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前面是大方砖铺的地面,正好施展。
阴山老四身材并不高,胖得像只大肉球,灰袍飘飘滚滚而至,赤手空拳似乎未带兵刃。
崔长青退至中心,沉着地说:“前辈助袖里乾坤找场面,小可为了救人而闯庄,大家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不是点到即止,尚请明示。”
阴山老四桀桀笑,怪叫道:“哪有那么多废话?你上啦!进了福寿山庄,你还想活着离开不成?少做清秋大梦,把你的平生所学抖出来吧,看你能接得下老夫多少招?”
他也呵呵笑,说:“如果在下能接下前辈十招,如何说法?”
“你配接老夫十招?”
“十二招,如何?”他用上了激将法。
“你如能接下老夫十招,老夫从此返回阴山,不再在江湖上丢人现眼。”
“一言为定。”崔长青欣然地说。
老四一声怪笑,像肉球一般的身躯疾冲而上,怪眼中杀机怒涌;双手一伸,“饿虎扑羊”毫无顾忌地抢攻,一双巨爪其色灰黑,一看便知练了黑砂掌奇学。
崔长青斜移、扭身、出掌、欺进,一气呵成,迅捷如电,闪过双爪,右掌如刀,向阴山四魔的右肘劈去。
阴山老四在未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自然不敢托大,扭身右爪反钩,用“金丝缠腕”反制对方的脉门。
“噗”一声响,崔长青一脚踢在阴山老四的右膝旁,力道千钧。他那一半是虚招,引诱阴山老四近身擒拿,果然料事如神,全在其中,出腿回敬快逾电闪。
阴山老四马步一虚,退了两步,厉叫道:“好小子,老夫要活剥了你这狡猾的家伙。”
崔长青斜飘八尺,大笑道:“且慢!你输不起?”
阴山老四哼了一声道:“老夫输什么?你这一腿,还不配给老夫抓痒,伤不了老夫一毫一发。”
他哈哈大笑,大声说:“第二招你便挨了一脚,你说话算不算数?在下已经胜了,彼此无仇无怨当然点到即止,你想食言?请艾老前辈评评理,看主人有何话说。”
艾修明不得不说公道话,颜面攸关,只好直说:“没话说,你小子赢了这一场。”
“你听到没有?”崔长青问。
阴山老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服地叫:“这不是印证所学,而是生死相拼,这种使巧手段当然不算……”
最矮的阴山老二一跃而出,劝道:“老四,算了,这小子机诈过人,只怪你事先没说清楚,怨不了人,沾了衣服也算输,认啦!愚兄替你争口气,退!”
阴山老四无颜分辩,气呼呼地退走。
矮老二阴阴一笑,向崔长青道:“小子,你我也来玩玩,生死相决,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上吧,看你撑得了多少招。”
崔长青脸色一沉,冷笑道:“老狗,你听清了,你一个大名鼎鼎的武林前辈,向在下一个出道不久的后生晚辈叫阵,居然厚着脸皮说出生死相决的话来,你这条老命就这么不值钱?你的声誉身分就是这样唬出来的?你……”
这一顿狠教训分量不轻,把阴山老二挖苦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火上升三千丈,怒极地厉吼一声,狂风似的扑上,形如疯狂;灵智不清,双掌连环拍出、如山暗劲怒涌,忿极出手志在必得,掌上用了十成劲,恨不得一半便把崔长青打成肉泥,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崔长青心中大喜,智珠在握。他并非狂妄,而是有意激怒矮老魔,人在激怒中不但灵智不清,手脚必定不够灵活,犯了练武人的大忌,予对方可乘之机,功力再高也必定大打折扣,容易浪费精力判断错误,稍一失误,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旁观者清,艾修明大叫:“小心他的激将法诡计……”
可是,叫晚了一步,崔长青连换三次方位,避过三记可怕的凝血阴风掌,在对方攻出第四掌时,“哎”一声惊叫,似乎被阴柔直迫心脉的阴风掌力所扫中,身形一晃,扭身旋退。
阴山老二跟上,左手急探他的胁肋。两人身材相差悬殊,老凶魔比他矮了两尺以上,向上探也仅能探及胁肋,用的不是凝血阴风掌,而是无坚不摧的玄阴爪。
他已布下了陷阱,只等老凶魔自己往里掉,顺势急速扭身倒地,也顺势一腿飞扫。
“砰!”腿从爪下扫入,正中老凶魔的腹部。
他飞射丈外,一声龙吟,长剑出鞘,人站稳剑亦指出,立下了门户。
皮竹竿似的阴山老大,出现在他身前,鸟爪似的怪手伸出一半,竟不敢迫近。
“唰……”一具怪异的九合银丝怪网,撒落在他先前扭身倒下的地方,是阴山老二挨了一腿的一刹那撒出来的,连他的衣袂也没沾上。
“砰!”同一瞬间,最矮的阴山老二,仰面飞跌丈外,躺在地下呻吟,挣扎难起。
他的剑斜指阴山老大,沉声问:“你们要用车轮战吗?上吧!”
艾修明举步上前,大袖一挥说:“退!交给我。”
阴山老大恭敬地欠身说:“遵命,庄主千万不可让他逃掉了。”
艾修明意似不耐,说:“还要你说?”
阴山老大应喏一声,急急退走。
崔长青收剑入鞘,冷然待敌。
艾修明冷冷一笑,说:“小辈,你并未按规矩前来讨人。”
他沉静地道:“在未查明红绡魔女的下落之前,无凭无据,不能冒昧打扰贵庄主。”
“但你来了。”
“不错,来了。”
“因此,老夫也不能用江湖规矩接待你。”
“所以小可并未抱怨,老前辈可以命人一拥而上。小可既然敢来,就不敢奢望老前辈公平接待。”
“你认为老夫气量这样小?”
他淡淡一笑,朗声道:“如果老前辈海量,那么,今晚除非老前辈亲自出手赐教,不然福寿山庄可能威望将受到考验,而且老前辈万一也大意失手,三场全输,老前辈如何善后?所以小可认为老前辈已势成骑虎,绝不容许小可胜了三场之后,从容带走红绡魔女,是吗?”
“你敢夸口还可以胜一场?”
“很难说,小可必须取胜,取胜方是唯一的生路,因此小可别无选择。”
“你的胆气豪壮可嘉。”
“老前辈夸奖了。”
“老夫愿意和你睹一场。”
“小可感激不尽。”
“赌命。”
“小可此来,本来就在赌命。”
“好。来人哪!把红绡魔女主婢带出来。”
不久,四名大汉把萎顿万分,上了手铐脚镣的红绡魔女与小秋拖出,往假山下一推,两女跌倒在地。
“咦!你……”红绡魔女大感意外地叫,做梦也没想到来救她的竟是崔长青。
艾修明淡淡一笑道:“红绡魔女,你一辈子淫乱江湖,臭名四播,阅人万千,没想到你居然得到崔长青这位有慧眼的人,甘心情愿替你卖命,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异数。”
崔长青剑眉一挑,大声说:“请老前辈留下口德。”
“你有何高见?”艾修明笑问。
“小可与红绡魔女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是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同道而已。”
“真的?”
