嘲弄地说:“你找错人了,姑娘。你不需要我,我不会愚蠢得打皇帝的奇珍异宝主意。我不想成为叛逆,让全天下的人向我喊打喊杀。”
“那才会真正名震天下呀!小子!”老怪杰讽刺的口吻明显。
“我是找错人了,你成不了大事。一个没有雄心壮志的人,万事无成,你就是这种人。”飞天夜叉说完,带了男女侍从大踏步昂然走了。
“到处招揽人手,她会闯出滔天大祸来。”老怪杰摇头苦笑。
“问题不在祸闯得是否大,老哥。”桂星寒盯飞天夜叉远去的背影感慨地说:“而在于是否自不量力。一个盗贼,打一家大户的主意,事先的侦察踩盘子,布线安桩,进去摸底,哪一样不需周详准备?这个女飞贼临时起意,仓促之间用胁迫手段网罗人手,毫无计划,面对无数高手侍卫与大队御林军,她毫无机会,这种必败的蠢事哪能做?雄心大志与妄想是一体两面,搞错了一面结果完全不同。”
“她还说为了人手不足,学习使用迷香呢!”老怪杰大摇其头:“现学现卖,管用吗?”
“呵呵!至少她曾经把你我二人弄到手了。”桂星寒提起自己的背箩:“她一定以为皇帝歇宿时,也进酒坊宿旅店呢!异想天开,闭门造车,她把所有的错误都犯了,如能成功,该说是天意吧!走也。”
“如果这女飞贼所料不差,南面一定挤满了武当弟子,你与锦衣卫的密探打过交道,讯息肯定会加快传出。小子,你的处境很不妙!”
“也许吧。”桂星寒不介意地说。
“所以你最好不要往南走。”
老怪杰将包裹挂上了肩:“假使少林武当的弟子,奉命联手对付你,小子,今后江湖上你将寸步难行。”
“咱们走着瞧。”桂星寒冷冷一笑:“真要不讲理,我的刀是很利的。他娘的!杀一个人没有人害怕,杀十个百个也唬不了人,但一杀就上百上千,敢有勇气面对我的刀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了。”
“喝!你这小子内心还真狂野呢!你砍了弥勒教那六个杂碎,我还以为你心不狠手还不够辣,看来,我是料错你了,你其实……”
“你以为我天斩邪刀的绰号是白叫的?你明白天斩两字的含义吗?该死的,恐怕得用刀了!”
将背箩往树下一丢、他到了路中,一掀大袄,露出刀柄随时准备用刀。
老怪杰脸色一变,急急放下包裹,也将扇袋挪至趁手处,山藤杖也蓄势待发。
“你先袖手旁观,老哥。”桂星寒低叫:“人很多,你得小心自求多福。”
“我会打滥仗,看你的了。”老怪杰镇定地说:“可能是弥勒教的杂碎,我对妖术实在有点心中害怕。”
最先出现的三个人,堵住了小径。
右方树后又出来了两个,左方也有人现身,都远在百步外,一步步向他们接近,神色阴森冷漠,仅露出双目,每一双都冷电湛湛。
可看到的共有九个人,有两个身材稍矮,是女的,虽然穿的是男人的老羊皮大袄。
都扮成普通的村民,但都露出刀剑。如果把刀剑藏在大袄之内,谁也看不出他们的底细。
倒不是他们的化装易容术高明,而是天寒地冻,只能从衣着上下工夫,谁也难以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九个人成半弧形面对桂星寒,似乎并不介意远在三四丈外,站在一株大树下的银扇勾魂客,也许认为这位老怪杰不足为害。
“你就是天斩邪刀桂星寒?”为首的人声如洪钟,年纪似乎不小了。
“认识在下的人,在新郑似乎只有弥勒教的人,但你们的气势,似乎不是弥勒教的妖孽。”桂星寒颇感意外,不住打量对方九个人,捕捉对方的眼神。
如果是弥勒教的人,还用得着盘间他?恐怕早就叫吼着一拥而上了,双方已经是死仇大敌。”
“我只问你是不是妄称天斩邪刀的人。”那人提高一倍嗓音厉声问
“你们跟来干什么?”他反问。
“捉你。”
“捉我?你知道我是谁?为何捉我?”
