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众人走近,先抱拳长揖,木无表情地说:“小可欠老前辈一份情,希望有图报之日,如蒙不弃,有暇请与麦老前辈至舍下盘桓些少时日,以便向两位老前辈请益。但所谓请益,绝不是指武学而言,小可指的是琴棋书画。”
“哈哈!你休想封我的嘴。来,我先替你引见。”竹箫老人打着哈哈说。
安平泰然一笑,毫不介意地说:“老前辈的同伴,小可大多见过,只是有些困惑而已。”
龙国安呵呵一笑,掀须笑道:“哥儿,你是否感到老朽与辉老祖孙在一起而困惑?”
安平笑道:“看到老伯与辉老在一起,小可再笨,也应该明白了。只是,小可仍有些不解,老伯与小云弟为何一再相试,不知有何用意?”
“哈哈!老朽与破扇竹箫是知交好友,竹箫老与辉老是亲家,他们对你可说是另眼相看,其中有深意存焉。多次相试,徒显得我们这一群老的没有知人之明,益显得你的侠胆慈心,休怪休怪,呵呵!”
“只是……”
“你说的是万翠阁的事?放心,我们已见到丹霞仙姑了,她对你简直敬如天人。走!相烦北丐引路,且到大宁村喝口热酒,让咱们详谈。咱们这些人中,有事亟待请教,千万不可见外。”
北丐师徒并未跟警幻仙子追踪蓝燕子,站得远远地。这时,柳姑娘飞奔而至,只叫了一声“大哥”,便忘形地投入安平怀中饮泣。
安平脸红耳赤,又不忍心将她推开,赶忙说:“贤妹,请定下心神,愚兄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大哥,甚么好消息?”
柳青站直身躯,含泪急问。
“我已找到令弟了。”他兴奋地说。
柳青喜极欲狂,大叫道:“真的?”
“令弟名叫柳琪,目前跟在夜鹰程枋身边学艺。咱们一面走,一面谈。”他挽着她柔声说。
北丐师徒在前面领路,众人向大宁村走去。
皓姑娘走在安平身侧,向他粲然一笑,笑他和柳姑娘这般亲热,笑得他脸上发赤。
他一面走,一面将与柳琪师徒见面以及杀鬼眼夺魂的经过说了。柳青听说乃弟师徒已跟在银汉双星身旁,大为放心。他两人却不知,牛郎星和夜鹰师徒,已经落在瘦灵官的手中了。
警幻仙子追人未回,她的男女仆人,已将受伤的人先抬回董家。董鹤鸣兄弟三人,只留了三爷在家,安平不到董家怎成?鬼道人等五个被他制了穴道的人,还要劳驾他解穴呢,他不得不先到董家安顿。
董三爷早年也是江湖人,眼睛雪亮,知道这些人不可得罪,赶忙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款待这群不速之客,紫髯翁一群人也就不再客套,准备的两桌酒菜,刚好够容纳老少两辈人。席间,有些话不好说,辉老夫妻决定等到上路时再向安平探问。
紫髯翁谢过安平在九江救援孙儿欧阳玮之德,问道:“夏哥儿,你这次前来崆峒,可是专为了警幻仙子而来的?”
“是的,总算问清了敝店被封的原委了。想不到逸凤朱姑娘做事如此任性,真不知连累了多少人。”安平感慨叹地说,不住苦笑。
“哥儿与警幻仙子的纠纷,老朽来晚了些,不知其详,可否概要地一说?”辉老接口问。
安平将店号被封的经过,从山西绵西渡口起,至今天揭发李天虹的身分止,扼要地加以说明,最后说:“逸凤姑娘工于心计,计算极精,事前晚辈对她的用意是无疑心,直至村中火起,晚辈方始恍然大悟,但也只猜出朱姑娘欲假手小可借刀杀人,却不知她们之间会有如许曲折的内情,和如此深切的仇恨。如果晚辈不见机藉中暗器佯昏,恐怕今天的局面很难收拾哩!朱姑娘见小可被击倒,因此动了生死相决不打算活下去的念头,要不然恐怕她也不会爽快地承认夜盗名单的事哩!”
九地人魔怪笑道:“想不到你这小伙子也会使奸,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寒影剑又落在多臂猿手中,差点儿把我们三个人急疯了呢!多臂猿为人机警,居然会走了眼,大意得不先行察看,太过自信,在阴沟里翻了船。”
“即使他察看,也看不出破绽的,我已借暗器之力自闭了穴道,察看也无济于事。”安平笑着答。
“你很了不起嘛,要练至能用真气自闭穴道,至少须下半甲子岁月的苦功哩!你这人靠不住,哈哈!在山西道上,连我和老无赖也上了你的当,居然用半月时辰,教你防身保命术哩!多臂猿上当何足为奇?”破扇翁用怪声调说。
“老前辈不是上当,那时,晚辈胆子太小,经验不够,空有一身艺业,却不知该如何使用。从未和人拚过命,真正动起手来,心慌意乱,出招不能心神合一,错误百出,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无两位老爷子指点,恐怕小可永远不会长进哩!”
