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中灯光一闪,舱门大开,管家钻入舱中,扭头叫:“二弟,务必促那位兄台的大驾上船。”
秋岚也知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小可当将所见陈明,但不能久留,小可确有急事待理迟延不得。”
两人从跳板登舟,大汉肃客入舱。内舱中一阵乱,有隐隐女人的声音传出。
外舱有两名睡眼惺忪的小书僮,忙乱地奉上香茗。大汉请秋岚就舱板上坐下,脸色铁青,手是发抖着,显然焦急万分。不等他向秋岚客套,内舱门拉开,管家匆匆奔出。
接着,香风入鼻,一个俏丽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急急入舱,侍女手中捧着脸面浮肿,肤色碧蓝的小诚。所有的人,脸上都泛露着焦急恐怖的神色。
灯光下,少女穿了一件窄袖子鸦青春衫,长扎脚裤。梳三丫髻,素净、清丽出尘、曲线玲珑的,桃腮上泪水向下爬,楚楚可怜中,透着惊骇愤怒地神色,秋水明眸中充满了泪水。
小书僮躬身退出舱门,管家和大汉并未离开。
秋岚早已站起回避一侧,局促地要向舱外退。
“壮士,请别见外,请坐,小女子有事请教。”少女颤声叫,一面接过小诚平放在船舱板下。
秋岚知道麻烦来了,只好坐下说:“小可姓山名风,嘉定州人氏,这次下湖广做小生意,乘坐重庆天生药行所包的大船,入暮时分抵步,敝舟距贵舟相隔十来条船。”
他待口扯谎,心中不住在念:“师父,谅我,五戒中有戒妄语,但岚儿是不得已。”
少女拭净泪痕,说:“山壮士,小女子先谢谢你救回舍弟的大恩大德。”
“原来是乔姑娘,是否要小可将一切详情说出?不过,小可认为,如果你有止毒奇药,何不先……”
姑娘惨然摇头,泣道:“没有用,天哪!任何奇药仙丹也难挽救,除非能找到那泼妇的解药呀!这是南荒奇虫篮益虫毒蛇所伤,三日蛊虫发,七日体溃烂。
“即说是,必须在六天之内找到解药,方可驱灭体内蛊虫,天下间唯有南荒的一种怪树的汁液可解,其他药物毫无用处。壮士能将事发的经过一说么?”
秋岚无奈,只好将黄昏时在城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小可因船按期将于明晨启行的,所以必须连夜出城至平都访友,将近孟婆亭,突闻一声惨叫,前面又传出那怪女人的声音。小可心中害怕,便躲在草中藏身,直待两人走了,小可方敢上路,却发现令弟躺在路旁,只好救人要紧,抱着令弟绕城找到江边。
“这就是全部经过的事实,小可万分抱歉,我想令弟定然是为了小可的事而遭了毒手,小可于心难安。”
他瞒下小诚试他的事,以表明自己确是个毫无用处的生意人。他装得很像,居然瞒下了这几个大行家。
少女举袖拭泪,说:“山壮士,这事与你无关,不必自疚。小女子在反正已逗留三日,只因为一件事尚未办妥,所以未能早早离开,这都是我不好。唉!小弟可真是,他为何要去惹那女魔头?天哪!”
管家满头大汗,焦急地说:“小姐,是否要立即去找那女魔头讨解药?”
小姐跌脚道:“谁知道那女魔头是不是仍在炎山逗留?”
“属下想,必须一尽人事。”
小姐一咬牙,说:“你们不可前往,那女魔头毒物厉害,不会卖咱们洛阳乔家的账。九成儿要动手,你们不可妄动,在这儿看守诚弟,我去走一趟,明日午前我如果不回来,你们火速返回洛阳禀明爹爹作主。”
管家额上青筋跳动,吼叫道:“不!属下错不能再错,管不住小少爷,以致有此失误,再不能让小姐独自冒险……”
“住口!”小姐叱喝,叹气又道:“一切过错在我,我宠坏了他。再说,多死无益,你们谁能接下那女魔头?金神金祥的孙女,万里迢迢重返中原,名列三凶之一,与他祖父同样凶残恶毒的,蛊毒威震天下,金针掌可绝壁穿铜……”
“那么,小姐岂可明知不敌,却要前往冒险?”管家抗议地说。
“我怎能不尽人事?听着,你们全部留下,陪陪这位山壮士,记住我的话。”小姐说完,入舱而去。
管家捶胸顿足,痛苦地抱头坐下。
秋岚苦笑着站起,吁着长气说:“小可必须告辞了……”
“坐下!”管家粗暴地叫,叹口气又道:“敝主人在武林德望极隆,人称笑孟尝,江湖朋友谁不知洛阳乔家?中州两大武林世家中,乔家与中州许家同列武林双雄,谁也不敢对许乔两家无礼。半年前,许家的丫头银凤许淑真,乘大小姐姊弟遨游天下之便,托大小姐途经许州时,带个口信给那崛倔起江湖的恶贼飞龙秋雷,叫他凡事收敛些,不可做得太绝。
“大小姐答应了,但半年来先游陕甘,绕出山西,然后取道剑阁由栈道入陕,预定回程时方至许州传信。
“岂知前天在这儿听说飞龙秋雷已到了酆都,但行踪不明,只猜出他可能与巴山苍猿有交情,到炎山逗留。大小姐不愿到贼巢找他,想在这儿等候。天哪!却等出这弥天大祸来了,教我如何向主人交代?”
