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岔出一条大道,那是通向桐柏县的大路。
三十里外便是洋山镇,该镇是附近的大市集,其实只有七八十户人家,有一处渡头,称洋山渡。
飞灾九刀洒开大步急赶,远出五六里,一直不曾扭头回顾。
终于,他放慢脚步。
“你跟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并没回头观看。
“跟你去杀人。”身后的人说。
“你行吗?”
“行。”身后的人语气坚决:“一定行。”
“想证明什么?”
“证明我不是懦夫。”
“哼!”
“我已经击败了那个占了我的床的人,至少击败了他的实体,但却不能把他的虚影,赶离我的床。”
“为何?”
“那张床我已经放弃了。你可以杀掉千万个仇敌,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这……”
“你不能杀吕绿绿或吕春绿,对不对?”
“我……我不曾爱过这个女人。”
“那又为什么?”
“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冤孽……”
“什么冤孽?”
“别提了!”飞灾九刀痛苦地大叫。
他怎能说自己曾经与吕绿绿同过床?又怎能说吕绿绿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
追根究源,毛病出在他心中一直不平衡。
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他说:我不曾爱过这个女人。
他明白,这是违心之论。在程贞揭破吕绿绿的女魃身分之前,他本来就对吕绿绿存有爱念。
横祸九刀毕竟是老于世故的人,所说的话一针见血:“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撇开爱不谈,他也不能杀和他同过床的女人。
露水姻缘,也是缘的一种。
久久,两人不再说话。
“你为何放走那两个强盗?”横祸九刀另起话题:“杀,就要除恶务尽。”
“喝!你开窍了!”飞灾九刀大笑:“哈哈!大叔,好像不需要我担心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其一,我担心他们分开下手,我无法在同一瞬杀掉分开的两个高手,那时你已经是等死的人,毫无自保的机会。其二,他们会引来更多的人,你我两把刀,将有更多的喝血机会。”
“会吗?”
“一定会。”飞灾九刀用权威性口吻说:“我们的出现,对他们双方的人,都具有严重的威胁。所以,两方的人,都会设法阻止我们到达生花庄现场。因此,你心理上必须有所准备。”
“我们将要面对两方面的人?”
“那是一定的。”
“我们……”
“不要主动杀戮,但不放过想杀我们的人。”
“好,我听你的。”
“大叔,你有权做你想做的事,你有你处世的原则和看法;听我的,你麻烦大了。”
“有何麻烦?”
“我是真正的刀刀如飞灾的刀客,而你却是因爱反常的外行人。”
“那又怎样?”
“操刀的心态不同,心中的是非义理不一样,因此面对生死关头,存活的机率也就不尽相同。好了,我相信你的确拿定主意了,咱们找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布置陷阱,调集人手。”
两人往丘陵地带的树林茂草中一钻,形影俱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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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至桐柏的大道,并非往来要冲,平时走这条路的旅客,绝大多数是附近的乡民,罕见鲜衣怒马的旅客在道上往来。
陌生的旅客一离开南北大官道进入本地区,便暴露在眼线的监视下。
与藏剑山庄的地理位置相同,唯一的大道易于监视,可以早早发现警兆,入侵的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发起不意的突袭。所以南毒的人抵达藏剑山庄时,藏剑山庄早就严阵以待,难越雷池半步。
鬼面神孤军深入,越来越聪明了,打带跑的策略运用得日趋完善。而打带跑的策略是否成功,则取决于行动是否快捷,以及是否能保持行动秘密了。
要保持行动秘密,就不能走通衢大道,抄小道捷径甚至翻山越岭,走人迹罕见的僻野。但这一来,在快速方面就不能如意了,甚至有摸错方向失去下落的可能,到达的时间无法控制自如。
防守的一方,当然会广布眼线封锁接近的经路,也派人在偏僻所在潜伏,期望能早一步发现接近的人,尽早消灭接近的各路强敌。
