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双双及时拉住她,低声道:“不可妄动,千万沉住气。”
“他……他生死须臾……”
“好妹妹,你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
“他……”
“放心啦!你认为他连一招也接不住?瞧,鬼王完了。”
话音刚落,艾文慈被吃血鬼王一刀崩开长剑,乘虚切入,“力劈华山”就是一刀,眼看艾文慈小命难保,必将刀锋沥血。
逸绿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凝住了。
天无绝人之路,艾文慈突然在慌乱中后退,脚后跟被草一绊,仰面便倒向下滚。
“卸下狗爪子要活的。”好几名悍贼兴奋地大叫,喜极欲狂雀跃呐喊助威。
吃血鬼王一刀落空,跟进挥刀叫:“卸你的狗腿也是一样……”
吃血鬼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跟着膝下的艾文慈追到,举刀砍向艾文慈的腿,刀一举便空门大开,毫无顾忌地挥刀下砍。
一道淡淡电虹从艾文慈手中飞出,一闪即逝,接着叱声入耳:“打!”
飞刀比声音跑得快,老贼毫无戒心,双方相距咫尺,怎躲得开?连对影也没看清,下阴要害便挨了致命一击。
艾文慈的滚势突然加速,刀光一闪。“嚓”一声响,七星刀砍入地中尺余,一发之差,未砍中艾文慈的腿。
“哈哈哈哈……”笑声震天,艾文慈豪笑着一跃而起,闪在一旁。
吃血鬼王向下冲,七星刀已经带出,冲下丈余,突然扭身一声厉叫,沉重的七星刀脱手向艾文慈飞掷,接着腿一软,“砰”一声摔倒在地,骨碌碌向下滚,直滚至在下面围堵的同伴脚下,方被同伴接住。
艾文慈向上走,懒得理会掷来的七星刀,刀翻腾着坠落在他先前所站处,根本丢不上。
“替我报仇,我……我死……得……冤……”吃血鬼王厉叫,刺耳的声音渐变,变得几不可闻,叫声未尽,猛地奋力一蹦,两名悍贼把持不住,骇然放手。
艾文慈回到原地,用剑向前一指,厉声问:“谁是下一个头领?站出来答话。”
持鸠首杖的瘦老人向下面举手询问,下面两位扶持吃血鬼王的悍贼摇头摇手示意,表示吃血鬼王已经完了。
瘦老人举手一挥,七位同伴跟在身后列阵,然后举步上前,咬牙切齿地叫道:“小畜生!姚源的好汉,今天要将你碎尸万段。”
艾文慈反而神色安详,淡淡一笑:“在下如果怕碎尸万段,便不会在此地等你们了。废话少说,仙都观下院的玉仙姑师徒,你们把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哼!咱们已火焚下院……”
艾文慈只感到血液沸腾,厉叫道:“是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这些天殊地灭的贼王八,不杀你们天道何存?”
瘦老贼冷哼一声,狞笑道:“小畜生你听着,不必再提那些女淫妖,谈谈你的生死……”
“你们已注定血溅荒山,没有可谈的了。”他定下心神冷厉地说。
瘦老贼反而不动声色,冷笑道:“你再狠,二十三比一,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你逞强行凶,老夫的弟兄死伤甚多,念在敝山主求贤的盛意,你虽杀伤老夫不少人,暗箭伤人杀死了王头领,老夫仍可作主,给你一条生路。”
“唔,说得很动听,还有下文么?”艾文慈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扫视最右首悍贼手中的长刀,这种刀俗称斩马刀,刀身特长,锋狭,背厚,刃利,像剃刀一般锋利无比,臂力够的人,一刀可将马头砍下,乃是冲锋陷阵最具威力的兵刃。在关边,将领皆使用这种斩马刀,鞑寇与番人也使用相同的兵刃。因为双方皆以骑兵接战,使用时虽沉重,但却十分管用,重心在中,可以省力宜于久战。至于那种宽锋大刀,唬唬人或许有用,两军阵前冲杀混战,用来自杀恐怕也力不从心。
敌众我寡,他需要长刀。
瘦老贼并不知他的心意,往下说:“敝山主只有一桩要求,要你入伙。身分极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许副山主之位以待,条件之优厚,天下少有。”
他淡淡一笑,恍然道:“当然,你们的山主自然有附带的条件。艾文慈在你们的心目中,其实不值半文钱,你们所要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一块坯垒而已,艾某所料不差吧?”
瘦老贼嘿嘿笑,说:“你心里明白,不用老夫多加解说了。”
“你以为赣州的码头英雄是死人不成?”
“只要你答应,那些蠢材何足道哉?你可以放心,咱们自会对付他们。”
“可惜艾某不想做贼。”
“你拒绝入伙?”
