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主人替他们准备茗茶,五个人在客厅品茗。
丘星河元气还未全复,必须休息一段时间恢复精力,奇毒将他的精力几乎耗尽,折磨得死去活来。
“你如果不早点远走高飞,等闪电手带了大群走狗赶回来,死路一条。”假书生好意相劝,说的话中带有揶揄味。“我敢保证,梁少庄主一定会尽全力搜寻你的踪迹,你两位的处境十分凶险。”
“那是一定的。”丘星河笑笑:“而且,不杀死我绝不会罢手。哦!老弟,真不便将诸位的尊姓大名见告?我该怎么尊称诸位?总不能喂来喂去大不敬罢?”
“这……我姓杨,杨明。”假书生总算将姓名说出:“这两位是我的长辈,龙叔、吕叔。”
龙叔,就是吓走闪电手的大汉,假书生不将名说出,有意隐瞒些什么?江湖忌讳甚多,丘星河不便追问。
“诸位临危援手……”
“不要说感恩的话好不好?”假书生杨明抢着说,脸上的一抹笑意十分岔眼:“丘兄,能不能将你自救的解毒药告诉我?百毒无常的断魂飞雾,据我所知,还没听说有人解得了这种毒,连他自己的独门解药也不怎么灵光,救迟片刻便失去效用了。”
“这……”
这位假书生还真冒失,那有单刀直入询问别人保命秘药的?
“日后我可能与那恶毒的狗东西照面,他有上百种令人丧胆的毒物,的确是防不胜防。”
“其实,用毒物的人也不喜欢接近性质不同的毒药,所以使用的毒物虽种类繁多,但毒性不会相差过远,仅在技巧上加上变化乱人耳目而已。”
丘星河突然转变态度,热心地加以解释,并且从百宝囊中,取出两只大肚子瓷扁葫芦,倒出两种淡绿与淡褐色豆大丹丸:“那恶贼的毒物断魂飞雾,入肺之后沁人气血,片刻便流入心室,再循千丝万缕的血管流入全身每一部位。这期间,毒性不会发作,等血脉回流时,全身同时引起剧变,这片刻也就是他的独门解药有效期。之后,毒性发作痛楚光临,每一种器官,每一条筋骨,皆强劲地收缩,最后僵化、散裂。收缩期间,体外温度变动甚小,体内却因收缩而释放热量。我服下性质相差不远的解药,外用冷水迫体内的热量聚合,我是有幸获得诸位仗义相助,把我从鬼门关拉回阳世,无以为谢,这两种可专门对付那恶贼的解药,分送诸位防身。”
“你……你把我看成挟恩要胁的……”假书生脸色一变,倏然站起涨红着脸叫喊。
丘星河一怔,一把捉住假书生的手肘,一拉之下,假书生如中电殛,浑身发僵,身不由己坐下了。
“别生气,小兄弟。”丘星河笑吟吟地说,手仍紧握不放:“家师是炼丹师,丹药是用来救人的,即使是陌生人,我也会无条件奉赠。但你要我把解药告诉你,我怎么说呢?这种解毒丹药材,至少也有四十种,就算我能说出药名,你也不知道呀!”
“哦!你……你……”假书生怒意全消,但脸上红晕反而加深了些,不再挣扎,甚至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误会我了,是不是?”丘星河放开假书生的手肘,取桑皮纸将每个瓷瓶的丹丸分为三份两包,两只瓷瓶内的一份,连瓶递入假书生手中:“痛楚光临的刹那,服绿丸一粒便够了,筋骨抽搐,便加服淡褐色解毒丹一丸。”
“谢谢你,还有其他效用吗?”假书生喜悦地追问。
“凡是可利用血气沁入肌骨内腑,可使身躯各部收缩僵化散裂的毒物,都可以救治,且可以先服预防,但不能防治气血崩散或内脏腐蚀的毒物。对浑身麻痹的奇毒,也有救治的功能,用真气导引相辅药效更快。正如我借助冷水冲淋一样,毒性消散的速度可快两倍。”
龙叔吕叔两位大汉,一直在旁陪铁门神聊天,不时用怪怪的眼神、含笑瞥假书生一眼。
谈说间,丘星河的气色逐渐恢复原状。
“丘兄,你似乎没有远走高飞的打算呢!”假书生似有所悟:“你要前往何处?”
