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靖寇大将军的座舰安远号,正缓缓离开码头。另三艘副舰,已先一刻升帆待发。
中桅升起了龙旗,大将军多罗本人正在舰上。
这而能旗并不是皇族,而是族旗;是多罗贝勒的族旗,天潢贵胃权威的表征。
安远号极为华丽,但并非统花枕头,具有强大的攻击力。
舰首:两门小将军炮。舰尾:两门百子炮。
两艇:十贝排弩,二十枝火枪。
舰队是向下游航行的,两张彩色巨帆鲜艳夺目。
宜昌约三峡口战事已经结束,大军已从水陆两途攻向四川。
因此,多罗贝勒大为宽心,把目标揩向下游的岳州战场,亲率水师巡航,阻绝吴三桂的外援,澈底切断吴三桂在武昌与荆襄、四川二路逆军会师的企图。
大江断航已经快有五个年头,荆州一度成为主战场。
荆州人真是倒楣透顶,改朝换代已经有三十几年了,到现在还在打仗,似乎人们对血腥残杀的兴趣依然浓厚得很。
真糟,可能又得实施封江了!
兵荒马乱,荆州本来是人商埠,目前又是汉、满大军的集结中枢,军运与民运一旦停止,那就日子难过啦!这四五年来的连天烽火,可把这一带的人害惨了。
上下游断航了快五年,商旅全仗短程的小型客货船维持客货运,偷渡封锁线的行业应运而生口在特权人士与土霸们的控制与支持下。显得十分活跃。双方的间谍密探,也在暗地里各展神通。
在任何一处角落,都可能看到人间悲剧,都可能嗅到浓浓的血腥;这就是人乎盛世中的一隅黑暗天地。
府城距江边还有二十里左右,航运商业区在府城东南十五里的沙市,南北官道的渡口则在西南面的荆江堤。商旅出入,皆由沙市进出镇流门,南北往来行旅,则走西关。
因此,这两条路的行旅,身份地位皆有很大旳差异。
五更天,廿余名巡捕包围了沙市青杨巷胡家。
胡家在青杨巷的巷尾,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宅主人胡魁,是沙市码头江汉铅行约五位东主之一。
在江湖道上,他绰号称闸江鲨。江汉铅行拥有二十余艘大小客货船,由于兵荒马乱,四川方面断航已久,下行的铅也不能通过岳州,所以这两三年来,荆州四大胎行都濒临破产边缘。
江汉船行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大型船只皆被军方所征用,去年一年中,便被击沉了六艘之多,官兵的赔偿为数有限,血本无归。
目前仅靠一些小型船只,往来沿江各近县市镇,似乎茌苟延残喘。
但知道内情的人,卸认为船行的经济状况好得很,闹江鲨比往昔更忙碌,更活跃。
船行五位东主都是水上的好汉,闹江鲨更是好汉中的好汉,有自己控制的船只,代步用的八桨快舟,经常在大小河流中来去匆匆。
宵禁执行得十分严格,天没亮不准平民百姓走动,连码头区的活动也限制甚严,因为严禁夜航,码头停泊的船只,天没亮是严禁移动的。
巷前后有人把守,屋前后有人封锁,屋顶有人监视,布下了天罗地网。
胡家黑沉沉,毫无动静,巡捕们也潜伏不动,更夫们一如往昔敲看锣梆报更,口里吆喝看:“留意门户,小心火烛……”天终于亮了,街道上已有行人出现。
“碰碰碰……”一位巡捕上前拍门。巷两端已被封锁,禁止通行。
这种事天天都有发生,平常得很,那些早起的行人皆不以为怪,乖乖绕道以免惹上是非。
不久,里面传出宏亮的语音:“谁呀?天还没亮,报丧吗?真是!”
“开门!”巡捕用大嗓门叫,拍打得更响。
“到底是谁呀?”“的确是报丧的,快开门。”巡捕嘲弄地高叫。
门拉开了,开门的赤膊大汉一怔。
“哎呀!是张公爷。”大汉苦笑:“公爷上门,若规矩报忧不报喜。呸!我这张乌鸦嘴……”
“一点也不错,你周老二天生一张乌鸦嘴,碰上我这个白无常,那还会有什么好事宁”巡捕神气地抢入厅堂:“把胡老兄……不,把所有的人叫醒,叫出厅堂来有事。”
“咦!张公爷……”
“这是搜签,县里发的;典史大人发下的。”巡捕从怀中取出搜签放在八仙桌上:“不要问为什么,快!”大汉周二脸色一变,本能地转头察看。门外出现了另两名巡捕,一佩单刀一佩铁尺,腰间有铐链,堵住了大门。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沙市属江陵县,设有巡司维持治安。不怕官只怕管,本地的混混在巡捕面前不得不放乖一点。
不久,闹江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堂,跟着出来了八名男女,其中有闹江鲨的弟弟胡勇、妻子罗氏。
八名巡捕一涌而入。沙市巡司的主管李巡检脸色阴沉,瞪了闹江鲨一眼,逐一扫视其他的人。
气氛一紧,鸦鹊无声。
“胡魁,昨天晚上你那两位客人好像没叫出来呢。”李巡检阴森森地说。
“客人?没有呀。”
闹江鲨一头雾水:“昨晚我在望江楼和几位伙计喝了几杯酒,回来就睡了。李……李老爷是不是弄……弄错了?”
“弄错了?”李巡检冷笑:“贵客是不是姓尹?”
“李老爷,小的一辈子没交过姓尹的朋友。更没有什么姓尹的贵客。”闹江鲨矢口否认。
“搜出来再和你理论。”
李巡检阴森森地说:“相信他两个逆贼绝对变化不了。”给我澈底的搜上巡捕们涌入内堂,一阵妊搜。几乎连地皮都翻过来了,没发现任何活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运禁品像闸江鲨这种人,是十分小心的,决不会把违禁品藏在家中,因为他是治安当局黑名单中的有问题人物。
一无所获,李巡检大为光火,亲自再搜一遍,最后失望地回到厅堂。“你那两位贵宾相当高明,竟然在本官三位眼线的监视下溜之大吉了。”
李巡检按下怒火说:“一百一旦你脱不了关系。你是自愿到衙门里接受侦查呢,抑或是等守备府派人来抓你?守备府已得到消息了。”
“老天爷!小的当然随老爷到衙门接受侦查。”闹江鲨叫将起来:“被守备府那些旗人抓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天知道会发生多大的灾祸?巡捕们带走了闹江鲨。胡家一阵好忙,一面准备银子上下打点,一面请出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打点关节。
大汉周二是江汉船行的得力伙计,平时在闸江鲨的家中帮闲,没有事才回家安顿。他的家在码头西端的街尾,一座小小的士瓦屋,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快快活活过日子。闹江鲨出了事,他并不焦急,因为闹江鲨进出巡检司衙门是常事,挨申斥甚至挨板子有如家常便饭,反正船行那些粗扩精悍的众多伙计们,奉公守法的聊聊无几,喝玩嫖赌难免闹事,出了事闹江鲨就倒楣:当然闹江鲨本人也是一个不安份的闯祸精,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标准牛鬼蛇神。
已经是近午时分,码头上显得忙碌非常,四五十艘船此泊彼出,人声吵杂,人热天,码头似乎更是热浪蒸人。
他离开码头,打发走几个关心闹江鲨市找他问消息的朋友,匆匆到了自己的小屋前。左邻住了一垃姓杨的小伙子杨柳青,廿来岁乳虎似的年青人,自己备有小艇的跑单帮小混混,替一些小货主运货,也乘载三五个附近城镇旅客作为代步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双肩担一口活得顶愉快,嫌钱不多也不少,比那些有老婆和一大堆儿女的人强多了。
杨柳青正从街尾向家门口走,脱掉了上衣挂在赤膊上,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结赏肌肉,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神采奕奕,黑油油的大辫盘在头上,粗扩的气概颇为引人注目。双方在自家门前照了面,杨柳青举手打招呼示意。
“喂!周二哥。”杨柳青一脸笑容:“怎么啦?垂头丧气无精打米,输掉裤予了?”“见了鬼啦!”周二从腰带上取下锁匙开门锁:“胡老大被巡捕弄走了。”
“哈哈!胡老大被抓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耽心的?真是。”
“这次恐怕牵涉到守备衙门。”
“哦!这就难怪你耽心了,那些旗人心狠手辣,得好好打点才是。唔!知道原因吗?”
“听李巡检说,胡老大窝藏了两个叛逆,一个姓尹。真是见了鬼啦!胡老大怎会窝藏叛逆?这分明是……喂!你怎么啦?”
“姓尹。”扬柳青自言自语:“想想看,唔!尹……”
“你在说些什么?”周二追问。
“不是湖南方面的。”杨柳青抬头笑笑:“姓尹,可能是均州方面的尹世明。”
“均洲的尹世明?尹世明是谁?”