“这件事先放下,且先谈谈仙都观下院的事。”
“那些女妖将你庇护在内,死有余辜……”
艾文慈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再也按捺不下,一声怒啸,挺剑飞扑而至。
“喂!”瘦老贼发出怒吼,鸠首杖一振,向他攻来的狠招“寒梅吐蕊”,以攻还攻,罡风骤发,劲气生寒,人影乍合。
七名悍贼也大吼一声,四面合围,长兵刃同时攻出,宛如刀山枪海,刀砍上,枪挑中,戟取腰,钩镰抢攻下盘,唯一的一把剑配合鸠首杖进击,连人带剑向里抢。
这瞬间,艾文慈突然收招,大旋身招出“虎拒柴门”,但用的是斜锋,“铮”一声斜架住一把从有后方砍来的长刀,鬼魅似的贴刀柄滑入,剑削断了持刀悍贼的右手四个指头,丢掉剑双手扣住了刀柄,一脚踢中悍贼的下阴,撞入对方怀中。
悍贼仰面便倒。他带了长刀前跃丈余,突出了重围,奇快绝伦。
长刀在手,如虎添翼,他一声怒啸,刀光倏发,可怕的刀光耀目生辉,八尺长对可控制两丈方圆,两丈内罡风似殷雷,刀光漫天遍地,像怒海波涛涌入贼丛,人似猛虎,刀似狂龙,他掏出了真才实学,人与刀浑如一体,所经处波开浪裂,刀逢人死,在劫者难逃。
“铮铮!”两支枪左右一分,“啊”一声刀光再闪,火杂杂抢入,两名使枪贼会变。变成四段。
猛虎回头刀一挑一振,震飞了钩镰枪,加上一刀,使钩镰枪的贼人,脑壳飞起三尺。
刀光左旋,“铮”一声一刀砍在使戟贼的嘴上,戟头下沉,刀光再闪,鲜血飞溅,使戟贼的右臂齐根分家。
说快真快,三冲错两盘旋,八名贼人少了四名。
刀光如电,带着艾文慈的震天长啸,划出一道可怕的光弧,削向瘦老贼的胸肩。瘦老贼的鸠首杖短了一倍,无法近身出招,一寸长一寸强,招架不住,一声沉喝,向下一伏从刀下抢进了一步,杖向上双手相托架刀,仍图近身出招。快!刀光反挥,向下疾沉,猛攻下盘。
瘦老贼大骇,长刀怎能变招得这么快?性命要紧,这一刀是架不住的,刀太沉刀太猛,鸠首杖如用“力划鸿沟”硬架,恐怕会被砍断。不架便得躲,瘦老贼仓卒间全力向上纵。
艾文慈一声长笑,“啊”一声发力划空,硬把瘦老贼的双腿砍断,刀光带着血花,猛扑使剑的悍贼。
使长锤的悍贼抓住机会,跟上猛砸艾文慈的后脑。
艾文慈旋身飞刀,“当”一声大震,长锤猛烈地向外荡,刀光再闪,人头落地。
使剑的悍贼魂飞魄散,撒腿便跑。
四周的贼人心胆俱裂,只片刻间,八个人只剩下一个逃得性命。首领已毙,其他的贼人怎敢上前送死?吃过大亏的柏老二第一个开溜。
使剑的悍贼逃出三丈外,突觉身侧微风飒然,有淡淡的人影一掠而过,接着眼前白影乍现,艾文慈横刀而立,拦住去路,相距仅丈余。刀锋染血,在阳光下特别刺目,显得十分可怕。
“留下命来。”艾文慈冷叱。
悍贼悚然一震,急急止步,几乎撞上了刀锋,起忙用剑护身,扭头逃命。
只逃出五步,冷叱震耳:“跪下!”
悍贼怎敢不跪呢?右肩压上了血迹斑斑的刀身。重如山岳,锋口向内,奇冷彻骨的锋口挤压着头皮,只消一拖一带,头即使不断,颈与经脉必被割开。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跪下了。
“丢剑!”
悍贼将剑丢出丈外,战栗着叫:“饶……饶命!”
四周已不见贼影,全逃掉了。
“谁主使你们……”
“是……是山主……”
“我问你惨杀玉仙姑是谁的主意?”
“惨杀玉……玉仙姑?”。
“正是。”
“我……我们火……火烧下……下院,里面根……根本就没……没有半个人影,怎……说……”
“里面没有人?”
“没……没有,先……已有……有人先入院……”
“谁先进去了?”
“四海狂……狂生……一群人。”
“他们杀人?”
“不……不知道,没……没听见格斗声。”
“那是多久前的事?”
“五更左右。”
“那么,你们没到过南面?”
“没有,从下院一直搜到此地。”
“你知道谁走在你们前面?”
“四……海狂……狂生的人,还有些咱……咱们不……不明身分……”
九个人影从右后方飞掠而至,艾文慈还以为是逃走了的贼人去而复来,未加理会,往下问:“你们多少批人搜寻我?”
“只……只有我们这……这一路,其……其他的人都……都回去了,他们不……不中用,人多派……派不上用场,所以昨晚便由王……王头领打……打发他们走了。”
蓦地,身后有人叫:“转身,艾文慈。”
他不加理会,再问:“你说的话可真?”
“小的如有一字虚言,雷打火烧。”
“回去告诉你们山主,少派些人前来送死,滚!”
悍贼不敢回头看,连滚带爬窜出两丈外,撒腿便跑。
他徐徐转身,吃了一惊,全是新面孔,共有九人,中间的老家伙鹰目炯炯,傲态凌人,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问:“小辈,你怎敢如此托大,叫你转身你敢不转身?”
“你们昨晚的行踪,从实招来。”他不理会对方的话,迳自提出质问。
老家伙正是百步神拳花梦阳,过去天南镖局的局主,威震江湖名动武林,多大场面没见过?几曾见过一个如此无礼的后生小子?脸色一变,意似不信地问:“小辈,你好狂,你向我老人家问口供?”
“正是此意。”
“你知道老夫是谁?”
“在下不管你是谁,只问你昨晚至今晨的行踪。”他冷冷地说。
“你是艾文慈?”
“淮安艾文慈。”
“那就找对人了,响马贼,你认了命吧。”
跃出一位中年人,欠身道:“花老前辈,请让晚辈擒下他。”
百步神拳点点头,说:“好,贤侄小心了,这恶贼杀了不少人,不可轻敌。”
“晚辈遵命。”
“不可急功心切,一切小心。”百步神拳再次叮咛,然后示意其他七人小心,自己走向没了双腿,爬在草中嘎声号叫的瘦老贼走去。
中年人走近艾文慈,傲然一笑道:“在下摘星手尤星,你还是丢下刀跟我走好了,你小小年纪,不是尤某的敌手,丢刀投降,免得饱吃苦头。早些天在府城,咱们接到四海狂生张兄的信息赶晚了一步,被你幸运地逃出了府城。今天,你再也不必劳驾岳家兄弟操心了。”
“哦,原来你们就是那群赚血腥钱的英雄好汉,为了两千两银子卖了命的豪杰。你们这次出动了多少爪牙?每人可分多少银子?”