“我走,他们同样会追赶的。杨老弟,要来的终须会来,逃避不了的,我等他们。”
丘星河眼中有狰狞的神情流露:“铁门神宋老兄今后还得混口食,我不希望他因为激于义愤救了我,而成为这些恶毒枭霸追杀的猎物,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们了断。”
“丘兄,何不跟去解决。”
“这……”
“去嘛!去嘛!”假书生碰碰他的手臂表情丰富:“你说的,要来的终须会来……”
“你不会是为了那位姜姑娘吧。”
“胡说!她……”
“不许撒谎。”丘星河盯着假书生微笑,语气温和,但有股令人不得不认真的魄力流露。
“真的,我不认识她,只是觉得可疑,希望查出她的底细,弄清她前来敝地有何图谋。她在开封声称来自京师,但京师没有这种窄轨型的单辕双头轻马车。”
“我知道,这种马车可以走山路。”丘星河的江湖见识同样丰富:“那位问路的小侍女,练了一种阴柔的邪门内功,与人交手,必定滑溜如泥鳅,身躯缩小至极限,贴身攻击一发必中。”
“咦?你知道。”
“猜想而已。如果你和她们闹翻了,交手时千万不要被她们瞬间变形的异象所惊,见怪不怪就不至于惊慌心怯,才能保持身手灵活神智清明,即使不胜,也不至于落败,她们也奈何不了你们了。”
“除非她们威胁到我的安全,我不打算和她们发生不愉快的纠纷,哦!你……”
“我去。”
“好啊,但……”
“怎么啦?”
“我们隐身在暗中好不好?”
“想看她们与梁少庄主的结果。”
“是的,那梁少庄主投靠了周王府,明里却不受把式们节制,我不能公然与他冲突,所以要隐身暗处看结果。”假书生似有难言之隐。
她说不能公然与梁少庄主冲突,却出面向闪电手两个高手拼搏。
“为何不能?”丘星河抓住语病追问。
“因为……因为与王府为敌,后果可怕。”
“好吧!咱们隐身暗中相机行事。”
“我好高兴。”假书生雀跃地欢呼。
“宋老兄,你先走吧!”丘星河转向铁门神说:“记住,有多快就走多快,别让九华山庄的人追上你。回去之后,暂时找地方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作打算,为了我的事牵累了你,我很抱歉。”
“我真该赶快走了。”铁门神苦笑:“九华山庄的混蛋们在江湖多露一天脸,我就必须多躲一天。梁少庄主这狗娘养的假仁假义,他会要求那些猪狗朋友杀掉我才甘心我怕他,成了吧?”
铁门神立即收拾行囊,上了坐骑匆匆走了。
丘星河将坐骑留在农舍,带了应用物品就道,四人进入南下的小径,奔向南面的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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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黑虎砦。
这里,已经是群山起伏的山区,山径依然宽广,山民有载货的马车往来。
姜姑娘的轻车速度快,赶车的大掌鞭更是不凡,因此不到两个时辰,便进入河谷上游的黑虎砦,比预定估计的时刻,早到了将近一个时辰。
再往里走,山径不但变得窄小,而且向山上伸展,坡度倍增。
有些地方连徒步行走也十分困难,草侵道路,桥圮山崩,除了一些猎户与采樵的人以外,好些年旅客绝迹,无法深入山区了。
黑虎砦只是一座小小的村寨,早年是一处兵垒,所以称砦。
目下户不满三十,人了不满百,是一处偏僻辽远的小山村。
砦门附近,一群穿得褴褛的老幼村民,皆用惊惶的神情,迎接这群穿戴华丽,轻车怒马、神气万分的男女。所佩的刀剑,让村民心中檩檩。
梁少庄主一马当先驰入砦口栅门,直趋砦西一座大四合院前面的广场。
这座大四合院,是本村最大的一座民宅。
红日还挂在西山头,天色尚早,但已预定了行程宿头,山区行走绝不可以错过宿站,必须在黑虎砦歇宿,梁少庄主的举动合乎情理。
他居然知道直趋这栋大宅投宿,这就有点不合情理了。
找宿处是随从们的事,人地生疏他却熟悉这里的情形,而且领先行。
赶车的两个车夫,神色有点变化,向车内的姜姑娘,低声传达一些自己人才知道的信号讯息。
院门先一刹那打开,踱出一个老门子,一双依然明亮的老眼,颇感意外地注视着广场中忙碌的一群男女。
下马、卸车……一阵忙碌。
“你们在干什么?”老门子向在门阶下马的无俦秀士问道:“私人土地,是不容许陌生人停车驻马的。”
“陌生人借宿,有什么不对吗?”无俦秀士轻摇着马鞭笑容满面的道:“罗叔,呈拜帖。”
千手天君远在三丈外、左手持有一封大红拜帖。
“劳驾呈奉!”千手天君声如沉雷。
手一挥,大红拜帖飞旋而出,幻化为尺大的红色光轮,发出高速破风的锐啸,以美妙的外半弧飞行轨迹,向老门子飞去。千手天君是宗师级的暗器名家之一,掷这种纸制拜帖,竟然比发时金属器物更具威力,内力功道之浑厚惊世骇俗,技巧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老门子眼神一变,吸入一口气,左手伸出袖口,食中两指奇准地挟住了急速飞旋而来的拜帖,手略一震动,发出奇异的碰撞声。
“老朽即入内通报。”老门子凶狠地瞥了众人一眼,转身入内并且掩上了院门。
“金刚指力。”无俦秀士向千手天君说:“如果他年轻十岁,他一定会立即以重一倍的劲道,原帖璧还给你,恐怕你招架不住了。”
“姜是老的辣,我已经输了。”千手天君苦笑:“手臂略震,身躯未动分毫,天下间有此份功力与技巧的人,屈指可数。”
“他仍然对你的功力与技巧怀有戒心。”
“所以他乖乖地入内禀报。”千手天君总算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不久,院门再开。
侧门的大栅也拉开了,那是安顿车马的所在。
“进入此门,生死各安天命。”老门子重新出现,声如洪钟:“进来吧!”