秋岚吃了一惊,问:“兄台……”
“敝姓慕容,名永叔,别叫我兄台。敝主人姓乔,名文忠。大小姐芳名天香。少主人名诚,大家都叫他小诚。”管家将家世报流水账似的说出。
“慕容兄,那飞龙秋雷怎会是个恶贼?”秋岚问。
“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他,哼!野心勃勃,穷凶极恶,为谋夺许州基业,杀人父、屠人家、奸人女、夺友基业。两次遨游天下,杀人如麻,剑下无敌;每到一地,血腥随之,顺彼则生,逆彼则死;目下威名震天下,河南、湖广、应天、江西、浙江全是他的天下,正向四川发展。
“早年二龙二凤二狂人的江湖口头禅,已改为三龙了。终南狂客崔真是他的师父,排名已在他之下了。为了这,银凤不愿见他,许丫头从前对他极有好感,他的所作所为,却伤透了她的心。看来,江湖霸主的宝座,早晚是他的了。”
慕容永叔的话像连珠炮,轰得秋岚头晕目眩,心中隐隐作痛,站起艰涩地说:“慕容兄,想不到江湖中有如许可怕的人物。唉!我该告辞了,明晨小可将再至宝舟问候……”
内舱门飞出一个浑身黑衣的大鸟,那是乔姑娘,背剑挂囊,外罩一件外黑内灰的披风,里面的夜行衣黑灰纹相间,看去像个可怕的幽灵。
她泪痕未干,向慕容永叔匆匆地说:“慕容叔,我走了,记住我的话。”又向秋岚道:“山壮士,恕我失陪。”
说完,人化黑虹,飞下码头,隐没在夜色茫茫中。
秋岚接着告辞,在慕容永叔痛苦地用脑袋猛撞舱壁时悄然走了。
他的轻功太过高明,在城东便将乔姑娘追上了,鬼魅似的紧随在后面十来丈,向炎山的方向掠去。
已经是二更正了,耽误太久啦!从码头至炎山,足有二十里,如果途中没有阻碍,大概需要两刻左右方可赶到,二更正的炎山大会已经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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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表表炎山。
那是一座北距平都山十五里地的奇峰,位于万山丛中,峰巅寸草不生,光秃秃尖削峭拔,土色橘红,看去如同火烧峰顶般抢眼。山腰之下,却林木葱茏。山麓伸出六条山脊,与其他的峰顶衔接,形成一处人迹罕见的洪荒异域,虎豹豺狼,白昼出没。
但这儿却是巴山苍猿在酆都的分寨,容纳了一群亡命之徒,除了扼守住大江上游的财路之外,经常至数百里外的达州、广安府一带做案,翻越丛山峻岭远古森林,他们毫不在乎山中的猛兽。
山寨位于山腰中一座山脊上,寨门向南开,背后是炎山向南一面的峭壁,上拔三十余丈,寸草不生,猿猴难上。左右,是峻陡的山坡。
前面,是沿山脊向下走的羊肠小径。
站在山寨上下望,寨三方的景物一一展现在眼前,任何人想接近山寨而不被发现,绝无可能的,夜间也许例外。但夜间各处放有暗哨,胆敢前来讨野火的官兵,十里外便无所遁形。
巴山苍猿,用缓兵之计,诱秋雷来到这儿见面谈判,用意除了要将秋雷引入虎穴之外,便是深恐在夔州本寨引人注意,以免日后终南狂客找他时,本寨可能遭劫,所以改在这儿见面,避免日后有麻烦。
秋雷这次悄然到了夷陵州,才知道一剑三奇的实力,比他想像中的情形要雄厚得多,而且已在积极准备重返许州的工作。
他发觉自己人孤势单,不宜独自闯龙潭虎穴自找没趣,立即乘船上航到达夔州府,想说动一剑三奇的死对头巴山苍猿,联手向一剑三奇叫阵,认为此举不但牵制了一剑三奇,更可消耗两方的实力,他便可以从中取利。
他却未料到巴山苍猿已探悉去年石淙大会中,他与一剑三奇成为好友的消息,明里答应到酆都谈判,暗中却设下了毒谋,要先将他宰了,再和一剑三奇火拼。
他也不是笨虫,暗中也防备着巴山苍猿捣鬼。昨天他到了酆都,当晚便悄然夜探炎山寨,摸清了山寨的形势,方于午间正式拜山。
巴山苍猿早有准备,令在酆都独当一面的分寨主屠蛟客驼孝忠留客,预定二更正由他亲自到来下令动手,一面令人四出请人相助,他自己在寨中潜伏,预定二更初朋友便可赶到,计算得相当精密。
谁也没料到,一剑三奇竟会从忠州抄小道翻山而至。
巴山苍猿与一剑三奇比邻而居,一居三峡之上,一居三峡下游,不但两雄不并立,利害冲突更是两人不和的主要原因,一剑三奇的运盐船上至洛州,最近的一站正好在夔州,根本不理睬巴山苍猿的水路规矩。
巴山苍猿当然不甘示弱,抓住机会便下手。因此,双方水火不相容,势均力敌,双方都处心积虑找机会拼死对方,铲除或赶走对方在地盘上的所有势力。
一剑三奇铲除巴山苍猿的需要最为迫切,因为他的船必须往来三峡,但三峡却在巴山苍猿的控制下,随时可弄翻他的船,每次都得派出大批人手护航,伤透脑筋,不除去巴山苍猿,他睡不安枕。
因此,他无一日不打一举而歼的主意,这也就是他始终未返回许州,容忍秋雷在他老家横行的原因,他准备这次解决了巴山苍猿,立即率领人马回许州找秋雷算账。
他带了大批高手,三天前便到了夔州府,所有的高手全化了装,扮成运盐夫随船上行,先后到了夔州府待命行动,行事极端秘密。
夔州府的暗椿告诉他,飞龙秋雷比他早到了两天,已转赴酆都了。
