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宽广,古老的家俱依然完整无损,但是除了前面几张椅子和茶几之外,皆蛛网尘封,鼠粪散落。
一茶几上,茶盘内的茶具却是真正的宜兴产品,褐色光润,四只小杯。一旁放着煮水的沙眼水壶,壶嘴有蒸气袅袅上升。
盛茶叶的茶叶盒是闭上的,看不出是何种茶叶,茶香满室,大概不是不上台盘的劣等茶叶。
毒无常无可奈何地坐下,冷冷地问道:“你引在下来的?看来,你似乎已经知道在下的来意和底细了。”
“不错,老夫早年也是江湖人。”
“你贵姓大名?”
“你想知道?”
“不错。”
“老夫有条件。”
“有何条件!”
“老夫说出名号,便立即挖出你的眼珠,制死你的哑穴,拍破你的耳膜,这种条件你要不要听?”
“你……在下不听了。”毒无常惊恐地答。
“那你就叫老夫怪老人好了。”
“好吧!怪老人,你打算如何对付我?”
“你不是用毒的大行家吗?”
“不错,在下与毒王百里长风,号称武林两大用毒宗师,人也够毒。”
“老夫要考你这个用毒宗师。”
“考我,你……”
“如果你不接受,老夫就杀了你,将你的尸体丢人沼泽喂王八。”
“你怎样考我?”毒无常变色问。
老人指指茶盘,阴阴的笑着说:“你是一代用毒宗师,对毒性当然知之甚详,而且经验丰富,自命不凡,看到那壶茶吗?”
“你是说……”
“茶中下了毒。”
“你要在下验毒?”
“不,你的革囊中该带了各种解毒药吧?”
“不错。”
“你把四杯茶中的一杯喝下去,四杯之中,仅仅两杯有毒,你有一半的机会把毒喝下去。然后,你可以验其他三杯,看你是否喝下了有毒的茶,也可验出毒性。如果你喝了有毒的气茶,可以服解药。毒发期是人喉后约一百数。如果你幸运,老夫数了一百数之后而留得了性命,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没有人会拦你。”
毒无常心中一跳,脸色大变。
“你如果拒绝,死路一条。”老人加上两句。
“在下有事而来,……”
“呸!老夫不管你的狗屁事,你既然来了,就得安排你自己的命运。”怪老人凶狠狠地说。
毒无常倏然站起,伸手拔剑。
“你免了吧!”老人推手相阻:“凭你那两手鬼画符,想撒野不啻是自掘坟墓,老夫一指头就可以要你死一百次,剑出鞘你便死定了。”
“你……”毒无常被镇住了,剑不敢拔出。
老人冷笑一声,扣指疾弹。
上面丈高的灯笼,应指下坠,呼一声砸扁在地上。
“老夫的指力,比冷魅的天玄指更可怕,你受得了吗?”老人狞笑着问:““如果老夫没有制你的能耐,早就缴了你满身零碎制你的穴道了。”
指风制人于文外,江湖上已不多见,老人竟然能击断丈外悬灯的软细吊绳,这份功力委实骇人听闻。
毒无常被吓了个心胆俱寒,浑身直冒冷汗,大热天里,他依然感到浑身出奇的冷,冷不可耐。
“怎样,你想不想碰运气?一半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岂不太可惜了?”怪老人大声地问他。
毒无常战栗着颓然坐下,强抑心潮定下神,仔细地检查四杯茶。
茶仍然是热的,每一杯份量相同仅够品尝,能润喉而不够解渴,但是致命的毒药一滴便够了。
除了茶香,他嗅不出任何异味。
他想伸手指沾一些茶放人口中尝尝,却又怕毒性过剧沽口即中毒。
他终于一咬牙,在革囊中一阵好找,在一只玉瓶中倒出一些药末拍人口中,方小心翼翼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液,放在舌尖上品尝。
这期间,他利用在革囊取药时弄了手脚。
老人双手扶按在太师椅的靠手上,狞笑着等候变化。
尝不出什么异味,这位自称用毒宗师的毒无常,被这四杯茶给难住了,急得手脚都发软,不住发抖。
“怎样?喝哪一杯决定了没有?”怪老人出声催促。
“不……不要逼我……”毒无常嘎声说,喉间发干,似乎喉间被什么东西卡住,说话都走了样。
“不是老夫逼你,而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我”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毒无常趁老人说话分神的刹那间,手一挥茶盘飞起,杯壶猛砸任老人,袖底同时发射两枚无常锥和一把牛毛毒针,同时随暗器飞扑而上。
老人坐着的大师椅突然急剧的旋转着。
那高而厚并未镂空花的椅背正向着毒无常,而在旋转的同一个时间,怪老人的强劲手风已经发出。
杯盘茶水皆被椅背所挡住,暗器也纷纷的贯入椅背中。
“砰!”毒无常冲倒在地,成了个活死人。
怪老人将椅转回原状,站起来,冷冷地笑道:“你这种凶残又恶毒的人如果不死的话,天道何存?”