“哥儿,令师何人,能见告么?”辉老若无其事地信口问。
安平正想从实回答,突然发觉皓姑娘母女目光向他射来,其他的人也停止进食,扭头向他注视,皓姑娘母女,与及小云竹箫老人,四人的目光中,充满关切、焦虑、希求等等错综复杂的情愫。他心中一跳,不敢遽答。
厅中一静,连九地人魔也感到气氛有点不寻常。
蓦地,厅外有人传呼道:“大爷与公良姑娘回来了。”
董三爷脸上经常涌现的愁云,为之一扫而空,站起告罪离席,急急迎出。
紫髯翁一群人是客,主人回来了,理该离席下堂相迎。他们刚下堂,厅门外已出现了董鹤鸣的身影,同回的有多臂猿等等几个同追赶的人,去的人全回来了,只不见逸凤同来。
警幻仙子脸色灰败,不与任何人打招呼,迳自进入内厅而去。
董鹤鸣眉心紧锁,显得忧心忡忡,勉强庄下心头烦恼,在三爷的介绍下,和众人厮见了。安平对逸凤仍然关心,向董鹤鸣询问追逐蓝燕子的结果。
董鹤鸣为人相当直爽,从实将结果说了。原来他们追赶蓝燕子,追了两里地,竟将人追丢了。蓝燕子的轻功,早年便已超凡入圣,所以绰号称燕子。警幻仙子和逸凤的轻功虽也超尘拔俗,但比起蓝燕子来,仍然棋差一着,两里之内便将人追丢了。
警幻仙子和逸凤取得谅解,两人言归于好,人追丢了,逸凤不愿就此罢手,发誓不惜耗费一生精力,找寻蓝燕子,誓报始乱终弃的深仇大恨。她无颜再见安平,独自走了。
警幻仙子在回城中,碰上了游龙剑客狄华,对方提出了严厉警告,不许任何人在明暗中协助夏安平,如敢不遵,杀无赦。同时,也不许过问逸凤和蓝燕子的事,直率地要求警幻仙子退出江湖。
经此一来,大宁村显然成了是非之地,为了日后的安全,只好作迁离的打算。蟠龙堡的潜势力遍布江湖,实力雄厚,黑白道的高手大多与他们有交情,与他们为敌实属不智,唯一自保的办法便是遵命行事,别无他途。警幻仙子本有隐世的念头,但在受人逼迫之下却又不然,毕竟她曾经是五庄之一的大名鼎鼎人物,确是有点不是滋味的委屈感觉压在心头,有说不出的难过。幻海山庄被逸凤毁了,大宁庄又非安身之地,天下茫茫,似乎没有她容身之地,难怪她心中苦闷,情绪不安。
坚强的女人,受得了逆境的打击,但对爱情的失败,却感到不胜负荷。据董鹤鸣所知,警幻仙子过去确是深爱着蓝燕子。但当她发现蓝燕子却是个暗中处处留情,好色如命的人时,心碎得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从此不谈儿女私情,虽仍坚强地活下去,但心情大变,瞧不起世间的所有男人。她这种心理相当可怕,万一再受到其他的意外打击,很可能趋于极端。
由于董鹤鸣的打岔,辉老提出的话题自然中断。皓姑娘母子自告奋勇去劝解警幻仙子,厅中的宾主重整杯盘饱食一顿。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众人问及安平的打算,以及柳姑娘的将来出处该如何安置。
安平大事已了,他不再追究逸凤的过失,准备到武昌等候恩师严华,沿途打听恩师的下落。七月六日黄鹤楼下的会期尚有半截,早着呢,他打算仍然按预定的行程寻找恩师的下落,希望能提早遇上恩师,接他老人家至山西奉养。
但他隐下自己的意图,只告诉众人说,他要赶回山西与家人叙天伦之乐,等刘太监下台之后,再重振旗鼓另创基业,做一个商场的本分生意人,江湖上的事,与他无关,他不希望在江湖仇杀中打滚,他不希望杀人或被人所杀,鬼蜮江湖不是他这种人所能适应得了的。
短短的半个时辰中,他已发觉柳姑娘与北丐的大弟子范小蛟,彼此间已有不平凡的感情。冷眼旁观,他认为两人彼此相爱,倒是一对相称的小情人。同时,在与柳姑娘的谈话中,姑娘曾将被救的经过和小蛟呵护疗伤的情形一一说出。他心中便暗自决定成就这一对小情侣的姻缘,便率直地请求北丐照顾柳姑娘。
北丐自然求之不得,留下了日后的通讯处所,答应收姑娘为义女,加以爱护照料。安平向姑娘保证,日后遇上双星时,找到柳琪,要柳琪在北丐处与姑娘相会,姐弟俩日后不怕没有安身立命之处了。
黄泉二魔和山海夜叉十分失望,认为安平在这时返家,未能依前议打击蟠龙堡,深感可惜。