“去年三月天,均州有人造反,首领是一个叫尹世明的人,旗号是反清复明。”
杨柳青泰然地说:“闹了两个月,连均州也没打下就被开封的八旗兵赶散了,尹世明失了踪,榜文土赏格出了一千两银字。周二哥,你可得小心了,旗人对偷鸡摸狗甚至打家劫舍都可以容忍,就是不放过造反的人,牵进去可就麻烦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呀!”周二脸色大变:“该死!怎么扯上了这种上法场的倒楣事?真不妙。”说完,匆匆进门。”
杨柳青摇摇头。苦笑一声,开了锁也进了自己的家门。门是从外面上锁的,但小客厅中却有一位扎须大汉在品茗。壮得像头大拈牛。
“老弟,胡老大真牵涉上尹世明?”扎须大汉放下茶杯问。
“很难说。”杨柳青信手掩上大门,将上衣往桌上一丢,打横坐下自己斟茶:“官府方面,早已知道胡老大两面擎钱,不关紧要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胡老大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明时势知利害,像尹世明这种烫手的事,按理,胡老大是不会去碰的。但如果尹世明想投到那边去,又当别论;那边的人肯花钱。为了大捞一笔,胡老大很可能作孤注一掷冒一次大险。所以官府抢先下手耍他表明态度;官府那些人是相当能干的。”
那边是指吴三桂的大周王朝。江对面往南直至湖南常德府,目前是双方前哨活跃的乱区。讨逆主将蔡总督一度曾经占领常德,在常德建立指挥部,目下驻节长沙岳州之间亲当前敌,这一带便成了游击区。朝廷派来的主帅宁南荡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坐镇武昌。荆州则由另一皇亲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节制军务。这位贝勒爷不但是沙场老将,而且精于情报战,在满清入关的前几年。它的情报特务不但控制了北五省,甚至远派至江南,混入流寇中做情报工作,伪装流寇打家劫舍,捣乱大明皇朝的江山。这次他带来的一些得力部属中,就有许多三十年前出类拔萃的名谍秘探,不但封锁了游击区,阻绝吴三桂的外援,也澈底切断了吴三桂四川方面的联络,四川的叛军无法出川与吴军会师武昌。
康熙大帝曾经下旨给蔡毓荣,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古汉兵逆乱,亦惟以汉兵剿平。这就是满清以汉制汉的最高指导原则。因此,多罗贝勒仅躲在背后牵线,利用汉人进行谋略战。军事方面,由蔡毓荣的绿旗(汉军旗,不是尔后的绿营)指挥汉人的兵勇进行战斗,八旗兵始终在后面督阵,如非战况危急,八旗兵是不加入战斗的。
蔡毓荣是奉天人氏,是大明皇朝丢弃辽阳土地之后,被满清收编的所谓关外人。这几十万彪悍的关外人,编成了汉军旗,属满清八旗之外的汉军八旗精锐,满清人就靠他们起家的。入关之后,这些本来是大明皇朝的人,把大明皇朝打得烟消云散。蔡毓荣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荣任湖广总督。名义上它是满洲人,其实却是不折不扣的汉人。用汉人来打汉人,康熙大帝已成功了一大半。蔡毓荣果然不负主子所托,花了十二年光阴,把吴三桂的大周王朝打入十八层地狱,历史上所称约三藩之乱就此落幕。大汉眼中有不悦的神色,说:“如果他们的消息正确,会影响我们吧?”
“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杨柳青淡淡一笑:“风色不对,过一段快活日子并不是坏事。钟兄,要小心些,咱们千万不能卷进去。这段时日里,咱们到府城快活去,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也只好这样了。”渣须大汉无可奈何地说:“胡老大玩命的日子不会长久的,他太贪了,早晚会把命玩掉,也许会连累了我们。”
“咱们也在玩命,不是吗?不要怪他,咱们小心些就是了。弄些吃的,晚上去打听一点风声。”
兵荒马乱,人人都在玩命。有些人玩命是为了苟延残喘;有些人玩命是为了发财。国难财很好发但也容易把老命也赔进去。
杨柳青拥有目己的一个小小集团,五六个人,规模小,暴露的机会也小。
南面两省交界处的石门山区和武陵山区,有不少逃避兵灾的人,需要生活必需品过活,尤其是需要不可或缺的盐。他这小集团干的就是走私日用品和盐入山,进出封锁线风险极大,那可真的是玩命。官兵与叛军都是要他们老命的人,那些散兵游勇和强盗土匪,都是要命的凶神恶煞。要发财或者苟活,都需要付出代价的。人活着真不容易;要活得好更不容易。
午后不久,隔邻的周二便离开了家,直至二更初正之间,方兴高采烈地返回,而且脸色发青,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这位仁兄喝得愈多脸色愈青。
周二还记得门是上了锁的,总算没糊涂得把门推破。正在摸索开锁,手忙脚乱无法开启,斜刺里闪出一个黑影,一把夺过它的锁匙说:“我帮你,你真不该。喝了那么多。”
“你……你是谁?”他大看舌头说,伸手夺锁匙:“婊子养的,少……少管我的……”
另一个黑影出现,一劈掌把他劈昏挟住了。
他被一盆凉水泼醒,睁开胧醉眼,首先便看到四个黑衣黑头罩,只露出双目的怪人,四双怪眼凶光暴射。凶狠地死瞪者他,不由心中一冷。酒意醒了一半。
“你……你们……”他吃惊的叫。挣扎欲起。
一只大手压住了它的右肩,把他压牢在凳脚下的砖地上,重得像一座山。
“不要管咱们是谁,好好回答在下的话。吉凶祸福,完全在于你的合作态度好坏。”按住他的怪人说。语音阴冷。带有无穷鬼气和凶兆。
“在……在下……”他几乎语不成声,显然肩上的痛楚和压力,仍在一分分增加,令他大感吃不消。肩上的痛楚和压力,仍在一分分增加,令他大感吃不消。
“胡老大回来了?”怪人问。
“申……申牌左……左右释……释放的,弟兄们在……在望江褛治,……治酒,替……替老大压……压惊,睡……驱除晦……晦气。”
“他在巡检衙门怎庆说?”
“他……他什么都……都不知道,没……没有什么好……好说的,挨了几下重的,但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什么?”
“姓尹的事呀!那……那尹世……尹世明……”
“你怎么知道尹世明?李巡检只说一个姓尹的。”怪人眼中凶光更炽:“说|你怎么知道的?”
“是……是隔……隔壁的杨……杨老弟说……说的。”
“隔壁?左或右?”
“左……左邻……”
怪人举手一挥,另一名怪人转身拉开门问出,偕同在门外把守约两个怪人之一,扭断杨柳青家的门锁,快速地抢入。不久,两人回到周二的家。
“空屋,人出去了。”一位怪人欠身说。
“派人守候。”主事的怪人语气凶狠已极。
“是的,已经派了两个人。”
“那位杨老弟是什么人?”主事的怪人转向周二追问。
“一……一个做……做载货小买卖的小……小伙子。”周二乖乖吐实。
“码头混混?”
“不是,人很……很规矩,虽然有……有时也好勇斗狠,但很……很讲理。”
“哼!等逮看他之后,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我问你,姓尹的派什么人和你们接头?”
“天地良心!”周二惊恐地叫冤:“这都是巡检衙门李老爷说的,我和胡老大根本不知道谁是姓尹的,最近也没有任何人来找我们接头。”
周二心一急,酒完全醒了,说起话来世不结结巴巴了,大概已知道到了生死关头,必须集中全力自保了。
“你这厮皮肉生得贱,不吃些苦头是不肯招供的……”
“诸位明鉴……”周二狂叫,但牙关立即被拉脱了,而且咽喉也被控制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怪人从后面架起了他,另一个怪人开始动手挨人,铁拳在它的肋部、肚腹重重地落实,打得他五脏收缩,胃往外翻,痛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天昏地黑不知人间何世,血液开始从口中溢出。
“该知道怎么说了吧?”怪人合上它的牙关问,语气阴冷无比。
“我……扼……扼……”
“你别装死,死了你也得招……”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弹指信号,怪人停止逼供,一口吹熄了灯火。厅中一暗。
门外,传来杨柳青邪里邪气的俚曲声:“正月里来正月去,我与那小妹看花灯……嗯……”
灯火重明,两个怪人挟持看酒气薰人满脸通红的杨柳青,那双布满红绿的大眼毫无光芒,摇头幌脑,明显地表示出刚才挨了揍,神智尚未清明。
“这人就是你杨姓邻居?”怪人向周二问。
“是的,他……他叫杨柳青。上周二惶然地说。
怪人连抽了杨柳青四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把杨柳青打醒了。
“扼……哎……你……你们……”杨柳青惊恐地挣扎怪叫。但动弹不得。
“你叫杨柳青?”怪人伸手抬起杨柳青的下颚沿声问。
“是……是的,你……你们……”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尹世明的事?”
扬柳青终于清醒了。浑身在发抖跟前怪人恐怖的形状。令他心胭俱寒。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说!不说就煎你的皮肉。”怪人凶狠地叫。
“这……去年城门口的榜文,写得清清楚楚。“杨柳青总算清清明明了!“有人在均州造反,主犯尹世明在逃,赏案是纹银千两。死活不论……”
“原来你到尹世明很有认识,一个乎凡的小生意人怎会留心这种事?哼!又是一个皮肉生得贱的人,给我打!”挨了七八拳,杨柳青躺下了,景况比周二更惨,周二毕竟是练了内外功的人,禁受得起打击。
“你要是不招,我要将你十个指头逐一砍下来。”主事的怪人揪住杨柳青的辫子往上拖。“说!你是不是尹世明的接头人?”
