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样?”屠龙剑客傲然地答。
“你杀了我的岳老爷子?”
“谁说的?”
“这两把小剑,还有岳老爷子临死前说的话。”
“姓岳的该死!”
司马英退后两步,问:“你有该死的理由么?”
“该死就该死,用不着问理由。”
“你与岳老爷子有仇?有怨?有过节?结了梁子?”
“大爷不屑回答你。”
“好,你会回答的。揭下你的蒙面巾,在下要先看清你这畜生的长相。”
“呔!”屠龙剑客暴叱,突然迫进猛攻三剑,龙吟震耳,剑气直迫八尺外,攻势之猛,似乎无法阻挡。
剑势走三方,凶狠、辛辣、诡异,如同狂涛涌到,山洪怒泻,直抢胸腹,似乎三方面齐向内聚。
他的剑,亮晶晶如同一泓秋水,在日光下耀目生花,一看便知是一把断金切玉的稀世名剑,在他手上凭添了七分威力。
司马英看对方剑势凶猛绝伦,迎面强攻,不但攻得凶猛而且守得严密,不留一些空隙让他迫进。
一剑连一到绵绵而来,除了硬架以便趁势攻入以外,委实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因为他要活擒屠龙剑客,凶猛狂野的亡魂剑法不宜使用。从正面错招攻入,对方修为到家,不中则已,中则必死,岂不便宜了这老狗。
他向左徐飘,不硬接来招。飞龙神剑前指,轻灵地拂动,要吸引对方的剑尖,在其中找机会。
“叮!叮叮!叮!”他的剑尖不时轻触对方的锋尖,身形如行云流水,潇洒地向左移动,剑上发出铿锵清越的金鸣,似乎两把剑都是神物,都没损伤。
从表面看,屠龙剑客果然名不虚传,狂野地进迫,迫逐着司马英抢尽先机,主宰了全局,根本没有司马英回手的余地。
四周的人,全被两位剑术名家的身手惊住了,在四周围成圆圈,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几乎忘了身外的一切。高手相搏,也没有人愿意插手。
萱姑娘静静地站在一块怪石前,后面不怕有人突袭。左手中扣住了两枚如意神钉,右手撤剑戒备,随时准备扑出接应,也防有人在危急中突然加入。
戒贪和尚师徒俩,也在不远处背倚石崖,横刃戒备,也在打主意脱身。两侧,共有八名黑衣蒙面人监视着他们,候令进击。
罕见的狠拼,吸引了伏虎掌和其他的人,他们要在高手的搏斗中增长见识和吸取经验,暂时忘了其他的人。
屠龙剑客疯狂地进攻,迫攻了九招共有二十余剑之多,将司马英迫得绕了三个圈子六次照面,愈攻愈猛,取得了压倒性的声威。
“铮!铮铮!”剑尖相触声渐变沉重,更加震耳。
司马英顺左方游走,飘掠如风,看去并无还手之力,找不到任何反击机会。他脸上的神色,愈来愈凝重,也愈来愈狞恶,颈旁的剑疤闪闪生光。虎目中,由神光似电变为阴森可怖,嘴角出现了令人胆寒的嘲世者的冷酷狞笑,肌肉也出现了扭曲的奇怪线条。
手上的飞龙神剑扭动震荡的幅度逐渐扩大,步法也从不住左移渐变为急进急退,进如惊电,退如光闪。
“铮铮!铮!”慑耳的剑鸣次数也逐渐减少了。
屠龙剑客攻到十七招,依然凶悍绝伦,以气吞河岳的声势,追逐不舍。
“这小狗完了,再挨不过十来招。”伏虎掌喜悦地轻叫。
林缘的笑罗汉,却神色凝重向身旁的同伴说:“我们将有苦斗,千万不可让师兄弟们贸然加入。”
“师兄是说,屠龙剑客制不住司马英?”一名和尚低问。
“正是此意。”
“师兄在说笑话么?”
“绝非笑话。由两人的神色中,胜负已昭然若揭。”
“但小狗已还手无力……”
“铮!铮!”异啸乍起。
屠龙剑客震开了司马英的剑尖,闪电似地变为横拂,这一剑,他要从飞龙神剑下拂过剖开司马英的胁骨,或者削断司马英的右肘。
可惜司马英向左略飘,也向侧削出,双剑相错,锋刃错动声刺耳。
火花激射,有人的剑锋被损。
“可惜!差点儿,快!急攻两剑。”伏虎掌惋惜地叫。
可是,屠龙剑客心中暗暗叫苦,他额上冷汗不住沁出,攻了一二十招仍未得手,对方还未曾进击哩!他怎能不心焦?