安平诚恳地向三人道谢呵护之情,叮咛珍重,就此分手各奔前程,双魔本来坚持要送安平回家,但为安平所拒绝,只好怏怏道别,迳自先告辞走了。临行,还郑重叮咛,日后如需相助,希望安平别忘了他们。
龙国安任务完成,也带着孙儿女告辞走了。
紫髯翁家在辰州,既然安平要返回山西,目前当然不宜走回头路,他要安平走湖广出武昌,从武昌入豫,正是顺道,不由安平推辞,一句话,结伴同行。
这一路人多势众,计有紫髯翁一家子五个人,长青堡一门五虎,谁敢前来讨野火找麻烦?之外乃是辉老一家子五个人,后随的四婢和龙虎双神兽还没计算在内。这一家子艺业深如翰海,加上破扇翁、竹箫老人祖孙,这群人走在一块儿,别说蟠龙堡少堡主这几个小人物,即使老堡主青云居士亲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安平却心中暗暗叫苦,人多了行动不便,失去自由,找寻恩师的希望,岂不顿成泡影?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无法拒绝老前辈们的好意。同时,有皓姑娘同路,他往昔对姑娘的好感逐渐扩大,内心中暗地感到兴奋,想拒绝也不可能了。
当天,他们重返赣州府城,由紫髯翁出现,向官府取得返回湖广的路引,一切手续尽可能办得合法化,以免沿途发现纠纷,有钱使得鬼推磨,又有当地的朋友帮忙,当天便办好了一切手续,准备明晨取道南安。
府城中表面波平浪止,暗中却暗潮激荡,游龙剑客走了,但派出的暗桩却依然十分活跃。
凡事数有前定,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假使安平不遇上紫髯翁一群人,那么,解决了警幻仙子夜盗名单的疑案,他便会从崆峒取道奔向南安,疾趋湖广,绝不会重返府城,便不会获得牛郎星的消息了。
他们落脚在城西北角的楼外楼,那是当地颇负盛名的客店,建有两座三层高的大楼,投宿的人都是达官巨贾,算是第一流的高尚客店。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城中的景物一览无遗,高度与东北角建在城上的八镜台相并列。
他们包下了三楼的全部上房,召回留在贺兰山郁孤台附近的琴棋二侍女,负责与店伙计打交道,不许店伙计登楼打扰。
楼分前后二厅,各有四间上房,安平与欧阳玮分得一间上房,小云却不愿与竹箫老人做伴,他竟将铺盖搬来,挤在安平的房中,三个小伙子以安平年纪大些,但也只有二十一岁,年岁相当,意气相投,房中显得生气勃勃。
房间宽敞,开了两座明窗,可惜严冬时节不宜开窗,不然便可以观赏窗上的夜景。窗上是楼外廊,也是观赏夜景的好地方。
房中生了火,店中送来了一些干果作宵夜的食物,火盆旁水壶中的茶水嘶嘶叫,室中温暖如春。
三个人围炉而坐,已向老一辈的人请过安,这时可说是他们的天下了。
一面品茗,一面笑谈江湖事,武林见闻说之不尽。最后,小云将话拉上正题,他向安平说:“夏大哥,你击伤瘦灵官的剑法,快速绝伦,宛若电击霆轰,妙极了,这种剑法的渊源,大哥能说来听听么?”
安平呵呵一笑,说:“不瞒你说,这是我自己参悟的剑术,至今还没有完全领悟其中的奥妙呢。”
“夏大哥能创出如此神化的剑术,练剑的根基必定出奇地浑厚了,但不知令师是何门何派的高人俊彦?不会是贵店的四位师父吧?”
“愚兄确是由那四位师父授艺的。”安平避重就轻地答。
“大哥,你不老实?”小云笑道说。
“怎么见得?”安平也笑问。
“你不善于撒谎,神色间已有了破绽,再说,以常情论,青出于蓝固然不错,但蓝得不带本身的青色,便有点离谱了,四位保镖师父,不可能调教出你这条威镇江湖的神龙!瘦灵官在江湖上称雄四十余年,绿虹剑几乎不曾逢过敌手,被你一剑伤肋,他的狠招势如狂风暴雨,在你的寒影剑从容挥洒下,毫无用处。至于你行雷霆一击前所用的剑法,我也许知道。”
“你知道?”
小云神色一怔,诚恳地说:“大哥,如果我能说出,你会不会告诉我实话呢?”
“云弟,愚兄不打算骗你。”
“说实话,你是不是感到家祖多次相试,用意值得怀疑,所以不想表明身分?”