“放我一马广毒无常爬起在地下狂叫:“在下立即就离境,今后一定洗面革心,重新做……”
“狗免不了要吃屎,你能改得了?”
“我发誓,我……
“你这一辈子发了多少誓?你心目中还有天地神明?”
“我”
“你好好等死吧!”老人说,一脚踢中他的耳门,他立即昏厥了。
进来了一位健仆,低声说:“那一位仁兄到了震位,似乎迟疑不进。”
怪老人点头笑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逃命了。”
“让他逃?”
“他如果逃不掉,顺天王便不会来了,把这家伙拖进去,涉我先易容出去看看,回来再问口供。”
张大为接近震位的树丛,逐渐向前移动,希望能看到詹宅的动静。
但是,他的脚下一而再的迟疑着,怎么毒无常进去了许久,迄今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显然大事不妙。
张大为终于到了树丛前,前面是芦苇。
芦苇生长在下面的泥淖里,视线无碍,可以从苇梢看到百步外的詹宅。
詹宅有人走动,看不到毒无常,安静得令人心焦。
左方不远处,相反约三十一步左右,是另一处台地,中间隔着长满水草的泥淖。
矮树丛中突然钻出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村夫。挥手叫:“喂!赶快离开,那一带毒蛇很多,千万小心。”
张大为吃了一惊,这鬼村夫怎知他躲在树林内?他隐身不动,定神看去,但见村夫已经钻回矮林失了踪。
正惊疑间,突然听到身右传来沙沙的擦草声,声音虽小,但在高手耳中已经够清晰了,本能地扭头一看,只惊得血液都快凝住了。
四五条五彩斑斓长有三尺以上的怪蛇,正从他右方婉蜒而过,幸而他所立处不是蛇的经路,转眼间五条蛇已经没在草丛中不见。
他心中一慌,火速后退,手一触树干,刷的一声,树上掉下两条两尺长的青竹蛇,有一条几乎掉到他的头顶上,吓得他连窜带跑没命的飞逃,狼狈已极。
一口气逃出半里外,拍拍胸口余悸犹在惶然自语:“我敢打赌,刚才那鬼村夫一定是蛇郎君,他一出现说有蛇就有蛇,绝不是巧合。毒无常完了,我得赶回去通知毕夫子,如果周小辈也知道蛇郎君的消息,很可能会赶来呢!”
鹤村在望,他心中大定,就算那鬼村夫真是蛇郎君。也不可能带着蛇群追来,脚下一慢,不再拚命奔跑啦!
真巧,距村口不足百步,村栅门突然大踏步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村夫妇,背的包裹又长又大。
当他看清两人的面目时,双方已接近至二十步内了,只感到一阵冷流从尾阎沿脊梁向上爬升,心向下沉。
村姑也看清他了,突然大叫:“他是毕夫子的死党,姓张,我曾经见过他。”
他扭头便跑。如同漏网之鱼,慌不择路,越野而行。
村夫妇俩跟踪便追,速度骇人听闻。
张大为本来已跑了五六里,损耗了不少精力,这时逃起命来,居然比先前逃命时慢不了多少。
他拼全力展开轻功提纵术,落荒而逃势如星跳丸掷。
后面追的人更快,半里,一里,从二十步拉至五六步以内,追了个首尾相连。
村姑落后十余步,情急大叫:“永旭,小心他的夺魂索!”张大为大吃一惊,语音就在身边,大事不妙,逃不掉啦!逃不掉只好放手拼命,猛地向右一折,奔人蔓生着荆棘杂草的荒野,手一抄,五尺长乌黑的九合钢丝夺魂索急弹而出。
同时立下门户,抹掉满头大汗叫:“周小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永旭追过了头,折回拔出包裹里的霜华剑,冷笑道:“不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顺天王何在?”
“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你!”张大为咬牙说。
冷魅到了,撤剑说:“交给我,这老狗曾经在毕夫子的右左露过脸,定是那些狗腿口中所说的张老前辈,姬庄主一家对他毕恭毕敬,身份地位定然不低。”
“也将是强悍的对手,不能交给你。”
永旭坚决地说,伸手拦住了冷魅。
他心中明白,这一场促使毒发期提前的恶斗,已无可避免。
冷魅虽名列字内双魁之一,但字内双魁便是颇有名气,在江湖上聊可跨身名人之列的人物,还不算是艺业惊人的高手与顺天王的死党相比,不啻是小巫见大巫,交起手来必定是凶多吉少,他必须亲自动手了。
张大为抓住机会调息,一面发话以拖延调息的时间:“周小辈,你为何不到巢湖来赴约?”