最快从北面丘陵区绕来的人,是鬼面神的属下爪牙,丧门一令毛一良、勾魂鬼手尹四海一群二流人物。
这些爪牙武功固然差劲,但都是精明干练的老江湖,在玩弄机谋偷袭潜伏方面,都是行家中的行家,比一些所谓一流的高手名宿更靠得住,所以不但到得最快,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到达预定的潜伏区,逃过生花庄分布各处的眼线耳目,建立前进指挥中心。
接着,精明的向导把众香谷的人,秘密引至定位。
第三批赶到的人,是信阳方面的牵制诱饵主力,由无双秀士亲自率领。
这批人本来是助攻的人,预定如果鬼面神方面的主攻人手赶到之前,这里不幸被生花庄的人发现,便改助攻为主攻,立即把握路庄主的人赶到之前的好机,毫不留情地向生花庄展开致命的攻击,虽则不能捕捉住路庄主的主力加以消灭,至少可以血洗生花庄,成功了一半。
可是,无双秀士虽然赶来了,却无力发动一次强劲的致命攻击。
他的人比预期的人手少了一半,这一半人死在义阳山,死在飞灾九刀的刀下。
先机一失,成功的机率剧减。
信阳方面后续的第二批人马还没赶到,生花庄的眼线便发现敌踪。
毛病出在逃走了的两个水寇身上,五奇死掉了三奇,幸而逃得性命的两奇惶急之下,不再抄小径赶往洋山镇聚会,而策马沿大道狂奔,直至接近洋山镇十里左右,这才驰离大道改就荒径。
两个水寇进入大道,便已落在眼线的监视下。
尔后沿大道西行的飞灾横祸两九刀,自然也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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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山镇是附近三十里内各村落的市集,集期是三六九日。全镇只有八十余户人家,镇北散布着一些小农庄,所以镇的范围甚广。
生花庄在镇西北约三四里,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农庄,建了坚固的庄墙,足以抵抗从北面山区出来的盗匪,以及从西南桐柏山区窜来的盗群。
庄主一笔勾祝梦笔,在二十年前建了这座农庄,他的大名叫梦笔,庄名叫取生花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梦笔生花是文坛典故,而祝庄主却是武林侠义道有数的超等高手,他那支魁星笔几乎在最近的三十年中,真没碰上真正的敌手。
连号称一代魔头的毒手睚眦,也对他深怀戒心,他个人的声望也比毒手睚眦高,当然是沾了侠义门人的光,侠与魔毕竟不能相提并论。
庄主不在家,庄务由二庄主天魁星祝元和主持,经常派有健足与在外搜寻魔踪的庄主联系,所以对当前的形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警备积极加强,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大意疏忽。
申牌正末之间,红日西沉,深秋时节天黑得早,丘陵原野中一片萧瑟,飒飒秋风掠过山岗上的松丛枯林,风涛声与漫天飞舞的落叶,令人感到冬日的脚步已近,不宜夜间出来活动了。
这时候仍在山林间逗留的人,绝不是什么好路数,说不定是来自北面山区的小贼,或许是来自西南桐柏山区的盗群。
庄东北三四里的松冈,依然一片青绿,冈下的野草,则满目枯黄。
三匹健马驰抵冈下,穿了灰黄色的猎户装,但佩的不是猎刀,是武林人使用的狭锋剑,手中挟的也不是猎叉,而是可及远的标枪。鞍袋上,还有备用的六支。
勒住坐骑,第一名骑士跃登鞍背,单手举枪屹立如山,首先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诸位大驾光临,生花庄无任欢迎。”骑士啸完发话,声震山林:“秋夜苦寒,露宿诸多不便,镇上有宾馆,虽简陋仍堪驻留。诸位都是成名人物,偷偷摸摸躲在山林受风霜之苦,难道不怕贻笑江湖?”
第二名又一声长啸,离蹬飞腾丈余,手中标枪化虹而飞,远出两百步外,疾射入林,破风飞行的锐啸闻之心惊,膂力强劲十分惊人。
健马兜转,沿来路越野飞驰而去。
松林内抢出无双秀士与八名骠悍的大汉,已无法追及雄骏的健马。
“混蛋!”无双秀士脱口咒骂:“咱们的警哨难道睡着了?竟然任由他们的游骑找到此地来……”
“二爷,他们不是找来的。”一名骑士眉心紧锁,神情不安:“而是早就知道咱们潜伏来此地,特地前来示威的。二爷,或许咱们的人中有奸细。”
“不可能的,咱们的朋友中,都是与咱们生死与共的兄弟。”无双秀士肯定地说:“如果真有奸细,祝老狗的人,恐怕早就沿途布伏,逐一消灭我们了,岂肯让敌对的人聚会壮大后再来示威?”