安平略现迟疑,颔首道:“不错,愚兄总认为其中不无可疑。我与令祖素昧平生,峡江一晤事出突然,之后却一直在我附近窥伺,出没无常,不时在我危急时出面援手,用意何在,我百思莫解。令姐及令堂令祖慈本来隐居庐山,也跟踪前来。五湖浪子本来是我的朋友,他却为了令姐处处和我为难,却又不敢跟你们作对,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呢?令堂是竹箫老前辈的爱女,而游龙剑客的父亲……这些事不说也罢。总之,有了逸凤的教训,我感到很难分辨任何人的善意恶意是真是假,很难捉摸人心的变化。以逸凤来说,凭心而论,她算得是个好姑娘,名列八大高手之一,侠义女英雄的声誉甚隆,但她却毁了我的店,明知错了,仍然要变本加厉的利用我,以实现她的阴谋,想起来便足以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云弟,你认为我的顾忌是不是多余的?交浅言深,请恕我直言表达己见。”
小云不住点头,笑道:“大哥的话,不无道理,但请放心,家祖是善意的……”
欧阳玮用一声大笑打断小云的话,笑道:“云哥,想不到你也这般婆婆妈妈,说话拐弯抹角。夏大哥不是外人,何不干脆地开门见山说个明白?”说完,转向安平道:“大哥,你的师父必定姓……”
话未完,安平举手一挥,一掌击灭丈外的明灯,另一手抓起火盆边的水壶,信手向明窗扔去,低喝道:“屏住呼吸,抄兵刃出房。”
“蓬”一声大震,明窗破了孔,窗框爆裂,锡水壶外飞,沸水飞溅。
安平跃至榻旁,抓起枕底的皮护腰和寒影剑,拉开另一扇明窗,飞跃而出。同一瞬间,破扇翁的叫声震耳:“好兔崽子,你走得了?留下!”
“嘭”一声大震,楼左的一扇窗框倒下,一个人影飞纵而出,身影轻灵已极,直趋廊下,手一扳栏杆,飞出的身形突然一顿,折向下坠,一闪不见。
安平飞跃而来,大叫道:“屏住呼吸,小心迷烟。”
刚跃出窗追至廊下的破扇翁突然停下,双脚大乱,摇摇欲倒,一面叫:“夏哥儿,快追,小翠和小曼……嗯……”
话未完,人向外栏栽去。
安平原发现被水壶烫伤的人攀栏柱逃向二楼,本想追下,却听到这一面破扇翁大叫,便折来拦截。他已服下了九地人魔送给他的清神丹,不怕迷香所侵,见有人飞越栏杆而逃,便出声示警奔到,本想追下,却发现破扇翁身躯有异,知道老江湖破扇翁着了道儿,顾不得追人,赶忙奔到一把抓住了破扇翁的右脚,向里猛带。
破扇翁上身撞着栏杆,栏杆“哢嚓嚓”一阵暴响,向下塌倒,如不是安平手快将他抓住,不掉下去粉身碎骨才怪。危机一发千钧,总算被安平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走廊角人影出现,后楼的人已闻警出来了,首先是白影如电,一闪即没,有人降下二楼追贼去了。
第二个人影是严辉,老人家出现,白影早已不见,他向这儿奔来,急叫道:“甚么人?出声以免自误!”
声到人到,宛若电光一闪。安平放下昏迷的破扇翁,掏出两颗清神丹,高叫道:“辉老爷子,是我。这是专解迷香的药,今晚贼人大举入侵,所用的迷香十分可怕。小侄去追贼,请用茶水化开丹药救醒被迷昏的人。”
递过清神丹,他跃出栏杆降下二楼的飞檐,居高临下四面察看。
罡风怒号,云沉月黑,看不见有人。二楼的客人有些已被响声惊醒,正在慌成一团大叫大嚷。
西南角的一栋小楼的瓦面,有人越瓦脊而过,居然被他发现了。
他一面系好皮护腰,一面佩上剑,飞跃而下,向西南角急追。
西北角不远处的瓦面上,有人一闪即没。
他心中暗懔,今晚贼人来了不少哩!来人轻功之佳,皆臻化境,高明已极,不像是蟠龙堡的爪牙。他一面提高警觉,一面转向西北角,追逐刚才的黑影,全力飞跃。
城中的房屋高低不同,在瓦面上追人乍起乍伏,稍一大意,便会将人追丢,经验不够,便很难估计对方欲走的方向,更难找到跃下黑暗小巷的人。他很少黑夜追踪人,但却有夜间遁走的经验,展开绝顶轻功狂追,居然被他在另一条街道的瓦面上,追上了前面飞逃的黑影。