凭他的江湖头脑猜想,便猜出秋雷之所以到达夔州,不用多想,准要和巴山苍猿计算他了。他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正好一举将巴山苍猿和秋雷除去,忧的是恐怕不易对付秋雷,怕因多了一个秋雷而坏了他的大计。
准备停当,他提前一天入山,当天便到达了炎山,然后等候后到的人,占住东北角一座山头了,他花了一天工夫,察看山寨的动静,天色刚暗,他便将人分头派出。
八名高手从东面登上了炎山,早早便在山寨北面的峭壁顶端准备一切。
分寨主屠蛟客以为寨后的峭壁是天险,根本用不着派人把守防范。壁顶上的人匆忙准备需要物,下面大寨的人如在梦中。
寨墙是巨木与泥石所垒成,与其说是用来防官兵,不如说用来防野兽来的恰当些。
山寨的人不吃窝边草,不抢劫酆都,不在附近做案,官府便省些事懒得过问,不会有官兵和捕快光临。
忠义堂在大寨中间,客房宾馆在寨前近西的一排瓦屋内。秋雷主仆三人住在一栋瓦房中,掌灯时分,骆分寨主派小喽罗来请,请客人至忠义堂赴宴。
秋雷还未料到巴山苍猿计算他,但身在虎穴他不得不防,内穿劲装,外披罩袍,两小厮也穿了劲装,清风捧了剑,自己也佩了剑。
山寨建筑得并不雄伟堂皇,只是五六十间土瓦木屋而已。灯光明灭不定,寨中安静如恒,看不出任何异状。
两名身分不低的头目在前举灯引路,走出忠义堂前的箭道,直趋前堂的演武场,便看到忠义堂中灯光辉煌,供役的小贼往来不绝。
厅门台阶上,一个黑凛凛的中年大汉穿一身青,身上未带任何兵刃,也就是分寨主屠蛟客骆孝忠,一个水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的高手。他左右,还有八名秋雷早已见过的大头目,看样子,主人巴山苍猿还没到。
堂下至演武场的驰道中,十八名刀斧手雁翅排开迎客,客人还在远处,传呼声便起:“许州秋雷驾到……”
“许州秋雷驾到……”
屠蛟客率领着手下降阶迎来,在八尺外抱拳含笑行礼,举手揖客说:“敝当家即返回与秋兄商谈,特令在下具酒相款,水酒三杯,权致来迟歉意,席设忠义堂分金厅,秋兄请!”
秋雷回了礼,客气的说:“在下来的鲁莽,事先未能先禀,迳自前来拜会贵当家,未免匆忙了些,但不知贵当家确能于今晚赶回么?”
“秋兄请放心,敝当家最迟当可在二更左右赶回。”
两人谈笑着进入古朴幽暗的忠义堂,其他小贼都在堂下相候。分金厅在东首。
秋雷到了厅门,脚下迟疑,说:“骆兄,分金厅乃是贵寨的弟兄聚会分彩之地,在下乃是外人,似乎不宜……”
屠蛟客呵呵笑,抢着说:“秋兄不远千里而来,与敝当家联手铲除一剑三奇,区区已接当家的手谕,不需将秋兄作为外人相待,今后彼此将是同道,理该推心置腹赤诚相见。”
分金厅建造得十分坚实,四周设有窗户,厅门沉重厚实钉有铁叶,上面设有承尘,下面是大方砖,方砖踏上时响声沉闷,似乎下面有空洞,承尘是木板,白底绘黑云雷图案,抬头上望,承尘板的接合处有隐约可见空隙,看格局,这间分金厅有问题,厅门一闭,便可瓮中捉鳖,如果下面设了陷坑,上面承尘板未必不可以设机关埋伏,厅中的人谁也跑不了。
本来,这是聚集财物分赃的地方,为防止不守规矩的弟兄乱来,建得坚牢扎实并不为奇,这种地方请外客进入赴席,未免显得有点离谱。
秋雷看山寨水路八头目也随着入厅,心中一宽,也为了不愿示怯,泰然入厅。
厅中只有三长案,所有的柜、斗、秤、验金炉等等杂物,已移走一空。
里面共有十二名执役中年悍贼,挽发、虬髯如戟,赤着上身、布腰带、青灯笼裤、快靴,一色打扮,一个个高大结实,壮实如牛,长八字卷胸毛黑茸茸地,慓悍之气唬人,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屠蛟客请秋雷在中间长案的西首主客落座,他自坐在东首。
清风明月两小厮始终一言不发,紧随在秋雷身后,等秋雷落坐,便在后面左右分立,寸步不离。
八头目分在下首的两长案落坐,屠蛟客大叫:“上席!孩子们。”
“上席!”十二名赤裸上身的大汉同声覆话,声如雷。
菜由厅门传入,第一个菜是一只大铁锅,盖子没揭开,热气腾腾,不知道里面装了些啥玩意了。
“晋酒!”屠蛟客直着大嗓门叫。
“晋酒!”十二个大汉同声大吼。
一名大汉一只毛手提来一只大锡壶,老天爷,这只锡壶大得像只桶,如果厚度的比例吻合,怕不有上百斤。
“砰!”暴响乍起,一名大汉端来一只三足巨觥,搁在秋雷的面前,案面暴响。
秋雷已瞧料了三分,心说:“是鸿门宴哩!这家伙心怀叵测!”
提大酒壶的大汉距桌面还有五六尺,右手提壶,左手托着壶底,暴眼厉光闪闪,盯着秋雷,在等秋雷举觥接酒,神色极不友好。
秋雷已打定主意,向屠蛟客笑道:“骆兄,贵当家还未到来,先行开席,岂不于礼不合?”
屠蛟客桀桀笑,说:“无妨,无妨,敝当家已有口谕,要在下不必等他,时光不早,在下怎可慢客?”
“哦!那么,秋某只好客随主便。”秋雷泰然地说,右手食拇两指拈住巨觥的耳环,若无其事地伸至案口。
“嗤”一声轻啸,酒香扑鼻,酒像一道喷泉,喷向巨觥,大汉起初不住冷笑,而且傲态毕露,酒激射而下,相距在五尺外,冲力奇猛,但未溅出半里酒珠。
怪,巨觥竟然没有酒珠溅出,酒斛至半觥,壶口的酒,力道徐减,最后竟潺潺外流啦!
