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看不见身后的景物,不知横江白练和银凤冒万险赶来了,但身后有赤手空拳的素素,他怎能让两个恶贼通过?他本已挺剑迎向蒙面人,一声大喝,突然向右截出,左手疾挥,三把飞刀两把袭向蒙面人,一把迳射左面的擒龙客,追电剑发如雷霆,攻向玉麒麟,在这眨眼间,他竟同时向三名艺臻化境的高手袭击,可谓胆大包天。
蒙面人举剑轻震,“叮叮”两声脆响,两把飞刀化为十余块铁屑,翩然下坠。
这瞬间,呐喊着向前冲来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数声惨号,狂叫声震耳。
“铮铮!”玉麒麟连挥两剑,仍然挡不住中海神奇剑法的袭击,几乎挨了一剑,只好飞退丈余。
擒龙客也知中海的飞刀厉害,不敢大意,火速止住冲势,闪身一剑击向袭来的飞刀,“叮”一声飞刀断成两截。
“如此而已。”他冷笑着说。
蒙面人一声怪叫,切齿叫道:“小辈,你好不知死活,接招!”
叫声中,微闪即至,一剑点到,轻灵而从容,进招的手眼心法,有章有法,潇洒已极。
中海一咬牙,反而停下迎上的步伐,屹立如山,剑尖凝指着前方,像是个石人。
蒙面人进招的来势并不凶猛,看上去也不快,接近至六尺内,双方突然身形疾闪,人影依稀,突然传出一阵慑人心魄的剑啸,声如虎啸龙吟。接着剑影飞腾,耀眼银虹飞舞,淡淡的紫影腾跃,两进两退,人影左右腾挪,三丈内剑虹吞吐旋舞,彻骨剑气迫得地上的碎石枯草像被狂风所撼,向四面激射。
接触的时间极其短暂,但见人影急剧的闪了几次,飞腾的剑影突然静止,并未发出双剑相触的震鸣,剑气倏敛,人影疾分。
中海连退五六步,站住后身形仍在晃动,右胸衣襟裂了一条三寸余长的口子,鲜血沁出,黑夜中不易看出是血迹,但可由反映出的光芒中分辨出来,他受伤了。
他的呼吸似乎屏住了,站稳后方吁出一口长气,颊肉略一抽搐,虎目中爆发出森森冷电,吸入一口气,追电剑徐徐举起,向前移出右腿。
蒙面人的右肩内侧,也出现了一个剑孔,但仅衣伤而肌肤未损。他的眼睛暴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斜身前移,用刺耳并令人心中发冷的声音说:“小辈,你并未获得电剑的精髓,但你能逃过一剑已算不错,你足以在江湖中横行称霸了。”
中海毫不畏惧地迎上,说:“阁下,你那一剑要刺在下的七坎,你失手了,在下已经知道阁下是谁了。”
蒙面人似乎一怔,脚下一缓,冷笑道:“我不信你真知道我是谁,凭你也……”
“要在下说出你的来历么?”中海抢着问。
“说说看?”
“阁下出剑的手法,与令师完全相同……”
“你说什么?”蒙面人吃惊地问。
“在下再说一遍,阁下的出剑手法,与令师完全相同,已获令师的真传,卖弄绝学,专攻袭击七坎要害,你是福建漳州的湖海散……”
蒙面人一声怒啸,飞扑而上,杀机怒涌,手下绝情。
这瞬间,后面人丛的呐喊声惊天动地,火把飞舞掷坠。大乱中,三条人影从人丛中飞起,最先的一人亮出一把光华闪烁的宝剑,以令人骇然的奇快身法向蒙面人的背影闪电似的扑到,沉叱震耳:“转身接招!”
蒙面人已和中海接上了,下手毫不容情,攻势凌厉已极。
中海也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含忿出手,岂同小可?定下心神,他用如意身法避实击虚,先避对方排山倒海似的凌厉攻势。他发觉对方的剑也是断金切玉的神物,同时,对方已经可以气驭剑,追电剑虽然无坚不摧,但对付以气驭剑术却无法占上风,剑稍一接触,便被对方的雄浑剑气所震转运不灵,再神奇的剑术也发挥不了多少威力,所以他只好用神奇的身法先避凶锋,希望先消耗对方的真力,避实击虚见机行事。
蒙面人凶猛地迫近,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连攻八剑之多,抢进了丈五六,却无法得手,后面暴喝震耳,剑气压体,来势汹汹。
他陡然旋身,一声暴叱,挥出一剑。
“铮!”地响起一声震耳的铿锵金铁交鸣暴响,剑啸动人心弦,罡风呼呼,四周草石激飞,双方各自飘退八尺。
“唔!好家伙,七成罡气,足以雄霸江湖。”来人沉声道。
“你是谁?”蒙面人厉声吼。
“天玄剑施铨,脱你见不得人的面罩。”对方沉喝。
“你来得好,接招。”蒙面人大叫,飞扑而上。
天玄剑冷哼一声,迎上道:“当然来得好,你就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另一面,白衣神君哈哈狂笑,拦住了擒龙客,笑道:“皇甫长风,咱们玩玩。”声落,人已狂风似地卷上。
玉麒麟接住了第三个扑来的人,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来人是个花甲老人,挥舞着一根蛇藤杖,大笑道:“哈哈!不是冤家不聚头,你阁下可真健忘,竟把我风雷蛇神杨老师父杨定国给忘了?呸!给你一杖见面礼,敲你的狗脑。”
双方不再客气,一剑一杖缠上了。
素素扶住退下的中海,急问道:“大哥,怎样了?爹来啦!”