黑影不知身后有人追踪,到了一条大街南面。街道宽有三丈,无法跃过。练轻功提纵术的人,如果在平地能一跃三丈那得花二十年以上的岁月苦练,还得有明师指点才行。但在瓦面纵跃,尤其是隔街跃过,因屋檐的结构不宜负重,纵跃时便在心中有所顾忌,可一跃三丈的人,在瓦上施展,最多可跃两丈多一点儿,隔街跃过,更得打两成折扣。黑影在瓦面上略一迟疑,便跃下街心,可知这人的轻功,仍难飞跃三丈外的街面。安平心中一动,他在对方脚下迟疑的刹那间,便猜出对方要过街,当机立断放弃扑上擒人的念头,决定跟踪贼人前往贼巢,摸清贼人的底。
楼外楼中,大乱未息。琴棋两侍女把住楼口,劝走上来察看的店伙计,不许上来打扰。
辉老和紫髯翁将人召集至外厅,没到的人有皓姑娘、彭姑娘小曼、欧阳姑娘小翠、小云、小玮,如果加上昏迷了的破扇翁,有六个人着了道儿。
小云和小玮虽得到安平的警告,屏住呼吸防止迷香入侵,但已晚了些儿,仍然倒在房中。
侦察的结果,贼人侵入了三间客房,一是安平的一间,一是小曼、小翠的一间,另一是破扇翁的。贼人轻功高明,用针形刺器沾口水刺破绵纸沿窗框刺了十余处小孔,利用风力将迷香吹入室中,再撬窗入室掳人。
安平面对明窗,看出了破绽,追贼去了。
破扇翁是被安平用水壶击破窗框的响声所惊醒,破窗追贼着了道儿。
两位姑娘的窗户被人撬开了,下落不明。
皓姑娘与侍女小棋同室,她是闻警外出的,是不是追贼去了,艰难料定,三个大姑娘都丢了,那还了得?几乎急坏了老一辈的人。贼人居然在这几位宇内闻名的名宿身旁弄鬼,可知事态的严重程度了。从下手的部位猜测,来人对楼中住房的安排相当熟悉。显然店伙有贼人的暗线,因为在琴棋两侍女被召来之前,店伙曾经上楼照顾茶水等物。
紫髯翁是个老江湖,立即分派人手,赶往城外拦截,一面通知城中的朋友代为留心。小曼失踪,小云急得暴跳如雷,他与小曼是表兄妹,感情深厚,虽是姑表之亲,但表兄妹却与同胞手足不下上下,焉能不急?欧阳玮更是焦急万分,乃姐小翠与他的感情更深厚,心中之焦急可想而知?两个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气呼呼地连袂扑奔城东宫的皂盖楼,楼北的一座大宅中,曾是蟠龙堡的爪牙落脚处。
贼人用来下手的迷香,连竹箫破扇两个老江湖,也弄不清属于何种性质的歹毒药物,只有清神丹方可解救。破扇翁想起了九地人魔是对付迷香的老手,便自告奋去找九地人魔请教。小云和欧阳玮挟忿奔向城东南,飞越屋脊一阵紧走,越脊穿檐纵掠如飞。正飞越一座瓦面,急见五六丈外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一跃三丈正迎面而来。
小云向瓦面一伏,低叫道:“擒下这个夜行人来问问,也许可找出线索来。”
他两人发觉了对方,对方也发觉他们,居然不想回避,迎面飞掠而来。
欧阳玮年纪小,比小云冒失,不等小云现身,他突然窜起,左手一扬,诱来人出手封架,斜身切入,右手急劈来人的小腿,掠瓦挫身出招,奇快无比。
岂知来人早有防备,罩在外面的披风突然迎风鼓张,“蓬”一声闷响,罡风急旋,披风的袂尾击中了欧阳玮。
“哎……”小家伙惊叫一声,昏头转向滚出八尺外,几乎跌下瓦面。幸好是横滚的,如果向下滚,下跌下去才怪。
香风扑鼻,人影顿止。
小云一声低叱,抢出截住,防止对方追袭欧阳玮,一掌削出。
来人身材不高,但艺业了得,伸手急拨,斜身欺上另一手反击,戟指急取小云的期门穴。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在刹那间的接触中,便知遇上了敌手。小云不愿和对方拚招,削出的掌一吞一吐,招变“妙手擒龙”,反扣点期门穴的手。
两人在瓦面上展开抢攻,莫名其妙地动手相搏,彼此不知对方的身分,一言不发各展奇学周旋,棋逢敌手,双方的招式皆愈攻愈凶猛。
欧阳玮挺身站起,揉动着右肩胛骨被击处,仍感到头脑昏沉,肩胛骨麻木。他正在火头上,怎受得了?取出双龙神筒喝道:“云哥快退,我用双龙神筒要他的命。”
黑影突然撤招跃开,喝道:“且住,我有话说。”
喝声清脆,声如银铃,原来是个女人。小云也退在一旁,讶然问:“咦!你是谁!”