“哈哈!咱们侠义门人并不全是为了银子而来,缉拿你们这种万恶的匪盗,也算是行侠济世。”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摘星手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在下的话并不好笑,你得为这傲慢无礼的狂笑付出代价。”
“你放心,你会得到代价的,闲话少说,你们这群吸血鬼,昨晚侵入仙都观下院,行了多少侠,仗了多少义?”
“咱们听说那些淫妇包庇你这响马贼,当然要登门讨人。”
“那么,你们的另一批人中,那位姓姜名霸的人不白招供了?”
“怎么,你遇上姜兄了?”
“小意思,五个人四伤一投降。姜霸并未招出你们侵入仙都观下院的实情,下次碰上了,在下要割了他的舌头。你招吧,你们是如何对付玉仙姑师徒的?”
摘星手脸色一变,傲态徐徐消退,仍不死心地问:“你有多少助拳的?”
“区区单人独剑。你们把玉仙姑师徒如何处置了?说!不许有一字敷衍。”他声色俱厉地问。他这种态度,极易引起对方的反感。
摘星手大怒,厉声道:“放下兵刃,咱们拳掌上见真章,在下要惩戒你这目中无人的傲慢小辈。”
他哈哈狂笑,笑完说:“狗东西你听清了,艾某可不是初出道的娃娃。你们,九个人,虽则以侠义门人自居,不好意思倚多为胜群殴,但车轮战势在必行,你以为艾某会上你们的当?少做你的白日清秋大梦。一比一,艾某凭这把刀砍下你们的狗头,剖腹刺心替玉仙姑师徒报仇。
“一比九,艾某仍是这把刀。血债血偿,你们必须偿还今晨那件人神共愤的血案血债。上!狗东西你快纳命。”
摘星手忍无可忍,手一抄长剑入手,立下门户叫:“小狗!尤某要教训你这狂妄之徒。”
他的长刀徐移,阴森森地迫进。
行将接触,百步神拳一跃而至,叫道:“尤贤侄速退,这小畜生杀了凶名昭着慓悍绝伦的吃血鬼王,须由老夫收拾他,快退!”
可是,摘星手已无法退出了,长刀一伸,刀影疾进。
摘星手闪身避招,一声虎吼,从刀侧闪电似的抢进,涌起一朵剑花,身剑合一乘隙凶猛地冲进。
长刀一旋,接着一吞一吐,“铮”一声崩开冲进的剑,刀锋破空挥到。
摘星手连人带剑被震得飘离原位,马步虚浮,骇然后撤。
“你走不了!”艾文慈叫,如影附形急进,“长虹射日”一刀点出。
“铮铮铮!”摘星手连封三剑,未能封开点来的长刀,连退五六步,刀尖仍然如影附形破空突入。
摘星手大骇,全力一剑左架,人向右急飘。
生死关头,糟了。艾文慈就是要将摘星手迫得向侧方逃,机会来了,豪壮地一声长啸,长刀如狂风扫叶,拦腰就是一刀。沉重的长刀在他手中,却轻如无物,挥动时如臂如指,收发由心,除了比他高明的人外,谁都休想在他的刀下侥幸。
“借力后退!”百步神拳焦急地大叫。
摘星手祸至心灵,赶快伸剑硬接,身形后仰,“铮”一声剑锋搭在刀锋上,剑突然中断,刀锋及体。
摘星手果然了得,剑虽断,但已获得震力,向后斜飞,倒飞出丈外。
身在半空尚未着地,“唰”一声刀锋掠胸而过,胸衣与胸部一层皮肤随刀而飞,鲜血涌现。
刀光再现,急速下落。摘星手双目一闭,暗叫我命休矣!这一刀毫无躲闪的机会,眼看要被劈成两半。
生死须臾,蓦地斜刺里飞来一只流星锤,“喀啦啦”连声暴响,锤缠住了刀身,锤头刚好挡在刀口上。
刀被锤链一带,带偏了尺余,锋口也被锤头所挡,未劈入摘星手的胸膛,锤头压在摘星手的胸口,有骨折声传出。
在火星飞溅中,艾文慈大喝一声,长刀一抡。
“哗啦!”流星锤脱链,飞出丈外去了。
流星锤的主人右臂鲜血淋漓,身不由己向前摔倒。
摘星手躺在草地上,吓软了,胸部血如泉涌,触目惊心。
长刀闪动,电虹急落,劈向摔倒在地的流星锤主人脑袋瓜。
其他六个人,被艾文慈的神勇惊得魂不附体,已抢救不及。
百步神拳到了,大喝一声,相距丈二左右,一拳捣出,用上了看家本领百步神拳,情急救人,顾不了身分啦!
艾文慈做梦也没料到百步神拳会情急出手夹击,他也不知老家伙是百步神拳花梦阳,更未料到老家伙的拳劲可伤人于丈外,人未近身他毫不在意,上了大当。
“嘭”一声闷响,他感到右胁如中千斤重锤所击,护身真气散逸,气血一窒,身躯凶猛地斜飞八尺。长刀落势自偏,“嚓”一声砍掉流星锤主人的顶门发结,头皮也丢了一层。
他双足落地,只感到天旋地转,口中发酸喉间发甜,真气以可怕的速度泄散,内腑在收缩。
他吃力地用发抖的手举刀,虚脱地问:“老狗,你定是百步神拳花梦阳,好一个宇内闻名声誉极隆的白道名宿耆老,你除了偷袭之外,还会些什么绝招?”
“救护同伴,你可不能怪老夫出手。”百步神拳老脸发赤地说,拭掉额上因使用百步神拳而沁出的汗水,又退:“对付你这种恶贼,老夫是用不着手下留情客气的。”
“老狗,这就是你这种欺世盗名白道名宿的嘴脸?”