“要不,就是咱们逗留太久了。”大汉说:“兵贵神速,咱们失去了最好的战机。”
“咱们真的逗留得太久了。”无双秀士咒骂:“天杀的飞灾九刀,误了我的大事。”
“二爷,是否按计划发动?”
“能发动吗?人手不够,那要付出多少代价?”
“那……二爷的计划……”
“我正在盘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二爷……”
“我正有此打算。”无双秀士咬牙说。
“事不宜迟,咱们务必在大爷的人赶到之前……”
“大爷不会来。”无双秀士郑重地说。
“咦!那……”
“你说得不错,咱们的人中可能有奸细。大爷赶来火焚生花庄的计划,是让奸细中计的妙着。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大爷的人,可能已经远出明港驿以北。”
“哦!这……”
“许州,你们明白了吧?”
“那我们……”
“火化生花庄之后,疾趋藏剑山庄。”
“那……路老狗赶来,咱们哪能挡得住?”大汉吃了一惊,其他的人也有惊容。
“所以要在路老狗赶来之前,把生花庄化为瓦砾场呀!”
“现在发动?”
“人手不够,只好等引诱路老狗的东龙与冥婆几路人马赶到,再行快速一击了。我去和众香谷主商量施毒开路的办法是否可行。”
“从北面攻庄,顺风施毒该不是难事。”
“是呀!你们去知会朋友们一声,火速准备动手。”无双秀士往松林走:“我去和众香谷主商量,她的百花移神香可以及远,比咱们的大崩香和三步断魂飞雾管用些,顺风吹入庄中该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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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冈占地甚广,是一连串起伏的冈阜。
南面是小丘、平原、与光秃秃的田野。
人马散布在冈上的如海松林中,即使登冈入林搜索,也不易发现藏匿在内的人马,地势过于广阔,藏匿上千人马也毫无困难。
人都分散藏匿,各有活动范围。众香谷的人,藏匿在冈西北,那一带全是荒野,平时只有狐狼出没。
她们的车马留在大官道的一座小村中藏匿,一大群女人只带了随身的简单包裹,本来没有在山林间露宿的准备,眼看着红日西沉,气温急剧下降,这些爱美的漂亮女人穿的衣裙不能保暖,一个个怨声载道,对无双秀士久久不展开行动大为反感。
风向西南吹,西南里外就是无双秀士一群爪牙的潜伏处。她们听到传来的长啸声,但逆风传来又被松涛声所扰,因此听不真切,不知发生了何种事故。
松林浓密,有事双方须派人连络,相当不便,只能静待传递信息的人前来奉告情势的变化。
传递信息的人没有来,来的却是无双秀士。
女残众香谷主与几位谷中首要姐妹,坐在铺了褥巾的松树下,等候女弟子们将晚膳奉上。
在座的有她的师妹女魃吕春绿、内谷总管活阎婆阎飞琼、外谷三花神芙蓉、牡丹、芍药。
东面约半里地,藏匿着另一批人马,大部分是黑道与强盗中的有名人物,死剩的云梦五奇老四老五也在里面,可知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飞灾九刀已经北行,而且身边多了一个横祸九刀。
至于这两个人要往何处去,老四老五并不知道。
所有的人,包括司令人无双秀士在内,都认为飞灾九刀必定北上许州走了,不可能知道洋山镇的事,所以并没把飞灾九刀可能前来干预的意外计算在内。
假使无双秀士知道程贞的人,已将所有的事向飞灾九刀透露了,就不会再前来冒险计算生花庄啦!