横江白练和银凤也到了,紧张地问好。
中海喘过一口气,苦笑道:“没什么,谢谢你们关心。这家伙是长春子的大徒弟湖海散人,剑上所发的罡气可怕极了,我无法接下他,你们得小心。走,我们到前面去,助那儿激斗的朋友。”
他取出一条白巾,缠在腰上向外领先便走。横江白练三人也取白巾缠上,这是他们与洞庭王约定的识别记号,看天玄剑和白衣神君也缠上白腰带,便知天玄剑已和洞庭王会合了。
冲入人丛,地上尸体纷陈,怵目惊心,呼喝声震耳,随天玄剑前来的十二名高手两人结为一组,陷入百余高手重重包围中,形势危急,极为不利。
中海到了最外侧,那儿有八名恶贼,困住两名半百年纪的使金刀大汉,怒吼着进招。使金刀的两大汉浑身血污,已有点手忙脚乱,无法招架八面围攻的恶贼了。
中海来势如电,一声怒吼,突然从北面切入,手起剑落,刺倒一名使剑恶贼,伸手将剑夺过,抛给跟在身后的素素,大吼道:“大地之龙到,杀!”
最后一个杀字,像是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焦雷,剑虹一闪,右面劈来的一把单刀齐锷而折,他乘机切入,剑出似利叉穿鱼,使刀的恶贼心窝被刺浊穿,剑尖透背而过。
使剑恶贼看清楚了中海的面貌,狂叫道:“大地之龙,大地之……龙……”
一面叫一面逃,余音仍在天宇中震荡,人已奔出十丈外,溜之大吉逃命去了。
素素紧跟着中海身后,替中海照顾身后免被暗袭。银凤和横江白练左右相护,向人丛中冲去。
大地之龙四个字,发出无穷震撼力,四个人如同四头出柙疯虎,所向披靡,人群大乱,重围立解了。
奔逐间,洞庭王的先头两批人到了,吼声震耳:“血洗麒麟庄,洞庭湖的好汉报仇来了。”
两组人二十把强弓,他们不知恶贼们短兵相接,看清敌我之后便立即发箭,专射五六丈外的人,黑夜中用弓箭,霸道已极,防不胜防。
全庄陷入火海之中,庄中的恶贼们狼奔豕突,兵败如山倒,瞬即不可收拾,庄主已被人缠住,章法大乱。
另一面,回春居士一群人遇上了金花五娘和小襄王一群恶贼,后到的两群人中,有洞庭王在内。
这位水路好汉的盟主所带之人,全是一流高手,用的全是五个力的硬弓,在十丈内可以贯穿人体。他们抱着报仇雪恨的心情而来,与麒麟山庄的人誓不两立,见人就杀,十丈内无人可在箭雨中幸存。
大乱中,庄南的横山峰突然响起一声巨响,那是官兵所用的号炮。接着,灯球火把齐明,照得山野如同白昼,在号角长鸣声中,响起了震耳的战鼓声。
庄西蛇窝隘也响起了号炮,火光耀天,两处官兵同时发动。
麒麟山庄在横山峰建有碉寨,驻守着三十余名高手,只逃掉四个人,向庄中逃命,甫抵庄门,复被洞庭王派在庄门把守的人射倒在吊桥前。
贼人们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自顾自逃命,庄门被封死,他们同样可以逃命,用绳索缒下庄墙,漫山遍野逃生,自觅生路去了。
玉麒麟不是傻瓜,看到全庄各处火焰冲天,听到全庄各处惨叫声此起彼落,便知大事去矣!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他根本毫无所知,再看到庄对面横山峰的光景,不由他不心胆俱裂,忍痛连攻五剑将风雷蛇神迫退三步,发出一声撤走的怪啸,含恨而走。
白衣神君的艺业,比擒龙客还差上半分,自然无法将对方拦住。
天玄剑的修为,与蒙了脸的湖海散人相较,半斤八两,不分轩轾,黑夜中想将人留下,十分困难的。
各处已陷入火海中,追逐渐止,不久,芦哨声急响,洞庭王的人带了四具战死的弟兄尸体,扶了八名受伤的人,疾趋庄北的虎头聚会。
天玄剑的三十个人,只有五名受了轻重伤,全亏了洞庭王有先见之明,每人都带了可以及远的弓箭,不然今晚鹿死谁手实在难以逆料。
接到了中海,群雄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洞庭王很忙,他不等双方引见寒暄,大叫道:“官兵快到了,咱们快撤。”
天玄剑向一名花甲老人拱手笑道:“坤老,咱们这些人不愿和官兵打交道,官兵是你老人家说动引来的,有道是解铃还是系铃人……”
坤老摊开双手,苦笑道:“施老弟,乾坤掌宋老捕头久仰你老弟的大名,希望和你攀交,这次我告诉他你来了,他才用布政使大人的手令限令官兵克期进兵策应,不想你这老弟就这么一走了之,岂不令人失望么?我看……”
天玄剑摇摇头,抢着说:“坤老,你只说小弟追玉麒麟去了,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好吧,老朽先走一步了。”坤老只好告辞走了。
洞庭王的人,早已将数十条绳准备停当,先将受伤的人用绳架放下,然后依次向下攀援。
下面,黑沉沉的江心闪烁着点点渔火,二十条快艇已经在等待着接应。
所有的人全部缒下,二十艘快艇灯火全熄,顺水悄然下放,船行似箭。
第三艘快舟上共坐了十二个人,舱门紧闭,一灯如豆。十二个人是天玄剑父女、中海、白衣神君、回春居士、风雷蛇神、横江白练、洞庭王父女三人。另两人一是闷闷不乐的隐叟邓公明,一是第一次见面的川陕永嘉镖局局五行剑周志凯。永嘉镖局是专走川陕栈道颇负盛誉的镖局,拥有江湖第一流的镖师,人材济济,高手如云。俗语说,树大招风,永嘉镖局声誉甚隆,垮得也惨,三月前被一群不明来历的高手午夜袭击,永嘉镖局的招牌也被人取走了,镖师们死伤极为惨重,不得不关门大吉。事发那天,镖局主和总镖头双枪客余化龙,也在剑门关南面三十里,遇上一群功力奇高的蒙面人,将保了十万纹银的一票红货劫走,两人也身受重伤,几乎一命呜呼。凡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五行剑不是善男信女,朋友众多,不消多久,便查出是龙虎风云会所干的好事,用意是要将永嘉镖局的英雄们一举赶出川陕。