“小可字字皆真。”
“怪事,你为何要拼死救她?是存心向福寿山庄挑战吗?”艾修明沉下脸问。
“老前辈要知道内情?”他沉静地问。
“当然,老夫要满意的解释。”
他只好将杨家寨遇险,误认红绡魔女是救命恩人,两度报恩以求心安的经过简略地说了,最后说:“直至脱出贵庄的三才大阵后,小可方发觉救错了人,但小可不能因此而后悔,更不能失信于小绿姑娘,因此不得不硬着头皮闯,尽其在我无可怨尤。这是实情,老前辈如果不信,小可无需分辩。”
所有的人,皆用奇异的眼神死盯着他。
艾修明鹰目炯炯迫视,冷电四射的目光如同利簇,似可透人肺腑。
他无所畏惧,也沉静地注视着艾修明。
久久,艾修明摇摇头。
他冷哼一声,说:“小可并不期望老前辈相信。”
艾修明大笑,说:“我信,只是你竟愚蠢得委实可怜。”
“哼!行心之所安,小可深以为傲,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你是哪条道上的?”
“劫富济贫,专偷大户,黑道上的晚辈。”
“哼!没出息。”
“小可认为盗亦有道,不以为耻。”他亢声说。
“你出道多久了?”
“年余。”
“闯出名号吗?”
“不曾,小可自称黑衫客。”
艾修明的目光,转向八角亭内的两个老人,投过询问的目光。
第一位老人点点头,第二名老人接着颔首示意。
艾修明脸上的浓霜溶解,笑道:“赌命之议取消。”
“小可深领盛情。”他抱拳欣然地答。
“但有条件。”
“条件?”
“你得答应。”
“大丈夫不轻言语,老前辈必须说出,小可方能决定是否能答应。”
“好。你深谙奇门生克之学,胸有城府。”
“略曾涉猎,见笑方家。”
“你留在本庄三天,允许你在花园园墙上察看阵势。但一出围墙,便不许转回。三天之内,不许带粮水。这三天中,你必须脱离本庄三里外,不许从大门出庄,你必须通过庄外奇阵,穿越重重机关陷阱,是否能活着离开,得看你的造化了。”
“是明闯还是暗闯?”他问。
“全在你,本庄不会有人拦截你。”
“小可答应了。”
“不要答应得那么轻松,机关埋伏都是致命的玩意。只要中了一处机关,后果不用多说了,三天出不去,本庄的人便会搏杀你。”
“小可有选择吗?”
“没有。”
“所以小可答应了。”
“好,从明晨日出始,第四天日出之前你如果仍未离开……”
“小可便死定了。”
“对。今晚你到客厢安顿。”
“谢谢。红绡魔女主婢……”
“来人哪!把她们释放,赶她们走。”艾修明向手下的人吩咐。
“小可送她们出门。”崔长青说。
“呵呵!你未免太小心了。”艾修明大笑着说。
“不是小可不放心,而是略尽心意。”
“好,你可以送她们出去。”从后园至前面的庄门,经过不少房舍,穿越五六座厅堂,有些有灯火,有些黑沉沉,不见有人走动,似乎整座庄院空芒死寂,鬼影俱无。
在四名大汉的押送下,红绡魔女一言不发,威风尽失,手铐脚镣难已解除,规规矩矩悚然急走,直至到了至院门的半里长走道,方神色一懈。
崔长青也放下心中的忧虑,问道:“杜姑娘受惊了,不要紧吧?”
红绡魔女咬牙切齿地说:“这几天的侮辱,我会记一辈子。袖里乾坤用这种毒辣的手段对待我,他必须后悔一辈子。鸳水村卓家,不可能永远让福寿山庄的人替他看门,不将鸳水村的人斩尽杀绝,我红绡魔女杜宜春绝不罢手。姓卓的有朋友,我红绡魔女的朋友也不少,咱们走着瞧。”
崔长青不以为然,说:“杜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何苦……”
“你没受过一天被二十个男人蹂躏的惨痛折磨,所以说这种风凉话……”
“什么?他们用这种手段对付你?”
红绡魔女一字一吐地说:“你看看小秋,她以前还是个黄花闺女,你看她今天变成怎样的人了?”
小秋像个行尸,脸色白中泛青,眼中射出怨毒无比的光芒,脸上每一条肌肉似乎皆已冻结,走路一拐一拐地,浑身不时会突然一阵痉挛,双手握拳握得死紧。
“小姐,我不要紧。”小秋凄厉地说。
崔长青只感到气涌如山,但碍于有四名大汉在旁,不便表示意见。
他冷静地说:“杜姑娘,你有权报复,但请小心谨慎,我担心福寿山庄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出了庄门,在下便爱莫能助了。”
红绡魔女冷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姓艾的并未将我放在心上,目下他羽翼已成,不久便将高举虚无派的旗号,正式立派与天下各门派争雄长,福寿山庄便是虚无派的山门所在地,将发出柬帖致送天下各门派与各帮会,先警告京师各地的帮派,要他们交出地盘,不然杀无赦。他们已派定接管各处地盘的人,早已网罗到无数江湖高手为他所用,阴山四魔便是他们无数走狗中的走狗,听说已和血花会谈妥了合作的条件。有这许多人替他们卖命,哪将我一向独来独往的红绡魔女放在眼下?他们要迫我做一个使者而已。”
“如此说来,日后你如果去找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只是阴山四魔的晚辈,福寿山庄认为鸳水村并无利用价值,当然阴山四魔会派人前往鸳水村戒备,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之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等到那一天到来。崔爷,谢你了,二度救命鸿恩,我杜宜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容图后报,再见。”
已经到了庄门,庄门大开,仍然不见附近有人。庄外大雾弥天,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小绿跪下磕头,颤声说:“崔爷天恩,小婢没齿不忘,无以为报,愿来生……”她叩首再四。
崔长青把她扶起,说:“姑娘请起,请多珍重。”
“崔爷,何不一走了之?”小绿低声道。
他淡淡一笑,说:“大丈夫岂可食言失信?何况庄外高手伺伏,他们不会让我轻易一走了之的。即使在下能走得了,你们诸位恐怕难逃毒手,诸位好走,不送了。”
送走了红绡魔女主婢,他随四大汉赴客厢安顿。沿途他相度形势,可惜天色太黑,所见有限,深感失望。
一面走,领路的一名大汉一面说:“崔兄,幸而你守信,不然……”
“不然,庄门外的人,必定把在下与红绡魔女一并杀死,对不对?”他抢着接口。
“门外有四大天尊与八太保,任何一人也可以收拾阁下。”
“真的?他们都比阴山四魔高明?”
“阴山四魔只是庄主的信差而已。”
“哦!贵庄真是高手如云的金城汤池呢。”
“当然,庄主为了开山立派,整整花了十年光阴暗中筹划,当然已有万全准备。”
“你阁下当然也是武林高手了。”
“在下在山西也会独当一面,但在此只是一名听差而已,比在下高明百倍的人多的是。”
“哈哈!这不是委屈了你吗?”