“双龙神筒是长青堡的暗器。你们是欧阳堡主的人?”女人反问。
“你还没表明身分呢。”小云说。
“我是紫云娘廖瑾,九岭山云窝谷……”
“哦!原来是徐夫人,多有得罪。”欧阳玮行礼说。
“你是……”
“我叫欧阳玮。”
“原来是欧阳少堡主,妾身正有事请教。”
“徐夫人有何见教?这样吧,请稍候,晚辈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去找游龙剑客算账……”
“游龙剑客已经走了,走的是北上大道,入暮时分离城,这时恐怕已远出四十里外了。一部分爪牙是乘船走的,夜间江湖险恶,可能在储潭下碇。”
“哦!这么说来,今晚前来找岔的人,不是游龙剑客了。”小云失望地说。
如果不是游龙剑客所为,黑夜茫茫,毫无头绪,到何处去找线索,难怪他失望。
紫云娘一怔,说:“今晚有人找你们的岔?欧阳老堡主难道也在城中不成?”
“家祖投宿楼外楼,刚才有人前来闹事,用迷香捣鬼,晚辈以为是游龙剑客找岔,所以找他来了。”
“咦!他们难道也找你们不成?”紫云娘讶然叫。
“徐夫人意指何从?”
“东西两厂的人,他们午后方到,游龙剑客便是为此而走的,两厂的人要捉他归案呢。”
欧阳玮脸色大变,抽口冷气说:“糟!恐怕真是两厂的走狗们做的好事。我在九江和他们结了怨,这……”
“少堡主在九江的事,妾身略有风闻,但据妾身所知,两厂的人是奉命到赣南办案,追查左布政马龙偷运赣南的五十万两白银,显然与令祖无关。但城中除了三厂的走狗外,谁敢与令祖为敌?怪事?”
那时,刘瑾权倾天下,喜怒无常,朝中的王公大臣们朝不保夕,左布政马龙,是刘瑾一手提拔的奴才,外放一省之主,受命搜刮江西的财宝。岂知马龙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出刘瑾权高倾主,终会有败亡的一天,而且这一天已为期不远。他在朝中结交了不少太监,探出刘瑾制了一把双锋玉扇,扇中间藏两把刺刀,准备宰了正德皇帝夺取大明江山,他是个识时势的人,看出刘瑾这种作为,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他表面上送贿银孝敬,暗中将搜括来的金银另行藏匿,准备后路。
刘瑾主持内厂,缇骑遍天下,岂有不知之理?大怒之下,上月派人将马龙提解入京,派了东西两厂的两名千户,带领大批外围爪牙,前来追查余银的下落,一无线索,直追索至赣南,仍然一无所获,败兴而回,落脚赣州。两位千户大人是官,住在府衙内,其他的爪牙没有官吏的身分,住在城南的几座客店内。
小云钢牙一锉,说:“徐夫人既然知这两厂走狗的住处,可否领晚辈们前往一行?如蒙指引,感激不尽。”
“使不得,你们千万不可妄动。两厂的高手为数甚多,全是些亡命之徒,动起手来如狼似虎,你们岂可冒险前往?还是先行忍耐,与老堡主仔细磋商一番,再行动手并未为晚。请问两位可知道神龙夏安平的下落么?”
“夏大哥追贼去了。”小云说。
“咦!夏哥儿和你们在一起?”
“是的,他先发现贼人用迷香,破窗追贼,不知去向。”
“你是说贼人用香?”
“是的,连破扇翁老爷子也着了道儿,几乎送掉老命。”
“请带妾身拜会欧阳老堡主。”
“徐夫人……”
“西厂的爪牙中,有一个姓武名慈的人,绰号叫太虚仙客,神游太虚香十分歹毒,世无其匹,如果真是两厂的人所为,必须从长计议。”
“徐夫人,请随晚辈来。”欧阳玮急急地说。
二人奔回楼外楼,安平犹未回店。紫云娘与竹箫老人曾有数面之缘,不算陌生。但在这种场合中不好意思追问安平的下落。她将东西两厂的动静说出,紫髯翁也吃了一惊,如果两厂的人在捣鬼,事情相当棘手哩!
安平追人未回,眼前又无其他线索。皓姑娘也不见了,除了去找两厂的人打听之外,别无他途。几个老一辈的人虽行事慎重,但绝不是怕事的人,两厂的人算不了甚么,只怕引起官府的注意而已。
“无论如何,咱们得去走走。”这是紫髯翁的结论。
留下了欧阳春夫妇坐镇,众人扑奔城南。
安平追踪黑影越过对街的屋面,折向北走。黑影时快时慢,乍起乍停,始终无法摆脱安平的追踪,也像是无意将安平摆脱。
许久许久,安平发觉这人只在城东北的屋面上兜圈,心中一动,暗道不妙,脚下突然加快,全力截出。
黑影这时站在一栋平房的屋脊上,安平从另一栋屋面暴起,飞扑而上。
黑影桀桀笑,扭身扬手,异啸乍起,五颗寒星飞射,罩向双足疾跃悬空而来的安平,怪笑道:“你早该动手了,打!”