五行剑知道川陕已没有他容身之地,倾家荡产赔镖之后,远走他方,隐姓埋名暗中侦查龙虎风云会的动静,出没在湖广河南一带,静候重振声威的机会到来,一面连络良朋好友,置下眼线,监视着各地龙虎风云会的走狗爪牙,徐图报复。这次在河南碰上了白衣神君,两人原是旧识,他向白衣神君打听龙虎风云会的消息,白衣神君也向他询问四川的动静,并问及缥缈仙子的消息,他将四川最近的形势说了,却不知任何有关缥缈仙子的消息。两人可以说是志同道合,结伴南行,途遇隐叟邓公明说及中海图谋麒麟山庄的大计,白衣神君闻言吃了一惊,便和隐叟五行剑三人奔向昭潭,和天玄剑一同前往。
回春居士克期赶往昭潭,可是,天玄剑却不在家,隐居处虽有不少朋友,但却作不了主,于是,由天玄剑的好友风雷蛇神主持大局,派人火速前往衡州府催请天玄剑,一面星夜召集在附近隐身的朋友,因此晚到了一天,到了洞庭王约定的会合处,方知大事不妙,中海已经按期前往麒麟山庄闯向龙潭虎穴。看了己方的人手,天玄剑焦急万分,假使想倚仗区区百余人硬攻山庄,胜算不多,极为渺茫的。幸而同来的湖广名武师铁掌熊坤,早知官兵要大举进攻麒麟山庄,捉拿殴辱王府中官,恐吓王爷的要犯,熊武师与武昌府的名巡捕乾坤一尺何凤有深厚的交情,立即建议由他出面出引官兵进袭,内外呼应。洞庭王在半年前便派有人在这儿伺探麒麟山庄的举动,对山庄的布置了若指掌,立即分头行事,总算赶上了。
由于中海和素素在庄内造成纷乱,而且有吴玄霜姑娘暗中相助,引走了金花五娘等大群高手,让天玄剑一群人得以从容入庄,更有官兵在外惊散风云会的恶贼,一举摧毁了麒麟山庄,不啻给与龙虎风云会一次致命的打击,以最少的代价,铲除风云会的外主坛,众人万分兴奋。这一记沉重的打击,不仅等于是在龙虎风云会的凶焰上泼了一盆冷水,更鼓舞了那些人人自危的江湖群雄,不再畏惧,敢于挺身而斗了。
唯一遗憾的是,隐叟拷问了三名恶贼,却无法查出乃弟邓公皓的下落。
看看天色发白,舟群以奇快的速度航行,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驶出汩罗口,以免引起注意。
中海身负轻伤,但他不在乎,将别后的经过一一说了,然后告辞返回内舱。
众人知道他的大事待理,不再打扰,仅由横江白练跟他进入舱内。
内舱点起了灯火,一名洞庭王的手下将仍在昏迷的双头蛇松了手脚的绳索,然后含笑告退。
中海拉脱双头蛇的左右肩关节,拔一把飞刀在手,向横江白练行礼道:“梁兄久走江湖,见闻广博,等会儿小弟拷问这恶贼之际,还得借重梁兄的鼎力,辨这家伙的话是否真实。”
横江白练在一旁坐下,笑道:“老弟请勿见外,兄弟当效微劳,知无不言。”
中海用推拿术弄醒双头蛇,在一旁坐下,冷冷地注视着神情渐清的双头蛇,一面用飞刀徐徐修脸,飞刀叉口锋利异常,可作剃刀使用。
双头蛇完全清醒了,想用手撑起上身,可是双手不听指挥,一动之下,脱臼处奇痛彻骨。“哎!”惊叫出声,腰部一收,坐起了。
他看到火焰轻摇的风灯,更看到脸色阴沉用飞刀刮脸的中海,也看到含笑而坐的横江白练,只觉心中一冷,一道寒流从尾闾上升,直透泥丸宫,抽口凉气骇然问:“这……这是什么地方?”
灯光微弱,敢情他还没有看清中海的脸容呢。中海哼了一声,阴森森而毫不带感情地说:“这是汩罗江,你身在船上。”
双头蛇看清了中海的脸容,大惊道:“你……你……你……”
“我,大地之龙。”
“我落在你的手上了?”
“大概是吧。”
“阁下将陈某擒来,有何用意?”
“有公私两椿事,向尊驾请教。”中海仍然冷森森地说,将飞刀举至口边,吹口气吹掉刃口上的积垢,状极悠闲,其实他心中恨极,仇恨之火早已在他心坎里熊熊燃烧。
双头蛇把心一横,撇撇嘴冷笑道:“阁下,你绝不能从陈某口中间出任何事来。”
“真的?”中海若无其事地问,歪着脑袋用刀刮耳根上的汗毛,半躺在舱壁下,似乎对迫供的事毫不在意。
“陈某是外主坛的香堂执法,多大的风浪没有见过?刀山油锅家常便饭,何所惧哉?”双头蛇傲然地答。
“哦!难怪你如此冷静了。老兄,你是外主坛执法,那是说,你老兄是执刑的人罗?请教,你曾否受过刑?我想你不曾受过,不然不够格荣任香堂执法,老兄,据我所知,执刑与受刑完全是两回事的,那种滋味可是完全不同呢!”
“除了要陈某死,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在下并不希望你死,不过,要是你自己嚼舌自杀当然又另当别论。”
“笑话,陈某早晚要死,但绝不自杀。”
中海开始刮另一边面颊,仍然若无其事地说:“在下知道你有种,够英雄。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咱们先公后私,有几件事向你老兄请教。”
“陈某拒绝回答。”双头蛇顽强地答。
“老兄,贵会主到四川有何贵干?”中海问。
“哼!”双头蛇用冷哼作覆。
中海向横江白练扫了一眼,说:“梁兄,请向船家讨一碗浓盐水来应用,有劳了。”
横江白练应喏一声,向后峭走了。
双头蛇双臂脱臼,但双腿仍然可用,猛地一蹦而起,要向后艄逃命。
中海左腿猛勾,勾住了双头蛇右脚踝,右腿一踹,踹中双头蛇的右脚迎面骨。
“哎呀!”双头蛇狂叫,仰面朝天直挺挺地仆倒,“砰”一声摔倒在舱板上。
中海仍然在刮他的脸,泰来自若地说:“坐起来,老兄。”
双头蛇挺身吸腹坐起,突又向后舱门飞跃。
中海用口咬住飞刀,站起伸手抓住双头蛇的肩膀向后一带一扳,接着双手出如电闪,“拍啪”左右齐扬,左右开弓就是四记阴阳耳光。
“啊……”双头蛇狂叫,口中血出,“砰”地一声重重摔倒。
中海仍在原处坐下,若无其事地说:“老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要是让你跑了,岂不成了笑话么?老兄,别把我大地之龙看成了废物,好不好?”