百步神拳举步迫进,冷冷地说:“老夫不和你斗嘴,你认命吧。”
绿影疾射,宝蓝色的身影更像是破空而至。
抢出两个中年人,劈面拦住伸剑叫:“什么人,不许插手。”
剑虹乍吐,宝蓝色的身影从两人中间冲过,人影乍分,传出两声铿锵的剑鸣,宝蓝色的身影透围而入,娇叱声震耳:“老狗!你好不要脸。”
“啊……”拦截的两个人发出可怕的狂叫,几乎同时摔倒在地,两人的右肩昏中一剑,右臂废定了。
百步神拳大吃一惊,宝蓝色的身影来得太快,自己所带的人可说无一庸手,全是可独挡一面的武林名号响亮的人,拦截的两人更是佼佼者,但一照面便倒了,对方的艺业,委实骇人听闻,高明得令人难以置信。
老家伙只概略看出来人是个小身材的女人,但意外的变化却令他毛骨悚然,保全性命的本能驱策着他,不假思索地一声大吼,迎着飞扑面来的宝蓝色身影捣出“渔阳三挝”,三拳连环行雷霆一击。拳招攻毕,他真力损耗甚巨,不顾身外一切变化,火速定下神调息,脸色泛白,浑身大汗如雨。
练先天真气的人,除非已练至十成火候,最大的缺点是防身有余,攻击力不足,练至任督已通方可使真气离体伤人。但任督通天地交泰这一进境,在练气阶段只算是完成第二步功夫,距化境仍然十分遥远。
如果练至化境,真气可源源不绝,收发由心,无虑匮乏,可源源发出久战不疲,丈外可化铁溶金。气功源出玄门,化境称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世就是所谓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之外,要想以真气伤人于体外,真力损耗甚巨,接二连三使用,劲道便会一次比一次虚弱,最后是精气神衰竭,连护身也大成问题了,所以绝不可妄用,如非紧要关头,不敢妄用。
百步神拳认为已碰上可怕的劲敌,先下手为强,向射来的宝蓝色身影连攻三拳,他自己也到了真气不继的境地了,不再理会来势稍弱的绿影,赶忙定下心神调息,尽快恢复功力,应付尔后的恶斗。
艾文慈被掌劲震伤了内腑,相当沉重,但眼看宝蓝色的身影也被神拳击中,心中大急,大吼一声,强忍痛楚抢进,一刀向百步神拳挥去。
人影疾闪,三名中年人长剑齐挥,“铮铮铮”架住了长刀,喝声震耳:“三湘剑客戚家三英接下你了。”
长刀几乎被震飞,艾文慈连退五步,口角溢血,几乎屈膝跌倒。
宝蓝色身影是崔双双,她内力修为毕竟因年岁太轻,距精纯的境界尚远,一剑震散第一拳山岳般压到的可怕劲道,身形左荡,躲过了第二拳,却被第三拳击中,护身真气护不住身,被拳劲所击散,一声惊呼,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跌。
绿影恰好冲到,是逸绿姑娘。
一名中年人也飞纵而至,叱喝声震耳:“给我站住!”逸绿一把挟住崔双双,一声娇叱,剑出“白虹戏日”,出招阻敌。
中年人剑花一涌,“铮”一声接了一剑,火星飞溅,剑气乍现乍隐。
两人功力相当,各向后退了三步。
艾文慈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待重新进击孤注一掷,突见远处林间人影乍现,中原一剑正向他挥手示意不可妄动,不由心中一宽,大援已到,危机该是过去了。心中一懈,反而无力追击啦!
怪!中原一剑突然隐去,怎么回事?
戚家三英三人合力,也未将受了重伤的艾文慈击倒,也感到悚然而惊,竟不敢重行上扑,失去了良机。
果然良机不再,没有他们进迫的机会了。白影突现,从上面的树林以骇人听闻的奇速掠到,像是流星划空。
“好啊,你们这群白道英雄好不要脸。”白影倏然止步叫。
艾文慈大喜,叫道:“葛大哥,毙了他们。”
来人是葛廷芳,白衣飘飘,佩了剑,英气勃勃,俊脸上泛着傲然豪迈的笑容。
与逸绿交手硬拼一剑的中年人,舍了逸绿拦住了葛廷芳,叱道:“站住!不许再进。”
葛廷芳向百步神拳走去,不理睬中年人的叱喝,甚至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若无其事地泰然举步,直向中年人撞去。
中年人愤怒地伸剑,指向葛廷芳的胸口,怒叫道:“叫你站住,你想死不成?拔剑!”葛廷芳视如未见,直向剑尖迎去。
中年人一咬牙,突然一剑点出,并大喝道:“不知死活的……”
剑尖来势如电,距胸口仅分厘之差,便被葛廷芳的左手扣住了剑身,转身轻轻一带,中年人不由自主向前撞,从葛廷芳的身侧冲过,但剑已易了主。中年人刹住脚步,急忙转身,恰好被葛廷芳伸右手扣住了左肩井,只感到左半身一麻,动弹不得。
葛廷芳左手将剑向上抛,接住剑靶淡淡一笑,剑尖指向中年人的心坎。
九个人中,百步神拳在调息以恢复损耗的真力,两人被艾文慈所击伤,崔双双也伤两人,已有五个人暂时失去战斗力,剩下的四个人,一个被葛廷芳以肉掌夺剑制住。戚家三英堵住了艾文慈,已经无人可用了。
人影飞射而至,五男两女来势如星跳丸掷,四海狂生终于赶到了。
两个年约花甲的老人到得最快,相距六七丈便高叫道:“什么人?好大胆,住手!”
葛廷芳的剑尖,停在中年人的胸口,转向来人注视,笑道:“别焦急,等你们的人到齐再打交道。”
戚家三英的老大扭头叫:“孙前辈,这个人就是艾文慈。”
逸绿挟着崔双双,徐徐移近艾文慈。
“这是艾文慈的党羽。”戚老二指着逸绿叫。
“花老前辈真力受损,快来护法。”戚老三也出声招呼。
七个人全到了,全部吃了一惊。四个受伤的人退在远处。百步神拳盘膝安坐调息。
艾文慈横刀而立。戚家三英不敢上前。另一人被葛廷芳所擒。逸绿带了一位受伤的女伴。只消一看情势,便知百步抑拳九个人不但未占上风,而且有点不妙。
“阁下且慢动手。老朽孙玉堂,阁下贵姓?”到得最快的老人向葛廷芳沉声问。
葛廷芳呵呵笑,说:“原来是大河两岸威名远播的镇八方孙大侠,久仰久仰。区区在下嘛!呵呵!名不见经传,小人物无籍无名,在下葛廷芳。”
“葛老弟,放下人说话,老朽……”
“孙大侠要在下放这个人?好,等一等。艾老弟,过来。”
艾文慈脚下不稳,在逸绿的保护下,缓步而来,戚家三英不敢阻拦。
四海狂生死盯住艾文慈,脱口叫:“咦!是你?”