“能在庄中见识虚无绝学,值得的,在下毫不后悔。”大汉慨然地说。
客室是一座幽静的雅室,位于西院的大花园中,是一排雅室的一间,树影摇曳,除了风声,静悄悄如同无人之境。
一名小童送来茶水,默默地来去,一问三不答,避免与他说话,像是又聋又哑的人。
他静静地打坐调息,心中不住思量,心潮起伏,思路纷纭。
依红绡魔女所说,不久,虚无派将以雄厚的实力君临江湖,行将掀起血雨腥风,很可能不需多久,江湖道上那些不愿受拘束,自由自在混日子的人,如不接受虚无派的控制,便得被逐一消灭或退出江湖了。
血花会如与虚无派合流,他要找花蕊夫人算账,风险加大了。
能用如此毒辣手段对付红绡魔女的人,定是性情残忍心智不健全的人。
虽则红绡魔女是个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淫妇,但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迄目下为止,艾家对他已算是情至义尽,够客气了,谁又知道以后的变化与结果?
他有三天的工夫,来争取生存的机会。
不足一里的梨林,即使全是刀坑,爬出去也要不了二天,出去该无困难。他进来时,不是很顺利吗?目下他活得好好的,想起来确是十分幸运呢。
破晓时分,酒菜送来了。这是在福寿山庄的最后一餐,他必须准备忍受三天的饥渴。当然,如果他能在当天出困,便不用担心三天饮食没有着落了。
当他登上了后园的园墙向外望,他心中大为震骇。昨晚他所经过的梨林,已被大雾所笼罩,晚上所看到的景物,已完全改变了。
没有人送他走,整座山庄静悄悄。
登墙察看毫无帮助,他只能靠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三天,应该够了。
正想往下跳,后面一株花树后踱出艾修明的身影,叫道:“嗨!要走了吗?”
他转身颔首,说:“是的,小可要走了,谢谢款待,后会有期。”
“出园之后,便无退所,你知道吗?”
“知道。”
“如果你不愿走,可以留下。”
“能留下吗?”
“昨晚红绡魔女告诉你不少事。”
“不错。”
“她提到虚无派。”
“对,虚无派。”
“那是小犬的恩师无影叟,花了半生心血所筹划的结晶。”
“心血没白花,眼看要名利双收了。”
“你有兴趣吗?”
“兴趣?”
“如果你不愿走,老夫之意,你是可以留下。”
“留下有何好处?”
“你改投本派,当然有好处。”
“哦!原来如此。”
艾修明指指园墙,笑道:“这道墙,等于是摆在你面前的阴阳界,跨前退后,全在你一念之间,前阴后阳,后生前死,决定时辰不多。改投本派之后,以你的艺业来说,本派必定重用你,老夫可以保证你不出三年,你黑衫客将震天下。”
“哦!条件相当优厚呢。”
“老夫颇为赏识你昨晚的胆气与机智。”
“夸奖夸奖。能请教贵派的宗旨吗?”
“呵呵!这无关宗旨,你是黑道中人,虚无派也是黑道帮派,彼此不相抵触,是吗?”
他也呵呵一笑,说:“可是,小可不惯受人拘束,单人独剑遨游天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你要知道,独木不成林,人多人强……”
“小可平生无大志,谢了。”
“你要走?”
“要走。”他斩钉截铁地说。
“可惜!好吧,不送了。”
“请转,小可告辞。”
声落,他作势向下跳。
“哎呀……”一旁传来惊叫声,像是女人的嗓音。
他的身形消失在墙的那一边,毅然出了阴阳界。
他并不是冒失地向下跳,而是跳下时一手搭住墙檐,挂在墙外,等身躯贴住墙,方用游龙术慢慢滑下墙根。
脚踏实地,他举起一块先前扳起用口咬住的一块墙瓦,重重地向前投出。
“噗”一声响,接着地面翻动,“呼”一声响,翻板转了一匝,重重地闭上了。
是设了翻板的陷坑,如果他刚才冒失地向下跳,岂不完了?
他心中暗惊,自语道:“昨晚他们并未完全开启机关埋伏,有意让我入庄,并不是昨晚幸运,幸运不会永远跟随在身边的,我得小心谨慎。”
他知道此距梨林,约有一箭之遥,这一箭之遥必定机关密布,稍一大意便会送掉老命;必须寸寸提防,没有人袭击,用不着操之过急。他用剑探路,逐寸前移。
先后共发现六七处浮土松草地,下面必定是可怕的陷坑。
糟!前面是一排不知名的荆棘,高有两丈,枝条柔软,却生了密密麻麻的寸余长尖刺,连老鼠也钻不过去,用剑砍大概没问题,只是必须浪费不少工夫。
他用的是划地定向术,不能绕过。大雾弥天,划地定向也只能视及丈余景物,划出的线可能有些少偏向,再绕走便前功尽弃啦!
向后看,园墙早就消失在雾中了。
砍就砍吧,他一剑砍出。
枝树应剑而断,一阵灰白色的浆液从断处溅出。
他并未介意,第二剑再挥。
浆液更多了,四方飞溅,一股辛辣而带鱼腥的怪味,猛往鼻里冲。
他只觉鼻梁一酸,有点气血浮动,连打三个喷嚏,眼泪鼻涕一直流,头昏脑胀。
他悚然急退,心中惊叫:“老天!是毒刺,要命!”
久久,头晕脑胀的感觉方逐渐消失。
不能硬闯,他只好折回。接着,他发现了一根绊绳,不敢走近,折了一根草叶,向绊绳弹去。
“啪!”绊绳折断,一旁射出一支药弩。
前面长了一排紫荆树,光滑的树干极为平常,但长得太密,必须以手拨开方可通过。
手一触树干,他大叫一声,连退两步,几乎跌入已经发现了的一只套圈内。
手掌如被火烙,开始红胀,刺痛感牵动全身,整条左臂痛得不住发抖。
原来树上涂了毒物,他上了大当,光滑的树干反而不可靠,沾不得。
这一来,又得绕道,糟透了。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已花了一个时辰,算起来还走不到两百步,折了几次向。依目下的速度看来,三天能否出困,大成问题。
手掌疼痛难当,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盯着红胀的手掌发急,暗暗叫苦。
大雾弥漫,天宇中不见日影。
他大感诧异,怎么连天气也被对方控制了?秋高气爽,哪儿来的大雾?起初他以为是烟,但却又不是烟。可嗅到霉气,当然是雾,唯一可疑的是,树上草梢不见水珠,如果真是雾,不可能没有凝结的水珠。
雾或许可以控制,难道日色也被控制了?
这一坐下来歇息,愈想愈心寒。掌痛又在加剧,令他忧心忡忡。
蓦地一阵困倦袭来,掌痛似已麻木,身不由己往草中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连串的噩梦骚扰着他,好几次被惊醒,可是不知怎地,他却不想爬起找路动身,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灵智也迟钝了,仍然合上眼埋头大睡。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手掌的红胀已经消失,只留下些少痒感。
白天走已是步步死亡,寸寸危机,晚上怎敢冒险走动?他只好仍在原地歇息。
白天睡多了,晚间哪能再睡?心潮起伏,无端地胡思乱想起来,心情愈来愈混乱。一夜中不曾合眼,精力在减退,疲劳增加,一早,心力交疲感几乎征服了他,几乎不想再走了。
近午时分,他完全迷失在这一带神秘莫测,凶险重重的天地里面,不但精力衰退,饥渴感也在威胁他。
又浪费了一天,他手脚已被荆棘所伤,两次被树枝弹跌,一次被圈套勒住右足踝,虽未受伤,也大感痛楚。
绝望征服了他,他快要崩溃了。
两天两夜,他仍未到达梨林。
第三天一早,他筋疲力尽,口干舌燥,饥渴交加。这是最后一天期限,生与死全在他是否能到达梨林。
近午时分,他长叹一声,坐在一丛荒草下发呆。游目四顾,灰茫茫一片。
“这老狗好毒,好狡猾,我上当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他愈想愈恨,后悔不迭。艾老狗那晚如果与他放手一拼,福寿山庄很可能留他不住,至少他可以拼死一些人,死了也可以赚几条命。可是,他却被三天的期限所惑,也自信过甚,认为机关埋伏奇门生克难不倒他。同时,进来时又无多少阻难,所以中了老贼的诡计,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进了枉死城,福寿山庄不费半条人命,便把他送入阴曹地府与鬼为邻。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忖道:“我真傻,为何不循迹住回走,入庄与他们放手一拼?至少可以把老本捞回来,何必愚蠢得仍往前走?”