“在下承情。”无俦秀士毫不介意话中的威胁凶兆,下令入宅安顿。
两里外,四位男女骑士策马越野而走。
不久,闪电手与女伴,牵了蹄有点跛的坐骑,垂头丧气奔向黑虎砦,显然两匹坐骑都出了意外,无法及时赶上车马报讯。
之后,陆陆续续出现一些陌生骑士。
姜家的轻车,曾经在开封招摇,与无俦秀士一群人西行,更是惟恐开封的人不知,浩浩荡荡神气万分,有人跟踪盯梢,是必然发生的事。
接待的人只有三五个仆从,客人无俦秀士不以为怪,在东厢安顿毕,夜幕已经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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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暗沉沉,兽吼问起。
龙叔、吕叔两大汉,照料妥马匹在树下进食。
丘星河与假书生,也在另一株大树下,打开食物包,嚼着干肉脯吃大饼,吃得津津有味。
“小兄弟,你打算怎么办?”丘星河食罢,一面用手中擦手一面向身旁的假书生问。
“什么怎么办?”假书生一时没会意过来。
“我是说,他们住进了那家砦中首富,姓古的大宅内,毫无动静,你打算怎么办呀?总不会是躲在砦外的树林里,等候变天吧?变天下雨,咱们就惨了。”
一语双关,他在谈笑自若中突出主题。
“等二更后进去探看动静。”
“进去又能怎样?你又不愿与无俦秀士为敌,怕引起周王府的报复。小兄弟,这种挨打而不便还手的情势,恶劣得很呢?”
“这个……”
“师出无名,稳输不赢。这样吧!由我出面,找他报复理直气壮,我制造混乱,你浑水摸鱼办你的事,我会相机策应,如何?”
“可是……”假书生期期艾艾,似乎辞不达意,很难让人知道她的意图。
“如果你是单纯地为了看结果而来的,我实在不明白你来到底要期待什么结果。”丘星河郑重地说道:“不管任何结果,你都没有插手干预的理由,起了冲突,你肯定会吃亏的。”
“你的意思……”
“除非你抱着游戏风尘,不计得失的态度面对所要办的事,不然,你还是放手作壁上观吧!”
“你呢?”
“我?我根本不急于报复。”丘星河洒脱地笑:“他明我暗吃亏的绝不是我。他打着九华山庄的旗号,带了狐群狗党四出招摇,我甚至可以在大街上逐一铲除他的羽翼,让他一夕数惊,急什么呢?我这个讨债人不急,欠债人可就日子难过了。”
“我不会干预你的报复,丘兄。”假书生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的实力还不足以干预他们的事,我只想知道梁少庄主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希望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威胁到我家的安全。真的,除非绝对必要,我不会与王府的鹰犬冲突,而且极力避免冲突。”
“如果,他们不向我和铁门神下毒手,你是不会出面的,是吗?”
“是的。”
“好,我欠你一份情。”丘星河往树干上一靠,准备假寐养精蓄锐:“我不进行报复,日子长得很呢!这期间我扮一个冷眼旁观者,策应你侦查办事,非必要不出面干预,如何?”
“也好……”
“你放心我自信应付得了这些牛鬼蛇神。”
“真的呀?”假书生揶揄他:“在路旁小店吃了大亏示怯逃避,连九华双卫你也应付不了。你以为逃得过百毒无常的毒,就应付得了梁少庄主?”