逸绿放下崔双双,冷笑道:“不错,是他,在山东灰埠,他明知你是个吃血腥钱的四海狂生,仍然在毒龙手下救了你的狗命,一念之慈,招来了几乎杀身之祸,老匹夫百步神拳用神拳偷袭,几乎死在神拳下。狗东西,你满意了吧?嗯?”
四海狂生脸色大变,神情痛苦地问:“姑娘是……”
“我叫逸绿,当年在山东灰埠,我也是跟踪艾大哥的人之一,你们大闹人屠乌治中的宅院,百花亭你们八个人坐索刘六,毒龙柳絮突然现身,要不是艾大哥一念之慈,念你尚算是侠义英雄及时援手击毙毒龙,你们岂能活到今天?那次本姑娘也在场,你大概把那份情意全忘了。古圣先贤有句话说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你阁下当然不会因为区区活命之恩而放弃行侠仗义的大招牌,所以为了二千两银子,不惜请来这些下流的、倚多为胜的、只会偷袭暗算的人,要将艾大哥置之死地而后甘心了,是么?呸!好一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侠义英雄。可耻!”逸绿愤然地叫嚷,语利如刀。
“这……老天!”四海狂生脸红耳赤,羞愧地以手掩面叫。
蓦地,百步神拳挺身站起,叫道:“没教养的小辈,你骂得惬意了吧?”
葛廷芳扭头笑道:“花梦阳,你可以多调息片刻,以便完全恢复精力。区区先让他们打交道拖延时刻,以便让你从容聚敛真气,免得你等会儿没有全力施展神拳的机会。”
他口气之大,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一个年轻无名小辈,居然敢对名震武林的老前辈说这种话,怎不令人吃惊?
百步神拳大怒,走近冷笑道:“小辈,你好大的口气。”
“口气再大,也吹不动你百步神拳。不过,在下是一番好意,你千万不可轻易放过机会。”葛廷芳泰然自若地说。
“你想挟人质要胁,以恐吓老夫么?”
“我葛廷芳用得着挟人质要胁?哈哈!可笑之至,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先让他们斗斗嘴,你好好调息吧。”
逸绿冷哼一声,说:“和这些欺世盗名的无耻大英雄斗嘴,有失身分,不斗也罢。”
四海狂生一咬牙,说:“今日之会,恩怨一笔勾销,咱们走。”
“呸!没出息的东西,要走你就走,老夫不再过问你小子的事,你小子自己走好了,这儿的事与你无关啦!走!”
四海狂生长揖到地,讪讪地说:“花老前辈容禀,大丈夫恩怨分明……”
“呸!你的恩怨与老夫无关。”
“但……”
“滚!老夫不愿听你这妇人之仁的小子废话。”
葛廷芳仰天狂笑,笑完说:“你们走与不走,恐怕由不得你们自己决定了,除非艾老弟答应让谁走,不然谁也休想活着离开。你们最好是并肩上,不要一个个想保持侠义英雄声誉单打独斗送死。好吧,你们上!”
“上”字余音未落,他的剑已毫无留情地刺入中年人的心坎,一声长笑,信手一挥中年人的尸体,尸体带着透背尺余的剑,飞舞出四丈外,“砰”一声大震,滚下山坡去了。
他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徐徐拔剑,宝剑出鞘。剑身如同一泓秋水,人的影像映在剑上丝毫可辨,略一晃动,光芒四射,出鞘的瞬间,传出了隐隐震耳的虎啸龙吟。
他呵呵一笑,拂着剑说:“剑名夺魂,出必见血。即使是艾老弟点头让你们逃走,也得留下一个人祭剑。艾老弟,你得替愚兄的剑打算,可不能让他们全部逃走哪!”
他那毫不动感情的杀人神情,他那抖手将尸体抛出四丈外的功力,他那傲视群雄的豪迈气概,他那把断金切玉的宝剑……把所有的人,包括坐在地下调息的崔双双,也惊得毛骨悚然。
他的剑突向前面的镇八方孙玉堂一指,笑道:“你,你有优先,你第一个先到。你也该第一个进入枉死城。”
一连四个“你”字,“你”得孙玉堂心中发冷,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伸手按住剑靶。其余的人,骇然后退。
“别慌,在下要等你立好门户再杀你。”葛廷芳含笑说,稍顿又加上两句:“两招之内你如果不死,你可以活命。”
两句话轻描淡写,却要了镇八方的命。镇八方不是泥人,泥人也有土性,何况一个大名鼎鼎的侠义名宿?顿时便激得镇八方气冲斗牛,怒火腾升。
“嘿!”镇八方怒吼,挥剑抢制机先进击,“毒蛇吐信”奋勇点出,猱身挺进。
“嘎!”一声刺耳错鸣声暴起,人影倏止。
镇八方的剑翻腾着飞出三丈外。葛廷芳的剑尖点在镇八方的喉结上。两个相对而立,镇八方的脸色死灰,双手绝望地张开,呼吸似已停止,用恐怖万状的目光死盯着葛廷芳。
葛廷芳背着左手,含笑而立,一双脚未移动分毫,笑道:“孙大侠,你怎么啦?在下并未用宝剑的锋刀伤你的剑,说好了两招你可活命,你是怎样练的,为何一招也未能接下?糟透了,兵凶战危,你既然出来闯江湖,为何不用功苦练?大概令师偷懒,居然调教出你这种货色来,可叹!”