横江白练提着一个小木桶入舱,笑道:“半桶水,放了一斤盐,船家可真大方。”
中海将飞刀插在舱壁上,站起说:“梁兄,这位老兄相当顽强,咱们先绞实他的手脚,再好好地伺候他。”
两人捉小鸡似的,将双头蛇的手脚分别用牛筋索绑牢,四面张开,拴牢在壁柱下,双头蛇仰面朝天躺在舱板上,成了个大字。
中海拔回飞刀,剥掉双头蛇的上衣,将刀在双头蛇的肚皮上磨了磨,笑道:“听说,贵会的酷刑可令草木悲泣,土石号哭,可能极尽残忍酷毒之事,在下真向往能有大开眼界的一天。在未领教贵会酷刑之前,恕我孤陋寡闻,只能用最简陋的刑法向你老兄请教了。”
“千刀万剐,大爷誓不皱眉。”双头蛇大叫。
中海的尖刀开始在双头蛇的肚皮上爬行,刀尖滑过处,血流如注,一面笑道:“老兄,也许不止千刀呢。我这儿先替你划出一寸见方的小创,慢慢将皮剔出,然后用盐水洗净血迹,再剔另一块皮。老兄,每次我只剔一寸见方,你何时愿意回答,只须吩咐一声便成,我从肚腹向下剔,虽然得花好半天功夫,方能将下身的皮一寸寸剔出,但在下有耐心。梁兄,盐水。”
剜出一寸皮肤,双头蛇咬牙切齿,果然不发出任何声音。但盐水一下,他浑身抽搐,肌肉猛烈的痉挛,久久方暴出一声凄厉地狂叫,拼命挣扎。
“英雄些,老兄,我要割第二寸了。梁兄,找块布堵住他的嘴,他叫得太难听,别让人误会咱们在谋财害命。”中海若无其事地说。
横江白练刚撕下一块布,双头蛇狂叫道:“住手!住手!我……我知无不言。”
中海淡淡一笑,割断他双手的牛筋索,让他坐起来,说:“熬刑对你没有好处的,老兄。说,贵会主到四川有何贵干?这位横江白练老兄是位老江湖,贵会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神目监视下,你老兄最好少耍花招,免得皮肉受苦。在下反对施用酷刑,但对你这种人又另当别论,不然便会上当。请记住,在下要的是实情。”
双头蛇痛得脸色发青,久久方用近乎虚脱的声音答:“听说是到城都府去对付一个隐世高人,至于那人是谁,连内外坛主也弄不清。会主的行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神出鬼没不可臆测,在下怎知内情?”
“昨晚庄中有一个蒙面人,两位主坛主对他十分恭敬,那人是谁?”
“在下的确不知,只知他带来不少横行东海水性高明的人,不时莅庄传达会主的手谕,口口声声称奉会主法旨传论坛主行事,他的身分只有两位坛主知道。”
“阁下见过贵会主么?”
“见是见过,但整个人裹在一袭奇异罩形怪袍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连男女也难以分辨。”
问了一连串问题,可以说未获任何答案,中海有点冒火,沉声道:“阁下,你似乎不愿吐实,隐瞒了……”
“天哪!”双头蛇竭力大叫,又道:“这些事全是本会机密,我一个香堂执法位卑人微,如何得知?即使你能将成庄主擒来拷问,他也无法说出真相。也许成庄主知道得多些,但也绝不会知道会主在成都的行事。本会的弟子,严禁打听本身以外的会中事务,不然必被处死。在下只是香堂的执法,只知奉命处治会中失职或犯过的人,审间定罪则由八名香主负责,我能知道些什么?”
横江白练摇摇头,沉重的向中海道:“老弟,他的话不假,要查出该会的内情,恐怕除了擒住昨晚那位蒙面人之外,即便是抓住玉麒麟,也所获有限。”
中海只好甘休,吁口长气继续问:“好,先公后私,咱们论私事。老兄,你可认识平邱集的邱大爷?”
双头蛇略一沉吟,迟疑地说:“他……他……不错,在下认识。”
“他的真姓名叫什么?”
双头蛇已知道小襄王在平邱集的事,中海便是在平邱集和小襄王较技的,不敢隐瞒,只得实说:“他姓牟,名子秋,绰号叫虎爪追魂。”
“你与他交情如何?”
“早年的同道,一度交情不薄。”
中海点点头,冷静地说:“唔!你还算坦白。”
横江白练接口道:“这家伙和虎爪追魂一在湖广,一在南京附近做案,晚年是有名的独行大盗,确有一段时期走在一块儿狼狈为奸。”
“你老兄曾和虎爪追魂在湖广做过案么?”中海继续问。
“做是做过,但记不起来了。”双头蛇直率地答。
“在下从平邱集来,虎爪追魂曾经说过,他和你在道州合伙做案时,你吞没了一些赃物……”
“胡说!”双头蛇叫。
“且慢暴躁,老兄。虎爪追魂临死前,要我追查你吞没花红的罪行。你也许知道,在下是虎爪追魂以重金礼聘的打手,交情不薄,他临死的遗言足以信赖,他说……”
“那狗东西死有余辜。”双头蛇怒叫,叫完气愤地说:“那家伙狗屁不如,忘恩负义,居心叵测他血口喷人。他怕死,改姓埋名做土豪,却怕一干同道们揭他的底,因此千方百计地暗算那些早年知道他底细的同道,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我已投身龙虎风云会,他早就设法除掉我了,我记起来了,在道州我曾和他做了一趟买卖,他指的一定是这件事?”