大汉满头大汗,往前凑,以壶口就杯,天,壶里没有酒斛出,但嘴部的酒影清晰可见,就是斛不出来,大汉双手不住颤抖,不住摇晃着酒壶,额上青筋跳动,大汗沁出,酒就是不肯出来,觥中只有半觥酒,不到一斤,怎成?
秋雷没向大汉瞧,却向脸上变色的屠蛟客笑道:“骆兄,这位晋酒的兄弟,好浑厚的内力,他贵姓大名?”
屠蛟客脸上讪讪地,十分勉强地说:“他是水路十三舵舵主,姓王名福,绰号叫混江龙。”
秋雷向混江龙笑笑,壶口有酒斛出了,但量少而缓。
看看巨觥将满,秋雷笑道:“王兄,足矣!多谢。”
混江龙似乎力尽,则将壶降下,脸色泛灰,感到脚下一软,突然挫倒,大酒壶向下疾落。
秋雷突然离座,伸脚一挑,大酒壶向上破空而飞,他一手挽住了混江龙,笑道:“王兄,站稳了,酒壶却是太重。”
“砰!”一声大震,百斤的大酒壶撞上了上面两丈高的承尘,承尘板有多处开裂,但居然未垮下。
大酒壶向下反撞急坠,在众人惊叫声中,秋雷伸出三个指头接下了壶底,大酒壶在他的手指上安如磐石,他将酒壶向明月一伸,说:“明月,替骆分寨主斛酒。”
明月应喏一声,接过大壶酒,用双手捧了,走向屠蛟客,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
屠蛟客不能不接受,心中确有点害怕,手抓实了巨觥,功行掌指,要接受对方的挑战。
岂知大出意料之外,明月笑嘻嘻地替他斛酒,毫无异状,白受了一顿虚惊。
酒斛上了,该揭菜锅的盖啦!过来一名大汉,伸手将盖打开,一面大叫:“清蒸龙头。”
那有什么龙头,蒸笼上端端正正摆了一个人头,雪白的盛盘,猩红的血汁,苍白的头肉,漆黑的发结,瞪大着眼睛,龇牙咧嘴,狞恶已极,乍看去,有七分像是秋雷的脑袋。
秋雷无名火起,已瞧出了八分,知道对方没安好心,此行不但劳而无功,而且凶险将至。
他先不动声色,说:“贵寨这道名菜倒是出色。”
“哪里哪里。”屠蛟客笑答,接着举觥说:“秋兄请,区区为敝当家未能及早赶回接待而致无穷歉意。”
说完,咕噜噜干了一巨觥。
秋雷也不甘示弱,也干了一巨觥。
屠蛟客举箸笑道:“山寨的菜粗俗,恐怕不太适合秋兄的口味,试试看,请呀!”
“莱名出色,想来味必大佳。哈哈!在下先尝为快。”秋雷豪笑着举着就盘。
他身后的清风冷哼一声,叫道:“老爷,不可:”
秋雷的银箸停在人头的发结上,扭头笑:“清风,你紧张什么?”
“那人头……”
“人头是肉做的,人发是产自海中礁石的龙须菜。”秋雷笑答。
清风冷笑一声,道:“小人不是指这些,而是这位分寨主太欺人了。”
“哦!你有何所指?”
“这家伙心怀叵测,没安好心,对客人无礼,更大不敬,藐视老爷,罪不可恕。瞧,人头的相貌酷肖老爷,只此一端,便足以砍下他的脑袋做溺器。”
秋雷冷冷一笑,说:“清风,你说得不错。”他的银箸仍未离开盘子,向屠蛟客笑问:“骆兄!你说呢?”
屠蛟客脸色一沉,说:“秋兄,别忘了这是一道名菜清蒸龙头,这就够了。”
秋雷嘿嘿笑,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阁下,贵寨主必定早已到来,故意侮辱秋某的,哼!竖起你的驴耳听了,秋某看得起你们,把你们当朋友,专程前来与你们共襄盛举,你们却如此无礼,居心可诛。叫巴山苍猿滚出来说话。”
所有的人全站起了。
屠蛟客厉声道:“在下是全权代表,敞开天窗说亮话……”
“呸!”秋雷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叫不叫他滚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还请得动……哎……”
秋雷不等他说完,突起发难,银箸一挑,整个假人头带着滚热的汤汁,飞砸屠蛟客的脑袋,肉浆四溅,假人头一砸即碎,把屠蛟客砸得一头一脸全是肉汁,鬼叫连天。
大汉们和八个头目同时发动,向前猛扑。
秋雷一手抓起大锅,一声大吼,向大汉们飞砸,再飞起一脚,长案向八头目猛撞。
清风拔剑出鞘,将剑抛过叫道:“主人接剑。”
“出去!”秋雷低叱,接剑在手顺手一挥,屠蛟客脑袋落地。接着,人化狂风,在长啸声中向门厅冲去。
“呔!”他暴喝,迎面扑来的大汉向后便倒。
两名头目去扳厅门的把手,秋雷到了,招出“平分秋色”,两头目狂叫仆倒。
秋雷把住了厅门,向内叫:“快出来。”
清风明月正跟在他身后,一跃出厅。
出了险,厅门“砰”一声关上了,稍慢半步,便会被闭死在内出不来啦!
忠义堂四周刀枪如林,上百名贼人已在四周现身。
秋雷一声狂笑,正待向堂口冲去,内堂门大开,贼人两面闪开,巴山苍猿浑身结扎而出,到堂中大叫道:“秋雷,咱们说个明白。”
秋雷早已在昨晚探明了山寨的虚实,除了分金厅,他无所畏惧,其他石基土木墙的瓦屋,他自信可以来去自如,阻不住他这条飞龙,这也就是他能在突然生变的刹那间夺门而出的原因,一进分金厅他便早已心中警惕,岂会上当?出了险他已一无所惧啦!