永旭淡淡一笑,轻拂着霜华剑说:一在下已经表明态度,是否赴约那是在下的事,你们也没去巢湖,对不?阁下,顺天王在何处?”
“老夫再说一遍,他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你。”
“我想,你会招供的。”
“你少作清秋大梦。”
“不久自可分晓。阁下,你的真姓名亮出来吧!你总不能死还改名换姓?”
“你就叫老夫张大为好了。”
“你大概是到詹家祖宅设伏,可能顺天王已经潜伏在詹家了。”
“在不在你何不自己去证实?”
“你们这些杀人如麻伤天害理的刽子手,詹二爷与周某素昧平生,你们为何一而再迫害于他?”永旭厉声问。
张大为心中一动,冷笑道:“他不该是蛇郎君的知交好友,但你说咱们迫害他却是不公平的,如果咱们放他不过,老夫早就把他一门老少杀光了。”
“你们去而复来,前来他的祖宅……”
“老夫是前来查看他是否对蛇郎君的死,隐藏了什么秘密,可惜他不在此地,白跑了一趟。”
“哼!你说谎说得并不高明。”
“老夫没有说谎的必要,你何不前往瞧瞧?”
“在下会去的。”
“老夫领你前往,如何?”张大为大方地说。
永旭一时摸不清对方的用意,道:“大概你们的埋伏已经准备妥当了。”
“就算是吧!你不是要找敝长上吗?他就在詹家祖宅等你,你敢不敢前往找他决斗一场?”
永旭为人机警,却被对方的话所愚,一时心中难决。这老贼先前坚决不将顺天王的下落说出,这时却说顺天王在詹家,是真是假,
如果顺天王真在詹家祖宅,这老贼为何不回头向詹家逃命,反而落荒而走,逃的是往南方向?
他和冷魅曾经在城里打听消息,已证实詹二爷带了三个仆人,乘小轿离城避祸。这时看到沿途的荒僻情景,再想想张大为的话,心中疑云大起。
城中轰传顺天王潜抵和州,市面惶惶,全城戒严,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詹二爷为何仅带了三名仆人,反而来到这荒僻无援的地方避祸?那是不合情理的事,詹二爷绝不会愚蠢到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詹二爷根本不在祖宅避祸,顺天王也不在詹家。
他冷冷一笑,哼了一声说:“不管你们有何毒谋,在下也毫不在意,你会带在下前往的,但必须在就擒之后,你须详细招供。”
“你少作清秋大梦,打!”
随着最后一声叱喝,黑芒暴射,五尺长的夺魂索突然发起抢攻,罡风呼啸声中,挟无穷劲道向永旭弹出。
这种九合钢丝绞成的软索粗仅如食指,弹性奇佳,不畏宝刀宝剑,击中人体威力惊人,极为霸道。
若以内力御索,卷住人的脖子一拉,脖子必定一勒两截,人头分家万无幸理,手脚更是一勒即断。
永旭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愿冒险接招,身形斜飘八尺外,在索端前轻灵地退出威力图。
冷魅会错了意,以为他一时未能凝聚真力,立即不顾自身安危,一声娇叱,剑吐千朵白莲,从侧方冲上,猛攻张大为的左臂,同时纤手一伸,天玄指力破空疾射,一缕罡风袭向张大为的胁下章门穴。
张大为的修为,比她高出许多,反应更是快捷,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声虎吼,矫捷的身形下挫、扭转、右旋、反击。
这种从右旋身反击左方敌人的身法,固然缺点甚多,速度也比左旋慢了一刹那,但老贼沉着老练的料敌经验,已弥补了所有的缺点。
他身形旋转了一半,夺魂索已提早攻出。
天玄指力就在老贼身形旋动的瞬间落空,擦衣而过毫发无伤。
“铮!”夺魂索缠住了冷烂的长剑。
“纳命!贱人……”张大为大声怒吼,虎跳而上,右手钢索一带,左爪已光临冷校的顶门。
冷魅只感到右臂一麻,五指如裂,剑脱手随索飞起,人影已贴身,只惊得心胆俱裂,临危自救向下一挫,在千钧一发中脱出爪影,斜向飞退奇快绝伦,真像鬼进幻形,冷魅的绰号不是平白得来的。
可是,张大为比她高明得多,一招走空,夺魂索已随后攻出,闪电似的卷向冷魅的小蛮腰。
双方交手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短,生死决于瞬息之间,攻招化招快得令人目眩。自永旭飘退至冷魅遇险,似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张大为的怒吼声未止,冷魅已命在须臾。