“不错,是杀人灭门的案子。”中海强按心潮冷静地答。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只给他不及应得报酬的一半。”
“见鬼,那次做案,需要四个人,我到手五百两黄金,给他三百两,叫他多找一个帮手,按成数我没多拿一文,他怎能血口喷人?哼,他怕我揭他的底,所以临死也放我不过,你怎能信他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
“你老兄的话,也同样是一面之词,难以取信,在下必须求证,方可决定谁是谁非。你说,谁给你五百两黄金,何人可证?”
双头蛇不知道自己已上了钓,气愤地说:“九阴吊客屈长华给我的金子,你何不去问他?”
中海心中狂喜,但神色不变,沉着地问:“九阴吊客是什么人?目下在何处可以找到他?”
双头蛇摇摇头,说:“听说他也改了名换了姓,不知目下……”
横江白练接口道:“目下他改姓曲,名嘉荣,在黑旗令主手下任事。”
“谢谢你,梁兄。”中海仰天吁出一口长气,衷诚道谢。
“何不问间他谁给金子给九阴吊客的?”横江白练说。
双头蛇摇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九阴吊客和我打交道,按规矩我不能过问,这是行规,所以虎爪追魂找来的帮手,我也不问他是谁,在下所说绝无虚言,你不信也就罢了。”
中海脸色变了,压抑了许久,他忍不住啦,切齿道:“在下知道你的话可信,你这该死的畜生!”
“你……”双头蛇发觉不对,心惊肉跳地叫。
“我,我杀了虎爪追魂。”中海厉叫。
“为……为什么?”
“为什么?以血还血,我向他索回血债。”
“血债?”
“是的,血债。”横江白练答,又道:“龙老弟今晚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却只将你带出来,原因也就在此。”
“这……这……”双头蛇心胆俱裂地叫。
“那次你们做案,苦主是谁你知不知道?虎爪追魂找来的人,叫鬼眼丧门陶宣。”中海大叫。
双头蛇惊出一身冷汗,脸无人色地说:“你……你杀了海宇五雄,鬼眼丧门是五雄的老三,你……你……”
“苦主姓龙,恶贼,你还不明白?”
双头蛇如中电击,绝望地说:“果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血债血偿,在下认命。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不必过分,给我一个痛快。”
中海掂起飞刀,切齿叫:“你动手行凶时,刺了多少剑?”
“九阴吊客用迷烟将人薰倒,我何必多费劲?只刺了一剑,由虎爪追魂分的尸。”
“哼!你只刺了一剑?你撒谎!”
“要不是那位老人家还未完全昏迷,仍能出声厉叫,在下连一剑也不想下手呢。我和九阴吊客同时出手,他反而多刺了几剑。”
“好,给你一次痛快。”中海厉声说,声落,飞刀徐徐插入双头蛇的心口。
刀找出时,双头蛇浑身抽搐,创口鲜血激喷,喷得中海成了个血人,然后惨号一声,躺倒在舱板上扭动。
中海丢掉飞刀,跪伏在血泊中,以手掩面喃喃低语,低头饮泣,语声模糊难以分辨字音。
横江白练挟了双头蛇的尸体,出舱而去。
前舱奔入素素姑娘,她目光隐泪,依在中海身旁,垂泪柔声道:“大哥,请节衷。伯父母在天之灵庇佑,得以轻易地将仇人擒来,相信元凶不日定可授首,大哥应该欢喜才是。”
中海久久方抬起头来,一字一吐地说:“素素,谢谢你的关心,虎爪追魂临死前,说出曾听双头蛇叫唤屈兄,这是说,双头蛇所说的九阴吊客是第一个主凶。但我家世代行医,与江湖人毫无往来,怎会与九阴吊客结怨?”
这时,横江白练已将双头蛇的尸体丢入江中,回到舱内,接口道:“九阴吊客是江湖独行巨魁中最为凶狠的恶贼,艺业已臻化境,平生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极少在一地做案两次以上,做案不见血绝不罢手。按理推断,令尊既是数代行医的仕绅,从前又未发生被劫情事,自不会与九阴吊客有恩怨牵缠的仇恨。九阴吊客既然是独行大盗,怎会大方得用五百两黄金找三个帮手?那恶贼极为自负,找帮手出重金的举动,都反常得超出情理之外,确是怪事。”
中海一面脱去沾满血迹的上衣,一面咬牙道:“九阴吊客只是为钱而杀人的凶手,真正的主凶另有其人。在我离开家乡之前,已经料到行凶的四凶手必是被人用重金收买,主使的人不但财足,而且可买通官府收买大盗,定不等闲。”
“如按双头蛇所说,九阴吊客可能有五百两金子的花红,以千两黄金杀两个人,花红之重,绝非平常人所可辨得到的。老弟,想想看,贵地有财有势的人,谁与令尊有仇?谁可以一次拿出两千两黄金?令尊逝世,又有谁能够得到好处?”横江白练稳重地问。
中海不住摇头,困惑地说:“这些事愈分析愈令人迷惑,理不可解。先父一生中,不要说与江湖中人毫无牵连,甚至在乡中亦未曾和任何人红过脸,没有理由引来杀身之祸。敝乡有钱有势的人为数不少,泰半与先父薄有交情,这些人士大多是殷实的农家,想一次出卖一二千两黄金,恐怕难似登天的。先父死后,遗下的田地已被没收入官,然后由敝村的人出资凑足百余两银子赎回,交由村中父老保管,希望送给我刑满返乡耕种度日,没有人可从中获得好处……”
“道州官府中的人,与令尊是否有怨?”横江白练抢着问。
中海如梦初醒一蹦而起,大叫道:“有了,我忘了那狗官。”
“谁?”
“九年前道州的知州,狗官林必达。”
“他与令尊有仇?”
“很可能。九年前,那狗官设宴招待所属各县的知名仕绅,先父亦曾应召赴宴。听说狗官向宾客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先父曾经断然的拒绝,闹得不欢而散。是他,那狗官,只有他才能有此能力,灭门令尹古有名训,改称灭门知州有何不可?”
“老弟,冷静些,再想想看。”
“是他,我得找他算账。”
“那狗官目下何在?还在道州么?”