“皇天在下……”杨柳青声嘶力竭地号叫。
“把他的手按在桌上,砍一个指头问一句。”主事的怪人冷笑看下令。
两个怪人挟佳杨柳青推至桌旁,第三名怪人将它的右手按在桌面.拔出系在背上的单刀准备。“现在,我再问你。”主事怪人在桌旁奸笑着说:“尹世明目前躲在什么地方……”话未完。
门外再次传来弹指的信号声。三怪人丢下杨柳青,闪至一旁戒备。
主事的怪人本能地握住插在腰带上的长剑,四个人的目光皆注视看虚掩的大门。兀地,陌生的语音打破了四周的沉寂:“我尹世明就藏身在此地。你们找我有何贵干?”四怪人大吃一惊。火速循声转身。
小屋仅有一间小房,一房一厅小得可怜,连厨房也没有,周二从不在家中进餐。
小房没有房门,仅用一条青布门帘隔开房与厅。房门的门帘前,站看一个穿深灰色短袄,青布蒙面的人,腰带上悬了一柄尺八判官笔,一双怪眼精光四射。
“好高明的轻功。”主事怪人冷冷地说:“阁下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咱们身后不足两丈,而咱们却没听到任何声息,显然咱们投照面就栽了。阁下,你不是尹世明。”
“真的?”蒙面人半真半假反问。
“阁下的身材,比尹世明矮半尺。”
“是这么高吗?”蒙面人声调不变,随看语音,身躯徐徐缩小,变矮。这一来,衣裤就显得又宽又长了,令人感到十分好笑。
四个怪人笑不出来,因为这是已臻化境的缩骨功奇学,既不用运气行功,也不需事前准备。
缩矮了两尺左右,接着转而膨胀,片刻间,不但恢复原状,而且继续长高,高了一尺才停止。能缩骨,内功火候够的人不难办到;能长高,可就匪夷所患了。
四个怪人的眼神,暴露出心中的恐惧。
“你们是多罗贝勒身边的人。”蒙面人的身材恢复原状,语气渐冷:“你们的消息很灵通,灵通得令人心中禀禀。可惜,你们操之过急,也估计错误,以为闹江鲨受到警告之后,我尹世明必定认为已经安全了,必定前来找闹江鲨接头。闹江鲨醉倒在望江楼,我尹世明必定来找闹江鲨的死党周二安排一切。所以,你们迫不及待赶来了。”
“你阁下不是尹世明,尹世明八辈子也没使用过判官笔,他的金背宝刀是天下十大名刀之一。”
怪人冷静下来了:“那么,你是尹世明的接头人了。事实证明咱们的估计完全正确,你们逃不出咱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真的?”
“你心中明白是真的。阁下。叫尹世明出来自首吧:前往投奔吴三桂是死路一条。再说,你们志在反清复明,而吴三桂已在衡州沐猴而冠自封大周皇帝。它是前问的国贼汉奸,你们去投奔他,他会要你们吗?”
“我们的事,不劳过问,现在,你我之间。只有一个办法了断,汉满不两立,必须有一方肝脑涂地。“
怪人手一动,剑出鞘龙吟隐隐,同时发出一声短啸。
“不必寄望外面的四个人了,他们都死啦!”蒙面人说:“你总不会认为在下是一个人来的吧?”
“既然咱们估计正确,来的人当然也不止八个。”怪人镇定地说:“只要捉住你们一个人,咱们就成功了。一个活口,就可以追出许多许多的人。你,就是活口。”
“你们四个人还不配说这种大话……疑……”
门外传来一声吃喝。然后是罡风怒号。兵刃交击声惊心动魄。
蒙面人不再从容,拔出判官笔。
四个怪人哈哈狂笑,两刀两剑堵住了厅门,刀剑森森成林,等候蒙面人冲出。
一枝尺八长的判官笔,想同时从两刀两剑并列的阵势中冲出,那与自杀并无多少不同。功臻化境的人在空旷的地方游斗,两刀两剑的威胁算不了什么。但在像小屋客厅这种窄小地方,凶险程度增大了十倍。
四个怪人的胆气,因支援的人赶到两倍增,出的阵势也明白地表示出敢斗敢拼命的决心。蒙面人必须冲出去。厅门是唯一的出口。判官笔向前一指,即将行致命的冲击。桌上的油灯,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间突然熄灭。同一瞬间,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突然黑影贴地窜出,堵住厅门的四个怪人首先传出厉叫,有一个人倒了,窜走的黑影也到达,判官笔斜挥,击中一个怪人的胫骨,从空隙中穿越,窜出门外骛尔失踪。
四个怪人倒了两个,另两个惊骇地退出,一个大叫:“主犯逃出了……”
外面巷子里本来有人恶斗,在叫声中人影四分,一阵追逐,片刻间人影四散。地下,留下了三具尸体,一具是敌方留下的,是一个五短身材、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死后仍紧紧地握着一把尺八青钢匕首。
桌上点起一枝大烛,原来的油灯因倒翻而不能使用了。七个怪人以一个佩盘龙护手金钩的人为首,仔细察看在屋内被击伤约两个同伴。
一适是被飞钱击中了右肩,一枚康熙通宝切断了右肩关节的大筋,其准确的程度令人心中发毛,从骨缝中锲入分厘不差。一个是被钝器击断了右胫,两根骨头全断,皮开肉绽废走了,看创口便知是判官笔所击中的。
“那自称是尹世明的混帐东西,足一笔擎天骆威。”佩盘龙金钩的怪人咬牙说:“尹世明的结义四兄弟之一,隐身开封的江湖浪人。他甚历时候练成了飞钱绝技,江湖道中还没听人提起过。现在,咱们已证实了那群漏网之鱼,已经到达本地,必须集中全力搜出他们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过江去投奔吴逆。”
“禀长上,属下认为,一笔擎天这么早就来了,地那些叛党必定在沙市附近潜伏候机,何不出动兵勇民壮,来一次犁田式的澈底封锁搜索?”一名怪人提出建议。
“没有用。”怪人摇头拒绝:“而且,他们不会笨得就在附近潜伏。再说,共勇民壮大半同情叛逆,靠不住。这里还得派人监视,咱们回去再商量。”
“长上,这两个人……”原先那位佩剑的主事怪人指周二和杨柳青。
周二躺在壁下,口角仍在溢血,发出微弱的呻吟,像是只剩下半条命。
杨柳青更惨,躺在桌脚下脸色泛灰,口中溢血,已陷入昏迷境界,大概内脏被打得离了位走了样,内脏出血可是十分严重的创伤。
“不必管,闹江鲨会来善后的。”佩金钩的怪人说完,举步向外走。
闹江鲨是半个时辰后,带了三个伙计赶到的,脸上并没有醉倒的痕迹,醉倒望江褛的事显然可疑。他们带来了救治内伤的丹药,杨柳青也沾了光。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气息奄奄的杨柳青清醒之后,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胡大爷,这些人怎么如此残暴?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吗?”
“老弟,不要发牢骚,认了。”闹江鲨好意劝解:“巡防营的,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他们的权威是无上的。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老弟你……”
“我既没强出头,也没多开口。另世明造反的事,榜文土写得明明白白……”“老弟,问题是你恰好在这节骨眼上冲了他们。”闹江鲨拍拍它的肩膀:“这是命,白虎星照命,只好自认倒楣。幸好还留得命在,你还算不幸中的大幸,祖上有德,所以能保住老命。李勇,你扶杨老弟回家养伤。”
李勇是个魁梧的大汉,连扶带拖把他送回家。
同一期间。城内警卫森严、地方人士称之为阎王般的巡防营会议室。负责肃奸缉逆的首脑们澈夜忙碌,一组组人手陆续派出。
杨柳青养了三天伤,码头上吃水饭的一些酒肉朋友,不时前来探望他,他被巡防营秘探上别的事,传遍了沙市。好在他年青力壮底子硬朗,四天便可到各处走动了,气色也渐渐复原,依然是一条生龙活虎汉子。
这天,他接了一笔生意:当阳县一家商号约廿担日用百货。按行程,来回需时十天左右。为了逃避可能重临的灾祸,他急于离开一段时日。卷入叛逆案可不是好玩的事,他已经吃过苦头,再遭波及必定老命难保,幸运之神不可能一而再照顾他的。
带了两名伙计:孙一青、李二郎。一早将货物捆扎妥当,立即发航。
货主不在船上,仍留在荆州买办。
大江一段可以扬帆,他这艘小船可载三十石,廿担货胜任愉快。午后不久,进入两江口(沮口)。
船溯沮河上航,前十里仍可使用风帆,以后便得靠荞与桨行驶了。一天走不了四十里。第五天近午时分。到达麦城南面十里的老鳌湾。这一带两岸丘陵起伏,林深草茂。村落稀少。河旁的小径很少看到行人。
湾长六里,水流不算湍急,但水深已超过一荞,只能改用长桨。三枝桨前二后一。杨柳青在后艄控舵桨,这一带水面他相当熟悉,走这条水路他并不是第一遭。
河面宽度不过卅丈左右,两岸的景物清晰在目。船破水上航,平稳地疾驶。
“杨老大。”控前桨的孙一青一面划桨,一面扭头大声讯:“前面就是麦城,今晚就在麦城过夜好了。”
“也好。”他也大声答:“不过,明天得辛苦些,一定要赶到县城。”
“老天爷!那怎能赶得到?六十里上水,而且麦城两江口以上一段,水浅而湍急……”
“那就不能在麦城过夜。”他笑笑:“你知道吗?麦城这两年很不平静,荆山那群好汉,利用竹筏沿漳河下放,第一站就是麦城,碰上了老命难保。”
“哎呀!竹筏……”李二郎惊呼:“莫非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他们有家伙。”
一条竹筏在上流里余湾流折向处冲出,有四枝桨,轻快地顺水顺流飞驶。筏上有七个人,除了四名桨手之外,另外三个人皆穿了青紧身,佩了刀剑。
“有一个是女的,手上好像有弓。”孙一青划桨的手慢下夹了。
“是弹弓。”他剑眉深锁:“北地武林朋友的玩意,不是射箭的弓。两位,有点不妙。”
“荆山那一伙?”孙一青语气变了。
“巡防营的密谍。”
“什么?杨老大,别开玩笑,他们会走这么远?”