永旭飘身避招时,听到冷魅的娇叱声,看到冷魅挥剑扑上,不由心中大惊,暗叫完了,已来不及出声相阻。
永旭猛地一提真气,功行百脉,脚一沾地便腾跃而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仅寒光闪闪的霜华剑前伸。
身剑合一,凌空下搏,叱声似沉雷:“你也得死!张大为如果想抽断冷魅的小蛮腰,自己也得赔上老命,好在修为已臻化境,劲道已收发由心,百忙中扭身卸招,身形在挫转之下,夺魂索已匝势后缩,以更凶险的力道,反向从后面上空扑来的永旭抽去。
老贼命不该绝,这一记反抽也妙到颠毫,反击自救火候精纯,完美得几至无懈可击的境界。
“铮!”霜华剑电虹疾收料转,与索接触火星飞溅,响声刺耳。
永旭不愿与老贼同归于尽。所以移力变招,用上了神奥的御力术。
硬兵刃与软兵刃从中间接触,软兵刃的前端,必定以更凶猛的力道折向伤人,十分可怕。
但永旭剑上的劲道神奥无比,接触点用的是偏锋。
怪事发生了,夺魂索的前端,并非从横方向折转,反而是上扬后折,打击的方向角度错了。
这瞬间,永旭下搏之势未止,右足重重地端中张大为的右腿。
张大为果然凶悍绝伦,已扭转的身形顺势背部着地,右足飞绞,“噗!”一声扫在永旭的有小腿侧方。
这期间,永旭突然感到四肢关节一阵抽搐,真气突生变化,气血一阵翻腾,手脚失去灵活,无法问避老贼的右足,只能硬碰硬接下这一脚。
人影疾分,张大为惊叫一声,滚了两匝,单足急跃而起,跳出三丈外突然摔倒在草丛之中。
永旭也在原地吃力的站稳,垂下剑猛烈的喘气,脸上血色全无,冷汗涔涔而下,手脚不住抽搐颤抖,闭上眼强抑痛楚歇息。
冷魅在夺魂索下逃得性命,但仍被钢索梢擦过右胁,被震倒在丈外,这时方惊怖地爬起来。
“永旭!”冷魅发狂般尖叫,向他冲来。
“不要碰我广他软弱地说:“排出的冷汗中似有奇毒,沾不得。”
“你……”冷魅焦灼地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三丈外,张大为挺身坐起,右足膝骨已碎,右腿算是完了。
他看到永旭的情景,厉叫道:“小狗,你的奇毒发作了,老夫去叫人来收你的尸,你再也威胁不了我们了。”
永旭睁开无神的双目,将霜华剑递给冷魅说:“去毙了他,他已无力伤你了,右手已被我震断血脉,右脚也完了。”
冷魅右胁依然麻木,右手也脱力,左手接过剑,吃力的向张大为走去。
张大为又是命不该绝,恰好发现身旁有一根小臂粗的六尺长枯枝,千紧万紧,性命要紧,左手抓住了树枝,撑起身躯一跳一跳地逃命,居然速度甚快,远非冷魅所能追及。
冷魅不敢追太远,她不放心永旭,急转回关切地问:“永旭,你……你怎么了……”
永旭在原地坐下,闭上双目吃力地调息,气色灰败,无暇回答她的问话。
冷魅心向下沉,泪下如雨,绝望地叫道:“我……我该怎办?我……”
她脱力般跪坐在永旭身侧,丢下剑掩面而泣。
久久,永旭张开无神的双目,沉静地说:“冷姑娘,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此地,目前我绝不能再妄用真力,不能让他们追及。”
冷魅忍着泪替他将霜华剑归鞘,说:“我扶你走,先找地方躲一躲。”
永旭摇摇头,坚决地说:“不必,我走得动,在洗去身上的毒汗之前,你千万不要沾我。”
“可是……”
“难道你想同归于尽?”他大声问。
“这……”
“走!我支持得住。”
不久,他们到了一条草木丰茂的小溪旁,永旭已是筋疲力尽,脚下一虚,砰一声摔倒在溪岸上。
冷魅不顾一切地扶住了他,不假思索地往水中一跳,一声水响,两人跌入深及肩部的小溪内。
“不……不要动我……”永旭虚脱地叫。
冷魅不理会他的抗议,把他拖至浅水处,立即替他脱衣,含着泪替他清洗一身腥臭刺鼻的毒汗。
她顾不了男女之嫌,永旭也无力抗拒,闭着眼睛任由她摆布。
不久,两人身上穿回绞干水的湿衣,坐在溪岸的大树下歇息。
冷魅坐在他身后,脸上羞红未褪,用低得不可再低的声音问:“永旭,我们现在该怎办?”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断然说:“到詹家祖宅,希望还来得及。”
冷魅苦笑,长叹一声道:“你还能去?永旭,你……”
“我必须去。”他固执地说。
“为什么呢?做还能对付得了顺天王?”