看了对方狞恶阴狠的神色,他更心惊。他知道,目前他所占的优势全非事实,对方要等机会行雷霆一击,危机快到了,目前的表面优势将告终了。
果然,危机来了,在错剑的刹那间光临了。
双剑相错,屠龙剑客剑不但没抢到下方进手方位,反而到了上面,主客易势。
司马英手上加了五成劲,向上一震,身形急进,“嗤嗤嗤”连攻三剑,每一剑都距对方右胸不足一寸。
屠龙剑客感到自己的剑向左荡,如山潜劲从剑上传到,只觉右臂酸麻,气血一阵翻腾,先天真气无法调和,呼吸难以控制,胸前光华射到,炎热的剑气扑面。不由他多想,火速撤剑暴退。
退!退!退出丈外封了五剑,方将每一剑皆可致命的三剑狂攻封出偏门。
司马英并未放过他,更不等地喘过一口气,一声长啸,开始凶猛地进搏,电芒飞舞中,飞虹八剑的“虹影缥缈”接着出手,每射出一道虹影,皆从对方的胸腹要害楔入,封不住,闪不开,唯一的办法是暴退自救。
“铮!铮铮铮……”
屠龙剑客暴退着,疯狂地猛烈地封架,只刹那间便退了丈五六,仍未封出射来的电芒。
他额上大汗飞洒,像下了一阵雨。
“嗤嗤嗤!”电芒突破了他封出的剑网,射到他的胁下。
快!太快了!太突然了,神来之剑。
“完了!”他想,吸腹沉剑,向左一扭。
“哎!”他厉叫,人影乍分。
他暴退丈外,举剑的手不住颤动。右胁侧背肌,出现了两个剑孔,不太深,鲜血向下流。右上臂外侧,一条三寸长剑创触目,鲜血流至肘尖,一串串从肘尖向下滴。
司马英如影附形跟进,剑尖冷然斜指,切齿道:“姓周的,你将用血肉偿付你的罪行。别慌,我要刺你一千零一剑。呔!”
最后一声“呔!”如同乍雷暴响,疯虎发威,闪电似的扑进,电芒射到。
“铮铮”两声,屠龙剑客封住了两剑。
第三剑没封住,在他的左膀骨旁一闪即逝,鲜血再现。
“哎!”他叫了一短声,向右急射丈外。
光华如影附形跟到,司马英的剑网撒到了。
屠龙剑客左胯骨受伤,剑气迫到,他站不牢,脚下一虚,踏到浮草,上身一晃,突然滑仆在地。地面是斜坡,荆棘丛生,他顾命要紧,顺坡向下滚,荆棘将他的衣衫钩得七零八落。
但电芒紧跟着他,危矣!
下面有两个蒙面人,闪过滚来的屠龙剑客,左右扑上,两支剑风雷俱发,疯狂阻扑。
司马英向下一挫,剑左右分张,左右一扭,人再向前急射,追逐屠龙剑客。
“啊!”两个蒙面人上身向上一挺,再向下俯,冲势倏止,身躯不稳。“噗噗”两声,两支剑坠落在荆棘中,双手按在七坎穴上,上身愈俯愈低,踉跄了两步,终于栽仆在地,然后骨碌碌向下滚。滚了第六转,手脚一伸,方缓缓止住滑势,浑身一阵痉挛,吁出一口长气,死了,七坎穴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下面,屠龙剑客一声狂叫,向右急滚,剑反攻司马英的双足。他的左腿外侧,不知何时又挨了一剑。
伏虎掌大惊失色,变化太快了,再不出手大事休矣!屠龙剑客性命难保。他急冲而上,大吼道:“上!合力毙了他!”
死剩的蒙面人纷纷抢出,呐喊声雷动。
萱姑娘一声娇叱,也急冲而上,大罗周天神剑法手下绝情,一照面便刺倒了一个蒙面人。
老公鸭嗓子蒙面人向笑罗汉叫:“峨嵋的大师们为何不上?雷家堡替六大门派卖命,你们该知道厉害所在。”
笑罗汉也知已到了最后关头,如不在这时出手除去大害,峨嵋山定被司马英闹得鸡飞狗走。
但他也有顾忌,人太多反而碍手碍脚,不知要枉死多少人,混斗中死去,不但死得冤,也不够光彩。最令他担心的是,不知能否制胜。
笑罗汉在权衡利害,委决不下,斗场已血肉横飞,雷家堡的人败亡在即。
危机迫在眉睫,他蓦地大吼:“本门弟子上!”