如果飞灾九刀追来,他们必定两面受敌,后果将极为严重,这与他们打了就跑的目的背道而驰,情势不利必须取消原定的计划。
飞灾九刀残忍的大屠杀,已让这些嗜血的牛鬼蛇神丧胆,假使知道飞灾九刀追来了,真没有几个人仍能保持旺盛的斗志。
众香谷主注视着带了四名骠悍随从,急步而来的无双秀士,眼中有不悦的神情流露。她一直对无双秀士按兵不动,把她们留在山林中喝西北风的事耿耿于心,心中不悦也是正常的反应。
“你来得匆忙,是不是要行动了?”她的口气也表露出不满:“我看不像,似乎今晚你打算要我们在此地餐风宿露了,是吗?”
“谷主稍安毋躁,绝不会请诸位姑娘在此餐风宿露。”无双秀士笑吟吟地,不客气地在一旁坐下:“情势已失去控制,特来请谷主鼎力相助。”
“咦!本谷主一直就替你们兄弟俩出生入死,没错吧?这话……”
“是这样的。”无双秀士抢着说:“预定的计划,是请贵谷的人随后跟入,收拾强劲的对头。但目下情势已变,不知道生花庄的狗东西们有何神通,居然未卜先知,知道已经在此地聚结了。”
“哦!刚才的啸声……”
“生花庄派来示威的三个人。”
“三个人,你们捉住了他们了?”
“没有,他们不下马停留,追之不及,来得太突然了,有备而来居然逃过咱们的外围警哨耳目。”
“真没有用。”她不屑地说:“你们一大群狂妄自大的男人在一起,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说你们来意吧!”
“更改行动计划。”
“你是说……”
“请贵谷的人,改从庄北同时进攻,以贵谷的至宝花蕊移神香顺风散放,先把庄内的人弄昏……”
“你算了吧!”她急急接口:“老天爷!你知道这需要多少移神香才管用吗?你以为本谷的移神香,可以像制面粉一样成箩成担制造?一两香,制造的原料值十两黄金,你以为……”
“曾谷主,只要钱能办得到的事,一切好办。”无双秀士摆出富豪神态:“在下相信百两香的金子,还难不倒区区在下,以千金为酬,谷主意下如何?”
“这……”
“除非谷主的花蕊移神香不管用,或者风向不对施放错误,劳而无功,所以谷主不敢使用。看来,只好改变计划,由在下带人从北面后庄进攻了。
“在下得自程姑娘的大崩香与三步断魂飞雾,不但可以大量使用,而且绝对有效,相信绝不比贵谷的花蕊移神香,以及神花飞雾的毒性差,甚且更优。”
无双秀士用上了激将法,果然击中众香谷主的要害。
“呸!你敢藐视本谷的至宝。”众香谷主激怒得一蹦而起,无双秀士的话,严重损害她的自尊:“毒魔那点点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毒物,配与本谷的至宝相比?哼!”
“呵呵!谷主,要事实证明才算数……”
“本谷主就和你比一比,你我就在这里各用毒物施展,在一丈方圆内……”
“谷主,何必呢?自己人相比,不让生花庄的人笑死才怪。”无双秀士一点也不激动:“这样吧!分别从西北角进攻,同时施放毒物,进去之后,谁的进路上有人出面拦截,就表示该处的毒物无效,用事实来证明谁的毒物管用。至于千两黄金,不管贵谷的毒物是否管用,在下照付不少分厘,谷主意下如何?”
“好,一言为定。”众香谷主沉声说。
“一言为定。”无双秀士不失时机扣死了她,不容她转念后悔。
“这就动身吗?”
“正是此意。”
“好,依你。”
东面人影急掠而来,松林下不长杂草,老远便可看清人影。
“哦!郝前辈来得好。”无双秀士站起打招呼,向急掠而来的人高叫:“晚辈正望眼欲穿……”
“蓝老二,你给我闪开!”最先抵达的冥婆郝婆婆沉喝,寿星杖一挥,作势赶人。
来了不少人,冥婆、酆都四鬼、云梦两奇、以及七名三山五岳的好汉。
后面,陆续跟来了十八名男女高手。
除了冥婆与酆都四鬼之外,其他的人,皆是在东面藏匿的助拳好汉,大概是跟来看热闹的。
“郝前辈,到……到底……”无双秀士吃了一惊:“是不是路老狗的人追来了?”