“我还可以聚力行雷霆一击。”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即使能行致命一击,你自己呢?你想到后果……”
“你该知道,我的毒发期……”
“我不要听!”冷魅哭泣着尖叫。
他整衣站起,喃喃地说:“不拚死顺天王,我死不瞑目,我要到詹家祖宅去等顺天王,你最好回城去等候。”
冷魅在他面前一站,铁青着脸说:“我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你对我的看法如何,反正我跟定你了,上天堂下地狱,我都不在乎。你不死,我在身边照料你,你死了,我遵照你的嘱托,把信息传出江湖,然后……也许会一死了之,也许我会逃世老死林泉。请你记住,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不会离开你,现在我们动身。”
永旭不是一个感情麻木的人,他猛然抱住了冷魅,紧紧地将冷魅拥入怀中。
冷魅的脸庞,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浑身颤栗,一串串泪珠沾湿了他的胸襟。
他眼前一片朦胧,终于,泪水夺眶而出。
久久,久久。
似乎,除了他们之外,身外的一切皆不复存在,浑忘世外的一切。
两颗心第一次那么靠近,苦难终于将他们的心连结在一起。
谁也没有说话,紧紧的拥抱,胜过于言万语。
久久,他温柔地捧起冷魅的脸庞。
这张脸庞并不怎么特殊,也没有超尘拔俗的美,但也并不比那些他曾经接触过的美丽姑娘逊色多少,却令他感到特别亲切,特别心动的脸。
他温柔地,情意绵绵地轻吻那双带泪的、因焦虑而显得疲惫的明眸,口中威咸的,那是泪水的滋味。
他又重新紧拥住那潮湿但仍然温暖的娇躯,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低唤:“哦!冷梅,梅……”
冷魅却在他怀中饮泣,用含含糊糊,只有他用心灵方可听得到的声音呢前:“永旭……
永旭………”
久久,他重新捧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轻柔地、细心地慢慢拭去泪水,他含泪笑了:
“冷梅,你的脸,并不如你的绰号那么冷,在吓死人的绰号里,却有一颗相反的、柔弱的心。”
冷魅也忍不住微笑了,道:“不。这颗心原来是冷的、残忍的、死去了的,但它复活了,是为你而活的。”
永旭忍不住在她颊旁亲了一下,叹息一声,黯然地说:“我这一生,从没想到会亏欠别人。”
冷魅幽幽地说:一你并不亏欠我什么?”
“冷梅……”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冷魅语气中有幽怨:“我并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愿意陪伴你走完人生的旅程,只因为你本来是我的敌人,却能指引我认清人生的方向,这份高贵的情操,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我爱过、恨过、死过,但我相信,我的爱心依然是完整的。当然,我不否认其中不免掺杂了自私的成份,至少我承认是苦难中生出的感情,如果你轻视这份感情,我不怪你,我的行为我自己负责。”
永旭重新紧拥住她,在她耳畔说:“如果我不死,我不会欠你的。”
“你不会死的,我是说,你会渡过这次难关。”
“但愿如此。”
“只要你有信心。”
“我会支持下去的。”说着深深吸入一口气。
“别忘了,还有我帮助你。”
“是的。”他亲了冷魅一亲:“有你在,我不再感到孤单。”
“我……我好高兴。”冷魅羞笑着说。
“且慢高兴,我们前途危难正多。”
“我不怕。”冷魅勇敢地说:“永旭,现在我们该怎办?”
“我想,不必到詹家祖宅去了。”
“不去等顺天王了?”
“张大为从詹宅来,向州城方向逃,可知顺天王即使已经去过詹宅,也离开了。詹二爷可能已遭了毒手,这时想前往救应也来不及了。”
“是的,真来不及了。”
“蛇郎君生死之谜,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就算他还在人间,一个假死逃世的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没有必要仍留在和州附近,我们怎能有时间去找?”
“那你的意思……”
“回州城去找顺天王的下落。”
“好吧!我们走。”
冷魅伸手要搀扶永旭。
永旭牵住她的手,忍不住笑了:“我还没有到需要扶的时候呢!”
冷魅忘情地第一次主动亲他,脸红红地说:“等你老了,眼茫茫发苍苍时,你就会需要我这老太婆扶你了。”
“到时倏恐怕你也走不动了。”他也打趣冷魅。
“不见得,年老时,通常女人要比男人硬朗些。”
“那是男人的一生中,饱经风霜承担忧患的结果。该动身了,得绕道走。”
“绕道走?”