百步神拳大骇,变色叫:“阁下,冲老夫来,看老夫的百步神拳是否下过苦功,咱们较量拳脚。”
葛廷芳呵呵笑,说:“花大侠,别说笑话好不好?这里已出了人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生死一决,你怎么说较量二字?好吧,在下如不接你几记神拳,你大概死不瞑目,依你。”
“你”字一落,宝剑送出,残酷地刺入镇八方的喉,向上一挑,镇八方的脑袋中分,红白齐现。他掷剑入鞘,向百步神拳走去,脸上笑容可亲,脚下飘逸从容。
镇八方的尸体横倒,死状极惨。四周的人,惊得血液几乎凝住了。
“请发拳。”葛廷芳站在丈二左右处叫,笑容可掬。
百步神掌心中狂跳,徐徐吸气,大喝一声,一拳进攻。
气流激荡声如同隐隐殷雷,这一记神拳已用了九成劲道。
葛廷芳身形微挫,双手上下交拍,大袖一震,突发刺耳锐鸣,气流潜劲在身前爆炸,像是刮起一阵狂风。地面飞沙走石,折断的野草纷飞。
“你为何不用十成劲?愚蠢的东西!”葛廷芳在沙土滚滚中笑骂。
百步神拳心胆俱裂,暗叫完了,双方相距丈二,拳出便拉近了三尺余,八九尺之内,拳劲足以震碎石碑,却被葛廷芳以一双大袖将拳劲震散,还用再现世?双方相去太远,大事休矣!心中一慌,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葛廷芳却踏进两步,笑道:“拉近些,免得你不服气。花大侠,咱们话说在前面,你可千万不要打逃走的笨主意,那将会令你死得更残更丢人。”
百步神拳一咬牙,踏进一步吐气发声,一拳捣出,用了全劲,以毕生心血的结晶行破釜沉舟的全力一击。
葛廷芳这次不用化劲的招数了,双掌平推而出。
“砰”一声大震,如山劲道接实,烟尘滚滚,地面出现了一个四寸深两尺长,宽有近尺的小坑,附近三尺内的野草,如被利刀齐根刈断。
葛廷芳双靴下沉寸余,脸色泛白,但烟尘滚滚,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变化。
百步神拳连退四步,脸色泛灰,右手颤抖着缓缓下垂,双脚发软,头脸上豆大的汗珠向下滚,双颊不住抽搐,嘴角似有血沁出。
尘埃徐降,旁观的人,被这两名登峰造极的高手石破天惊一击,惊得目定口呆,心惊胆跳。
葛廷芳作了几次深长的呼吸,脸色恢复正常,扬尘已止,他首先发话:“阁下,你总算不错了。你已用了全力,真力已损耗大半,即使仍能发拳,已是每况愈下无能为力了。我这人喜见人流血,要用掌卸你的头颅,你准备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阴森森冷冰冰的神色。
艾文慈到底于心不忍,叫道:“葛大哥,饶他们算了,小弟的同伴伤势不轻,急需我找地方安顿治疗。”
“这些欺世盗名的人留在世上,乃是一大祸害,老弟……”
“小弟认为多杀有伤天理。”
逸绿突然低声问:“艾大哥,他们不是承认是侵入仙都观下院的凶手么?”
“但他们总算是侠义门人,不会用那种人神共愤的残忍手段来屠杀五位仙姑,凶手必定另有其人。”艾文慈平心静气地答。
葛廷芳发出一阵令人气血浮动的长笑,笑完叫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侠义英雄,都给我快滚。在葛某改变主意之前,滚出葛某的视线外方能活命,滚!把尸体也带走!”
这些英雄们心惊胆跳地带了尸体和受伤的人,急如丧家之犬匆匆逃命。
越过一座山脊,百步神拳停步向众人问:“诸位,谁知道这姓葛凶魔的底细呢?”
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一个早年的镖局老江湖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回答?
百步神拳一咬牙,愤愤地说:“这人的底细,须从艾小狗口中探出。此仇不报,誓不干休。咱们就此分手,各奔前程。”
“花老前辈的打算是……”四海狂生不安地问。
“老夫去找岳家贤侄。”百步神拳匆匆接口,叹口气道:“请转告神偷郑元章,不必等我了。你们都不是他们的敌手,老夫也得找朋友助拳才成。”说完迳自走了。
从此,江湖上出了一个白衣高手葛廷芳,香城山折辱百步神拳的消息,不胫而走。
葛廷芳带了艾文慈三男女,找到了村庄暂时歇息。
现场的树林中,中原一剑向身旁的天都老人祖孙说:“也许姓葛的便是你们要找的人,樵老,你们必须等候玉龙前辈到来时方可出面,不可贸然从事,以免打草惊蛇。”
“这人太年轻,不可能是咱们要找的人?他能承受百步神拳两拳全力一击,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即使想这时动手,我也接不下他,还是等培老前辈来主持大局算了。”
“兄弟只能替诸位跟踪,不能出面相助,樵老务请见谅。”
“老朽了解老弟台的处境,不敢相强。”
“至于艾老弟的事,他的安全兄弟可以负责。兄弟认为,诸位可暂时不必急于见他,诸位先办重要的事,以免打草惊蛇。目前诸位侠踪未露,尽可从容布置,在未获可靠消息之前,最好不露形迹为佳。总之,兄弟在未获真凭实据之前,恕我仍然守秘,但深信揭开真相之期,已是不远。”
“老弟认为尚需多久?”