“你应付得了梁少庄主?”
“那是一定的。”假书生的口气信心十足:“九华山庄的霹雳剑术言过其实,他倚仗那把太阿宝剑耀武扬威,一比一公平决斗,我有八成胜算。”
“三成胜算我也敢拼。很好,很好。”丘星河伸手拍拍假书生的肩膀:“赶快休歇,养足精神。”
假书生被拍得几乎大跳起来,手足无措,迟疑地往树干上一靠,扭头偷偷地向他偷视。
天太黑,看不到双方脸上的表情,两肩相并静静地闭目养神,假书生却不安地不时挪动身躯。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难怪无法平静假寐。
“跟来暗中侦查的,不止你我四个人。”黑暗中传来丘星河沉静稳重的声音,手也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拍:“好好歇息养神,不然就没有充足的精力应忖意外,定下心,睡吧!这期间,你是安全的。”
她心潮汹涌,怎定得下心?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她心中嘀咕:“天啊!我竟然与一个陌生的人,夜间坐在一起歇息入眠。”
但不久之后,她却在胡思乱想中沉沉入睡,似乎她的心中没有负担,在这个神秘陌生的异性身边,她深信已经获得让她信赖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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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光线不足,仅点了四盏菜油灯,另有无俦秀士的随从,带来了两支松油火把。虽然增加了亮度,也带来令人不愉快的油烟。
主人据说不在家,黑虎砦的古老大爷古嵩,很少在家逗留,平时也罕见有人登门求见。
负责接待客人的古风,是个四十来岁,仙风道骨的干瘦中年人,似乎患了长期营养不良症,说话要死不活,但一双鹰目却冷厉阴森。
古风自称是古老大爷的侄儿,伯父不在家,他就是主人,作得了主。
在旁侍候的两个中年健仆,也身材瘦削面目阴沉。
偌大的大四合院,人却少得可怜,仅可看到三五个男女行走。
大白天也是清静冷,寂罕闻人声。
客人是无俦秀士、九华双卫、姜姑娘,两位小侍女小夏、小秋。
没备有茶水,主人相当慢客。
“在下相信尊驾真的知道家伯父的底细。”古风的嗓音阴森得令人心底生寒,真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形容为鬼声却也恰当。
“拜帖上的名号,已表明在下千真万确知道令伯的底细,这也就是在下不被拒于门外的原因所在。”无俦秀士得意地说。
“天下间知道家伯父在此隐居的人,屈指可数。”
“任何事只要有个人知道,就不可能成为秘密。”
“说你的来意?”
“令伯父应该知道在下的来意。”
“家伯父不在。”
“古兄,明人不说暗语,恕在下挑明了说,令伯父不是不在,而是不屑见或不敢见区区在下。”无俦秀士的口气逐渐强硬。
“大胆!你既然知道家伯父的底细,居然斗胆敢说这种放肆的话,哼!”
“古兄,不是强龙不过江,在下既然来了,事没办妥是不愿善了的。”
“说你的真正目的。”古风反而口气一软。
“请四海妖神古百灵前辈出山,跑一趟少林寺。”无俦秀士朗声说。
四海妖神古百灵,上一代的十大魔头排名第四,失踪了二十年,迄今稍有名气的江湖朋友武林英雄,提起四海妖神的名号,仍感到心底生寒。
九华山庄的庄主雷电神剑梁世超,名列武林风云人物,威望与辈份,皆比四海妖神差了一大截。
四海妖神威震四海风头最健时,雷电神剑刚扬名立万打下根基,九华山庄虽然已经传了三代,但那时的雷电神剑还不曾替山庄增光彩,只是一个倚家世闯荡的年轻人。
无俦秀士刚闯出名,居然胆敢在老妖神的家中说大话,委实令身为主人的古风莫测高深,也心中火起。
“在下知道你的来意了。”古风一语惊人,可知老妖神名义上在此隐居,却居而不隐,对外界的江湖动静,依然十分熟悉。
“是吗?”无俦秀士表现得相当无礼。
“你暗中投靠了开封周府。替周府网罗爪牙、锄除异己。整个冬天,你借同明暗两拨人马,东起徐淮、西抵关中一南至湖广北迄保定,杀掉不少高手名宿,无俦秀士的名号有如平地一声雷九华山庄威望提升至峰巅,即将跃登武林三庄之首。”
“夸奖夸奖。”
“你还要爬多高?”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古兄……”
“对,欲望是永无穷尽的,年轻人。”古风脸上有令人心悸的阴笑:“你要家伯父陪你跑一趟少林,只要有少林的大师级和尚出面,你网罗羽翼的阻力将消失大半,因为你一直就无法收服一个真正的侠义高手名宿。”
“令伯一定愿意协助的,是吗?”