“为免张大为招来党羽,不得不暂时回避,除非能碰上顺天王,不然就得避免与他那些功力奇高的党羽拚骨,以免浪费精力,加速我体内的奇毒蔓延。”
提起他体内的奇毒,冷魅的脸黯了下来,强打精神说:“也好,找人问问路,看该怎么走。”
永旭和冷魅离开小溪不远,便听到西面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悠然自得的歌声:“世事苍茫一局棋,胜负何必费心机,你争我夺终了局,大限来时各东西。”
永旭一怔,摇头苦笑道:“天下众生,每个都像这人一样看得开,不知这世间是不是比现在可爱些?”
冷魅怔怔地凝视着他,片刻,脸上有说不出的忧虑,喃喃地说:“我不喜欢这种改变。”
“什么改变?”
“你的性格我相当了解,你是个明快而且意志坚强的人,怎会突然生出这种感慨的念头?”
“人不会永远坚强。”他叹息着说。
“而现在却是你最需要坚强的时候。”
“对。”他挺起胸膛说:“走,去找此人问路。”
歌声已落,走人树林,便看到林中架了一间棚屋,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人,坐倚在棚柱下,睁着老花眼,细心的用小刀挖萧。
那根尺八黄竹质地甚佳,老人的手工也不差,运用小刀的手艺看似笨拙,但已挖好的三个指孔却相当均匀圆滑,大小不差分毫。
老人看到了他们,瞥了他们一眼,老脸上现出一丝世故的笑意,然后转头专注于挖指孔的工作,对来人的突然出现毫不感惊讶。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数有点懒散,活得久了看得多了,对任何事也提不起兴趣,对身边发生的事皆以漠然处之,见怪不怪。
永旭上前行礼,友好地说:“老伯你好,小可有事请教,打扰打扰。”
老人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眯着老眼打量他,目光在两人身上往复搜视,像是审喊一般。
冷魅的衣裙也是湿的,讪讪地躲至永旭身后。
“老伯……”永旭再次招呼。
老人说话了,语气不耐烦:“你一定要打扰老汉的工作吗?”
“老伯……”
“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有气无力,?”
“老伯……”
“你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唔!白中带青,不像鬼,倒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呢!”
老人语利如刀,一副教训人的面孔。
永旭是个不拘小节,胸襟可容物的人,不在意地笑笑,作个鬼脸说:“老伯,但厂怎会白天出现呢?据说僵尸最怕鸡叫,晨鸡一叫便动不了。”
“嗯!有道理,那么。你是水鬼了,身上全湿的,还有那个女的。”
冷魅可忍不住了,大声说:“老伯,我可没惹你。”
“那你又是什么?”老人问。
“我们是向老伯问路的人。”永旭接口。
“问路?你们是逃难来的?”
“可以说是逃难,请问老伯,到和州怎么走法?”
老人向前面一指,爱理不理地说:“前面就有一条小路到和州。”
“小可知道,小可的意思……”
“知道你还要问,是有意找我老汉穷开心吗?”老人冒火了。
“老伯别生气,小可希望知道左近是否有另一条路可到州城,那条路不好走,有小可的仇人在等候。”永旭陪笑解释。
“我明白了,你,定是拐带妇女卷逃的歹徒。”老人气呼呼地说。
“老伯……”
“好哇!老汉要叫人来捉你。”老人大声愤怒地说,突然仰首大叫:“小虎快来捉歹徒,把柴刀带来。”
“老伯请不要叫嚷……”永旭摇手急叫。
“小虎,小虎……”老人继续叫,嗓门够大。
冷魅哼了一声,说:“这位老人家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这样不通情理?真是少见。”
永旭心中大急,老家伙嗓门大,这一叫嚷不要紧,却可能把张大为召来的党羽吸引过来,岂不糟了?