“一月之内。”
“那么,我们……”
“请樵老转告海平兄,不必再到兄弟那儿去了,暂且潜伏附近暗中察探。培老则可迳赴赣州潜伏,瑜哥儿与双双姑娘,如约与三眼狻猊联系,屯兵候令行动,超老与同伴负责水陆两途劫掳宁王使者,务使宁王召见邢知府的公文不能抵达赣州,以便争取时效。总之,这次武林名宿聚会赣南,志在必得,事如不成,日后多事了,恐怕没有机会将恶贼除去啦!因此无论如何,千万不可暴露身分,这就是兄弟一而再阻止诸位现身相助艾文慈的缘故。当然,日后的事,瞬息万变,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变化,我们只能尽其在我,尽可能如计进行,避免意外的干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兄弟担心的是,不少邪魔已秘密陆续抵达赣州,宁王府的高手也络绎于途,很可能恶贼已得到些少风声,日后恶斗在所难免,恐怕成功之望甚少。”
“那……”
“目下兄弟预布下一步棋,或许成功有望,未办成以前,恕兄弟守秘。咱们就此分手,双双姑娘有兄弟照料,请转告海平兄,逸绿姑娘的安全尚请放心。再见。”
“老弟台,咱们静候佳音,祝成功。”天都老人云樵一面说一面与爱孙走了。
在山下一座村庄中,葛廷芳找到了一所稍为整齐的农户,安顿好艾文慈与两位姑娘。艾文慈是现成的郎中,在逸绿协助下,煮药与疏经活血双管齐下,先急救稳住伤势不使恶化。
葛廷芳断然作主,找来了两乘凉轿,次日一早便启程南下,护送艾文慈与崔双双返回龙泉医治,逸绿自然随行。
这期间,葛廷芳表现得极为热诚,处事有条不紊,对两位姑娘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谈吐一本正经,目不斜视,以大哥哥自居,深获两位姑娘的好感,艾文慈更是衷心感激。
令艾文慈惊讶的是,中原一剑始终不曾现身。中原一剑与葛廷芳已经相识,为何不现身相见呢?
在葛廷芳面前,逸绿通名依然称逸绿,在江湖行道,她从不透露真姓名,崔双双只称自己姓崔,不通名。那时的女孩子,大多用小名,礼数上是不能向亲属以外的人透露的,出嫁后连小名亦随之消失,称氏而阙名了。所以她不通名,并非失礼。
第四天方到达西龙山杨家,四天来,艾文慈的伤势已大有起色,崔双双也只是行走不便而已。
中原一剑在门外含笑相迎,夜枭牛猛带着凉轿停在一旁。葛廷芳白衣飘飘,向迎出的中原一剑行礼笑道:“杨大侠是不是感到奇怪?先别着急,轿中有艾贤弟与他的两位女友,府上宽阔,得替她们准备宿处。”
“葛兄一向可好?艾老弟处境怎样了?听说沿途有葛兄照应。兄弟大为放心,因此独自先行返家了。”中原一切不动声色地说,目光炯炯,留意对方眼神的变化。
“哦!如此说来,杨大侠也到吉安一行了?”葛廷芳也不动声色地答。
“兄弟惭愧,第一天便将艾老弟追丢了,等到兄弟赶到吉安,香城山的事已经结束了。兄弟赶到香城山,听说葛兄重创四海狂生的人,折辱百步神拳,护送艾老弟离山南下。兄弟心中大慰,知道有葛兄照料,万无一失,因此早早赶回。这次多蒙葛兄照料,兄弟感激不尽。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兄弟毕竟老了,虽想前往暗中保护艾老弟,也力不从心哟!葛兄一举成名,艺惊群雄,可喜可贺。”中原一剑无限感慨地说。
“杨大侠是当代武林第一高手,正届盛年,怎说老了?”葛廷芳客气地说。
“葛兄请入厅小座,兄弟去招呼艾老弟。”中原一剑举手肃客,告罪离开走向凉轿,扶住已出轿的艾文慈,取过药包说:“老弟受惊了,兄弟未能尽保护之责,恕罪恕罪。”
艾文慈不好点破,替两位姑娘先行引见,事先不曾向两位姑娘说及,令她们大出意外,不胜诧异。她们早知中原一剑,也知中原一剑在吉安暗中相护,却不知艾文慈住在中原一剑的家中。
引见毕,艾文慈说:“途中出了意外,小可被迫改途,扔脱了前辈,其错在我,怎敢怪前辈保护不周?两位姑娘是小可的朋友,崔姑娘因抢救小可而受伤,因此斗胆擅作主张,将两位姑娘请来,暂借府上疗伤,尚请前辈方便。”
“老弟的朋友,也就是兄弟的朋友,幸勿见外。兄弟即派人清理上房安顿两位姑娘,请先至庭内待茶。老弟的伤势怎样了?”
“内腑被神拳震伤,恐怕仍得十天半月方能复原。崔姑娘连受三记神拳,因此伤势重,须一月左右方可完全复原。”
当夜,葛廷芳作客一宵,主人中原一剑置酒相谢,也替艾文慈压惊,主客双方客客气气,而且颇为投缘,气氛十分融治。席间,艾文慈宣布尚缺数味主药,在江西地境无法张罗,因此两位病人的病,恐怕一月中仍无法康复,仅能由人扶持活动筋骨血脉,需五十天左右,方可完全离床,尔后便不需药物,只需调养,以推拿八法相辅便可,
次日,葛廷芳告辞返回吉安。中原一剑与艾文慈送出里外,一面相送一面敍谈。葛廷芳谈锋甚健,话题转到百步神拳,他说:“听说杨大侠曾受艺少林,少林中高手辈出,人才济济,不知少林弟子有多少人曾获少林绝学百步神拳的真传?”
中原一剑淡淡一笑,说:“兄弟并非少林门人,曾练了少林武技确是不虚。其实,任何内家拳练至炉火纯青之境,掌风暗劲皆可离体伤人,至于武林朋友以讹传讹说少林拳可远及百步,所谓隔山打牛,百步打空,纯属子虚,不值识者一笑。任何练气的人,皆限于天资禀赋、明师药物、恒心与毅力而决定成就,缺一不可。真正有成的人,举手投足皆可发劲离体,并非仅有少林拳所专有。少林门人不论僧俗,所修的艺业是相同的,并无秘传心法,但成就各有不同。据兄弟所知,少林除了掌门与监院三老之外,能隔纸溶金、丈外遥碎碑石的人,尚有藏经阁二佛子,罗汉堂十八罗汉中也有七人有此成就,十方知客中也有五人。至于俗家弟子,因俗务所羁,成就有限,能臻此境界的人,屈指可数。百步神拳花梦阳并非少林弟子,他是福建武夷山天鸿丹士的亲传门人,他出于玄门,与佛家的练气学不同。天下间正宗气功,大同小异,仅进程不同而殊途同归。他尚未练至化境,十年来因失镖事奔走江湖,心怀忿念,他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任何进境了。”
“哦!但不知杨大侠是否已修至炉火纯青之境了?”