中海颓丧地坐下,摇头道:“就在那年年底狗官就被调走了,听说他派人进京活动,高升府台,是那一府却不知道了。”
“如果是他主使,他走不了的,咱们可由官府中打听出他的下落来。老弟,这是一条线索,但在未抓出真凭实据之前,不可贸然打草惊蛇。”
“我会甚重其事的,目下先找到九阴吊客再说。”
“大哥,九阴吊客既然在黑旗令主手下,你打算去找他?黑旗令生已是龙虎风云会的人,他的手下全是些忠心耿耿敢于拼命的弟兄,不像玉麒麟成老贼的党羽是些乌合之众,你找他的弟兄报仇,他不会容许你为所欲为的,所冒的风险,表面上看去似乎比袭击麒麟山庄容易,其实却危险的多呢。”素素忧于形色地说。
“任何凶险也止不住我,黑旗令主手下还有安庆双丑,也是线索之一,我必须找出这三个人来。”中海断然地说。
“安庆双丑已经死在濯马庄牧场了。”素素失望地答。
“怎么回事?”中海惊问。
素素将和小孤人妖杀安庆双丑的经过说了。中海的剑眉紧锁,忧形于色地说:“这么说来,九阴吊客已经成了唯一的线索了。唔!听你说来,二丑仅是去掉一层头皮而已,他那种货色,丢掉头皮是死不了的,我还有希望。”
“大哥,我和爹说去,由爹出面讨取九阴吊客……”
中海摇头拒绝,抢着说:“不可能的,黑旗令主绝不会卖伯父的账,甚至会向伯父大兴问罪之师,风云会的人早已暗中把持了黑旗盟,黑旗令主身不由己,他不可能和伯父打交道的。再说,黑旗令主如果肯将人交出,他的黑旗盟必将众叛亲离,人人自危,不遣自散,谁还愿替他卖命?”
“他要是不肯……”
“素素,你是不是想要伯父卷入我这个人仇恨的漩涡?伯父今后必须奔走江湖,攘臂而起结合武林豪杰,和龙虎风云会作殊死斗,假使他卷入私人仇恨的漩涡中,谁还敢信任他?这件事不必说了,我自有主意。”
天色大明,二十余艘快舟在浩瀚的湖面,风浪愈来愈大,船行奔腾跳跃,水声如雷,直至黄昏将至,船进入一望无涯长满芦草的港汊中,方始回复平静,风浪渐止,船行似箭。
到了洞庭王另一座秘密水寨,当晓堂开盛筵,十分热阔,中海受到英雄式的欢呼招待,喝了不少酒。
一住三天,中海和横江白练秘密商定了今后的行事大计。他深知横江白练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是一个见多识广,胆识高人一等的朋友,要求横江白练助他一臂之力,横江白练毫无难色地慨然答尤,暗中准备一切。
天玄剑与洞庭王之间,这三天也展开了长谈。天玄剑已自爱女的口中,知道中海对洞庭王的强盗生涯甚不谅解,便婉转地劝洞庭王金盘洗手,改头换面做人,做强盗终非了局,已成家有儿有女的人了,更不该迷恋其间。他说得很委婉,向洞庭王问金银两凤为何要在江湖上历风险?有多少日子是在水寨中过的?显然两女年事渐长,已可明辨是非,不愿在水寨中与强盗为伍,欲到外面自创天下。为父母的人,如果得不到妻儿的敬爱,既不能光宗耀祖,又不能替儿女获取足以抬头挺胸光明正大做人的家声,即使自己风光一世,又有何用?洞庭王有点动心,但表示不宜操之过急,必须妥善安排,希望在短期间替手下的弟兄们加以妥善的安置,深信不久当可办妥。
关于金盘洗手改邪归正的事,洞庭王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身为水陆绿林盟主,他不得不慎重其事的,千头万绪,困难重重,只要稍一大意,必致遗患无穷,总不能说散就散,上千个强盗,都是些亡命之徒,如不妥加安排,流散在外那还了得?岂不适得其反,为害更烈?
自从水寨被焚之后,他的确动了急流涌退的念头,内部已被人渗透,动荡不安,外则有官府的鹰犬横伺,有白道的英雄侍机而动,更有黑道龙虎风云会的进迫,处境日渐艰难,假使他撒手不管,手下的弟兄必被龙虎风云会利用,后果可怕极了,他不得不便起头皮撑起风雨飘摇的局面。经天玄剑的劝说,死去的洗手念头又从新复活了。
为了这事,两人将中海找来商量。中海曾经在草洲头一带,看到湖岸渔材生活的情景,他的想法很简单,认为陆路强盗可以在附近落业,水路的人当然倚水打渔为生,暗中仍可组织起来,以便应付官府的欺压和外人的欺凌,不打家劫舍,同样可以安居乐业,比做强盗光彩得多,他不相信渔米之乡的湖广,养不活他们千余名洗手改邪归正的强盗,只须在安置时多替手下的兄弟张罗,以水寨的雄厚财力,辨起事来当无困难。
洞庭王很豪爽,他答应慎重其事地去辨,等到龙虎风云会瓦解,去掉凶险的大敌,他郑重的保证将以大公无私的信心,以所有的财力去安置手下弟兄,目前的局面,聚则生存散则覆灭,一切须待强敌败亡后再言其事。
这天午间,洞庭王请来了回春居士,在室中置酒长谈。
中海却在昨晚写好两封书信,塞在枕下,约了横江白练出游,架了一叶扁舟,向南走了。水寨的弟兄知道横江白练水性了得,不虑意外,中海又是寨中的贵客,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更用不着担心的,任由他们架舟出游。
花了一昼夜的功失,小舟到了湘阴口,两人弃舟登路,带了藏在舱下的兵刃和包裹,悄然走了。
回春居士在未牌初离开了洞庭王的居室,心事重重地走向宾馆。
宾馆中,住着天玄剑、白衣神君等三十余名好友,午餐刚罢,好友们在客厅品茗,商讨今后的行止。
天玄剑听说中海和横江白练外出游湖,未加注意,安心地和朋友们商谈,回春居士进入厅中,见众人正肃容相商,只好也在一旁坐下,不时向天玄剑身旁的素素注视。久久,他悄然到了素素身后,低声道:“素丫头,何不去找禹姑娘消遣去?这些枯燥无味的事,不听也罢。”
素素聪明透顶,扭头笑道:“老爷子,是要将素儿遣走么?”