对,就这么办。可是,已嫌晚了,仅循迹回走三四十步,留下的踪迹竟然平空消失了,后退无路。
退路已绝,他却不灰心。显然,附近如果没有人潜伏,必定有人跟踪毁去他留下的划地记号,必定有人监视着他。
他重新回头,继续探路。
绕过一株大树,剑向侧探,脚依树踏实,树干下不会有陷阱一类玩意。
可是,他料错了,这株大树近干处,就有一个可怕的狼夹。
“啪!”狼夹一跳,夹住了。
“哎……”他狂叫,“砰”一声摔倒在地。
饥渴交加,精疲力尽,终于,他失去知觉。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未牌末,他如同死人,气若游丝,一动不动,已经度过了两个时辰。
久久,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秋末草枯,踏草声渐来渐近。
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中年人,低声说:“孙小姐,你不要接近,我先去看看。”
孙小姐是午十六七岁美少女,正是那晚站在艾修明身后的美娇娃。她左手握剑,右手以山藤杖探路,说:“徐叔,你以为他没死?”
徐叔沉静地说:“很难说。按理,两天两夜水米不沾唇,临行时又喝了一些酒,即使不被机关弄死,也支持不了多久。但……咱们不能冒险。”
“徐叔,你不是说他已两个时辰纹丝不动了吗?”
“确是纹丝不动,好像是死了。狼夹夹住了脚,按理如果他不死,该会叫喊的。”
“夹住脚又死不了,除非夹破了主经脉。”
“我先去看看,以防万一。这小子厉害,你爷爷已看出不可力敌,只可智取,以免他在庄中横行,所以将他骗出来置之死地。万一他未死,很可能有麻烦。”
孙小姐却不以为然,向前接近说:“他即使不死,也不足为害了,狼夹的地桩打入三尺,他想拖也拖不出来,怕什么?徐叔太小心了。”
近了,已可看到狼夹夹住了崔长青的右踝,压在右脚下,身躯侧仆,看不见呼吸的起伏。
孙小姐大踏步走近笑,道:“死了多时啦!恐怕尸体已经僵了呢……哎呀!”
崔长青奋身急翻滚,在转时打出一颗小石,击中孙小姐的右期门。
人影暴起,剑化长虹,猛扑徐叔。
徐叔大骇,一剑疾挥,吼道:“你敢撒野……”
“铮!”双剑相交,火星飞溅。
崔长青脱手丢剑,斜身切入,“噗”一声响,一肘撞在徐叔的左肋上,贴身拼命了。
说快真快,肘再顺势反撞。
“哎……”徐叔厉叫,仰面便倒,再也叫不出声音了,在地上抱腰挣扎。
狼夹并未夹住崔长青的脚,他早已发现了埋在树下的狼夹,土色和草色有异,经过无数次凶险,破了无数机关,狼夹怎夹得住他?
孙小姐倒在草丛中,小石击中右期门,劲道太猛,她已陷入半昏迷境界。
崔长青也感到力尽了,吃力地走近跌坐在孙小姐身旁喘息。
久久,他感到精力已尽,但这时弄到了人质,希望油然而生,精神大振,突然生出旺盛的求生精力。
他先拉脱孙小姐的双臂关节,这时不需要怜香惜玉之心,拉脱关节双手便失去作用,比点双肩井穴有效。
解了孙小姐的穴道,孙小姐神智渐清。
他阴阴一笑,问:“你是艾修明的孙女,是吗?”
孙小姐大骇,惊叫道:“你……你把我怎样了?”
“拉脱你的双肩关节,你飞不了。姑娘,安静些。”
“你……”
“我要与你同进退,你就是在下的护身符。”
“你休想,你……”
“我死,你也得死,有你垫棺材背,妙极了。”他喜悦地说。
“家祖守信,并未派人袭击你,你为何……”
“我后面留下的记号,是谁毁去的?”
“这……”
“令祖已经毁约,怪我不得。”
“你……”
他一把揪住孙小姐的衣领,拖起向前一推,说:“快!叫附近的人退。”
“你休想,附近最少也有八个人……”
“八百个也没有用,你叫不叫?”
“我……”
“好,你不叫,在下把你的上衣剥光,让他们大饱眼福,能看到他们派主的孙女儿赤身露体,这将是轰动江湖的……”
“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就剥给他们看。”
手一拉孙小姐的衣襟,孙小姐便花容变色狂叫:“你们快退去,快。”
“这才对,谢谢你的合作。”
“你狠吧,终有一天你会落在本姑娘手上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到那一天再说吧。现在,劳驾领在下出去。”
“你出不去的……”
“出不去也无所谓,反正有你陪着。出得去当然更好,出不去找不在乎,反正我知道凭自己之力必定出不去,试试看对我并无损失。至于你……”
“你算哪门子的英雄?你……”
“哈哈!在下并不自命英雄,令祖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汉,为逞英雄而丢掉老命,知者不为。走吧,你在前面走,碰上机关,死的是你而不是我。蝼蚁尚且贪生,我相信你不会愚蠢得愿意死在自己的机关内。废话少说,艾姑娘请。”
雾影中,突传来怒极的叫吼声:“小辈,老夫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先放了艾姑娘。”
他哈哈大笑道:“阁下的盛情,在下心领了,等在下出去之后,再决定是否应允阁下的约斗,你们该走了,跟来必定对艾姑娘不利,万一艾姑娘有了三长两短,你阁下如何向艾老庄主交代?后会有期,你请啦!哈哈哈哈……”
孙小姐当然不想死,乖乖在前面领路。
崔长青抓住她的后领,贴近紧随在旁。
仅走了百余步,梨林突然从雾影中出现。
崔长青在林缘止步,心情一畅,笑道:“有劳了,在下可以自己走啦!”
孙小姐反而一怔问:“你不要我送你出林了?”
“不必了,大三才阵困不住在下的。”
“你不怕林内的机关埋伏?”
他爽朗地大笑道:“仅一晚工夫,你们便将这一带加设了不少机关消息,可知你们已认为必可得手,不需在梨林动手脚。同时梨林占地太广,你们也不可能重加改变,免得把自己人陷死在内,得不偿失,是吗?”
“你不要太过自信了。”
“让我去担心吧,后会有期。”他向林中退去,一闪不见。
孙小姐胆气一壮,大叫道:“他进梨林去了,拦住他!”