“消息传来,指出有你这么一个可疑的人。这人就是你,所以跟来捉你,你愿意放下刀,跟咱们回城吗?”
“你们又是些什么人?”
“回城你就知道了。”
回城,表示这些人有自由出入戒严区的权势。
他有点恍然,方世杰传出他逃走的消息了。
一个已经半死,而且已经在有效控制下的人逃掉了,就凭这一点理由,方世杰也不会放过他,何况牵涉到面子问题,以及安全的理由。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方世杰的同伴,锦衣卫派遣在前面打前站的密探,掌生杀大权的官方人士。
如果押回县城,他死定了。
一般怨气与反感涌上心头,无名孽火开始从心底升起火苗。
他有点后悔,不该轻易放过方世杰。
“我不会跟你们回城。”他冷冷一笑:“何不叫那个什么方世杰的人,和我面对面打交道?”
“他在城内搜捕你,没想到你机警,在戒严之前偷出城关了。”
果然被他料中了,真是方世杰在搞鬼)
“他凭什么搜捕我?”他沉着地问。
“他指证你是不法之徒。”
“我……”
“有什么理由,回城再说,咱们会给你辩白的机会。不可自误。”
“你们这些人,不会给冒犯你们的人,任何活命的机会。姓方的混蛋阴狠残忍,无缘无故要置我于死地,出手歹毒,似乎以为他是主宰人间生死的恶魔。”他无限感慨地说,义愤填膺。
一个握有生死大权的人,怎可毫无理性的下毒手置人于死?那一记乘虚从背后打他的九绝溶金掌,以他这种修为已臻化境的高手来说,反应稍慢一刹那,肯定会老命难保,方世杰的确像无缘无故要置他于死地。
真落在方世杰手中,他不必想也知道结果。
难怪方世杰有武当至宝龙虎金丹,武当弟子怎敢不买锦衣卫的账?
那颗龙虎金丹是冲着那位仙女而给他吞服的。也可能方世杰并不知道龙虎金丹的真正功效。
如果他真被九绝溶金掌击中,龙虎金丹也救不了内腑已溶的人,那混蛋只能用他的尸体,来讨好那个妖女。
他突然想起:那混蛋用得着用宝贵的金丹,来讨好一个可疑的女人?妖女所表现的行动态度,才是真正影响治安的不法之徒。
少林弟子已经知道弥勒教的人,在城内城外兴风作浪。方世杰是密探,难道不知道有关弥勒教妖人的消息?此中疑云重重。
那人已不容他多想,冷然逼近两步。
“有任何理由,你可以向他申诉。”那人语气转变为凶狠,双手跃然欲动:“在下奉到的讯息,是将你逮捕审问。”
“你是捕快?”他冷笑。
“不要问在下的身分,反正在下有权逮捕你。”
“去你娘的!”他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狗东西!你好大的狗胆……”
叫骂声中,踏进一步,右手疾挥,食中二指像铁枪,急点他的胸口七坎大穴,先下手为强。
指尖所发能伤人于体外的罡风劲道,真有贯壁穿墙的威力,必可伤人于丈外,是一种惊人的可怕指功,指一伸潜劲即先发,十分霸道。
这不是点穴术,点穴只是幌子。
又是一个猝然下毒手的人,这一指并非志在制穴擒人,而是指一出便追魂夺命,必定像钢枪一样,将人体贯穿一个两指大的血洞。
桂星寒不会再上当,对这些动辄杀人的特殊人物,怀有高度的戒心,更早一步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令人悚然的浓浓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