回春居士挤出一丝笑意,笑道:“丫头,你可真是个鬼精灵,要不要我赶你走?”
“嘻嘻!不必赶,走也。”素素笑着叫,一溜烟走了。和这些老前辈们在一处商讨大事,她确是不耐烦,乐得一走。
回春居士冲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群雄商议的结果,决定目前时机未至,不可公然出面,须着手暗中策反,剪除龙虎风云会的羽翼。
既然龙虎风云会的解毒药有两层,策反时只须预先告知服药人留意,必可破解龙虎风云会控制人的恶毒阴谋。
他们决定了四项大计,一是派人策反,二是派人与吴玄霜取得连系,查出大巴山内主坛的所在地方,以便加以铲除。三是火速传信给其他朋友,希望在百日之内,到夷陵州聚会,准备大举进袭大巴山内主坛。其四是龙虎风云会既公然诛杀各地不听命的武林朋友,咱们何不秘密铲除他们设在各地的分坛?唯有予打击者更凶狠的打击,才是治本良方。至于长春子和毒娘子则留交中海应付。从中海口中,已知蒙面人定是湖海散人,那家伙已练就了七成火候的罡气,能克制他的人亦难料定。由此推论长春子必定更为高明,恐怕目下武林中已没有人可以克制他了。因此,必须派人寻找当年三大高手四绝秀士和缥缈仙子出面。同时,找一处清静所在,让中海完成百日之功,练成两仪心法,期能有成以便对付长春子师徒。
未来的行动就此决定,仍由白衣神君负责寻找缥缈仙子,由风雷蛇神前往大峪山,请大峪山主将他的岳父四绝秀士请出挽救江湖大劫。天玄剑则奔走江湖,号召武林高手共挽狂澜,并相机袭击各地分坛。回春居士则伴同中海至昭潭练艺,并为其护法。预计百日之后,众人在夷陵州聚会,前往袭击大巴山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
分派停当,回春居士示意天玄剑出外一谈。两人到了内室,天玄剑落坐笑道:“宪老,你似乎心事重重哩,有事么?”
回春居士注视着他,叹口气问:“施老弟,我有事请教。”
“呵呵!宪老,你为何用这种怪眼神看我?”天玄剑笑问。
“你说,中海为人如何?”回春居士正色问。
“了不起的好孩子,你怎么啦?”
“你对他的日后安排了么?”
“呵呵!我会替他打算的。他的官司想洗雪已是不可能,但只须改个名就行,替他弄一张路引不会有什么麻烦,日后叫他到江西天玄小筑找我,在江西落业有何不可?”
“哦!你是不是一厢情愿?问过他么?”
“不曾,我想他不会拒绝的。”天玄剑甚有自信地说。
“不见得吧?”
“他和小女极为投缘,素丫头已探过他的口风,他……”
“老弟,你的意思是说,令嫒也对他投缘罗?”
“小女儿的事,怎瞒得了旁观的人?呵呵!”天玄剑笑答。
“哦!老弟是否想作泰山丈人?”
天玄剑抱拳笑道:“小弟正想请老哥作媒人,怎样?”
回春居士苦笑摇头。
“怎么?老哥有何疑难?是关于中海的事么?”天玄剑吃惊的追问。
“正是有关他的事。”回春居士神色肃穆地答。
“有何发现?难道他……”
“中海本人并无可疑之处,麻烦的是洞庭王。”
“洞庭王?他怎样?”
“午间他请我作女方的大媒……”
“呵呵!好极了,那么,我先谢谢你。”天玄剑开心地笑。
回春居士笑了,摇头道:“他所说的女方是指他自己。”
“什么?”
“他要将次女银凤许给中海,怎么?你笑不出来了吧?”
天玄剑果然笑不出来了,久久方说:“中海对强盗世家不感兴趣,那怎么成?”
“那……”
“老弟,你肯放手么?”
天玄剑先是摇头,最后叹口气说:“这件事确是麻烦,我看,还是任由小女儿做主好了。”
“中海不会答应的。”回春居士沉重地说。
“那也是不能勉强的事。”
“但万一洞庭王因此事不偕而迁怒中海,后果可怕哩!”
“你要我怎么办?”天玄剑烦躁地问。
“洞庭王为人豪爽,但也相当冲动,而且握有实力,倒向任何一边都足以举足轻重左右大局,万一他误会是咱们从中作梗,岂不糟透?因此……”
“因此,老哥希望小弟说服中海么?”
“我的处境确是左右为难。这样吧,我们等会儿先问问中海,再决定如何处理,好么?”
天玄剑沉默许久,方点头道:“看来,我们只好静观其变了。这儿不是善地,咱们还是早早离开为妙,万一闹起来,咱们这些旱鸭子到了水中,准倒霉,想飞离水寨恐怕力不及心哩!”
入暮时分,还不见中海和横江白练回寨。最焦急的是洞庭王,派船查询各地警哨,查出中海的小舟是从东南水道走的,便出动船只星夜追寻,怕中海不慎落在龙虎风云会恶贼手中,岂能不焦急?