在林木深处高叫道:“红绡魔女如果三天前半途再被你们截留,崔某会再来打扰贵庄的,青山还在,绿水长留,咱们后会有期。”
林中寂然,他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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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回头表表林玫云小姑娘。
那天她追杀飞豹,恰好镇八方率党羽赶到,她寡不敌众,只好丢下飞豹撤走,回头穷追一枝花。
一枝花看出她用的剑与林家剑术一样,大惊之下,丢下绮绿溜之大吉。即使绮绿美如天仙,他也不愿和林家的人拼老命,何况绮绿容貌平庸,他正想找机会扔脱呢!
回到枫林山庄,他不敢逗留,踏上了北行的官道,竟然不怕死奔向真定府。他以为林玫云必定向南走,北面定然没有林家的人,向南走不啻飞蛾扑火,只有向北走才有生路。
他做梦也没料到玫云蹑在他身后,更没料到绮绿也走在他后面。
玫云要取回自己的行囊,摸清了他的去向,并不急于赶上,取回行囊易装再行追踪。
到了李岗,一枝花看天色尚早,不敢逗留,趁早远走高飞,踏上官道直奔真定。
玫云换回女装,一身红短袄衫,外面加了一件天蓝色外氅,一个小女娃背了包裹走路,颇为引人注目。
一枝花身上除了一把剑之外,身无长物,连盘缠也成问题,必须弄到一些金银,方能解决衣食大事。沿途,他在留意两侧的村落,看是否有大户人家可打主意。
天色不早,眼看红月沉西。
路有出现一条小径,槐林映掩中,出现一座三家村,看到那家四合院的气派,他便知财神爷有着落了。
他心中狂喜,便岔入小径,向庄院走去。
首先迎接他的,是三四头大黄犬,接着出来了一个老苍头,喝退众犬,向他迎来。
他抱拳长揖,笑道:“老丈请了,请问这儿距真定还有多远?”
“哦!公子爷要到真定?还有四十五里地。”
“小可赶不上宿头,天色不早,晚上不好走,可否打扰贵庄一宵?这里是……”
“这里是包家庄,公子爷是……”
“小可姓卜,名义,从远处来,至真定府访友。”
“既然赶不上宿头,就在敝庄歇宿一宵吧,出门赶不上宿头是常事。但老汉作不了主,公子爷请稍候,老汉入内请示家主人一声。”
“有劳老伯了,感激不尽。”
老苍头入内不久,出门笑道:“公子爷请进,家主人有请。”
“谢谢老伯了。”
大厅的阶上,三名仆人与主人含笑相迎。老苍头老远便指点着说:“上面是家主人包大爷,为人慷慨好客,乐善好施,公子爷但请放心。”
一校花打量着阶上的包大爷,心说:“是个面团团的富家翁,正好找他借三五百两盘缠,妙极了。唔!那几个仆人好像有点扎手。”
包大爷方面大耳,留了三绺长须,年约半百,身躯有点发福,一团和气。看一枝花一表人才,居然有眼无珠误认为是正人君子,竟然降阶相迎,含笑拱手道:“公子爷枉顾寒舍,老朽深感荣幸,老朽包中毅,请入厅小坐,请。”
他回了礼,笑道:“小可卜义,多感大叔盛情,打扰尊府一宵,不知大叔可肯方便?”
“这是什么话?只怕招待不周,老弟台见笑呢。”
“但求一榻容身,于愿已足,大叔……”
“老弟台请放心,蜗居虽无高楼大厦,接待三五位客人尚无困难。包礼,领卜爷至客厢安顿,小心伺候。”包大爷向一名仆人吩咐。
包礼应诺一声,向客人欠身道:“卜爷请随小的至西厢安顿,小的领路。”
“劳驾了。”
包大爷又道:“老弟台如有所需,可招呼包礼一声,他便会为老弟张罗,请不必客气。”
“大叔隆请厚谊,小可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老朽有事待理,不可奉陪,请谅。”
“大叔有事请便,小可不再打扰了。”
包礼领客人到西厢客房,唤来一名小厮招呼茶水,送来洗漱用具,方客气地告辞,临行说:“少时小的命人送酒食来,天色不早,卜爷旅途辛苦,需早歇息,如有所需,请交代小马儿一声。那位伺候卜爷的小厮,就叫小马儿。家主人在等候家集的侯亲家前来,未能亲自接待,卜爷请担待一些。”
“好说好说,幸蒙收留,在下以是感激不尽了。”一枝花客气地说。
碰上了如此慷慨好客的主人,一枝花理该心中感激才是。但他不是个知道感恩的人,酒足饭饱之余,不住在打主人的主意,留心庄内的形势。
他十分放心,包家不像是练武人,庄中没有练武场或练功房,不见有人带刀剑,是个安分守己的大户,下手易如反掌。他默默地相度形势,已决定了进退方向。
掌灯时分,酒食送到。他向送酒食的小肠问:“小哥,请问包礼兄在不在?”
小肠笑道:“他在招呼东院的几位客人,卜爷有事吗?”
“没!贵庄似乎有不少客人借宿呢。”
“东院的客人不是外客,是三十里外侯家集的亲家。家小姐下月出阁,侯亲家的几位爷前来洽商迎亲琐务的。敝庄位于官道旁,确是经常有赶不上宿头的旅客投宿,今晚除了爷台外,还来了一位堂客。卜爷请用膳,小的等会再来收拾。”
他并未留意投宿的堂客是谁,食毕,倒头大睡。
三更天,他一觉醒来,将剑插在带上,悄然开了房门,白鹤冲霄跃上瓦面,无声无息直奔后院。
后院有两栋楼房,猜想最后一栋是主人的内室,吸口气飞跃而登,上了二楼的屋檐。
全庄静悄悄灯火全无。
他热练地撬开一座明窗,幽灵似的进入黑暗的房内,倾听片刻,一无动静,心中一定,开始摸索。
他嗅到脂粉香,心说:“唔!像是个闺房呢。”
闺房必定住的是女人,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他不再摸索,火折子亮起了。
他颇为失望,原来是一间婢女的卧房,房中设备简陋,掀开罗帐,可看到两个年已三十余余岁的仆妇,云鬓散乱酥胸半露,姿色平庸,睡得正香甜。
他对上了年纪的女人不感兴趣,但半露的饱满酥胸,却勾起了他的欲念,心说:“且找找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两个年轻的美娇娘快活快活?”
熄了火折子,他开门外出。
终于到了另一间房门外,小心地撬开了门闩,突听到楼下传来了人声:“去叫三婶上楼查查看,刚才刘师父说,看到楼上传出可疑的火光,忽明忽灭极为可疑。”
他吃了一惊,心说:“糟!刚才不该亮火折子的。”
他急急进入房中,上了闩,摸到了大衣橱。向上翻至橱顶,贴内壁伏下藏身。
不久,脚步声入耳,有人登楼,逐渐唤醒仆妇和侍女,察看各处是否有灯火。最后,有人在外拍门叫:“小菊,小菊,开门,开门。”
“谁呀!”房内的人亮声问。
“我是如意,老爷派三婶子上楼查问,说楼上可能有火烛,请小姐起来查查看。”
“来啦!”
灯火大明,他才看清这是外间,床上睡的是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开了房门。外面涌入两名仆妇,两名十五六岁的侍女。
侍女端了银灯,问道:“小菊,小姐醒了吗?”