“信不信由你。我猜,他们是从荆山那伙人那儿来的,同那些强盗查问逆犯的下落。”
“这……那该与咱们无关。”
“很难说。瞧!他们打出要船往右岸靠的手式了。”
“那……”
“除了遵命之外,别无他途。”他沉看地说,长桨斜推,船转向冲向右岸河湾的底部。
船靠上河岸,竹筏也到了。两位中年人跳上船,一佩刀一佩剑。
“叹:是你?”佩剑的人看清了后船的杨柳青,冷电四射的鹰目冷电更盛:“看来,你可能真的涉嫌。”
杨柳青心中叫苦。他对那双凶光暴射的怪眼记忆犹新,半点不暇,这家伙正是那天晚上,要砍他的手指逼供的怪人,那晚虽看不见这人的面貌,但那双令人作恶梦的怪眼他太熟悉了,一见难忘。
似乎。腹、肋被痛打的地方隐隐作痛了。“你……你们……”他期期艾艾语不成声。
“该死的混帐东西:你不是周二的邻居杨柳青吗?“中年人以为他没看出自己的身份:“那天晚上,我就料定你通逆,现在你又出现在逆犯可能逃匿的地段内,你还有什么好说?人一定藏在船上。给我搜!”
又上来了两个人,女的也握看弹弓土来了。这位女英雄很美,年约二十出头,成熟女人的风韵十分撩人,劲装把浑身诱人的曲栈暴露无遗,显得更动人更夸张,瓜子面广透出精明俏丽的神彩,那双水汪汪似乎会说话的大眼活得很。那小蛮腰旁的盛弹子革囊重甸甸地。里面盛的恐怕不是泥弹。必定是可怕的金属弹丸。
船小,小舱内盛了货物担。空间更显得狭窄,上只能爬进舱睡在货物上。在外面一眼便可看清所有的空间。
中年人一口咬定里面必定有底舱,喝令把货担一一搬上岸。最后,不但不见有人藏匿,连老鼠也搜不出半只来。最后,货物重新搬上船,将船押往麦城。
杨柳青三个人不住苦苦哀求放行。但那些人天生的铁石心肠。连血都是冷的,以几记耳光和拳打脚踢作为答覆,一口咬定他们涉嫌通逆,需进一步追查,毫无通融余地。
富阳与荆门州一带,一度曾经陷入叛军手中,目前仍是戒严区,一旦通逆的罪名落实,死路一条。
只要被巡防营的谍探指称通逆的人,地方官便静若寒蝉不敢过问,管辖权便无条件转移给军方。即使地方官明知被捕的人是冤枉的,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或反证,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位地方官,敢和代表旗人权威的军方抗争。
他三人设籍荆州府江陵县,而远在二百里外的荆门州当阳县被捕,就算他们有一百万个清白无辜的理由,也没有人敢冒大不违替他们申冤。
麦城,目前只是沮河、漳河会合虚的一座小小的荒村,已非昔时风貌。当年关公失荆州走麦城的遗迹,已无处可寻,三四十户人家,倒有一半是空屋空户。有些人家早已人丁断绝手有些人家逃到天涯海角再也没有回来。数十年兵连祸结。十室九空的惨况随处可见。
人丁太多了,生之者寡食之者众,就会有战争。战争是残酷的,是大自然的反淘汰;健壮的、优秀的、有用的人,都在战争中倒下去,留下的却是听天由命的老弱、痴愚、怕死鬼。在百万兵马的惨烈厮杀中,能幸存下来的优秀人才并不多。这与大自然禽兽的弱肉强食淘汰律完全不同,禽兽只有最强、最优秀的才能留下来。
麦城这小荒村,到处可见到一大群小孩,和大腹便便的女人,强壮聪明的年青人却很少见到。这是战乱后的大自然奇妙的现象;人死得大多了,女人的生殖率必定会直线上升。
巡防营在这里设有一处秘站,由密谋们主持,共有廿余名之多,全是健壮彪悍的男人,和刚健而又美丽娴娜的女人。村里那些脸有菜色的村民,见了这些人有如见了鬼,谁还敢出头管这些人的闲事?看到这些人押回俘虏,除了暗中叹息之外,皆避得远远地,唯恐惹祸上身。
秘站设在两栋稍像样的大宅内,一栋土瓦屋的后进作为囚房。
杨柳青三个人被送入临时囚房,方发觉还有比他们更倒楣的人。先来约五个倒楣鬼浑身污秽,脏衣裤可看到干了的变色血迹,有两个已气息奄奄,显然都曾经受过酷刑,进来大概有三四天了。
“我们完了,杨老大。”孙一青在壁角坐下绝望地说:“没料到咱们会栽在这里。”“我们该反抗的。”李二郎用拳锤打看掌心:“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小心。”杨柳青指指紧闭的肩外,意思是外面的看守耳朵尖得很,不能胡说八道:“未至绝望关头,不能绝望。我想,希望未绝。”
“还有什么希望?”孙一青眼中燃起兴奋的光芒,对这位年轻而精明强悍老大,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大说有希望,那一定的确有希望。
“有钱可使鬼推磨;钱可以买命。”杨柳青镇静地说:“我在后院埋藏了一批值钱的首饰金珠。”
“老……老弟。”壁橱下一位脸色发青的中年人说:“他们不要钱,他们的钱来得太容易了。他们要人,要他们所要的人。”
“他们的办事宗旨……”另一位难友接口,这人的右手五个指头血肉模糊,正发出恶臭:“宁可错杀一千,不可轻纵一人。老弟,认命吧。”
“村西河岸的小丘旁,已经埋了五位仁兄。”第三位难友有气无力地说,脸部红肿左目已经失明。
“他们没有什么可招的。只好胡招,因而前言不对后语,终于熬不住酷刑,含恨九泉。所以招了还是死,不招也许可以多熬三两天。”
“熬不得,老兄。”杨柳青笑笑:“像你老兄这样熬,生不如死。”
申牌初正之间,秘站约主脑人物从当阳方向返回。
囚房门开处,进来了两名佩刀大汉,先察看八个囚犯的情形,然后将杨柳青带出。
经过天井,他看到那位持用弹弓的美丽少妇,正和一位相貌颇为英俊的佩剑人有说有笑:当然少妇手中没有弓。
堂屋的八仙桌上首,坐看一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那位一而再与他为难的鹰目佩剑中年人坐在右首。左首是一位文调调穿窄袖青袍、有点书生味道的年青人,手中有一把附有珠坠流苏扇堕的折扇。两侧,共有六名大汉,分别排坐在良凳上。
将他带来约两个人,将他向堂下一推,然后在左右抱肘分立,随时准备动手对付他。
“你叫杨柳青。”上首的中年人倒也和气:“多方查证。你的确涉嫌偷运逆犯。看你的神色倒是相当镇静,好像不在乎似的。”
“小的本来是个浪汉,说不在乎是假。”他语气中百不激动,“说实话,小的毫无所知。”
他的镇定态度。颇令所有的人感到意外。凡是落在巡防营的人手中的嫌犯,没有不哀求叩头呼冤的。
“你毫无所知?你知道不实供的结果吗?”中年人的语气仍然温和,但充满了令人胆落的凶兆。
“小的知道,上次小的就几乎丢掉一个手指头。”
“知道就好。从实招吧,尹世明那群人目下逃匿在何处?我在听。”
“小的不知道,但小的可以替大爷打听。”他的态度出奇地恭顺,近乎讨好:“小约有三项条件,也许可以改变爷们对小可的看法。”
“哦:三项条件?说说看?”
“其一,小的双肩担一口,自己拥有船只,钱赚了不少,后院里埋藏有一批大乱期间获得的金珠。其二,小的对荆州方圆五百里内的人事地物相当熟悉,足以替爷们效劳。其三,小的颇有勇力,供爷们跑腿甚至摇旗呐喊,不敢说胜任愉快,至少还不至于滥竽充数。因此,小的认为,爷们与其杀掉一个其实并未涉嫌的好顺民,不如牧用一个可派用场的线民。”
“唔!你好像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了。”
“不瞒大爷说,不算早。”他欠身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是好死不如恶活。”
“这厮口才不错,好像曾经念过书。”有点书生味的人笑笑说:“你识时务吗?”
“小的必须识时务,不然就活不到今天。”他毫不脸红地说:“兵荒马乱,乱世人命不值半文钱。荆州曾经出了不少英雄,但今天英雄何在?都死了。”
“唔!你看得很透澈,难怪你拥有自己的小小局面。”上首的中年人笑笑:“你说你对附近熟悉,荆山那群匪徒你知道多少?”
“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山里面有三股强盗,其中飞天狼万山重是从四川过来的。最强的一股,匪首是混世魔王霍大方。最机警行动最快的一役,匪首是紫金梁梁彪。当阳和荆门州,正是紫金梁的势力范圜。”
“唔!很好。你说你颇有勇力。”
“武艺也不差。”
“善用什么兵器?”