寨中大乱,素素更是焦急。蓦地,她想起中海处死双头蛇那一次的谈话,这三天来,一直未听到中海提及九阴吊客的事,显然中海已经有所决定了。她心中大喜,奔向中海的卧室。
室中没有中海的追电剑,百宝囊飞刀带全不在,行囊也不见啦!掀开枕头,两封信赫然入目,她一把抓起,尖叫道:“糟!龙大哥走了。”
室外本来站着不少人,听到叫声忙往里涌。
她奔向大厅,泪眼盈盈将书信递给乃父,颤声叫:“爹,他去找黑旗令主了。”
天玄剑无暇回答他的话,将一封写着“禹老前辈钧启”的信递给洞庭王,慌忙打开属于他的另一封信,信笺念道:“伯父大人尊前。敬禀者,侄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必须克期动身,不得已留书不别而行,尚请见恕。
“风雨已临,大劫方兴,当今力挽狂澜之士,非大人莫属,伏望大人攘臂而起,造福江湖,武林幸甚。
“麒麟山庄虽毁,龙虎风云会实力未减,今后必将变本加厉力挽颓势,为害更烈,如果逃避畏缩,更足以助长群魔凶焰,必须以牙还牙,剪其羽翼直捣魔窟方是上策。侄事了之后,将赴大巴山一行,届期如属可能,当与大人联络,以全群策群力打击该会……”
天玄剑念到这儿,跌脚急叫道:“这……这孩子胡闹,他……他……”
另一面,洞庭王看完信一蹦而起,向一旁的分水犀大叫:“快,贤弟,出动所有船只,追他回来,快。龙虎风云会的人在湖滨守候,他恐怕逃不出他们的耳目……”
洞庭王的人,像潮水般出厅而去。
天玄剑挽过素素,急声问:“素儿,你怎知道他去找黑旗令主?”
素素饮泣着将那晚处治双头蛇的事一一说了,天玄剑心中大乱,跌脚道:“黑旗令主已奉命赶至麒麟山座会合,到达前我们已经火焚了山庄,目下他们奉命前往何处去找?真糟!你这孩子为何不早说?”
“龙大哥要素素守秘嘛。”素素哭泣着说。
“唉!你真听他的话,反而害了他。黑旗令主的手下,全是些义薄云天的好汉,只消令主一句话刀山火海也敢往下跳,找令主要人来杀,岂不荒唐?
“我们得赶先一步,出外打听消息。”
因中海一走,章法大乱。
同时,江湖剧变已生,他们定下的四件大计全部落空。
横江白练是老江湖,他似乎长了一个猎犬鼻,知道何处有猎物和凶险。秘密水寨设在沅江的东南方,他却将船直驶湘阴口,那儿是人烟稠密的往来冲要,他偏要在这儿登岸,最危险之地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平安无险地脱出龙虎风云会严密监视的地盘。
两人先奔向岳州府,由横江白练找到岳州的朋友,探出黑旗令主已经在两天前到了麒麟山庄瓦砾场,以后的行踪,却杳如黄鹤,无人得悉。
报仇急也不在一时,两人在这儿有一番商量,然后由中海替横江白练易容,分手各奔前程。
中海认为麒麟山庄已毁,龙虎风云会聚会的地方,必定改在大巴山内主坛,那么,黑旗令主也极可能应召赶赴大巴山。
因此,他请横江白练先到施州卫黑旗令主的黑旗盟所在地打听消息,他自己则取道迳赴大巴山,沿途铲除风云会地各地分坛,希望能将黑旗令主引出。
大巴山在陕西南部与四川交界处,从湖广到大巴山,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三峡入川,从万县到达县,直趋巴州。
沿途全是崇山峻岭,人迹罕见,虎狼成群,极易迷失在内膏了兽吻。
另一条路便是由汉江进入陕西省境,到达汉中府。大巴山绵亘千里,着名的峰岭有狐云山、两角山、米仓山等等。真正称为大巴山的峰头,在汉中府西乡县西南,在陕西省境而不在四川,只有一条山脚伸入四川境地。
由于这一带是古代的巴国,与巴蜀连称的,山却不在四川境内,四川人岂肯甘心呢?
因此,四川保宁府的巴州,在小巴山设了米仓关巡检司,后来干脆迁到大巴山过过瘾。事实上走汉中府到大巴山,比走三峡到巴州方便些,道路远近相差不太远,但汉中道路好走些,不需经过烟瘴洪荒之地。
假使改走重庆、顺庆两府,路途远了些,但仍比走万县道安全而经济。
中海走的是重庆府这条路,他想乘机入山碰碰运气,也许可在半路上遇上龙虎风云会的会主。同时,他希望碰上报应神费浩。
报应神既然从西倾山受伤逃出,显然知道长春子建在西倾山的密窟。再说,报应神传给他的防身保命的如意身法,确是防身保命的绝学,他多次倚仗如意身法逃得性命反败为胜,该专程向报应神道谢才是。
他乘船上航。
而龙虎风云会袭击成都彭县五龙山木莲花苑的消息却在下哄传,所以他丝毫不知。
乘船经三峡上航,船行慢如牛步,一天走二三十里,乘船的人虽饱受虚惊,但其中另有情趣。到了重庆府,事先已打听出至大巴山的道路,在这儿上小船上航合州。
舍舟就陆,从容向顺庆府走去。
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两月来的乘船旅程,平安无事,他发愤苦练两仪心法,成就惊人,先天真气日益精纯,已出现水火并济的异象了。
屈指算来,百日之期已是不远。
水是生命之源,凡是河流所经之地,必有人烟。合州也叫三江口,嘉陵江在北面,涪江经城南,东北是嘉渠口,是嘉陵与渠江的会合口。
流经城东南,涪江从西面前来会合,汇流至重庆入大江。因此,这座水城相当繁华,是上游山产的集散地。
他舍舟就陆,沿嘉陵江北上。
隆冬天气,江两侧附近的近岸,结了一层薄冰,今年似乎特别冷。
虽然有小舟可以到达顺庆府,但他不愿再乘船,免得成了又聋又哑的人,无法打听龙虎风云会的动静之情形。
第一程是定远县,那时,县城比一座大镇大不了多少,后来人口膨胀,方迁至庙儿灞,目前,城厢正向四周扩展,日渐繁华,是川中的富裕地区。
天宇中彤云密布,寒风刺骨。他头缠青巾,穿及膝棉袄,足登快靴,背了小包裹,冒风寒徐徐北行。
小径行旅稀少,想找个问路的人也不易得。
看看来到登山前的山岗,远处山脚下静静屹立着一座小山村。村东,是水色清澈的嘉陵江,村北是连绵起伏的小山岭。看天色,已是未牌时分。他想:且找处地方喝酒搪寒,并问问是否有走错了路线。
按行程,距定远应该不足二十里,冬季昼短,申牌初便黄昏莅临,还有一个时辰,尽可从容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