“不知道,我去看看。”小丫头答。
“你点了灯睡觉吗?”
“没有呀,只有小姐房中有灯。”
“去看看。”
拉开内间门,幽暗的灯光外泄。小菊挑亮银灯,回到外间说:“小姐睡得正香,确是点了灯,只是压了暗火加了罩,你们怎么看得到?”
“里面有何不对吗?”
“没有呀,小姐睡得正香,”
“好吧,小心门户。”
“不叫醒小姐?”
“不必了。”
仆妇们退出,小菊掩上房门加闩门,回到内间压下灯蕊,放下灯罩,带上房门出到外间,嘀咕着说:“大惊小怪,这一吵,谁也别想再睡了。”
正要吹熄灯火上床,蓦地,她僵在床缘,眼睛瞪得大大地,想叫,叫不出声音。
把锋利的长剑映目生光,锋尖直迫至她的咽喉前,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向她低声说:“你好好睡,不会有人吵醒你的。”
“噗”一击响,脑门挨了一击,她躺下了。
一枝花收了剑,不理会小丫头的死活,轻手轻脚推开了内间门。
幽香扑鼻,是一座香闺。
他将银灯稍挑亮些,掀开了罗帐,不由大喜过望。床上躺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头秀发披散在枕畔,睡得正香甜,锦钗滑落在一旁,姑娘的上身暴露在眼下,月白色的绣花胸围子掩住酥胸,压得乳房的上半部胸肌向外凸出,露出羊脂白玉似的粉颈,委实令人遐思。
他欲火上升,自语道:“没出嫁的大姑娘,胸围子绑得那么紧,就不怕难受?我给你放开,你得好好谢我。”
他并不急于横戈跃马,先掩好房门上闩,贴在窗侧启开窗门准备出路,再压下灯蕊,方大胆地启窗向外察看。
外面是向后院的裳檐,距地不足两丈,由于有挑檐阻住视线,看不见楼下的景物,只可看到后院的花木,真是最佳的退路,妙极了。
虚掩上窗,他开始轻轻拉开妆台的抽屉,将里面的银匣取出,打开一看,笑道:“运气不错,可值三四百两银子,可惜金珠首饰在附近不好脱手。管他,带上再说。”
将珍饰匣放在顺手处,转身想宽衣解带上牙床采花,突又记起一件事,探手怀中取出他的信号一枝银制花。花长四寸,枝上共有五朵花,三朵盛开两朵含苞,这是他作案留下的信记,必要时可当暗器使用。
手一扬,“得”一声响,花枝钉在窗框上。
糟!手一扬之下,无意中触及罗帐,罗帐一动,帐钩突发清鸣。
床上的小姐突然醒来,看到帐外床前站着的大男人,大吃一惊,本能地抓起锦衾挺身坐起。
一枝花一惊,伸手掀帐。
“啊……”小姐狂叫,将衾往头上盖。
窗外,突然传来大叫声:“小姐在叫,快上去。刘师父,你上房。”
一枝花知道事机败露,既然有人称师父,必定有护院的人。他先将珍宝匣揣入怀中,色心未死,连衾带人往肩上一扛,拔剑出鞘急趋窗口。
推开窗,黑影刚好跃上屋檐,来人大吼:“谁!哪条线上的?”
他一声狂笑,跃出窗长剑疾挥。
来人也恰好扑上,单刀来势凶似猛虎,“铮”一声架开剑,猱身抢入。
他哪将对方放在眼下?一脚疾飞,“噗”一声响正中来人的心口。
“啊……”惨叫声摇曳,来人飞跌而下。他跟着飞跃而下,下面有三个人。三柄花枪列阵,有人大叫:“贼人下来了,放倒他,休让他走了。”
火把大明,警锣声震耳。
他一声狂笑,崩开一柄花枪,剑光在闪,刺入对方的胸口,透围而出,向外飞奔。
“挡我者死!”他大吼,向迎面奔来的两名健仆冲去,捷逾电闪。
两把单刀同时十递到,一上一下刀风虎虎。
“婶婶!”两把单刀全被震飞,两名健仆虎口迸裂,骇然让开去路。
他疾冲而过,向后院侧急奔。
前面火光照耀,六名大汉拦住去路,有人叫:“是姓卜的客人,这该死的畜生。”
又奔来五个人,领先的是包大爷,挟了一对双怀杖,大吼道:“诸位让开,我要亲自宰了这畜生!”
“喀啦啦!”钢环暴响,双怀杖抖出,立下门户迎面截住了。
一枝花竟然不想走,直迫至丈外方行止步,大笑道:“包大爷,让路,你不想你的女儿死在你的双杖下吧?双怀杖中间有钢环,因此也列入软兵刃,这玩意可最易失闪,火候不到更是危险,对不对?”
包大爷怒火焚心,但又无可奈何,切齿叫:“放下我的女儿,我让你走。”
他哈哈狂笑,说:“你说得太容易了,放下你的女儿,你的人岂不一拥而上?大爷并不傻,让路!”
被扛在肩上的小姐,挣扎着狂叫:“爹,救救女儿,救救……”
正僵持不下,侧方绿影排众而入,厉叫道:“一枝花,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还认得本姑娘吗?把包姑娘放下,本姑娘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一枝花大惊,讶然叫:“绮绿,是你?”
绮绿挺剑迫进,切齿道:“是我,我也在包家借宿,你感到意外吗?你这狼心狗肺的淫贼……”
“绮绿,请听我说……”
“我再也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了,你丢下我独自逃命,原来你……”
“绮绿,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并非有意抛下你们独自脱身,委实是那姓林的泼妇太可怕,我已经警告你们,你们却不走,我只好逃命,并非有意抛下你……”
“我不听你的鬼话,你这……”
“绮绿,天幸你仍然健在……”
“我死了,你就如意了,是吗?”
“皇天在上,我一枝花如有这种念头,愿遭天打雷劈。我曾在辛大爷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毫无音讯,只好失望地离开,绮绿,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这世间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却因我……”
“你却来此作客,掠劫主人的闺女……”
“老天!这是天大的冤枉……”
“你还在说冤枉?人赃俱在,你肩上的人,不是包姑娘吗?”
“我只是缺少盘缠,行囊全在令尊的从人手中,我身无长物,不得不找些金银……”
“但你是人财两要,劫财又劫色。”
“他们发觉了,我只好挟包姑娘为人质,不然怎能平安脱身?”
“哼!凭你的艺业,脱身易如反掌,你……”
“你要是不信,我把人放下,但你敢不敢保证你我的安全?能使用双怀杖的人,绝非庸手。绮绿,我保证对你绝无二心,神鬼共鉴,随我走吧,我将与你共偕白首,做一对恩爱夫妻,与你共找姓崔的报仇雪恨。姓包的与你无亲无故,你忍心助他杀害一个爱你至深的人?绮绿,千不念万不念,念我们曾经海誓山盟……”
“哼!你把包姑娘放下,你这样做有伤天理。”绮绿激动地说。
包大爷也说:“姓卜的,放下小女,在下绝不阻拦。”
“出去后再放人,这年头,在下不信任空口的保证,你姓包的更靠不住。”
绮绿沉声道:“出去你一定放人?”
“一定。”
包大爷说:“放你出庄,你带着人一走了之……”
绮绿大声道:“姓包的,你不信任本姑娘的保证?”