“齐眉棍。单刀。最基本的功夫。”
“本座要考考你。”
“小的不敢放肆。”
“假使你真有些本领,本座会考虑录用你。”中年人离座举手一挥:“到外面去。你必须尽量施展,不然就失去机会了。”
门外有一处广约两亩的晒谷场。四周有几个村民和顽童,站得远远地躲在屋角巷口,向这附近漠然冷视。
出来了十二个人,中年人向一位留了鼠须的大汉挥手示意,说:“商金堂,你考量考量他的拳脚。”
“属下遵命。”商金堂应偌着,开始解兵刃交与同伴。
“不要下手太重。”
“属下自有分寸。”商金堂向外走,抱肘一站,傲然向杨柳青点头叫:“来,上,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杨柳青一面盘起辫子,一面走向下首。
“商爷请赐教。”他抱拳行礼,
“别客气,上啦:“
“小的放肆了。”他再次行礼。吸口气双掌一提,拉开马步。
商金堂淡淡一笑,仍然抱肘而,立。仅身形半转,根本没将他看在眼下。
练了几年基木武功,打过几场狠架。甚至拚过几次命的人,既未练特殊的秘学,也没靠杀人放火过活。与人交起手来,就是武林高手眼中的所谓泼皮打法。杨柳青就是这种人,凭的就是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击,仗天生的蛮力和敢闹敢拚的勇气,一上来就拳脚交加锐不可当,经验与技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打倒对方的气魄和力道。
杨柳青勇悍如狮,因猛地扑上,一双铁拳密如暴雨,在刹那间狂攻了十七八拳,踢出七八腿。
商金堂一双肉掌紧守住门户,用双盘手封架,上拨下拦快逾电闪,任凭对方如何攻击,皆在双掌的拂动中一一化解,手臂接触的声晌急如骤雨,双脚不离原地三尺周径,不时乘虚反击一两掌,击在对方的肩。胸、跨上力道渐增,着肉时劲道一记比一记重。
狂乱闪动中,传出一声着肉的暴晌。杨柳青斜冲出丈外,脚下一乱。显然,他挨了一词重的。
他年轻力壮,皮粗肉厚,挨几下算不了什么,事实上商金堂地无法击中它的要害。
一声虎吼,他再次凶猛地前扑,再次展开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似乎比上一次更狂野一倍。
商金堂的神色不再轻松了,也不再取守势了,冷哼一声,接了几招也反击了五掌三拳,一阵纠缠,碰一声闷晌,人影乍分。杨柳青斜摔出丈外。一滚而起,再一声怒叫,疯虎似的作第三次抢攻。
商金堂大概脸上有点挂不住,脸色一沉,左手突然施展绝技拘魂鬼爪中的挽月摘星怪招,身形半转切入,神乎其神地抓住了他的左上臂,右掌一拂,正中左胁。
“哎……”他怪叫,斜飞出丈外,碎然什倒。
“我不信你还能爬起来。”商金堂拍拍手说。
他一跃而起,而不是爬起的,说明他的臂和胁并未受创,具有强大的韧性。
一声怪叫,他冲上再跃起扑击,全身收缩,双手招发猛虎扑羊。就在对方挥掌斜劈他手臂的刹那间,双脚折向凶猛地端向对方的胸膛,声势浑雄悍野绝伦。
商金堂比他高明得大多,搏斗的经验更相去远甚,掌一沉硬拍他的双脚。
“朴!”暴响传出。他侧翻腾手着地,再射出丈外,仆地即急翻而起,像是喝醉了酒,踉迹稳住身形,咬牙再次前冲。
商金堂也退了两步,怒火上冲,冷哼一声,右手半屈半伸向前一副,五个指头似乎涨大了一倍,要下重手了。
“够了。”为首的中年人及时沉喝。
有腥风发出的怪爪,距杨柳青的胸口不足五寸。而杨柳青的双手以金交剪式绞住了怪爪的手臂,但却挡不住怪爪的探入劲道。
“你玩过一次了。”商金堂冷冷地说,手一振,杨柳青的双手向下沉左右荡开。
“你不算全胜。”杨柳青退了两步说,满头大汗呼吸重浊,但勇气仍在。
“你过来。”中年人招手要他走近:“你的身手很不错,在练一般武技的人来说,可称得上佼佼出众。但在练有奇功绝学的人来说。你还不堪一击。”
“这……小的可以斗七八个人……”
“所以找说你很不错。由于你具有相当好的条件。我破例给你干一份好差事。”
“哦……小的……谢谢大爷……”他兴奋得结结巴巴,不住躬身抱拳行礼。
“本座是巡防营的潜龙队一级总管。姓单。”
“单总管,小的参见总管。”他用上了满人的参见礼,屈一膝一手沾地。
“很好。有件事本总管要告诉你,你说你后院里埋藏有一批金珠。”
“是的,不算多,大概可值五六百两银子,小的回去之后,立即挖出来奉献给总管……”
“不必了。”单总管举手阻止他往下说:“在本总管手下办事,在可能范围之内。可以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开辟财源,但得经过核准,不能胡作非为。本营的要求。是必须毫无异议地服从,全心力为朝廷效忠。从现在起。你就在潜龙队当差,直接受商金堂指挥节制。”
“小的一定服从……”
“很好。你的饷银,目前是月饷纹银一百两。另有论功行赏的赏银,月饷比一般宫兵高四倍,当然出生入死的危险也比一般官兵高几倍。”
“小的不怕危险。”
“我知道,你在荆州的局面,证明你是个有胆识有勇气的走私贩子中知名人物。你派你约两个弟兄。把货物送到当阳。你就留在此地。你对这一带熟悉,用得看你。现在,你回船去打点,妥当后立即回来报到。”
孙一青和李二郎立即被释放。三人回到河旁的小船,交代毕。他提了自己的简单行囊。向商金堂报到。这时,天色已晚,但心惊胆跳的孙一青和李二郎,不敢在麦城逗留,连夜冒险将船驶走了。
一连两天。他总算弄清了自己的处境。商金堂很看得起他,他那天的表现的确不坏,因此将一般的状况告诉他,工作的概略情形也让他了解。他颇感吃惊,原来巡防营对他的调查,资料之正确大出他意料之外。甚至最近一年来他所接的买贾和行踩,巨细无遗皆存在于档案中。
荆州附近的武林人物,与及混字号的牛鬼蛇神。一举一动皆难逃巡防营的耳目。
单总管的大名是定南,百分之百的汉人。这次来麦城建立秘站约廿余人中,没有一个是旗人。有一半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武林高手,具有奇技异能的知名人物。像具有他这种身手的人。地位低下未入流,仅供跑腿听候使唤,要想出人头地,得凭功劳表现才能有希望。
商金堂告诉他:尹世明一群逆犯,可能有廿人之多,分为两拨潜抵荆州,耍偷渡到常德辰州沅州,投入吴三桂的叛军图谋东山再起,可能要劝告吴三桂反清复明,放弃大周的逆号,堂堂正正高举反清复明大旗;才能号召天下反清逆党望风景从。
大清皇朝不在乎吴三桂称帝,只怕吴三桂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号。
单总管说得不错:吴三桂只是冢中枯骨,不成气候。而天下各地反清复明的英雄豪杰人才辈出,此外彼起大有燎然之势,如果他们能和衷共济汇成洪流,必定天下大乱不可收拾。阻止尹世明偷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尹世明一群人在荆州偷渡失败,巡防营先发制人,及时断绝了尹世明所能获得的援助,目前已回头潜返荆门州,可能已遁入荆山山区,很可能要求山贼相助,改从宜昌附近偷渡。单总管这处秘站,是巡防营派出的五处秘站之一,负责拦截逆党,全力搜捕尹世明,设法封锁出路,争取与山贼约合作。那天晚上在周二家中,要砍他的手指逼供的人,姓刘,大名是坤。
十年前在大河两岸,提起三绝剑客刘坤,江湖朋友莫不掩耳而走。那时,这位剑客是武林九大剑客之一,一个坐地分赃的黑道大豪。后来,几个曾经受过他一再迫害勒索的江湖朋友,联手夜袭他的嵋山望华山庄,山庄从此在人间消失,他三绝剑客也失了踪。
这天,派出的人来来去去,气氛显得相当紧张,信使益显得忙碌。从荆州来的信使皆从陆路往返,这些脚程惊人的信使比乘船要快得多。傍晚时分,他被召至前厅。
八仙桌点起两盏明灯,单总管面前,摊开一幅荆山地区的兵略要图。四周,除他之外还有三个人:商金堂、三绝剑客刘坤、弓迎春。弓迎春就是那位使用弹弓的美丽少妇,绰号叫凌云燕。
三绝剑客的身份地位,比商金堂高两级。
“杨柳青,你知道苦马坪这处地方吗?”单总管向他问,脸上神色肃穆。
“知道。”他点头:“沿漳河入山,到达洛阳山岔出一条小径东北行,进入野猪谷。十余里出界首,北面就是苦马坪。那是混世魔王霍大方的活动区,走上几十里不见人烟,松林浓密,马匹通行困难。”
“混世魔王中途变卦。”单总管眼中冷电乍现:“竟然拒绝答覆咱们的要求。今晚五更初,你们携带三天的干粮入山。到苦马坪埋伏,可能截住尹世明那群逆犯。据可靠的消息,混世魔王已和尹世明的人接头谈妥条件,借道给逆犯西行,走兴山归州过江。发现他们之后,如敌势过强,立即派人回来传讯。如果他们人少,务必动手歼除。他们是分批走的,人少易于隐匿,如何相机行事,你们有权自行决定。总接应在洛阳山待机,咱们必须成功。”
乘夜出发,廿六个人几乎全部出动分头行事。
次日黄昏,四人到达苦马坪,整整走了一天,全程约在一百六十里左右。
这是群山深处的一连串山岭,小径一线,罕见人烟,林深草茂鸟兽成群。
他发现三绝剑客三个人,只知道洛阳山以南的道路,过了洛阳山,便一切靠他领路北行。难怪单总管肯录用他,原来他真可以派用场呢。
四人砍茅编枝,搭了两座矮小简陋的草棚住宿。
次日一早,三绝剑客在附近侦察,最后选定了埋伏守候的地方。原始山林中不能通行,往来的人必须沿羊肠小径而走。埋伏区距住处的里余,右面是陡坡,松林如海二左面是山溪,上下游都有洪水冲成的深潭。如果发现敌踪,让敌通过之后发出信号。住处的人出动拦截,便可前后包围。相当理想。
三绝剑客和商金堂在住处把守,他和凌云燕弓迎春在埋伏区潜伏。
两人隐身在陡坡的松林中,可看到上面绕过山腹的小径,视界远及三里外。当然并不能完全看清道路,仅可隐约看出经路的概略景况而已。
看看到了已牌末。仍然不见人踪。
“杨柳青。”凌云燕毫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姓名,举水囊喝了一口水:“这条小径通向何处?不像是樵径。”
“经过荆山主峰。可到陕西。”他信口答:“是一条古道,沿途有山村,据说还有苗人。不是樵径,樵径要近村的地方才有。”
“你为甚历耍参加我们?”凌云燕另起话题。
“为了活命。”他率直地答。
“为了活命,你就黑了心肝截杀反清复明志士?”