“没有人追来,没你的事。”冥婆阴森森地说,冷厉的目光,狠盯着众香谷主。
四鬼的凶狠刻毒目光,则落在女魃吕春绿曲线玲珑的身上。
心怀鬼胎的人,对外界的反应也特别敏感。女魃第一个看出凶兆,站起警觉地暗中戒备。
“郝前辈,你是来找我的?”众香谷主也看出危机,举手发出戒备的信号。
片刻间,彩影飘摇,共有三十名千娇百媚的女郎,列成浩大的百花阵,把谷主六个首脑,包在阵中心,随时都可以两面一合,将强敌圈入阵中。
“不错,老身要找你。”冥婆对百花大阵无动于衷:“我这四位师侄,是来找你那位师妹女魃的。”
“好像前辈来意不善。”
“善者不来。”
“有何指教?”
“你心中明白,是吗?”
“本谷主一点也不明白。”
“那就暂且袖手旁观。老身先警告你,如果你有所举动,休怪老身用最毒辣的手段,毫不留情地辣手摧花。请记住,老身已警告过你了。”
“你……”
“老身把所有的人邀来,让所有的助拳朋友知道所发生的事故。蓝老二,你也在这里,正好,免得老身派人去请你,毕竟你是这里主事人,你应该在场了解事故的真象。”
“郝老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双秀士心中暗懔,他不喜欢这种意外情势发生。
“你等着就是。”冥婆沉声说,向四鬼挥手示意。
大鬼哼了一声,伸手向女魃吕春绿一指。
“你说,那晚你是如何出现在飞灾九刀房内的?”大鬼厉声问。
“咦!你这是什么话?”女魃不悦地反问。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
“你们失败了,本姑娘接手,这是事先双方的约定,你没忘了吧?本姑娘出现在飞灾九刀的房中,是在你们失败之后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你出现在他房中,而不是在你房中,这一点总算让大家知道了。在他房中,共有三个人。”
“当然。”
“哪三个人?”
“第三个人,是你们五鬼的老三。”
“这是说,只有你和飞灾九刀两个活人,而不是三个人,尸体能算人吗?”
“死人同样是人。”
“好,大家都知道房里面只有两个活人。飞灾九刀已经坚决指称,他只砍下老三的手臂,他用的是尖刀,而杀死老三的兜心创伤是两面有刃的剑创。你用剑,老三是在外间被人用剑刺死的。那么,房中该有三个活人,而你说只有两个,是谁杀了老三的?”
“哼!你指证我杀了你们老三?”
“我说过是你杀的吗?”
“我……”
“我们这些人中,对飞灾九刀都不陌生,那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独行侠,尽管云梦五奇两位老兄认为他有了一个使刀的同伴横祸九刀,但两位老兄也证明那个横祸九刀毫无杀人的经验。
“而咱们老三,是死在剑上的,飞灾九刀只肯定表示用刀砍下老三的右手。
“房中只有你们两个人,你进入飞灾九刀的房,必须经过外间,老三是死在外间的。现在,咱们请所有的朋友,凭经验与见识,来判定谁是杀老三的凶手。吕姑娘,请你先说好吗?”
老练的大鬼,一步步把女魃迫向绝路。分析简要,条理分明,已经到了凶手呼之欲出境界,反驳如果没有鲜明强烈的证据,很难令人放弃先入为主的看法。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本来就是同谋,只不过各行其是由你们先下手而已。我没有杀老三的动机和理由,老三的死我毫无所知,我进房时他已经死了,你不要胡乱猜测,把朋友当成敌人……”吕春绿不能不为自己辩驳,但情急的态度显而易见。
“说到动机和理由。”大鬼抓住语病立即反驳:“你事前抢先下手,如果不是在下亲自提出警告,你早就伙同夜鹰钱同不顾一切下手了,你要夜鹰钱同扮演的采花贼脚色,几乎成功了,是吗?”