“胡姑娘,不是在下不信任姑娘,你们是一路的,在下怎……”
“住口!你滚开些!”绮绿怒叱。
包大爷把心一横,厉声道:“不放人,你们休想离开。”
绮绿杏眼睁圆,道:“你想死,本姑娘成全你。”
不远处一株大树上,突传来一阵娇笑,红影飞舞而下,飘落地面笑道:“好啊!你们一对狗男女原来躲在此地作案,难怪在内邱的客店找不到你们,可被我追上了。”
是一身红裳的林玫云,飞掠而上。
绮绿大惊,被玫云的轻功吓了一大跳,脱口叫:“小红衣女,你上次逃得太快……”
“你这贱货!”玫云大骂,一剑点到。
一枝花扭身向侧冲,逃命要紧。
绮绿不知厉害,挥剑急架叫:“你这小母狗……”
“铮”双剑相交,绮绿飞退八尺,骇然变色。
幸而玫云志在一枝花,不再迫袭,猛扑一枝花的背影,去势如电,两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叱道:“淫贼,纳命!”
一枝花心胆俱寒,千紧万紧,性命要紧,肩上有个美娇娘,怎逃得掉?扭转身大吼一声,将包姑娘向玫云掷去,再转身逃命。
林玫云早有打算,怎肯让淫贼轻易脱身?向下一挫,将剑从包姑娘身下掷出,方伸手将包姑娘接住放下。
一枝花报应临头,仅逃出一步,剑一闪即至,无情地贯入右肩背的琵琶骨,锋尖直透右胸上方的肩井穴稍下处,巨大的冲劲未尽,人仍向前冲,一声惨叫,终于砰然仆倒在两丈外。
玫云如影附形奔到,一脚踏住他的背心,拔剑说:“淫贼,你逃了数千里,今晚你恶贯满盈。”
两名大汉奔到,玫云叫:“不要接近,让他慢慢死。”
声落,她回身飞掠。
绮绿正与包大爷及七八名护院恶斗夺路,玫云到了,狂风似的冲入叫:“大家让开,交给我。”
“铮”一声剑鸣,她崩开绮绿的剑,红影近身,剑尖点在绮绿的胸口上。
人影倏止,绮绿的剑无力地下垂,惨然叫:“我……我死不瞑目……”
“丢剑!”玫云冷叱。
绮绿长叹一声,丢掉剑,咬牙切齿地道:“你杀吧,金顶山胡家,将与你林家誓不两立,家父将会替我报仇,看你林家的人,能在江湖横行多少时日,你动手吧。”
玫云冷冷一笑,沉声道:“你放心,你胡家那几手鬼画符,只能欺负一些江湖小混混,唬一些未入流的小武林而已。在杀你之前,本姑娘有话问你。”
“本姑娘概不回答,要杀你动手好了。”
“好,本姑娘要用绳穿起你的琐骨,只给你穿亵衣裤,拖至金顶山,找镇八方问口供。千里迢迢你如果支持不住,本姑娘用木驴拖你走。”
“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不信立可分晓……”
“住口!你要问什么?”绮绿心寒地叫。
“一枝花所说的姓崔的人,是谁?”
“崔长青,黑衫客崔长青。”绮绿乖乖地吐实。
玫云一怔,沉着地问:“你为何要找他?”
“我是他的……他的……他始乱终弃,他……他害得我好苦。”
“你胡说!呸!你……”
“你凭什么说我胡说?”
“崔长青不是这种人。”
“哼,你何不去问问他?”
“他已经死了,你……”
绮绿凄厉地笑,笑完说:“他如果真的死了,我何用再找他?”
“他已死在飞豹的地底囚室内……”
绮绿再次厉笑,说:“就在你逃走后不久,那畜生把飞豹父女的爪牙铲除清尽,要不是家父与我赶到……”
“你胡说!飞豹父女是被真定府的巡检,及栾城的捕役带了兵勇捕走的,听说已押回府城去了。”
“不错,人是被官兵擒走的,将官兵引来的人,正是那畜生。我爹在官兵到达之前,赶到救了飞豹,那畜生竟然击败了我爹的好友神剑西门鼎,逃之夭夭。我爹不敢迫他,我一气之下,独自追来了,我要走遍天涯海角,找他剜出他的心肝来。”
玫云大喜欲狂,但不现词色,冷冷地问:“你的话可信么?”
“飞豹父女目下该在真定府的大牢内,你何不去问问他父女?听说是你兄妹伙同一群爪牙,替官府挑了飞豹的秘窟,大功一件,去大牢看飞豹父女该无困难,去问问便知是真是假了。”
“本姑娘当然要问。”
“哼!你像是很关心那畜生呢!可惜,你太小了,乳毛未干,还得等三五年才像是女人,他不会要你解馋,他不会采你这朵未抽花蕾的花……”
“啪啪!”玫云抽了她两耳光,满脸通红地咒骂:“你这贱妇!口好脏,本姑娘要撕了你的嘴……”
“撕了我的嘴,撕不了事实,我不怕你,除死无大难,死且不惧,岂怕你撕嘴?”
包大爷走近叫:“将这魔女人送官究治,不要杀她,老朽担待不起。”
玫云反而收了剑,说:“不要你担待,放她滚!”