他是很聪明的,心中一震,扭头注视这位美丽的女伴。这女人真算得美艳两字,黛绿色的勤装,把令男人血脉贲张的曲线显得更夸张,更突出。但他从那双本来可以勾魂摄魄的动人大眼中,看到了不祥的凶兆。
他像一头受惊的豹,突然侧跃丈外。
“你干什么?”凌云燕讶然间。
“你……你的话有鬼。”他沉声说:“不要过来。”
“疑!你……”凌云燕站起本来想接近他,闻声止步。
“你说反清复明志士,我没听错吧?”
“哦!原来为了这句话?”凌云燕恍然,似无心又似有意运出一小步。
“原来你也是逆党。”他警觉地退了两步。
“胡说八道,你多什么心?”
“我不信任你。”
“我不要你信任,而是要你服从。”凌云燕摆出主子面孔:“还不回来躲藏好,想惊动逆党吗?疑……”
他扭头撒腿狂奔,奔至小径向下飞逃。
凌云燕快速地取弓,熟练地扣上弹袋弦。
“我要去禀告商爷。”他一面旺奔一面叫。
“站住!”后面传来凌云燕极具权威性的吃喝。
他不但没站住,反而向前一件,立即隐入路旁及腰的荆棘丛草中,像是突然消失了。
“拍”一声轻响,一颗银色弹丸贯八他什倒处前面的一株大树,树干摇摇。
弹丸几乎是贴着他的辫顶掠过的,危机间不容发,从弹丸破空飞行的厉啸声估计,这一弹的劲道可怕极了,如果被击中……他的身躯,绝对没有树干坚硬。
“你藏不住的。”凌云燕一面说,一面向下探索接近。
仆倒处不见有人。由荆棘丛草的遗痕,可看出他是从左面爬走的,爬的技巧十分惊人。
凌云燕冷哼一声,循迹急搜。
有些矮树杂草高与肩齐,手中的弓不可能一直保持待发的状况。远出百十步,踩迹消失在水潭旁。
“唔:这厮潜水遁走了,看你能遁多远:“凌云巷恨恨地说,沿潭岸向下游急走。
远出二三十步,骛地草丛中人影景起,快速如电,人影出现便已扑近。
“扑通……”水声如雷。水花飞溅。
“哎……”凌云燕的惊叫声在落水前传出。
将凌云燕扑入潭中的是杨柳青,他像得水的龙,抱住人全力向水下急潜,直下三丈仍向下急沉。
四丈,凌云燕喝饱了水,巨大的水底压力令人受不了,再下潜五尺便昏迷待毙。
他生长在大江,水性超尘拔俗,立即向上浮升,到了”潭边将女人先住岸上推。
刚爬上潭岸。他征住了。
三绝剑客和商金堂,背看手站在一旁。地下,躺着浑身是水,曲栈玲珑极为诱人的凌云燕。
这两位仁兄不是在下面宿处埋伏吗?怎么在此地出现。
“两位爷:……”他惊慌失措。
“怎么一回事?”三绝剑客沉声问。
“她……她她……”他指看昏迷不醒的凌云燕:“她是逆……逆党……
“什么?”
“回刘爷的话……”他镇定下来了,将所发生的变故一一道出。
“你把她先弄醒。”三绝剑客神色依然阴森迫人。
“小的遵命。”
由于下潜过速。因此凌云燕其实并未喝了多少水,是被强大的水压逼昏的。他将凌云燕压在跪下的一条腿上,上压下顶。片刻。水从腹内压出口腔。再把凌云燕喷火的恫体放平。口对口用真气引度术行人工呼吸。
不久,凌云燕已可自行呼吸了。
“唔!你救人的本事很不错,可是太香艳了。”三绝剑客脸上居然有了笑容。
“这是最有效的救溺术。”他有点脸红:“按古法,应该将入搁在牛背上拖动;可是这里没有牛。”
“很好,真的很有效。”
“刘爷,小的……”
“你怎碍啦?”
“弓姑娘醒来,将有另一番说辞。”他硬着头皮说:“她先前所说的话未传六耳,她如果否认,小的百口莫辩,这事……”
“她不会否认。”三绝剑客笑笑接口。
“这……”
“她是奉命试你的。”
“我的天:“他如释重员轻呼。
“你通过了一次考验。”三绝剑客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也证明你不但诚意为朝廷效忠,而且身手比咱们估计的要高明,凭机智击败了比你高明十倍的凌云燕,的确了不起。告诉你“这四五年来,能逃过她发则必中流星追魂弹的人,屈指可数。”
“小……小的只顾看逃命……”
“事实你不但逃得性命,反而将她扑入水中弄昏了。好好照顾她,留意敌踪。”三绝剑客说完,偕同商金堂扬长而去。
他呼出一口凉气,暗叫侥幸。显然,这两位仁兄一直就跟在后面远远地监视看他,曾经目击经过。而凌云燕这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鬼女人,那一枚流星追魂弹的确志在要他的命呢……
凌云燕早已苏醒,躺在地上调和呼吸,一双大眼中有疲态,苦笑着说:“我凌云燕名列江湖四女杰之一,流星追魂弹百步内弹不虚发,轻功傲视武林,近身搏击无往而不利,没料到今天竟然栽在你
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混混手上。哼!你给我小心了。”
“我会在水里等你。”她笑笑:“你是个心狠手辣的阴险女人,我们不该走在一起。”
“现在已经走在一起了。”凌云燕不介意他的挖苦:“你不打算扶我起来吗?”
“你……你这般模样……”
“疑!你没见过落水的女人?”
“可没见过你这种惹火的美丽女人。”他伸手将凌云燕扶起:“看来你我都没有衣衫好换,你真害人不浅。”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怕我?”凌云燕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倚在他身上,不想自己站立,装模作样像是有点元气未复,弱不禁风,这才是真正的女人。
“你……我知道你可以站稳。不要勾引我。”他不老实,在那小蛮腰敏感的部位捏了一把:“你知道,像我这种血气方刚的浪人,是禁不起引诱的;尤其禁不起你这种美丽女人的引诱。”
凌云燕扭身突然抱住了他,脚一拨一勾。两人同时摔倒,把他压在下面。
“不要在这里埋没你。”凌云燕向他媚笑:“跟我进京。我在京中有朋友,以让你进旗,永远高人一等。”
“这个……人离乡贱,货离乡贵……”
“傻瓜!大丈夫四海为家,有钱有势,那里都是家。乡下人往城里跑;城里人往省里跑;省里人往京都跑:这是常规。你是见过场面的人,怎么说这种土话?”
“你……你是……”
“老实告诉你。我在旗,家父是王白旗参领,目前在干清门行走。你看,我是天足。”
鹿皮小短靴往上一举,道学先生当然认为不雅观,但在孤男寡女来说,卸是最动人的诱惑。尤其是劲装的黛绿色软绸裤管湿了水,那光景真够瞧的。
“好,我跟你进京。”他猛地翻转,把凌云燕反压在下面,猿臂一紧,施展出浪人的手段,吻住了那吹弹得破的香腮,一亲即放:“这么说来,你是事实上的指挥者。”
“不错,但只有单总管知道我的身份。”凌云燕粉颊飞红,情意绵绵地双手捧住他的脸:“你的先天秉赋非常非常的好,只要再经过名师的指点,你将成为最佳的勇士,我对你有强烈的信心。真的。到京都去吧!”
“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他邪邪地笑,眼中有炽热的情欲火花:“你也回京?”