他冷眼瞥了四周的悍贼一眼,心中不住冷笑,人多有何用处,他自信可以从任何一处突出重围。
他扭头向身后的清风明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你们注意,必须紧随我身后,你们身上虽穿了防身软甲,但仍难抵挡高手全力一击,切记不可恋斗。”
说完,大踏步向巴山苍猿迎去。
巴山苍猿身高八尺,火眼金星,下颚突出,脸色青灰。留了大络腮胡,手长脚长,乍看去活像一头大猿,背上是一把沉重的连鞘锯齿刀,一看便知他定然臂力过人。
他左右,雁翅分列着十三寨和十三舵的分寨主和舵主,但只有二十四人,炎山分寨主屠蛟客,和十三舵舵主混江龙王福,已经尸横分金厅出不来了,看势态,他要凭人多以便将秋雷吓倒哩!
看看没有其他高手在场,秋雷毫无所惧,倨傲地在丈外站住,冷冷地说:“尊驾定然是夔州府的陶当家了,阁下如此待客,在下第一次领教,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角色,浪得虚名,你怎么配在大江安窰立舵?”
巴山苍猿脸色一沉,厉声道:“姓秋的,你用这种卑鄙手段明助暗算,也不见得比陶某来得光荣。”
“呸!放你的狗屁!秋某不远千里而来,不惜自贬身价和你商量联手对付一剑三奇,而你却以……”
“住口!”巴山苍猿大吼,又道:“去年石淙大会,你和一剑三奇称兄道弟,难道陶某是死人不成,你这种伎俩太不高明了,陶某如果没有这点眼光,还敢在江湖称雄道霸?”
“这证明你愚鲁无知,自寻死路。一剑三奇的老家在许州,被秋某将他的人全部赶走,夺了他的基业,他已和秋某势不两立,这些内情难道你就毫无风闻,石淙大会时,秋某只不过和他萍水相逢结伴同行而已,怎能凭此便断定秋某和他称兄道弟有交情?又怎么能凭此便断定秋某此来不是诚心?”
巴山苍猿怪眼连翻,怒吼如雷道:“狗东西!你还敢强辩?你认为你和一剑三奇所定的诡计瞒得了陶某的耳目,你自以为了得,单身入虎穴鼓如簧之舌,想妄令陶某松懈戒心,居间做内应来,一剑三奇的人,却暗中翻山越岭到了本寨的四周准备突袭。
“哼!告诉你,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了,一剑三奇的两路人马,已被陶某诱至死谷,坐以待毙。目下,轮到你了。”
秋雷一怔,他没料想到一剑三奇竟会在这时恰好赶来,目下真是跳在大江中也洗不清他的嫌疑,即使能舌底翻花,也无法令巴山苍猿相信了。
他一咬牙,暗自决定将错就错放手干,虎目神光似电,俊面上涌上重重杀机,厉声道:“秋某既然无法说服你,说也枉然,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实,便是秋某确是千真万确诚心与你合作,你既然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哼!你早该说出你和一剑三奇所定的阴谋诡计的。目下一剑三奇已在死谷等死,除了等你的脑袋下锅之外,已无法救你自己的命了。”
秋雷扬了扬手中的剑,冷冷的问:“陶子安,你仍然不信秋某的诚意?”
“砍下你的脑袋后,陶某便信了。”巴山苍猿狠狠地说。
“好!姓陶的,你可知道秋某自定的规矩?”
“你还有规矩?是关于你死的规矩么?”
“不是我死,而是你死。秋某横行江湖,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你已对我无礼在先,罪加一等,在下等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追随秋某效命在江湖称霸?”
巴山苍猿桀桀笑,向手下怪声怪调地叫:“弟兄们,你们可听清楚了么?这位姓秋的小辈要本当家的替他效命,你们愿不愿意?这可怜的狂人可能狂性已发,哈哈!该叫他清醒清醒才是。”
“哈哈哈哈……”众贼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有人叫:“砍下他的脑袋,来个真正的清蒸龙头,他便会清醒,砍啊!”
秋雷弹剑作龙吟,大声说:“你们听了,在秋某的眼中,天下的江湖道人物,不是敌,就是朋友,是朋友便该听我的,是敌人杀无赦,你们既不愿做朋友,那么,你们得死。”
“哈哈哈哈!听,这小子好狂。”一名分寨主怪叫。
“谁先砍下他的脑袋?”巴山苍猿向众贼叫。
“我来。”刚才发话的分寨主高声答,拔刀跃出。
蓦地,堂下奔上一名小贼,大叫道:“启禀当家,东山出现敌踪。”
巴山苍猿一怔,挥手叫:“再探!”
“当当当当……”警锣震天,有人入侵的警讯,从顶楼上传出,打破了山野间的沉寂。
报信的小贼还未出厅,另一名小贼已飞奔上堂大叫:“启禀当家,西山有警。”
第三名小贼又接着出现,大叫道:“东寨火起,强敌入侵。”
巴山苍猿被一连串的警讯惊怒得暴跳如雷,飞快地派人迎敌,忠义堂人群骚动,片刻间便走了一半人。
秋雷并未乘机动手突围,心说:“一剑三奇难道真来的那么巧,我想,我该不该乘机将他置之死地?”
他向在不住发令的巴山苍猿叫:“陶子安,赶快下决心,是与秋某联手呢,抑或束手等死,秋某等你的答覆……”
话未完,巴山苍猿举手一挥,向左右两名寨主叫:“李兄弟,周兄弟,上!三人立即毙了这三个小狗。”
两人应声拔刀跃出,与先前抢出的一名寨主同向前冲。
秋雷向后挥手,示意清风明月后退,长剑斜举,冷冰冰地说:“看谁先血溅忠义堂,你三人冲秋某来。”
三把刀风雷俱发,几乎同时到达,吼声如雷:“纳命!小辈。”
秋雷直待三把刀行将近身,方挥剑反击,剑动风雷发,电芒急闪。
“铮铮铮!”金鸣震耳,但见人影乍合乍分,刀光闪闪,剑似龙腾,瞬间的接触恍若电光乍现,石火明灭。三名寨主三面合击,秋雷的身影一进、一退、一旋、一冲,便以令人震骇的奇速突出了重围,冲到巴山苍猿身前不足一丈,站住了,手中剑仍在啸吟,剑尖前血光耀目,脸不红气不喘,举剑的手稳如铁铸,轻灵飘逸地出现在灯光下,俊脸上泛起残忍刻毒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羊绝阻不住虎。陶子安,别让他们送死,秋某还得借重他们继续经营三峡的基业,你为何不上?”