“不要打如意算盘,也不要去少林。”
“为何?”
“家伯父对付不了罗汉堂十八罗汉,去也是枉然。最重要的是,洛阳伊府早已把少林划为势力范围,少林门人子弟,有不少在伊府任职。往西,你周府的人如果敢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出虎牢关,伊府的人将毫不迟疑杀死你们,你们唯一的活路,是偃旗息鼓偷偷摸摸往来。少庄主,我说得够明白吗?”
“古兄……”
“不要说了,家伯父不会计较你的狂妄无礼,但是绝不会帮助你的。你们!明天赶早就离开。”
“见不到令伯,在下是不会走的。”无俦秀士沉声说:“令伯非接见在下不可。”
“你凭什么?”
“哼!”
“凭你梁家那几手欺世盗名的霹雳剑术?和那只配替人抓痒的大天龙掌?”
无俦秀士再哼了一声,鼓掌三下。
大开的厅门,踱入中年仆妇和一名美丽的女郎。
“古兄,认识这位许姑娘许淑吧?不要说你不知道,至少你该知道淮安许家的底细吧?”
“我是许淑。”美丽的少女俏甜的嗓音十分悦耳,笑容更是十分动人:“家父是许大奎,算起来,我该称表叔,古表叔,你好。”
古风一怔,鹰目中冷电乍现。
“春初,我在淮安邂逅许姑娘。”无俦秀士得意洋洋:“才子佳人,并肩行道江湖,江湖朋友都知道我们是一双武林仙侣,打算年底结亲。呵呵!古兄不替贤表侄女庆贺?”
古风倏然站起,大袖一抖,阴风乍起,灯火摇摇。
无俦秀士一脚踢开案桌,大喝一声、拍出一记天龙掌,罡风迎向彻骨的阴风。
灼热的罡风劲流、与彻骨的阴风一触,同时四散,形成强劲的气旋,呼啸有声。
四盏菜油灯全部熄灭、松油火把油星四荡。
九华梁家的惊世绝技,无俦内功烈火神功,这是无俦秀士绰号的由来,全名就称无俦烈火神功。
以烈火神功御发大天龙掌,无可克当,以烈火神功御剑,有如晴天霹雳号称天下无敌。
雷电神剑梁世超,称雄江湖三十年。据说罕逢敌手,威震江湖,可惜罕逢敌手并非没有敌手,他始终没能爬上武林第一剑客的宝座。
无俦秀士家学渊源,不但克绍箕裘,而且更上一层楼,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所以要肩负重振家声,威震天下,将九华山庄提升为天下第一庄的使命,因此不出手则已,出手便全力以赴。
一声剑吟,宝剑太阿出鞘,宝光四射,剑吟如隐隐风雷,慑人心魄。
当然,这把太阿并非古剑太阿。
欧冶子为楚王铸剑三:龙潇、太阿、二布。
晋、郑进兵楚国,兵临城下,楚王登城麾乙太阿,剑气冲霄,
晋、郑两军望剑披靡,破败解围而溃。
那把太阿,恐怕早就升天成了神的武器了。
无俦秀士这把剑取名为太阿,显然是他有成为武林之王的欲望。
阴风再起,灰雾弥漫,两支松油火把,爆出一丛丛火星,火焰急摇升缩不定。
三道青虹排雾而至,形如活物。
一声暴叱,太阿剑风雷乍起、啪啪啪三声爆炸,青虹化为青焰飞溅而坠。
“再不知趣,在下火化你了这座大宅!”无俦秀士沉喝,人三退至厅口。
其他的人色括姜姑娘主婢,也先一步到了门外侧。
不是毒雾,而是令人眼泪鼻涕一齐流的粉末。
百毒天君是用毒的宗师,也不敢冒险抗拒不明性质的雾状飞物。
四海妖神妖术通玄,无俦秀士虽则自以为太阿宝剑可辟妖术,但事实证明并无大用,不得不见机退走,改用毁宅作为威胁,攻心为上。
大厅陷入黑暗中,人影已杳。
古风与两名健仆,已从堂后走了。
没有人回答,威胁没有对象。
“没见到四海妖神,在下是不会走的!”无俦秀士大声向黑暗的厅堂大叫:“四海妖神英雄一世,我不信他愿意等候玉石俱焚!”