“我得过一段时日才回去。”
“哦!原来你在为某些人网罗人才。”
“可以这么说,要的是能绝对忠诚,而机警勇敢的人才,智勇双全一表人才的斗士。”
“我明白了,你在物色密谍人才。”
“你真聪明。”凌云燕主动地亲他,媚目中异彩流转:“天下尚未太乎,各地都有秘密反抗的人,必须及早把他们清除净尽。星星之火,可以撩原;像吴逆三桂等三藩谋逆事件,如果能早日派密谍潜伏其中,怎会坐令西南半壁江山约百姓遭受涂炭?哦!不谈这些,亲我……”
杨柳青激情的眼神中,幻出另一种奇异的光华。
“我答应你。”他用火热的嘴唇亲吻那火热的粉颈:“我在京都等你,等你……”
这天晚间,他是睡在凌云燕的茅芦里的。
次日近午时分,上面小径出现了三个人影。不久,从枝叶映掩中,已可看清是三个衣外加穿了掩心甲,佩了刀剑的魁梧大汉。
暗号发出了。
三大汉接近了两人埋伏的崖坡下,沿途有说有笑意气飞扬,粗豪的笑声惊走了见人不惊的小兽。
终于,到达两人潜伏虚的正下方,相距约四五丈。
“喂!你们一双男女挤在草窝里,青天白日,干什么好事不成?”为首的佩刀大汉止步向上叫。
按理,他俩匿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即使走至切近地无法看到形影,这三位仁兄怎知树下的草丛中有人潜藏?又怎知是一男一女。
“出来吧:“第二名佩大创刀的大汉接口:“哈哈:难道你们仍然是光着身子的?未免有点那个吧?赤裸裸地很有趣是不是?”
两人再也躲不住啦!凌云燕是旗人,旗人对男女关系本来就不在乎。但入主中原之后,虽则严禁汉化,仍然难逃被汉人潜移默化的命运,对男女之防已大异往昔,沾染上一些汉族妇女的风尚习气,被人当面一说,凌云燕可就有点冒火啦!恼羞成怒,凤目中杀机怒涌。
“该出去了。”杨柳青苦笑:“他们早就知道咱们潜伏的事,恐怕咱们一到此地,便受到他们有效的监视,这两天咱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我和他们打交道,你……”
“我准备用弹弓对付他们。”凌云燕一面说,一面长身而起”弹入袋弓弦张,杀气腾腾:“你不能下去,危险!”
杨柳青只带了一把防身匕首,单总管根本就没有要他出面拚斗的打算,认为他只配跑腿传信,最多也只能摆个姿态充数。
“危险我也得下去,不然他们会拥上来的。”他站起向下走,脸上涌起笑意:“喂:诸位的消息果然灵通,难怪哪!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在山头上派监视哨,任何人入山也逃不过你们的耳目。”
“小子,你说对了。“为首的大汉叫:“你们等了两天。太爷们也等得不耐烦啦!你不是主事人。走吧!把那位姑娘叫出来一起走,到下面与你们的主事人谈谈。”
下面崖根旁踏出三绝剑客和商金堂,没有人发觉他是如何来的,可能是信号发出,他们就动身了,里余路程片刻便可到达。
“你们也不是主事人。”三绝剑客阴阴一笑:“配与在下谈谈吗?”
“谈不谈悉从尊便。”为首大汉傲然地说:“敝寨主曾经说过,把话传到就行。”
“传什么话?阁下……”
“我,飞天豹石豹,一个巡山的头领。”大汉拍拍胸膛:“可以坦当的小头领。敝寨主说,你们
没有诚意,所许约三千两银子也太少了。敝寨主尚未答覆。贵总领便迫不及待派人深入山区潜伏,可知你们倚仗实力,不论敝寨主答覆与否,皆志在必得……”
“这可不能怪我们。”三绝剑客抢着说:“一开始贵山生就采用敷衍手段虚与委蛇。敝总领不得不防患于未然。不错,兹事体大,咱们志在必得。贵山主如果不肯合作,不消多久,大兵云集,势将扫清这条河水,贵山主为何不郑重三思?”
“哈哈:阁下不必抬出大兵来唬人。”飞天豹怪笑:“咱们绿林好汉不吃你那一套。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荆山耽不住。咱们进九道梁;四川耽不住就进汉中。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大兵一动,钱粮动不动就是百数十万两,能捉住多少强盗?三个?五个?别唬人了,阁下,别忘了你们的对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贵山主是不是另有条件?”三绝剑客有意让步。
“敝寨主……”
“有何条件?”“在下没得到指示。只奉命转告你们,红票自己的实力不弱。他们有权自由去来,请诸位不必寄……”
“飞天豹,你回去转告贵山主。”三绝剑客客抢看说:“敝总领加七千两纹银,逆犯就擒,一万银子立即送交。这是最后条件,务请贵山主在明日午正之前答覆。”
“这……好,明日午正之前,在下前来回覆。告辞。”飞天豹抱拳一礼,领了两同伴取道上山,扬长而去。
等三山贼一走,商金堂苦笑:“刘兄,你许他一万两银子,回去如何向总管交代?”
“他们得不到一万两银于。”三绝剑客冷笑。
“这……”
“傻瓜,尹逆实力仍在,他会任由混世魔王摆布?保证会引起他们火拼,而且必定两败俱伤,你不明白吗?”
“商金堂。”凌云燕笑笑:“这就是你不能独当一面的原因所在,你就缺乏临机应变玩弄诈术的智慧。走吧,赶快把消息送走,我相信单总管早已集中人力以待了。”
“恐怕没有机会将消息送出了。”杨柳青正色说:“他们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胡说些什么?”三绝剑客不悦地问:“扰乱军心,你……”
“刘爷,如果小的所料不差,飞天豹三个家伙是来探口风看情势的。”杨柳青沉看地说:“而且随时准备搏斗,防备咱们留下他们。这些强盗聪明得很,决不会相信咱们能给他们一万两银子。尹逆一群人在均州造反,可能掳了不少金珠宝玩,给混世魔王的买路钱,很可能有价值万金的金珠,混世魔王怎肯相信官方人士的保证?小的如果所料不差,尹逆一群人很可能经过此地奔宜昌。混世魔王如果不清除路上的障碍,怎能将尹逆送出境?”
“这……”三绝剑客意动。
“我相信杨柳青的判断。”凌云燕栗然说:“他们早就摸清我们的底细了。”
“不可能吧?”商金堂意似不信。
“快占地利准备搏斗,不然就来不及了。”杨柳青急急地说。
“不行,得赶快将消息送出……喂!”三绝剑客向北面的山头一指:“他们在打旗号:“快上山崖自保。”杨柳青急叫,向上急抢。
三人也心中惴惴不安,不假思索地火速跟上。
崖顶其贸是山巅。怪石嶙峋仅有茅草生长,幸而山势峻陡,不宜大批强盗追逐,易守难攻。
牛角号发出呜鸣长呜,三路悍贼纷向上抢,每一路约有廿人,全是穿了掩心短甲的彪形大汉,有些带了长枪长刀,有些甚至携有盾牌,那是大乱期间遗留下来的军品。
凌云燕有点心惊,人太多,握弓的手出现颤抖现象。
三绝剑客和商金堂,脸上也有惧容。
“弓姑娘,沉着些。”杨柳青伸手握住凌云燕的手臂,脸上有安详的微笑:“只要你能毙了他们几个人,他们便不敢贸然冲上来了,人毕竟是惜命的,强盗也不例外。近了,能稳下来吗?要对你的流星追魂弹有绝对的信心,我相信你有一双可靠的手。准备,好吗?”
凌云燕看到了他镇静的神情,看到了他无畏无惧的眼神,感到他那坚定有力的手,传来一阵令她振奋鼓舞的力量。
“论武功和阅历,你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弱的一个。”凌云燕突然放下弓,一手抱住他激情地低语:“但在最危险的生死关头,你却是最可倚赖的人,柳青……柳青……我庆幸能有你在身边。哦!柳青……”
呐喊声大起,贼人们开始散开并上。
“不能感情脆弱,迎春。”他轻抚凌云燕的沾有泪水脸颊。亲昵地柔声低唤:“信任你的弓,信任我。好吗?”