玫云获得崔长青的消息,心中宽慰,因此大发慈悲,放绮绿一条生路。
绮绿大喜,如飞而遁。
一枝花挨了一剑,伤势沉重但未致命,倒在地上挣扎呻吟,一手两脚仍在爬动。
玫云阴森森地走近,向跟来的包大爷说:“这人我得带走,他身上有上百件采花杀人血案,劳驾请送给我一匹坐骑,我要将他押赴真定府投案。”
包大爷立即向仆人招呼备马,再上前千恩万谢地道谢救命之思。
玫云押了捆了手脚的一枝花,将人捆在鞍后说:“淫贼,一个更次可以到真定,你死不了,你等着受凌迟,一剑杀了你,未免便宜你了。”
飞骑出庄,连夜飞奔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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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崔长青正与小绿向南赶,要前往内邱小辛庄打听红绡魔女的下落。
府城中,飞豹被捕归案的消息,轰动真定城,大快人心。
同一期间,紫云仙子正在蠡县打听崔家的下落。
同一期间,凤剑正在北上途中,受崔长青之托,至博村暗探老父崔如柏的景况。
因此,玫云从绮绿口中,获知崔长青仍在人间的消息,皆在崔长青福寿山庄历险之前,也在乃姐紫云援救崔如柏之前。
她与乃兄乃姐在真定分手时,约定一月后在真定重行见面,不管是否有所收获,一月期限届满,须在燕京老农的田庄聚首。
她是第一个到达的人,乃兄乃姐皆不曾返回,距聚会之期尚有六天,她只好独自在燕京老农的田庄中等候,昼间则改装易容,在城中各处打听崔长青的消息。
一枝花奄奄一息,由燕京老农押至府衙投案。有关一枝花采花行动杀人的海捕公文,真定府足有二十份之多,这淫贼虽未在真定采花杀人,也够他受的了。
飞豹既是朝廷命官,也是太行山的巨寇,知府大人无权判决,人犯解到,录下了口供,第二天便解赴京师,交由刑部审理,身入天牢插翅难飞。
约期的最后一天,第一个赶来的是林白衣,他是从井烃关得到飞豹被擒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回的。
午后不久,紫云仙子愁眉不展地赶到,玫云便迫不及待地将崔长青仍在人间的事说了。
兄妹三人大喜过望,释去心头重负,喜悦不在话下。三兄妹一商量,紫云仙子一口咬定崔长青必定返回蠡县暗中探亲,不能在真定守株待兔,决定到博村碰运气,不亲眼看到崔长青,三人仍难完全释怀。
三人对崔长青与胡绮绿之间的情爱纠纷,未予置信,但心中难免蒙上一团疑云。
玫云曾经打算到府衙向大牢中的彤云打听,可惜去晚了半天,飞豹父女已经起解,以轻车飞骑解送京师,已无法追上了。
三人立即动身北上,到蠡县城等候崔长青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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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绿逃离包家,次日躲在距府城十余里的石马村避风头,一住七日,次日方拾掇奔向府城。
她孤零零一个妇道人家,与江湖人极少往来,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人地生疏,比大海里捞针更难,她必须找人相助。
一枝花已帮不上她的忙了,她必须另找帮手。
距南关外的广济桥还有一箭之遥,身后蹄声急骤,有三匹健马绝尘而至。她避至路旁,好奇地向来人注视。
领先的骑士年约半百,一表人才,鞍旁的鞍袋内,露出两柄金色的短枪柄,金芒耀目。腰带上另佩长剑,气概不凡。
坐骑慢下来了,广济桥在望,过了桥便是南关。这座桥是木桥,春夏水涨,将桥拆了以渡船交通,秋冬水枯又重新搭建,因此是座活动的桥,在桥上禁止驰马。
坐骑渐来渐近,她看到了鞍袋内的金枪,猛记起唐山附近的虚无山,有位双枪艾文琮其人,是大名鼎鼎的魔道至尊无影叟的得意门徒。此人乃父曾经提过,可惜并无交情。在京师、河南、山东三地,提起双枪艾文琮的名号,虽不算家喻户晓的顶尖儿人物,但提起无影叟,却有无穷的震撼力,武林朋友闻名色变,望影心惊。
她心中一动,脱口叫:“是艾前辈吗?”
骑士勒住坐骑,讶然打量着她问:“咦!姑娘怎认得区区在下?你是……”
“小女子胡绮绿,家父胡威。”
“哦!原来是金顶山胡威的女儿,稀客稀客。”双枪艾文琮下马,又展颜一笑道:“姑娘怎么独自北来?令尊一向可好?在下与令尊虽未谋面,但闻名久矣,算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幸会幸会。”
绮绿嫣然一笑,欠身道:“家父仍在栾城附近逗留,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已经来了……”
“哦!姑娘因何未与令尊偕行?”
“晚辈要追踪一位仇家,因此独自闯荡,前辈……”
“呵呵!别前辈前辈地乱叫,把我叫老了。”
“那……我称你艾爷。”
“不敢当。在下也是追踪一个仇人而来。姑娘要到府城吗?”
“是的。”
“请上马。”艾文琮含笑伸手相让。
“上马?艾爷……”
“别客气,上啦!在下要到城外,请求朋友协助找仇家的下落。”
不管她肯是不肯,伸手挽住了她的纤腰,向上一送。
她不再客气,坐正羞笑道:“艾爷,真不敢当……”
她虽仅有七分姿色,但身材丰盈,隆胸丰臀水蛇腰,成熟女人的风韵极为动人。加以在故乡经常与男人厮混,懂得如何卖弄风情,懂得如何勾引男人驾驭男人,天生媚骨懂得拱眉目语,再与花丛老手一枝花鬼混了一段时日,她已成为此道老手了。
她这含情娇媚的一笑,竟然笑得已有儿女的双枪艾文琮心中一荡。
艾文琮这老家伙本来就不是个好玩意,家中妻妾成群,好名利好色好杀,不好色怎会妻妄成群?尤其是这种中年男人,对少女有一份特殊的神秘欲望,碰上绮绿这种浪娇娃,正是得其所哉。他呵呵一笑,一跃而上,坐在鞍后一把抱住了绮绿的水蛇腰,说:“绮绿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这匹坐骑极为神骏,一马双驮依然可以逐日追风。”
“艾爷,这……进城多有不……不便哪!”她轻扭着腰肢儿娇滴滴地说,半推半就羞态可掬,更为撩人,更把艾文琮逗得心痒痒地。
“呵呵!放心啦!不进城,过了桥走城外,绕东门到盛板村鲁家。谁敢笑你,我挑掉他的狗牙,走!”
健马驰上桥头,以轻灵美妙的小快步行进,一男一女同乘引起不少路人注目。
“的哒哒,的哒哒……”健马抵桥中段。
桥右走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挟了一个长包裹,听到蹄声,本能地扭头观看。
绮绿眼尖,突然大叫道:“是他!他是我要找的人。”
黑衣人是崔长青,扭头急奔。
双枪艾文琮双腿一夹,加了一鞭,缰绳一抖,健马套蹄飞驰,一面咬牙说:“我要找的人也是他。”
人马急奔,桥上大乱,行人纷纷走避。
相距甚近,人快马亦快。绮绿尖叫:“崔长青,你这该死的畜生!你走不了。”
双枪艾文琮拔出了两柄金枪,枪长四尺六寸,前重后轻,其实该称为标枪。标枪破空而飞,化虹而至。
崔长青尚未看清绮绿身后的人,看了也不认识。那晚艾文琮站在火光下背火而立,只可看到模糊的轮廓,加以艾文琮已换了装束,当然不可能在有人阻挡在前面时,仍能看出艾文琮的相貌。
他做梦也没料到来人是双枪艾文琮,更没料到有人会用金枪在闹区行凶,因此只顾向前逃走,不愿与绮绿照面。
标枪的飞行太快,在破空飞行的锐啸到来的刹那间,枪已同时到达。
金芒如电,划出一道孤度甚微的金虹。
一名闪在一旁的行人,突然大叫道:“小心身后……”
叫晚了,崔长青刚将身躯旋回,金枪已经及体,“嚓”一声轻响,射入右肋。
枪身也同时被他抓住了,但枪尖已入体三寸以上。
一声惊叫,他扭身便倒,“喀勒勒”一声暴响,他压倒了一段桥栏,向河下飞坠。
“哎呀!有人掉下桥去了!”有人大叫。
“噗通通……”水声震耳,浪花飞溅。微浑的河水滚滚奔流;水花一涌,人已沉入江底。
双枪艾文琮与绮绿飞跃下马,艾文琮俯视着滚滚江流,跌脚叫:“可惜!可惜我这一柄金枪。”
绮绿却急叫:“快,叫人下去打捞。”
一名路人摇头道:“水流甚急,河底淤泥深有丈余,谁愿意下去打捞?谁知道漂到何处去了?”
双枪艾文琮也说:“我们快走吧,等会儿有人报官,咱们便走不了啦!上马。”
“我好恨,不能见到他的尸。”绮绿恨恨地说。
艾文琮将她扶上马,说:“我没白走这一趟,想不到无意中解决了他,走!”
蹄声急骤,驰过桥北走了。流水呜咽,桥上围了不少人,一个个摇头叹息,大骂那双狗男女凶手该杀该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