收了剑举手一挥,带了人退回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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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的客院小厅中灯火明亮,无俦秀士与姜姑娘分坐交椅上。
隔着茶案品茗,灯下品茗午夜谈心,另有一番情趣。
所有的人都歇息了,警戒分屋上屋下,严防主人再前来作法兴妖。
老门子曾经明白地表示过:进入此门,生死各安天命。
目下已和主人翻脸,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梁少庄主,你已经成功了一半。”姜姑娘以往庄重矜持的高贵淑女气质,早已消失无踪。
代之而起的是笑靥如花,甚至有点妖艳,相处久了,态度转变是十分正常的事。
“希望如此。”无俦秀士反而消失了狂态表现得洵洵温文,这才像一个秀士。
“先占巢立足,再用亲人要胁,老妖神已经输了一大半。哦!原来少庄主走这条路另有用意,到少林也另有目的,我有上当的感觉。”
“姜姑娘,请别多心好不好?我承认的确有意上少林,替周王殿下尽一份心力,如果能获得少林门人子弟相助,今后江湖朋友谁敢撒野?必定可以获得侠义门人襄助,甚且可以号令江湖。
“老妖神早年曾经三上少林,把少林闹得鸡飞狗跳,少林长老的达摩禅功,也奈何不了老妖神的妖术,有这位老妖神出面领咱们前往,少林弟子怎敢对咱们简慢?姜姑娘,反正你到少林的目的,一定可以达到,请不要介意我的行事好不好?”
“似乎不无道理。”
“请相信我的诚意,我是诚心诚意,甘心情愿帮助你达成心愿的。”无俦秀士几乎要指天誓日了,脸上涌起令少女们心荡的笑容。
英俊年轻的男人,即使不存心勾引,凭潘安宋玉似的风华,也可以让怀春的少女们迷醉。
“真的吗?”姜姑娘妮声问,俏巧地嫣然一笑,真有回眸笑百媚生的神韵。
“千真万确,我可以发誓……”无俦秀士先是一怔,然后欣喜欲狂。
她这娇媚的一笑,几乎勾走了他的魂,他是第一次看到高贵矜持的姜姑娘,出现这种让他失魂落魄的醉人笑容。
“那么,为何走这条绝路?”姜姑娘媚态横生白了他一眼,逗人心乱的樱桃小口吐气如兰:“那个傻呼呼的英俊大汉说了实话,所以才道了无妄之灾,对不对?”
“我也是不得已呀!”他知道该是说实话表达心意,准备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了,他尽量表现出令少女们心动的笑容,不着痕迹地轻握住姑娘置在案上的美丽小手:“开封一见便种情根,可以说一见钟情,相处期间,一直就在大庭广众间,一直没得到亲近你的机会,再这样下去,我会想念得发疯,所以……”
“所以,你要制造亲近我的机会,一方面办公事,私事一并完成。到这种人烟稀少,可以任所欲为的地方一偿心愿。”姜姑娘任由他抚弄纤手,粉颊泛起淡淡红晕,大方中略带羞怯:“你并不聪明,少庄主。”
“叫我永春,秋华。”他得意地亲昵地叫出姜姑娘的芳名:“你知道我是世间最聪明的人……”
“该说是世间最有潜力,最勇敢进取的人。”姜秋华似是由衷地称赞他:“有关你扬威江湖,一季时光便声誉鹊起的成就。
“我派在开封留意江湖动静的人,已经详细地告诉我了。”
“咦?你……”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手上用了劲。
“我认为,你就是我要我的人。”姜秋华不理会他的惊讶:“你我并肩联手,必定可以开创惊天动地的局面。但有几件事,你必须认真地有错即改。”
“你说什么?”他沉声问。
“其一,杀一些小人物,无助你霸业的开创,那傻大汉的事故不要重演;其二,到处拈花惹草的坏行为,不许再犯……”
他的老毛病发了,不能忍受任何人向他的权威挑战,受不了任何人的指责,即使对方是美丽的女人。
他倏然而起,将那柔若无骨温润可爱的小手,粗暴地压牢在茶案上。
“小宝贝,你给我听清了。”他另一只手,抬起姜秋华的下颚,声色俱厉:“一个聪明的女人,绝不可以愚蠢地要求男人这样那样,更不可向男人指挥下令,即使那个男人爱你爱得发疯,今后……”
“今后又怎样?”姜秋华接口,双手齐动,笑容依然媚态撩人,但是她的一双手可就不可爱了。
任何内家高手,不运功仍是平凡的人,只不过比平凡的人反应快,手脚比较灵活而已。
无俦秀士并没运功戒备,他已经有效地制住了姜秋华,那用得着运功戒备?