凌云燕郝然一笑,转身重新举弓,一颗银弹纳入弹袋,凤目中煞气涌现。
三绝剑客拔创出销,商金堂的狭锋刃映日生光。
一声娇叱,弓弦狂鸣,弹丸破空的厉啸撕裂看人心,银芒接二连三向下面涌上的人丛飞去。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摔倒的人体骨碌碌向下急滚,压折了矮树丛草,也将下面跟来的人撞翻。在弦鸣与弹啸声中,片刻间由三面上攻的人,倒了七八名之多,弹不虚发,弹弹追魂,百步肉中者必死,霸道绝伦。
“女将军神弹!”杨柳青情不自禁大声欢呼。
满人男女皆隶旗籍,皆由朝廷供养。入关的前些年,女的仍是该旗的女战士。尤其是天潢贵胄的正黄、正白、镶黄三旗,早期女的同样有女戎服(骑装)。杨柳青称凌云燕为女将军,形容并不算过火。再倒了五六个之后,强盗们锐气全消,潮水似的往下面茂密的松林退,不敢再暴露在矮树丛草中。情势丕变,双方僵住了。
“今天如果弓姑娘不在,后果不堪设想。”三绝剑客犹有余悸地说。
“这得谢谢杨柳青。”凌云燕由衷地说:“要不是他能保持冷静,这时死的该是我们了。”
三绝剑客额首道:“不错,他的功劳最大。”
“小的不敢居功。”杨柳青不胜忧虑地说,危险过了他反而忧虑:“天一黑,弓姑娘的弹弓将失去威力。咱们的难题是:如何应付潮水般涌来的大群悍寇。”
“说得也是。”三绝剑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竟而诚心地向杨柳青求教:“老弟,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天黑之前突围,向人少一面突围,死中求生。”杨柳青的话铿锵有力:“时辰必须计算得恰到好处,脱围后天黑便易于脱身,谅他们也不敢穷追,追也追不上,单人独骑他们毫无机会。”
“对,入黑突围。”三绝剑客接纳杨柳青的意见:“咱们必须死中求生,四个人生死同命。”
强盗们也在等候天黑发起攻击,对流星追魂弹怀有强烈的恐惧和憎恨。
时间的把握极为重要,这方面对三绝剑客四个人有利,因为他们要在天黑之前发动,控制了主动权。
山上天黑得比平地要慢,但林下却比平地黑得早。三绝剑客掌握日落的短暂期间,突然向东南方向发动袭击,四个人全力施展轻功急冲而下,四五十步空间而且是下降。速度自是十分惊人,似是眨眼即至。
凌云燕先以十颗弹丸开路,然后拔匕首疾冲。杨柳青紧随在后面,匕首幻发出与晚霞同色的暗红光芒。
“挡我者死|”领先约三绝剑客怒吼,剑如狂龙夭矫,连劈两名悍寇,剑下绝情。商金堂接着超越,狭锋刀涌起万丈波涛,人刀二体冲入刀山剑海中,凶狠的搏杀惊心动魄。
松树茂密。野草及肩。天色黑暗,交手时只有一刹那的制胜机会,武功高强经验丰富的人可操胜算。四个人已有默契。交互进攻悍勇如狮。片刻间使击倒七名悍寇,贯围而走,全力逃生。
凌云燕十分关心情人的安全,但与敌接触时,便无法兼顾自己生死以外的事了,等逃出重围,方发觉扬柳青赫然跟在身后。竟然毫不惊慌,也毫发无伤,不由心中一宽。
四人慌不择路,地无路可择。本能地向东南面的山脚急逃。狼狈万分。
连越三座山蜂,已经远离苦马坪廿里以上。杨柳青凭记忆以山峰作指标,居然被他找到了小径。四人不敢停留,连夜向山下撤走。
野猪谷地势并不险恶,两山夹峙,中间是里余宽的斜坡,缓缓向下伸展,长满了及腰茅草。经常有成群的野猪在谷中各处觅食、追逐。繁殖。路旁的溪流。流动呜咽有声。
刚到达谷中段,走在最后的商金堂惊叫一声,扭身翻倒。
三绝剑客走在商金堂前面。这位老江湖比商金堂机警得多。一声怒叱。旋身、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反应之抉极为惊人。剑出如穿鱼,将超越商金堂冲上递刀的黑影剌了个胸穿背透。
同一瞬间,领路的杨柳青向侧仆倒,右脚后伸急勾,把骤不及防的凌云燕勾得扭身摔倒。
暗器破风声令人闻之头皮发麻,最少也有三枚大型暗器从他俩的背部上空一掠而过。
“不要移动:“杨柳青猛地贴地滚转,抱住想挺身而起的凌云燕压住。
衔尾而来的另三枚暗器呼啸看飞掠而过,是飞刀。
三绝剑客也伏下了,被刺倒的黑影躺在血泊中抽气。
右面三丈外,草丛中站起三个高大的黑影,有人发出刺耳的阴笑。
“死了一个,三比三。”发出阴笑的黑影,用带有鬼气的嗓音说。
“你们也死了一个。”三绝剑长身而起:“你们是混世魔王的贼伙:是谁用飞刀偷袭的?给我站出来!”
“哼|你是啥玩意?”一个黑影举步接近,说话似乎有点漏风走气。不易分辨正确的字音。
“是五比三。”压住凌云燕的杨柳青大叫:“左面的草丛躲有两个飞刀高手,其暗算咱们使用弹弓的人。”
“对,你们没有使用弹弓的机会了。”左面草丛中传出狼号似的怪叫。
如不站起,如何使用弹弓?站起必将受到飞刀的袭击,黑夜中避暗器极为危险,凌云燕真不敢站起来。
黑影己接近了三绝剑客,在丈外止步嘿嘿阴笑,黑袍飘飘,面目难办,真像个鬼。
三绝剑客横行江湖极为自负,放在群寇手中狠狠逃命,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愤火……这时对方人少,再加上眼前这个黑影举步狂傲,更是火上添油,愤怒得像要爆炸啦!一声冷叱,进步挥剑进击,剑山涌处,剑气突发锐吟,绝招银河聚星出手,无数电虹破空急射,虚虚实实令人眼花。
“铮”一声暴响,黑影信手拔剑挥出,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就那么信手挥拂,三绝剑客的绝技应声瓦解。
“疑!”三绝剑客骇然惊叫,连人带剑被震飞八尺外。
“你是三绝剑客刘坤,浪得虚名的狗腿子。”黑影用那带有鬼气的嗓音说:“老夫要碎裂了你为世除害。”
剑术再神奇,如无精纯的内功劲力相辅,碰上内功劲道高人一等的行家,神奇的剑术依然毫无用处,剑一接触便被震得天昏地黑,如何拚搏?
三绝剑客是高手中的高手,剑术不但可称得上宗师,内功火候也相当精纯,不然剑上决不可能发出剑气。可是,今晚碰上了可怕的高手,威震武林的绝招竟然不堪一封,被震飘八尺外,整个古半身如受雷极,几乎脱手丢剑,相差太远太远了。
黑影如果进攻。那还了得?
黑影叱骂看逼进,要进攻了。
“你……你是谁……”三绝剑骇然避开正面。绕走暂避也找机会喘息。
“你看老夫是谁?”黑影反问,剑徐徐引出。星光下。剑身珑幻出隐约的红芒,剑发出的奇异啸声。有如九地龙吟。
“雷霆一剑丘太冲……”三绝剑客几乎像是叫号,浑身一震,寒流自尾阎沿脊上升。
人的名,树的影:当今天下三剑圣之一,雷霆一剑丘太冲,名头足以吓破一流高手的胆。
剑虹乍现,迎面冉冉点到,雷霆一剑发剑了。
三绝剑客浑身在冒冷汗,攻来的剑虹似乎并不太快,但气势磅砖石破天惊,其宝快极,已获寓快于慢的剑道神髓,威力非同小可,果然有雷霆的气势。
接不得,必须逃命。三绝剑客并不蠢,不愿用鸡蛋碰石头,惊恐地发招封架,同时向后暴退。“铮!”双剑接触,异鸣乍起。
流星飞溅向上下左右暴射,三绝剑客的剑身化为碎屑飞走了,身躯被凶猛绝伦的震劲震得仰面摔倒。来一记狼狈已极的后滚翻。
这瞬间,隐幻红芒的剑尖排空而至。
“疑!……”追袭的雷霆一剑突然惊叫,剑芒倏止,急速冲进的身形突然停顿。
三绝剑客命不该绝,天老爷保佑,抓住了千钧一发的机会,跃起撤腿狂奔。同伴不要了。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
埋伏约两个黑影跃起,扑向凌云燕与杨柳青的伏倒处。追随雷霆一剑的两个黑影。也超越雷霆一剑追赶三绝剑客,速度奇快。
“不许追!”雷霆一剑急叫。
扑向凌云燕杨柳青约两个人扑了个空;草丛中没有人,仅可看到被压倒的茅草,和爬向三丈外溪流方向的遗痕。
追出的两个黑影稳下身形,一个扭头急问:“丘老,怎么不追?”
“老朽受……受了伤……”雷霆一剑的语气不稳定。
“受伤?”两黑影大惊。折回同声急问。
“一枚飞钱嵌在老朽的右胁骨缝中。”雷霆一剑收剑用右手按在右胁下:“这恶贼竟然在老朽行功发出剑气,浑身坚逾金铜的境界中。以令人无法相信的神奇怪劲御使飞钱。无声无息地击破老朽的护体神功,太可怕了,追上去不啻往鬼关里闯。”
“这……可能吗?丘老。”
“替老朽起出飞钱上药,你们就知道是否可能了。有这恶贼在,咱们大事去矣!必须改变计划了。”
杨柳青是在雷霆一剑出剑攻击的时候,拖着凌云燕急急促走的,爬到溪旁滑入水中走了。
凌云燕看到三绝剑客被人一剑震出八尺外:看到三绝剑客游走示怯;听到三绝剑客发疯似的叫出雷霆一剑的名号。她曾经衔有秘密使命混迹江湖多年,当然知道雷霆一剑是何人物。她不但吓得浑身发冷,精神也快崩溃了。最后看到三绝剑客剑碎人被震翻,她吓了个胆裂魂飞,陷入神魂出窍境界”死,毕竟是令人恐怖的事,极不情愿的事,没有人真正能视死如归,她也不例外。
事实上,她是被杨柳青在她惊怖失神中,拖死狗似的拖走的,当时的情形她已没有多少印象留下来,直至被拖入湍急的溪流中,冷水一浸,她才如恶梦初醒,神智倏清。
她不谙水性,曾经吃过一次大亏,猛地一震,本能地想叫喊挣扎,却听到杨柳青稳定而轻松,令她感到振奋温暖的清晰语音:“迎春,你一叫,我们都大事不妙。除非你想当压寨夫人,不然还是不叫的好,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多美妙的声音:清凉的溪水也可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