安平手脚一振,跃起的身躯突然平俯,只有头面迎向射来的银星,双手挥舞中,接住了迎面射来的两枚亮银镖,其他三枚从背上腹下一掠而过,毛发无伤。
“还给你!”他沉喝,人仍向前急射,亮银镖在喝声过后的一刹那方行出手回敬,他的屠龙断犀匕亦同时发出了。
黑影上当了,先向左侧闪,暗器却后发,刚好截住他的去向。
夜间接暗器十分危险,因为无法看清暗器的形状,如果接了带锋刺或会自爆的玩意,岂不完蛋?但黑影听说“还给你”,还以为安平接镖回敬呢,自己的暗器为何不敢接?同时想闪避已力不从心,不得不接,双手一抄,居然接住了两枚发回的亮银镖。
糟了!屠龙断犀匕一闪即至,不轻不重地贯入黑影的右肩井。
“噢!”黑影大叫!向后便倒,骨碌碌向下滚。
安平一跃而上,抓人、取匕、制穴,脱离现场,一气呵成,奇快无比。
到了一处宽阔的果园中,他挟着人钻入果园深处,先察看附近是否有人,方放心地将黑影抵在树根下,先“噼噼啪啪”抽了四耳光,将黑影打得昏天黑地,方沉叱道:“老兄,贵姓大名?”
黑影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汉,身材粗壮结实,黑夜中又在树林下,看不清面目。
大汉哼哼呀呀直喘气,含糊地说:“大爷不……不怕死,没……没有口供。”
安平发了狠,折根小技抵在大汉的右眼下方,眼珠向上挤,似要突出眶外。
“老兄,在下不想要你死,剜出你的一只眼珠,弄断一手一脚,再割掉一耳,划开鼻孔和嘴唇,在小腹加上两拳,打伤你的肝和肾,你这一辈子有的是活罪可受,何必杀你?”
大汉心胆俱裂,虚脱地叫:“我……我……招,我招……我姓郭……”
“你奉谁差?”
“奉头儿诸葛洪之命,在楼外楼外围,引诱楼中出来的人。”
“谁是诸葛洪?”
“他的绰号是乾坤一剑……”
“哦!原来是东厂外围走狗中的第一高手。他为何到楼外楼生事?”
“是一个叫李天虹的人,透露出一个甚么神龙夏安平和一个在九江杀了内厂爷们的小娃娃住在楼中,两人都是要犯,必须擒住归案法办,所以咱们全来了。”
“怎么只看到三两人?”
“据一个叫瘦灵官的人说,楼上住有一群本领高强的老少男妇,十分可怕,不可贸然动手,以免打草惊蛇。因此,诸葛老前辈决定暗中下手,除派出的擒人高手外,其他的人皆埋伏在四周的民房内,事后方零星散走,留下几个人负责逗引本领高强的人远离现场,以便埋伏的人顺利撤离。”
“负责下手的人是谁?”
“共有六名,据一个叫行脚道人的老道说,楼中有几个美如天仙的小姑娘,恰好隶属西厂的太虚仙客,是个对女色极为嗜好的人,他亲自带人下手,用迷香将人迷昏,事先已摸清楼中的动静,所以百无一失,只有我倒霉。”
“你阁下是来自京师的人?”
“是的,在下隶属东厂胡贴刑官手下的当差。”
“那么你该是从锦衣卫调用的人罗。”
“在下不是从锦衣卫调用的人,而是刘公公的族孙刘三,将在下招入胡贴刑官手下当差的。”
“唔!你很坦白,告诉我,你们的住处,饶你一死。”
“咱们分四处住宿,头儿诸葛洪住在城南的悦来客栈,胡贴刑官住在府衙。”
“好,领我走一趟悦来客栈。”
“在……在下不……不敢……”
“不敢也得敢。走!”
大汉不敢不依,性命要紧,安平挟扶着大汉,奔向悦来客栈。
在客栈二进院的屋面上,大汉苦着脸说:“头儿住在三进院,共住了十二个人,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放我走吧!”
安平一掌将大汉击昏,放在瓦面上,向客人早已入寝,灯火全无的三进院跃去。
艺高人胆大,他直入院中,从右廊下欺近一座明窗,厅房内声息全无,没有呼吸声传出,便大胆地用匕首撬窗而入。
飘入房中,闭上了窗,他大胆地亮了火折子。室中没有人,点亮了的油灯,发现了桌上留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明日破晓时分,贺兰山北麓孤园见,不许偕人同来,不然人质之命极惨,书致神龙夏安平。诸葛洪留字。”
他吃了一惊,心说:“这家伙厉害,已知道我会前来。老天,难道有人落在他们手中了?”