他身后,三名寨主脚下踉跄。一人用手掩住咽喉,血从指缝向外冒。“当!”钢刀落地。“砰!”人直挺挺地向后倒,手脚略抽动死了。
另一人“啊”了一声,连人带刀仆倒在地。
第三人走了五六步,“当”一声丢了刀,仰天吸气,举步维艰,然后踉跄茫然地向后走,去向正是分金厅,厅口,十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提着大砍刀,恐惧地盯着他走近。地面上,鲜血滴成一条血路,血脚印触目惊心。
“这人……可……可怕……”重伤的寨主虚脱地叫,栽倒在一名大汉的怀中。
刹那间同时击毙三名寨主,不但震慑了所有的贼人,连巴山苍猿也感到心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咱们一齐上,将这家伙乱刀分尸,替三位分寨主抵命。”有一名分舵主举分水刺大吼。
秋雷哈哈大笑,大声说:“人多没有用,谁不信可以试试。忠义堂四周全是土墙木壁,阻不住秋某八方奋击。”
巴山苍猿拔出沉重的锯齿力,大吼道:“诸位兄弟退,本当家要砍他一万刀。”
他还未冲上,堂下奔上一名小贼,气急败坏地叫:“禀当家,大事不好……”
“怎么!”巴山苍猿惊怒地问。
“后寨起火,绝崖上有人将火把向下推,火把如雨,救应困难。”
这时,杀声隐隐传来,大火毕剥暴响,警锣声狂鸣,显然全寨都在吃紧。
巴山苍猿被愤怒冲昏了头,不赶快外出调度人马,却一声怒吼,咬牙切齿向飞龙秋雷冲击,口中在发出一声粗鲁的咒骂,飞扑而上,锯齿刀如同狂风暴雨,连挥八刀。
秋雷冷静的挥剑化招,轻灵飘掠,临斗神智激动不是好兆头,他已无形中掌握了取胜的契机。
刀如狂龙,剑如飞凤,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搏斗,用性命相拼。锯齿刀沉重凶猛,狂野地一步赶一步,一刀连一刀,刀风直迫八尺外,风雷声动魄惊心。
但秋雷像个幽灵,钉紧巴山苍猿的身形,八方旋舞,每剑都出其不意攻其所必救,剑尖吞吐如灵蛇,只在巴山苍猿的腹背胸胁间弄影,迫对方变招自救,抢尽了先机。
所有的贼人,已看出十余招不到,陶当家已经失去了拼命单刀的优势,输定了。
十八招,陶子安已陷入危局,愤怒中一招“风卷残云”攻出,剑尖已从左胁下方突入,危机一发。
“打!”一名舵主大喝,三枚亮银镖已在喝声前发出。
秋雷不知镖的劲道如何,不能不防。同时,即使他的气功到家,不怕二流人物的暗器。但让暗器近身,毕竟是不光荣的事,那会有损名头,他放弃了伤人的致命一剑,挥剑自救,剑尖一撇之下,血迹出现的剑尖,电芒急旋。
“叮叮叮!”三枚亮银镖断为六段,化为六道白虹飞走了。
“哎……”巴山苍猿惊叫,左胁背出现一道血缝。他一咬牙,“横扫千军”顺手挥刀旋了一圈,护着全身退出八尺外。
“砰”一声暴响,后堂偏门轰然倒塌。
“啊……”惨叫声慑人心魄,门前五名悍贼几乎同时倒地。
灯光明亮下,一剑三奇率领着二弟江南浪子夏清风,三弟玉面郎君石云梦,还有十二名高手一涌而入,立即站住了内堂的地盘。
“哈哈!幸会幸会。陶当家,飞龙秋雷,你们想不到我一剑三奇会来的太不是时候吧?”一剑三奇狂笑着叫。
两侧的悍贼同声怒叫,正待冲上,一剑三奇大吼道:“谁敢妄动?贵寨已经在晁某手中,所有的出路全被封死,蝼蚁尚且贪上,人怎能不惜命,要命的给我站住,晁某绝不会做赶尽杀绝的事。”
大厅门口人影乍现,九华羽士和玉虚子终于赶到了。玉虚子一身火红,在堂下向上走,怪笑道:“我玉虚子不要命,谁也不能禁止贫道走路。九华道友,咱们是不是来迟了?”
九华羽士桀桀笑,冲秋雷龇牙咧嘴,说:“玉虚道友,咱们没来迟,只是他们发动得早而已,目下还不到二更正。”
两恶道出现,众贼精神大振,秋雷和一剑三奇一怔,暗叫大事不妙。
玉虚子在堂中站住了,向巴山苍猿说:“陶当家,贫道万分抱歉,来晚了些,二当家与大援即将到来,陶当家不必担心,让贫道和九华道友,先看看这小辈有何了不起的能耐,敢到咱们的屋子里行凶?太岁头上动土,这家伙未免太不自量了。”
说完,大剌剌地向一剑三奇问:“谁说所有的出路全被封死了,大寨门有二十余名不知死活的蠢才,全被贫道和九华道友杀了个落花流水半个不留,那一面就没有人把守。喂!你这厮狗相中看,大概就是什么飞龙秋雷了,是么?”
九华羽士向秋雷一指,说:“道友,你弄错了,这位才是飞龙秋雷。怪事,你在仙都观主事四五年,还不认识一剑三奇?”