大鬼向人群后面举手一挥,远处树丛中掠出六名相貌狰狞的中年人,挟持着一个气色败坏的大汉。
“河西六义!”有人讶然轻呼。
河西,指山西黄河对面的陕西,而不是甘凉的河西走廊。
河西六义,是陕西北境的六个坐地分赃地方豪霸,经常结伙至中原各地游荡,不时秘密干下一些见不得人的血案,江湖地位颇够分量。
他们不是鬼面神请来的人,只是适逢其会行脚河南,与酆都五鬼颇有交情,同是为祸江湖的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牛鬼蛇神。
六义急掠而至,把挟持的大汉推倒。
“夜鹰钱同。”大鬼阴森森地说:“劳驾,把你和女魃计算飞灾九刀的经过,说给大家听听好吗?咱们无冤无仇,你所做的事也与任何人无关,你只要把经过说出,就可以走了。”
“吕姑娘,我……我能说……说吗?”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夜鹰,用绝望的神情向女魃征询意见。
“你说好了。”女魃依然镇静:“我所知道的是,我请你相助计算飞灾九刀,用意是希望早竟全功,并没有错。事实证明,五鬼毫无成功之望,我未雨绸缪另作安排,估计完全正确。
“虽然你我并没成功,但也造成我接近飞灾九刀的机会。一击失败后你早已离开客栈,我不信他们敢把老三的死归罪在你身上。”
“他们并没把我看成凶手。”夜鹰懊丧地说:“离开客店后……”
“离开后的行踪,你当然向他们交代清楚了?”
“吕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夜鹰吃惊地说:“夜间行踪躲躲藏藏,如何能交代清楚?他们能相信吗?这得靠你替我证明呀!”
“我替你证明什么?”女魃讶然。
“证明我离开就不会重返客店,证明我没躲在飞灾九刀的外间谋杀老三……”
“这……”
“吕姑娘,请看在交情份上,替我证明,告诉他们,计算飞灾九刀失败后,我一走就不曾重返,证明我的确不在客店……”
“你如果真的一走就不曾返回。”大鬼沉声说:“那么,谁杀了咱们的老三?除非你根本就不曾离开客店,潜伏在外间……”
“吕姑娘,请告诉他们。”夜鹰狂叫:“告诉他们,我离开就不曾返回……”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行踪?”女魃不悦地说:“我一直就不曾离开飞灾九刀左近。”
“吕姑娘……”
“我不能替你证明离开后的任何事,只能保证你我合作期间的所作所为。”
“那……你怀疑是我躲在外间谋杀老三?你……”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
“天啊……”
“你向他们解释好了,我不能替你证明什么。”女魃冷冷地说:“当然,我不会指证是你躲在外间掩护我,我只能做到这一点。”
大鬼手一挥,二鬼和四鬼上前一掌劈昏了夜鹰,拖至外围丢在树下。
“那么,谋杀我三弟的人,只有你涉嫌最重了。”大鬼向女魃阴森森地说:“你也是一代女魔,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证据确凿……”
“呸!你不觉得你的所谓证据确凿是如何可笑吗?”女魃冒火地厉声说:“就以夜鹰的事来说吧!你们把他弄来,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与他同谋,也证明当老三被谋杀时他不在现场。”大鬼厉声说。
“连我这合伙人也不能为他证明,他凭什么证明他不在现场?”
“你已经替他证明了。”
“废话!那可是你说的。”
“哈哈哈哈……”
站在云梦两奇身侧的一名大汉,突然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冥婆沉声问。
“因为我可以证明女魃话中的含义。”大汉说。
“什么含义?”
“她已经有意无意地承认夜鹰可能在现场。”
“这是说……”
“她要嫁祸给夜鹰。”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女魃怪叫:“夜鹰是否在现场,我本来就不知道,他本来就诚心诚意地帮我计算飞灾九刀,事后他的行动我怎能知道?”
“你已经不否认他又重返客店助你的可能。”
“本来就有可能。”
“他可能不甘心,重新助你一臂之力了,可能吗?”
“谁知道呢?哼!”