他将字条纳入怀中,熄灯出房,以为外面定然有人埋伏截击,却鬼影俱无。
他心恐慌,跃上瓦面赶向楼外,飞跃两条街面,突觉西面远处人影一晃即没。瓦面上有人出没,焉能不追,他一咬牙,跟踪急掠。
他向西追人,不久,北面来了紫云娘一群人,假使他不追夜行人必定可以碰头,却错过了。
他感到在前面飞掠的人轻功奇佳,快逾星跳丸掷,连追五条街面竟未能将十余丈的距离拉近多少,不由心中暗懔,这次可碰上轻功高明的对手了。
相距八余丈,视线模糊,他只能看到对方的隐约轮廊,似乎那人体型特殊,比常人庞大得多。
“唔!他肩上扛着一个人。”他恍然地自语。
他心中发狠,钢牙一咬,用上了全力。一跃三丈余,奋力狂追。
糟了!黑影突然消失啦!原来前面是城西的偏僻地带,也是高尚的住宅区,每一户人家皆有园林之胜,是城中的郊区。显然,黑影已经下地,进入林中了。
他深信黑影并未发现他的跟踪,因为黑影的速度始终保持不变,登高跃低如履平地,似乎料定没有人可以追得上。以他来说,追了五六条街,只拉近了两丈左右,世间能有他这般造诣的人,少之又少,对方有此能耐,足以傲视江湖,何所惧哉,根本不需停身回头察看是否有人跟踪。
由于对方带了人,他怀疑可能是诸葛洪留字上所说的人质,他岂能轻易放过?不顾一切跃下地面追入树林。
他先向西搜,发现是一座十八亩大的蜜柑园,园尽处是一片荒地,远处黑黝黝地像是另一座果园。按脚程,黑影不可能向西走,不然在荒野中,很难逃出他的视线外。
他折向南,出林后是一座大宅。他心中焦急,不管三七二十一,跃入后院仔细逐房搜索。
花了不少工夫,看看四更将尽,在宅中一无动静,几间上房的人睡得十分香甜,不像有人在外做案哩!
他重新跃出院外,折向西南角,钻入一座树林,发现前面半里地有灯光一闪即没。不容他多想,像是向火的飞蛾,本能地向刚才灯光乍明倏灭处掠去。
那是一座一连三进的大宅,三进房屋皆建有楼,看布局便知不是普通民家,四周皆有亭园花圃,后院居然还建有女人专用的秋千架,高大的外院墙高有丈二,比普通人家的院墙高出一半有奇。
灯光不见了,不知是从何处发出的。他略一打量,跃过高大的院墙,直趋第二进楼房。
四周静悄悄,只有罡风在怒号,他感到奇怪,郊区的大宅中,为何没有养看家狗?接着,他心中一动,已瞧料了七八分,原来有些专门夜间出入的江湖人宅第,一向不养狗,以免出入不便。这栋大宅的主人,一定是江湖人,他必须小心,那扛着人的黑影,必定是大宅的人了。
他悄然掩入廊下,撬开侧门闪身而入,沿黑暗的走廊向内摸索,一步步深入,要摸进内间察看。
转了两次弯,踏入了内厅,正想到内房找人,突听到头顶有脚步声。
“唔!楼上有人走动,得上去瞧瞧。”
找到了梯口,他像一头猫,向上摸去。
楼上近后端的一间内房中,一灯如豆,两座花窗都拉上了厚实的窗帘,灯光不致外泄,房中陈设相当华丽,牙床罗帐锦衾一应俱全,却没有梳粧台,一看便知是招待男宾的客房。
火盆中红光闪闪,一个头梳道髻,只穿亵衣裤的人,正用火钳拨动覆火的炭灰,炭火拨开,炭火烟炽,室中热流荡漾,温暖如春。
李天虹在换衣,一件件脱向一旁。
床上,皓姑娘一身白衣白裳,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床头一张大环椅上,逸凤发乱钗横,衣衫不整,不是衣衫不整,她简直没穿衣裤,里面赤条条只在外面罩上一件男人的长衫,隐约可看到她赤裸的胴体。她萎顿在椅上,口中塞了布帛,手脚被捆住,穴道也被制,动弹不得,一双红肿的大眼,用怨毒的眼神死瞪着正在脱衣的李天虹。
“哈哈!老道,怎样,在下的手段如何,略施小计,便唆使诸葛老匹夫出手,在下在一旁捡便宜,这雏儿手到擒来,你说高明不高明?”李天虹向老道说。
“高明,高明,贫道佩服,妙极了。”老道奸笑着说。
李天虹一面脱衣,一面若无其事地走近老道,突然问:“行脚道人,多谢你指点。你认识一个叫妙手飞花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