“谁有那么些闲工夫去打听这些小辈?不怕有失我玉虚子的身分?唔!这姓秋的小子长得相当俊,恐怕是绣花枕头虚有其表的三流小混蛋!”
九华羽士耸耸肩,怪声怪调地说:“道友,你又走了眼,这小子是这些人中,最辣手的一个,比贫道的造诣高了半分。你行,你去宰他。这个一剑三奇给我,贫道打发他滚蛋!”
两人一弹一唱,目中无人,像是认定一剑三奇和秋雷已经成一头羔羊似的,语气之狂、之大、之骄,委实令人闻之刺耳。
秋雷和一剑三奇听说二当家长孙昆还有大援赶来,全都心中暗惊。玉虚子是龙虎山道力通玄的高手,剑上的造诣比九华羽士高明,有这两个老道出面,已经相当不易对付了,再增加高手,岂不更糟?因此,他两人根本不理会两个老道,互相注视一眼,双方同时举步走近。
“唰!”秋雷血迹斑斑的长剑划出一道光弧,隐在肘后。
一剑三奇也将剑收在肘后,双方在丈外站住了。
“秋雷,你是存心要赶尽杀绝,要与姓陶的联手,制晁某的死么?”一剑三奇按下心头怒火低声问。
秋雷冷笑一声,也低声说:“彼此彼此。同样地,你已柬召江湖朋友,要计算秋某,第一批八名踩盘子的下五门小贼,已在许州逗留了一月之久。假使你不是先想铲除巴山苍猿免去后顾之优,你早该到许州动手了,可是?”秋雷也揭开对方的阴谋。
“咱们石淙天门峡,总算多少有三分朋友的情义,你没有任何掠夺我许州基业的理由,更用不着心狠手辣杀我留在许州的弟兄,是么?”
“笑话,朋友是朋友,基业是基业,秋某自不能因为朋友而放弃基业,是么?贵手下已接到秋某三次警告,仍然置之不理,不见棺材不掉泪,怎能怪我?”
一剑三奇冷笑道:“好,你既然无情无义在先、更进一步想和晁某的死仇大敌联手要我的命了,今天咱们敞开来算账,连你一起埋葬掉,你我先放手拼个你死我活。”
“你怎能如意,小心巴山苍猿要你的命。”秋雷答。
“你的处境更危险。”
“不见得,秋某说走就走。”
两老道已和巴山苍猿交代完毕,命巴山苍猿速将高手派出收拾入侵的人,以便其他的人救火,这儿事不要他担心。玉虚子领先定近,狂笑道:“谁说的?在我玉虚子面前说走就走,岂不小看了贫道?哈哈!飞龙,你上,看我玉虚子是否有屠龙的能耐。”
秋雷心中一动,低声向一剑三奇道:“晁兄,咱们两不相犯,如何?”
“一言为定,你不许过问夷陵至九江一带水程。”一剑三奇飞快地答。
“德安府以上,不许你的人公然过往。”
“好,就此决定。”
玉虚子等得不耐烦,怪叫道:“飞龙秋雷,你如果怕死不敢上,抹脖子算了,贫道好好替你送葬就是了。”
秋雷哈哈狂笑,迎上叫:“杂毛老道,等一下便知道谁死谁活,接剑。”
声落剑到,“飞虹戏日”急刺老道的口鼻。
“去你的!”玉虚子倨傲地叫,信手一剑斜挥。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两人同向侧飘。
“咦!真有两手哩!”玉虚子变色叫,傲态尽消。
“再接一剑!”秋雷豪气飞扬地叫,飞扑而上。
风吼雷鸣,罡风砭骨,两道银芒八方盘舞,三丈方圆内无人敢近,两人展开绝学放手抢攻,好一场龙争虎斗,两个剑道大行家棋逢敌手,大堂上剑气飞腾,其他的人纷纷后退。
“铮铮!铮!”人影剑气飞腾扑击中,不时传出三两声双剑相接的铿锵交鸣,可知双方在斗奇招较剑术中,间或来上三两记拼内力的硬攻硬接狠招。
堂上地方不大,两人已经占据了全部四丈见方的地面,容不下第二对高手拼命了。
九华羽士退到堂下,向一剑三奇点手叫:“姓晁的,你这浪得虚名之徒,你还想做武林盟主哩!为何不下来和贫道玩玩?”
一剑三奇的造诣,其实并不比九华羽士差,但他却怕九华羽士的销魂香,那玩意防不胜防,任何人也无法屏住呼吸与人交手拼命,除非确有把握一击而中。他自问没有一击即中的能耐,所以确对九华羽士心有所惧。
九华羽士轻蔑的向他叫阵,他忍下了,冷笑道:“你急什么?等会儿准叫你如意就是。”
“姓晁的,你再等就没有和贫道玩玩的机会了,等下天下第一凶人光临,你怎活得了。”
他这一叫,叫得一剑三奇毛骨悚然,弄不清谁是天下第一凶人。在三凶三邪三菩萨中,三凶都算不了什么太利害的人物,而且出道都不太久。青云客林家谋和鬼谷先生项成,除了秉性残忍之外,没有什么了不起,毒蛊金四娘出道年数不多,能摸清她的底细的人少之又少,她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人物,因为曾见过她动手杀人的人不多。
其实,和毒蛊金四娘动过手的人,活着的机会太少太少,因此江湖人只知道她凶狠毒辣,而不知她的真才实学利害到何种程度。
一剑三奇到底比不上者一辈的高手名宿,还不知道毒蛊金四娘是老四大凶人金神金祥的孙女儿。近年来,四大凶人的活僵尸在天门峡出现一次之后,音讯杳然,而有些人曾亲眼见过金神金祥和独角天魔。
即是说,早年的四大凶人中,至少曾经证实了除了玉狻猊白云之外,其他三凶静极思动已经重出江湖了。如果九华羽士所说的第一凶人是四大凶人之一,我的天,他一剑三奇怎吃得消?