那只柔若无骨的可爱小手,毫不费力地滑出他强劲的抓压控制。
眼前一花,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他只知道自己正在挨揍,对方如何出手揍他却无法看清。
一阵指掌着肉声暴起,胸胁、颈脖、肩臂、耳门,似乎在同一瞬间,被百十只手和指同时打击。
指及处橡钢锥入体,掌击处力透筋骨内腑,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痛楚不怎么剧烈,却足以让他天昏地暗。
砰一声大震,他被摔飞跌出丈外,摔了个手脚朝天,脊骨似乎全被掼松了。
现在,他才完全清醒,他被姜秋华揍得好惨。
姜秋华就站在他身侧,俯看他这个可怜的大英雄,掩口媚笑流露出万种风情,似乎觉得很好玩,男人被女人打倒,有极高的可看性。
他怒极愤极,一蹦而起,发出一声难听的咒骂,猛虎扑羊般凶猛地扑上去了。
双手搭上了姜秋华的身躯,上抓颈下扣腰,十个指头像钢爪抓住人往怀里拉。
姜秋华一声轻笑,随拉势撞入他怀中。
这次,他明白了,姜秋华的肌肤像是液体,从他的手指扣抓中流泻滑出,香喷喷的胴体贴上他的胸怀,而那两只小手,竟然在狭窄的空间内,给予他一连串快速绝伦的打击。
噗一声响,他第二次仰面摔倒。
这次,起不来了,全身骨头似乎快要崩散,胸前的压力也让他动弹不得。
姜秋华斜伏在他身侧,弹性极佳的饱满酥胸,压住他的胸口。
软玉温香,他却无福消受。
姜秋华的左手,食中两指抵住了他的右腑窝。
这是攒心要穴,手指如果插入,胸膛便会穿孔漏气泄血,不插入也可以让右半身发僵。
春笋柔荑似的右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擦,任何时候,指尖都可以挖出他的眼珠子来。
满厅春光,香艳极了。
女人压在男人身上,情意绵绵地抚摸男人的脸颊,香唇欲吻,媚笑醉人。
“你可要给我听清了,大英雄,好人。”姜秋华的媚笑令人沉醉,说的话却令人心中发毛:“如果你没有今天的威望和地位,你摸一摸我的身躯,我都要你死一百次。你一见钟情,我也芳心暗许,两情相悦,你我是公平的,我有权要求你公平相待,知道吗?”
“你……你你……”他惊骇莫名,因为他发觉自己的劲道一点也发挥不出来。
“我给你一次机会。”
“你是说……”
“我们一向相处得很好,虽然你整天都在盘算,如何才能把我弄到手,置于你的绝对控制下。我不怪你,这是男人的天性。
“两条路,你选。”
“什么两条路?生与死?”
“不,你我总算朋友一场,不能生死相胁。”
“你的意思……”
“公平待我,江湖仙侣;要不,你走,今后不要缠我,相逢陌路。”
一百个男人,至少有九十九个半,会为这种优厚的条件,兴奋得忘了生辰八字。
无俦秀士也不例外,惊喜莫名,那在乎“公平”两个字是否有后遗症?
他喜欢女人,目下身边就有好几个,如果他知道公平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女人如何打发?他收集美女的喜好改得了吗?
当然他心中也明白,姜秋华如果要他的命只是举手之劳,他没有任何机会自救。
“看来,我是走了眼。”他心中狂喜,但为了保持自尊,只好无可奈何地苦笑自嘲。
“是的。”姜秋华的左手,离开他的左腋窝,笑容又甜又妩媚:“你能承认错误,才是真正的江湖霸才。死不认错的人,早晚会成为失败者。好人,你走对了路吗?”
“那还用问吗?多笨的宝贝儿。”无俦秀士恢复了精神,抬头在那诱人的小樱唇上亲了一吻。
不由他有进一步表现狂热的机会,姜秋华俏巧地避开他灼热的嘴唇,仅让他浅尝辄止。
“也许,我选择你是因为我笨……”
“选了我,是最聪明的人。哦!我……我好……”
好什么?他抱住了幽香阵阵,撩人心火的胴体,迷醉地上下其手,气息起了变化。
起初,姜秋华作象征性的推拒,并没有热情回报,随即按住他蠢动的手,脸上的笑容怪怪地,毫无羞怯或动情的神色。
“永春,我允许你手眼温存。”姜秋华的腔调也有点怪怪地,她在压抑被撩起的情欲之火:“但希望你是个真正的英雄大丈夫,发乎情止乎礼……”
“不要折磨我……”他几乎在哀求,欲火难抑。
“你听着。”姜秋华沉声说:“来日方长,你我霸业之途仍然漫长,我不希望挺着一个大肚子,万般无奈让你一个人披荆斩棘打天下。永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男女一及于乱,肚子起变化是天经地义的事,女人有了身孕,还能舞刀弄剑杀人格斗?