“我知道。”大汉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的好朋友。”
“你是说,他……”
“他离开客店之后,和我一同前往沧海客的住处,借酒浇愁直喝至四更天。”大汉举手一挥,本来昏厥在松树下的夜鹰跳起来。
“女魃,我算是认清你了。”夜鹰咬牙说:“你怎能这样对待我?今生今世,我都不要看到你这无情无义的贼女人。酆都五鬼练了搜魂术,他们早就知道飞灾九刀的客房之中没有别的人,把我找到拉来,主要是逼你自暴破绽,你……你你……罢了!”
夜鹰恨恨地说完,扭头飞奔而走。
旁观的群豪议论纷纷,有人发出咒骂声。
谋杀自己的人,这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冥婆厉吼一声,寿星杖举起了。
无双秀士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心中叫苦,章法大乱。
“郝老前辈,请……”无双秀士不得不挺身而出了,抢出大叫。
“你给我滚开!”冥婆怒吼,一杖扫出。
杖沉力猛,无双秀士怎敢不躲?仓促之间向后暴退,却把后面跟来的两名亲随撞翻在地。
有人倒地,本来群情汹汹的人丛,立即传出咒骂喝打声,一发不可收拾。
女残在江湖的口碑本来就相当差,一群女人横行霸道,本来就引人反感,众香谷主曾花娇是有名的冷血残忍女魔,江湖同道对她又恨又怕。
这次她带了众多女弟子替鬼面神助拳,得了鬼面神不少珍宝金银,却不屑与同道们相处,单独行动对鬼面神也不假以词色。
她带了女弟子远离其他的助拳同道,本来就引起不少人的反感。这一来,引起了公愤,那些本来就怀有反感的人,正好借机发泄,一呼百喏,立即造成混乱。
一声信号,百花阵随即发动,三十余名女弟子拔剑向前急涌,急于保护谷主,情势更不可收拾。
四鬼剑动袖挥,首先投入百花阵。
河西六义怒吼如雷,豪勇地冲阵。
“大家住手……”无双秀士大叫。
可是,他的叫声在众人怒吼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嗓门压不下混乱的怒吼声。
论辈分声望,老实说,他还不配发施号令,肯听他的人就没有几个。
冥婆的寿星杖又长又重,杖起处风雷骤发,一声爆震,火星直冒,首当其冲的外谷三花阵,三支剑同时被崩开,人也向三方飞退。
“还我三师侄的命来!”冥婆冲向女魃怒吼,杖发横扫千军,要扫断女魃的小蛮腰。
女魃人化龙腾,从杖上空腾越急翻,半空中来一记怒龙张爪,剑下沉急取老太婆的顶门,轻功之佳,已臻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
冥婆半途收招变招,扭身斜沉马步,来一记拨日挑月,杖尾迎着下搏的五道剑虹一拨一挑,偌大年纪变招极为灵活快捷,真令人难以相信她是年过古稀的入土大半老太婆,杖上内劲之浑雄也无与伦比。
女魃身在空中,剑的分量又轻,怎敢与杖硬碰?身形翻飞中,剑也随之后收,飘落在两丈外,双方一沾即分,都不敢将招使老。
百花阵是以众击寡的阵式,碰上入阵的人数相当,阵势就失去作用,加上松林中没有灵活走位的空间,阵势无法有效展开,便成了各找对手互不相顾的恶劣混战局面,各自为战四面分散,阵势失去了控制。
当第一名好汉被神花飞雾熏倒时,便引发群豪的凶性,各用暗器回敬,松林便成了血腥屠场。
在片刻间,地下散布着十七具尸体。
人都走散了,你追我赶,局势已不可收拾。
袭击生花庄的如意算盘,这片刻已化为乌有。
“这些混蛋,简直岂有此理!”无双秀士带了四随从,站在尸堆中仰天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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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算虎,虎亦算人。
当松冈上恶斗展开时,冈南两里外,生花庄四十余匹健马,正以全速向松冈飞驰。
生花庄的精锐出动了,二庄主天魁星祝元和,不想在庄中等强敌杀入庄中,更不想在庄中等死。
既然已经知道入侵的人在何处,他决定亲率精锐,在庄外与强敌决战,不能在夜间等候强敌杀入庄中玉石俱焚。
老远地,便听到松冈上传来的杀声,也看到若隐若现的刀剑闪光,以及时隐时现的追逐人影。
一马当先的二庄主疑云大起,首先举手示意缓下坐骑,让稍落后的坐骑跟上。
“那些狗东西似乎正在与人拼搏。”他向同伴们大声说:“很可能是咱们跟到信阳的人,迫不及待地赶来了,正与那些狗东西恶斗。”
“二庄主,那就赶快冲上策应呀!”有人高叫:“天快黑了,不可迟疑。”
“可是,如果是鬼面神那群凶魔也到了,咱们庄中防守的实力不够……”
“有进无退,二庄主。”另有人催促:“他们重要的首脑一定在这里,解决首脑要紧。”
“好吧!走!”