这念头令他毛骨悚然,顿萌退意,立即转头向手下招呼,突然潮水般退回内堂,走了。
秋雷心中恨极,将一剑三奇恨入骨髓,说好联手,这王八蛋却临危溜之大吉,岂不可恶。
九华羽士一声怒叫,拔出斑竹箫向上飞抢,一面大叫:“姓晁的,你怎么不要脸挟着尾巴逃走了。”
大堂激烈的恶斗如火如荼,老道无法从中间穿过向后堂追,如果从旁绕走,未免太慢了,必定追之不及,他无暇多想,向斗场中猛冲。
人影乍合,秋雷以为九华羽士要乘机动手,岂可上当,一声长啸,连攻三剑正待破窗撤走。
啸声惊醒了九华羽士,不再追赶一剑三奇,怪叫道:“小狗!你今晚将埋骨在炎山,打!”
喝声中,斑竹箫八音齐鸣,令人昏眩的声浪乍起,截住了秋雷的退向,连攻八箫。
秋雷感到有点气血浮动,箫音刺耳已极、心中暗暗叫苦,他怎能接下两名高手?箫声更乘虚而入,委实可怕。
他心慌,玉虚子也心慌,厉叫道:“九华道友,你为何一定要用你的安神箫?”
九华羽士只好退出,收箫换剑重新扑上叫:“快毙了他,如果让那玩蛊的赶来出手,咱们脸上挂不住哩!着着着!”
九华羽士不放手抢攻倒还罢了,抢攻之后反而便宜了秋雷。秋雷与玉虚子功力悉敌,剑术轩轾难分,加上一个比他还差半分的九华羽士,他可抓住机会了,钉紧了九华羽士出招,利用九华羽士阻挡玉虚子的凶猛攻势。
剑影漫天,三人逐渐从上堂移至下堂,三人额上都见汗影,已到了生死关头。
玉虚子已看出九华羽士不支,多一个人反而缚手缚脚,一面狂攻一面叫:“九华道友,你给我滚开!”
蓦地,厅中传出一阵欢呼,接着有入用娇嫡嫡的嗓音叫着往上走:“你们都给我滚开,让本姑娘逗逗他玩。咦!这不是酆都城中姓山的人么?哦!不像,这人精明强悍,那人太老实。”
两老道似乎对这女人有所畏惧,闻声撤招飞退。
秋雷不认识毒蛊金四娘,只看到一个穿水红春衫的婀娜人影,知道强敌已至,目下他已耗掉不少精力,力斗两名高手,他感到先天真气已有不继之象,再不走岂不太傻?立刻向内堂飞射。
可是晚了一步,身后剑气压体,香风入鼻,清叱震耳:“回身接招!”
他大吃一惊,这女人身法好快,剑气压体,岂能不回身接招闪避?
“呔!”他虎吼,身随剑转,“回风拂柳”挫腰、外旋、出剑、退步,一气呵成,疯狂反扑。
“铮!”双剑接上了,火星飞溅。
他大吃一惊,奇大的反震力从剑上传到,震得他横飘丈外,虎口一阵热。
“咦!”红衣女人也讶然叫,震飘八尺外。
接着,剑虹如电,剑啸动魄惊心,两人在堂上接上了。红衣女人的剑势凶猛而辛辣,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把真力耗损甚多的秋雷迫得步步后退,险象横生。
厅口,又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女人,黑巾包头,黑夜纹夜行衣,黑巾蒙面,大踏步向里闯。
门内的贼人,全注意着堂上的激斗,未留意身后突然出现了鬼魅似的女人。
“借光让路。”黑衣女人娇叫。
挡路的正是二当家长孙昆,转身一看,怔住了,叫:“你是谁?揭下蒙面巾。”
“我,黑衣游神。”黑衣女人低声答。
“你……”长孙昆迷惑问。
“我找毒蛊金四娘,与诸位无关。”
“不可!滚你的。”长孙昆怒吼,伸手便抓。
黑衣游神纤手一抄,闪电似的扣住长孙昆的腕脉,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快极。扣住人往侧一带,长孙昆狂叫一声向讶然惊顾的同伴们撞去,立刻狂叫声大起。倒了七八名之多,跌成一团。
黑衣游神人如鬼魅,从撞开的空隙中穿掠而过在一闪之下便到了堂上,突然止步惊叫:“糟!咦……”
秋雷已被迫至壁角下,俊面铁青,冷汗如雨,正全力运剑封架金四娘疯狂的进攻,“铮铮铮铮”之声震耳。正在吃紧,岂知突然脚下踏中一支打破了的花盆,脚下一虚,剑向上扬,下盘空门大开。金四娘得理不让人,一剑向秋雷的膝盖点去。这就是黑衣游神叫“糟”的瞬间。
在千钓一发间,一个模糊难辨的黑影,奇快地在梁上向下飞堕,落向金四娘的顶门。这是黑衣游神叫“咦”的原因,变得太快太突然。
秋雷临危拼命,一声沉喝,手掌硬向来剑拍去,掌心中,一颗金星突然出现。
金四娘目力超人,吃了一惊,百忙中剑向外稍撇。
但已来不及了,掌虽拍不中剑身,剑的力道已发,在刹那间想撤回真力谈何容易,剑尖仍向前吐,正指向下阴。
黑影倏然而落,一把抓住金四娘的右肩,向外一推。
“什么人?”玉虚子大吼,只有他和黑衣游神看清了有人从天而降,他刚抢出,黑影已经不见了。
金四娘身不由己,踉跄退出两丈外,几乎跌倒,讶然叫:“你……你会金针掌?我金四娘啦!”
秋雷虚脱地倚在壁上喘息,低声说:“是令祖传给我的。金姑娘,恕我不知不罪。”
黑影救了秋雷,幽灵似的闪入内堂不见。
“金姑娘,小妹冒昧,打扰姐姐了。”黑衣游神上堂行礼亮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