他拉了冷魅便走,苦笑着说:“本来我们这身打扮就不怎么……嗯……”
冷魅也嗯了一声,向前一栽。
两人毫无戒心,加以永旭事实上已成了一个平凡的人,经过与张大为一场恶斗,毒性又进一步深入经脉,耳目已失去往日的敏锐,对身后的声息感觉迟钝,也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老村夫会从身后下手袭击。
两人颈后的天柱穴,皆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向前一栽,倒地便失去知觉。
击中他俩天柱穴的东西,是两颗普普通通的飞蝗石,发自老人握小刀的右手,相距将及一丈,认穴之准,委实令人激赏,劲道的控制更是惊人。
不知经过了多久,永旭被一阵刺耳的怪笑声所惊醒,看清了处境,只觉心往下沉,叫苦不迭。
那个制箫老人,正蹲在他对面的壁根下,细心地从畚箕中取出一些盆罐。一旁的一张矮凳上,搁了一块两尺长掌宽的坚木板。
他的双手被牛筋索分别套住双腕,悬吊在粗大的屋梁上,双脚也有牛筋索套住足踝,分别拴在打人地中的木桩上,脚尖刚好着地。
就这样,他被捆住站在屋中央,身上一丝不挂,手脚张开,呼天不应叫地无门,无助地任由对方宰割。
老人取出一只紫红色的木匣,搁在一旁抬头向他阴阴一笑,笑意中充满了阴险刻毒,笑得他毛骨惊然,心中发冷。
“好怨毒阴险的笑容!”他心中暗叫。
老人拍拍手,挺身站起,顺手拈起木板,阴笑着向他接近。
他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问:“老伯,小可得罪你了?”
老人脸一沉,冷冷地道:“等一会你就明白了。”
他一咬牙说:“老伯早些说出,岂不省事?这是何处?”
“这是老汉的家,你身在后院仓房。”老人阴笑着说,轻拂着手中的木板。
“也是私刑室?”
“不错!”
“你……”
“我问你,你姓甚名谁?”老人厉声问。
“小可姓周,名永旭。”
“真的?邻房你那位女伴的口供,如果与你不同,你两人都得死。”老人凶狠地说。
“小可没什么好瞒的。”
“好,就算你是周永旭,你那位女伴呢?”
“她姓冷,小名叫梅。”
“她一点也不冷,也没有梅那种孤芳劲节的情操……”
“老伯你偌大年纪,何必损人?”他愤然叫。
这时,半敞开的大门外,突然传来冷魅的尖叫声:“永旭!永旭,是你吧?你怎么样了?”
他心中一寒,大声叫:“冷梅,你可无恙?你……”
老人嘿嘿阴笑一声,木板一伸,抵住他的咽喉说:“她的处境要比你好一点点,人是捆上了,但是被捆在床上的。女人一撒起赖来,难缠得很。不捆起来就会像疯子一样乱跳乱蹦。”
冷魅焦灼的叫声连续传来:“永旭,快来救我,我……”
老人咯咯怪笑,笑得龇牙咧嘴,真像一只刚下完蛋的得意老母鸡。笑完说:“这里四面八方,前不沾村,后不近店,就我这一间闹鬼的孤屋,附近十里地,大白天连狗都不敢接近,没人会听得见你们的叫声,休想有人来救你们了。”
永旭长叹一声,问道:“老伯,你我无怨无仇,我一个外地流浪汉,身上银钱有限,你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老人呸了一声说:“混蛋!你以为老汉要谋财害命吗?”
“难道你不是?”
“老汉最看不惯那些像你一样为非作歹之徒。”
“小可清清白白,老伯凭什么认为小可是歹徒?”
“难道你不是拐带妇女的恶棍?”
“老伯……”
“你这小子一脸精明相,眼神不正嘴有凶纹,脸色发青,显然色欲过度……”
“老伯住口!你可要留点口德。”他愤怒大叫。
“咦!你还凶?你不敢承认?好,老汉今天要不将你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就不姓……
打!”
木板宽如手掌,面积大,打在身上并不太痛,但时间一久,那又当别论。
如在平时,就算是用铁鞭来抽他,他也受得住。可是,目下他成了砧上肉,毫无抗拒之力。
他感到奇怪,全身穴道并无受制之象,气机也未受损,体内的余毒也没有发作的征候,怎么浑身脱力,手脚无法运劲?
老人毫不留情地用力揍他,一板下去响声刺耳,皮肉猛烈地痉挛,五内翻腾,眼前发黑。
全身都在木板狂风骤雨似的抽击下抖动,一连百十下,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磐,痛得他天昏地暗。
全身都在冒汗,皮肉充血,一股腥臭刺鼻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充塞全室。
邻房,冷魅惊惶凄厉的叫声,也令他心向下沉:“永旭!永……旭……老伯,求求你,求……求求你不要再打……再打他!”
终于,他昏过去了。
一盆冷水泼醒了他,接着,老人捏住他的鼻子,恶狠狠地问:“你从何处把人拐来的?
招……”
他已奄奄一息,哪能回答?
老人并不因为他只剩下半条命而放松他,哼了一声阴森地说:“你不招?灌你一瓶脏水,让你尝尝滋味。”
鼻子被捏住,不张口怎成?