男人一旦动了情欲,绝不会想到这种事,可知姜秋华是个理智型的女人,她能压抑被心爱男人撩起的欲火,想到日后的江湖霸业。
她要和心爱的人,共用成功的喜悦,不让心爱的人独力打天下,这是多么明智的抉择。
无俦秀士一听挺着大肚子几个字,还能装糊涂?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小妖精真是害人不浅。”他失望地在禁地上探索,欲火渐消:“我是真碰上敌手了?”
姜秋华整衣而起,情意绵绵地扶起了他,脸上的羞笑好动人。
无俦秀士忍不住狠狠地抱住了他。
刚要索吻,幽暗的厅角传出一声轻笑,灯火乍灭。
姜秋华的反应竟然比他快,也许是女人比较敏感。
男人偷情被人发现,大不了恼羞成怒;女人偷情被发觉,那就会无地自容。个性刚强的女人,必定会爆发激烈的行动,一发不可收拾。
身形急闪,扑向轻笑声传来处。
无俦秀士一惊,也随后冲上。
一张长凳同时飞起,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声爆响,长凳在姜秋华的身前碎裂,似乎她的手比刀斧更具威力,凳像是自行碎裂的。
“人呢?”无俦秀士闪电似的超越,找不到可以攻击的形影,全厅漆黑,但有夜眼的人仍可看清景物。
“是四海妖神弄鬼,错不了!”姜秋华愤怒地叫:“不必等天亮,我们去搜内院,非找他不可,这老妖魔可恶,走!”
“冷静些,秋华。”无俦秀士不同意:“老妖神一家老少,阴森狞恶鬼气冲天,笑声绝不是老年人所发出,那是嘲弄性的笑声。”
“都是你!”姜秋华大发娇嗔。
“再引他出来!”无俦秀士看到令他心动神摇的娇嗔俏模样,心中一荡,借机狂野地抱住了她。
人都走了,那能用缠绵的火热动作将人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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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上有一名警哨,但只能监视东厢的几座房舍。
西厢一座耳房的屋顶,两个黑影匿伏在暗处。
“他们果然联手了。”假书生杨明低声说:“奇怪?这姓姜的女人,到底是何来路?”
“看到了吧?”丘星河说,“无俦秀士非常了得,但与姓姜的女人贴身相搏,他毫无机会。我的估计完全正确,他总算不糊涂,总算用上柔功……”
“拿肉麻当有趣,哼!”假书生愤然说。
“人家怎知道有人旁观,他们并没有意让人看……”
“不许说!”假书主低叱。
“咦!你凶什么?”丘星河摇头表示抗议:“我没有说什么呀?”
“你……”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丘星河采用息事宁人方式处理争执:“留意些,老妖神要发动了。”
“在那儿?”
“快到东厢了。”
“我们走!”
“最好先隔山观虎斗……”
“不要!”假书生像在撒娇。
“这……你定力够吗?”
“定力?这……”
“四海妖神的妖术,不是武功所能抗拒得了的。”
“小小障眼法或迷魂术,算得了什么?这个早年的第四魔也许真的很了不起,但在这里改名隐世二十年,可知他已经知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连梁少庄主也敢打上门来,他那一套幻术已经唬不了人了。”
“是吗?”
“走啦走啦!”
“好吧!切记不可太过接近。”
“你就是胆气不够。”假书生调侃他:“你的轻功超尘拔俗,武功必定不弱,公平交手,九华双卫想胜你谈何容易?却被他们的声威所镇,示弱逃避反而几乎送掉性命。胆气是练出来的,不要被他们的名号唬倒了,必要时,我会再现身助你一臂之力的。”
“那就先谢啦!”丘星河欣然说:“我猜,你不愿招惹周王府的人,但却存有斗一斗霹雳神剑的念头,所以你吓唬闪电手让他们日后有找你结算的借口。”
“我的确存有一试九华梁家霹雳神剑的念头。”
“我还以为你追蹑无俦秀士,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你却志在那位姜姑娘。”
“胡说!我才不喜欢这种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妖妇呢!我只想查出她的来历,我先走!
说走便走,身形一晃,乍隐乍现,幻现时已身在三丈余外的另一座厢房屋顶,显然有意展示轻功实力,因为她曾经见识过丘星河超尘拔俗的轻功。
丘星河无意炫耀,却有意隐藏所学,从容不迫用正常的轻功掠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当然也不便太过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