蹄声如雷,尘埃滚滚。
两里,一里……
松冈山,仍可看到偶或闪动的人影。显然,惨烈的恶斗已近尾声。
冈下的枯草丛中,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
四十余匹健马成横列向冈下飞驰,来势如潮。
二庄主最先看到两个黑衣人,但并未在意。
其他骑士也看到了,因为两个黑衣人屹立在草丛中,没有任何举动。
近了,健马作最后的冲刺。
两个黑衣人动了,缓缓分开。
一声长啸震天,尖刀高举,反射落日的的的红芒,似乎那把刀有刺目的光华发出。
另一把刀也出鞘,高举。
两个人,两把刀,居然把四十余匹狂冲的健马没放在眼下。
二庄主首先心生警光,看出了凶兆。
“飞灾九刀!”他骇然惊呼。
已接近至百步内,一冲即至。
“还有我横祸九刀!”另一名黑衣人大吼。
“冲上来!”飞灾九刀接着大吼,尖刀向下徐降。
义阳山的大屠杀,生花庄岂能不知?飞灾九刀四个字,真有姜太公在此的无穷魔力。
二庄主的马,第一个慢了下来。
似乎,死神的手在天空伸下来了。
四十余匹健马,全在三十步外勒住了。
一声长啸,两把刀向前飞跃。
“退!”二庄主急叫。
不等他兜转马头,两侧的同伴已先向后撤。
一口气驰出里外,狼狈万分。
扭头回望,两个黑影在斜阳下像两个魔鬼般横刀屹立,远在里外,仍可感到森森杀气及体。
两人坐在冈上的松树下,目送人马形影消失在田野的树影后。
“你该让他们加入杀搏的。”横祸九刀抚弄着刀靶说:“三败俱伤,对你我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飞灾九刀漠然地说。
“有一天,你会面对那个什么一笔勾。”
“我知道。”
“三败俱伤,可减去你不少阻力。”
“我知道。”
“但为什么?”
“不为什么。”
“吕绿绿,或者吕春绿?”
飞灾九刀默然,久久方叹了一口气。
“去找她吗?”横祸九刀又问。
“不必。”
“她很可能有危险。”
“不至于。”
“你对她有信心?”
“我知道她的武功修为,而且机警精明,冥婆那些人想伤害她不是易事。”
“如果她碰上赶来的一剑愁,或者雷霆剑客,或者普度三僧……”
“不可能。”
“理由何在?”
“那些人,赶往许州去了。”
“什么?”
“鬼面神那些人,根本不会来生花庄。”
“凭什么估计的?”
“我想起程贞的人。”
“程贞好像不在。”
“不在,她要暗中保护她的人到明港驿等候,可知她是向北走的,显然她已经从无双秀士口中,知道这次袭击生花庄,仍是声东击西的老把戏。
“鬼面神从汝宁方面绕过来,要引路庄主的人南追,摆出要袭击生花庄的阵势,其实半途折向,急奔许州,直捣路庄主的老巢。路庄主也不笨,可能已发现鬼面神的诡计,也急急北返了。”
“那我们……”
“我一时疏忽,也上当了。”
“你打算……”
“咱们连夜北上,浑水摸鱼。”
“这就动身吗?”
“这……”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要知道结果,吕绿绿是否安全。”
“烦人。”飞灾九刀整衣而起:“毕竟……毕竟有点挂念。天杀的!我怎么这样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