口一张开,硬而冷的铁壶嘴便插入他的口中,一道令他作呕的辛辣液体,硬往他的腹内灌。
他挣扎,他反抗,他拒绝……
可是,一切徒劳,浑身痛楚难当,挣扎的力道小得可怜。
铁壶挪开了,他想呕吐,却无法呕吐,因为老人的手抚弄着他的咽喉和肚腹,赃水无法呕出来。
他感到天族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老人的话,像巨锤般在他的心头重重地撞击:“你招不招?这女人是从何处拐来的?”
“我……我没有拐带……”他声嘶力竭大叫。
他以为自己叫的声音必定够大,大得十里外亦可听得见;其实,他的叫声比蚊鸣大不了多少。
“你这小子皮肉生得贱,不打是不会招的。”老人恶狠狠地说。
“啪!”一声暴响,胸口挨了一记,不等他感觉到痛楚光临,第二记已经着肉。
又是一顿好揍,木板像暴雨般落向他全身的每一部位。
大概除了双目和下阴之外,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以体无完肤四字来形容,可说再恰当不过了。
邻房,冷魅的凄厉叫声已不易听到了:“老……老伯,饶……饶了他,求求你,我和他是……是朋友,不……不是被他拐……拐来的……”
第二次昏厥,第二次奇臭的冷水浇头。
他的皮肤殷红,肌肉逐渐肿起来,幸好木板无法击破肌肉,所以没有创口,不至于流血。
又是一阵好打,他已经完全失去动的力量,痛楚已令他麻木,仅在被打中胸腹时,尚能发出一两声虚脱的声音。
双脚已支撑不住身躯,他垂吊着任由老人抽打,身躯随木板的打击而晃动,成了个无意识无反应的木石人。
第三次昏厥,第三次苏醒,灌下第三壶臭水。
每一次灌下的臭水,滋味都有点不同。
老人拍拍他红肿的脸颊,怪叫:“清醒清醒,小子,你招不招?”
怪!他似乎有了些少元气,咬牙大声说:“没什么好招的,你……”
“从何处拐带来的?”老人掴了他一耳光大声问。
“我与她是朋友……”
“胡说八道!你这小子贼眉贼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为非作歹的贱贼……”
“周某顶天立地……”
“呸!顶天立地?你连站都不愿站呢!”
他吃力地腰干一挺,双腿挺直了。
“你要是不招,老汉就打到你招为止,我不信你是个铁打的人。”
“你就是剁在下一万刀,在下也只是一句话,冷姑娘是在下的朋友,你何不去问问她呢?”
“哼!那贱女人恋奸情热,她的话还能信?”
“你……”
“只要你承认是拐带妇女,老汉便饶了你,把你送官究治,总算免了皮肉之苦。”老人诱使他认罪。
他胸膛一挺,厉声道:“老不死!你这吃糟糠长大的……”
“叭叭!”老人给了他两耳光,凶狠地说:“你居然敢骂我,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木板再次在他身上暴落,每一记皆令他感到痛人心脾,无情的彻骨奇痛,浪潮似的淹没了他。
这次该是最凶狠的一次,他开始呕吐,大小便不禁,木板所中处,开始沁出血珠。
砰一声大震,大门被撞开了,跌人披头散发,双手被背捆的冷魅,膝行而前,声嘶力竭地狂叫:“老伯,你……你要杀就……就杀了我吧!不……”
老人一脚把她踢得滚至壁角下,厉声说:“滚开!你这不知羞耻的践妇,那么,你招!”
冷魅脱力地挺身跪起,哀叫道:“我……我招我招,求求你不要打他了。”
“那就招。”
“我……我招什么?”
“招他是怎样拐带你的。”
“这……我……我是自愿跟他来的。”
“胡说!你不招?”
“我说的是实……”
“说!说你是被他拐来的。”
“老伯,招了你……你就不打他了?”冷魅绝望地问。
“不!”老人断然拒绝,信手又抽了永旭两记:“他不招,该打;你招,是为你自己脱罪。”
冷魅一咬牙,突然全力向前急撞。
老人又是一脚将她踢翻,破口大骂:“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要打你,分开来打。”
冷魅挣扎着爬起,大声咒骂:“老不死,你这老猪狗,本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不错,但他却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可以杀了我,我绝不会为苟且偷生而来侮辱他,你……”
永旭厉叫一声,失去知觉。
冷魅狂叫:“永旭!永……”
她向前一冲,重重地昏倒在永旭脚下。
地面上臭水淋漓,她就蜷仆在臭水中。
老人丢下木板,摇头苦笑:“很好,很好,英雄美人,他们真可以配成一对。”
老人扶起冷魅,将她抱至墙角放下,解了她的绑,然后走近永旭,仔细地验看永旭的身躯。
良久,老人突然跳起来,欣然大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