“炉火纯青,用于玄门,兄弟修的是佛门健身术。学无止境,修至极致,玄门谓之成道成仙,佛门谓之成佛。兄弟不问江湖事,而且一无执念,因此能专心一志,以宽宏的胸襟参研所学,略有所成,但距成佛之期遥之又遥,年事已高,无此奢望了。”
“杨大侠能否让兄弟开开眼界?”葛廷芳笑问,眼中有异光一闪而没。
中原一剑淡淡一笑,说:“兄弟为了家父与舍弟的病,曾许下诺言。看来,今后是非多矣,不可能再置身江湖事外了,也许会掀起江湖大风暴哩!兄弟久未一试自己的造诣,趁葛兄这位武林奇士在场,兄弟献丑,请葛兄指教。”
说完,泰然一笑,停下脚步拾起一枚小石,轻轻一抛,“唰”一声,小石卡在路旁的一株小树杈内,相距约有一丈左右。
他请艾文慈站在两人的中间,三人并肩而立各距八尺,艾文慈在左,葛廷芳在右,说:“葛兄,如果兄弟失手,幸勿见笑。葛兄连续发掌以劈空拿力将小石击落,或者将小树击折,看兄弟能否保全小树与及不令小石坠落?”
葛廷芳一怔,这简直是开玩笑,双方并肩而立,不可能保护小石和树无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中原一剑拉开马步,双手一张,架式像是“怀中抱月”,笑道:“兄弟已准备停当,请以五掌为限。”
小树突然发生摇晃的现象,但与风力撼树的现象完全不同,摇得慢,晃得有节有拍,像有一只无形的魔手,握住树慢慢摇晃。
一声低喝,葛廷芳一掌拍击。
罡风乍起,劲气袭人,地面的尘埃被掌风带动得上扬、前飘。风行草偃,草声簌簌,像一阵狂风刮过一般。
怪!小树突然停止摇晃,凶猛的罡风接近于三尺左右,便风定声止,尘埃四散。
艾文慈心中骇然,他感到自己所立处,似有一股奇怪的潜劲将他吸住了,挪动手脚即可感到那股可怕的阻力正逐渐加强。
葛廷芳不信邪,大喝一声,连拍三掌。这次,用的是阴柔暗劲,没有风声,没有劲流。身侧的艾文慈。却感到身不由己,一股奇异而凶猛的潜劲,撼动他的左边身躯,将他向前带。
小树突然向前倾斜,树梢摇移三寸左右,接着徐徐恢复原状,仍然以先前的怪异姿态摇幌。艾文慈定神向中原一剑注视,这位金鼎得主纹丝不动,呼吸深长平和,脸色平静,庄严肃穆,仅额角沁出不少汗珠。
葛廷芳也瞥了中原一剑一眼,猛地踏进一步双袖齐挥。
小树突然静止,罡风如雷,树两侧两尺以外,飞沙走石断草飞舞,远出丈外其势方灭。
小树像静止在密不透风的静室中,丝纹不动。
中原一剑收了势,笑道:“献丑献丑,幸不辱命,兄弟办到了。”
葛廷芳先前踏出两步发袖,其实已经等于阻住中原一剑左手发劲的通路,而且拉近了六尺,距小树已不足五尺了,他脸色因发劲过量而泛青,原来红润的脸颊不见了,似乎在顷刻间衰老了十年,先前毫无皱纹的眼角,出现了老纹,暴露出他的真实年龄,不再像三十余岁的英俊青年人了。
他用骇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中原一剑,屏息久久,方骇然问:“杨大侠,你……你这是……什么奇功?”
中原一剑淡淡一笑,说:“实不相瞒,这叫做凌虚接引术,也称虚空接引,兄弟另参以其他小技,已非本来面目。兄弟不才,只能驱使于丈二以内见笑方家。”
“虚空接引?那……那岂不是可以以气驭剑么?”
葛廷芳一声苦笑,默默举步而行。
中原一剑从容举步,泰然地说:“兄弟至今尚未收徒,并非兄弟挟技自珍,而是有大根基的人难找。有些人认为兄弟的所学,必有秘诀可循,认为只消将心法秘诀加以传授,便可一步登天成为顶尖儿高手取我而代之啦!其实,天下间绝没有速成的心诀,必须一步一踏实一鞭一条痕,花了无穷的心血与精力,方有所成就。以兄弟来说,六岁筑基,十岁获明师指导,二十岁重投明师,三十岁穷参苦研,夙夜匪懈苦练是从,斩情灭性强迫自己受苦受难,方有今日的些少成就,其中甘苦,惟我自知。要找一个像我一般肯受苦难的门人,到何处去找?谁肯花上三十年闲工夫跟我活现世?即使能练成,不但一无好处,而且反而烦恼重重。”
葛廷芳回身行礼,脸色不正常地说:“千里搭长棚,终须有个尽日,不劳远送了。艾老弟,过些天我再来看你,再见,好好养伤。”
双方互道珍重,一揖而别。葛廷芳一口气赶到龙泉城,仆人已在城门相候。他见到仆人葛猛立即迫不及待地说:“传话下去,叫副庄主前来议事。目下咱们唯一的希望在艾文慈身上,不许有任何人再来打扰。等病人可以活动,立即远离此地。”
“主人不是要到赣州么?何必传话……”
“我要到吉安,看看冷魔前来有何图谋,查一查他是不是与那些前来送死的人勾结。船准备好,立即下航。”
“是。”
“告诉副庄主,那两位姑娘关系重大。一,不许有人对她们无礼。二,设法不令她们离开。三,必要时将实情告诉她们,立即将她们押走。”
“是,小的即传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