吼声中,他挺方便铲疯狂扑入斗场。
司马英要活擒屠龙剑客,所以不易得手,剑攻向下盘,他向上纵出,一招“八虹聚顶”向下攻,用了五分劲。
地下的屠龙剑客也不弱,伤势不重,而且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拼全力自保,半途收招向相反方向急滚,在电芒及身前又逃出性命。
伏虎掌到了,剑如惊电射到,怪!他的左手没捏剑诀,突然向下盘伸出,一勾、一抓。
司马英向下落,剑一撇一振,振开了伏虎掌的剑,却看到伏虎掌的黑漆大手,抓向了双足。
“铮”一声,他转腕沉剑疾挥。
火星暴射,伏虎掌的左手断了四个指头。那是一只特制的铁手,难怪有火星溅出,如果被抓中,不得了。
“怪!这家伙的左手确是断了的,是在鸡足山断的呢?抑或是在瑞金古道中断的?”他想。
这一来,天完煞神的主人,又成了谜。假使这家伙的手在鸡足山断的,雷堡主便没有嫌疑。
他脚踏实地,正想向屠龙剑客追袭,身侧已有蒙面人攻到。
他无名火起,一声长啸,展开了亡魂剑法,飞龙神剑八方飞腾,两冲错之上,惨叫声慑人心魄,地下横了三具尸体。
也就在他发威的片刻,屠龙剑客悄悄地趁乱窜入林中,三两起落便失去了踪迹。
戒贪和尚师徒俩,看得毛骨悚然。
勾魂手更是惊弓之鸟,心惊胆跳得说:“师父,我们得趁机脱身,司马英赴峨嵋之约而来,也许要找徒儿的晦气。”
“他放了你,也绝不会再找你,除非你再惹他,你还敢找他?”戒贪和尚冷冷地回答着。
“但……他是为了丁绦珠的事而来……”
“你更不该逃避啥!古稀之年,方知昨日之非,我也看开了,往日的所为,为师也觉寒心。
“想当年,为师与雷家堡主交情非薄,狼狈为奸臭味相投,认为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我甘愿替他卖命。岂知仅为了你被司马英捉走,他却认为你定然忍受不了威迫出卖雷家堡,便派人要置你我师徒于死地而甘心。
“唉!一切交情都是假的,委实令人心寒,十余载深厚交情全付流水,情谊反而成为不共戴天的生死对头。反之,司马英与你我势不两立,不仅大仁大义将你纵走,也不追问你任何口风,更在今天生死关头出面解危。
“唉!只怪你我瞎了眼,天生的坏坯子无可救药,交的全是阴狠而只知利害不知道义的朋友,想起来便感到无地自容。我问你,你如何打算?”
“走,走得远远地,回到云南边疆隐身洗手。”勾魂手冷汗直流地答。
“司马英饶你,救你,你不想报答?”
“那就加入动手。”
“不!先离开再说。”
“司马英已陷入重围,瞧!峨嵋的人加入了,我们离开之后,恐怕没有报答的机会。”
戒贪和尚向乱糟糟人群冷哼一声,轻蔑地撇撇嘴说:“瞧!一群羊,一群没长角的羊,在围攻两头猛虎。放心,他们在找死。我们离开,先到峨嵋。”
“先到峨嵋?”
“是的,先到峨嵋。雷家堡的事,咱们不再计较,你我已决心放下屠刀,宁教雷堡主无情,不可让你我无义,咱们绝口不谈畜生们的事。司马英应峨嵋之约而来,全为了你击伤丁姑娘致死所引起的风波,你必须替他洗雪,方显出你的诚意。”
“师父,我们岂不自投虎口?”
“你怕死?”戒贪和尚厉声问。
勾魂手冷冷一笑,说:“徒儿从未将生死看重,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以后同样如此。”
“你敢去?”
“师父,走!”
两人向后悄悄溜走,直奔峨嵋。
峨嵋的僧侣二十余人,一拥而上。
司马英发觉在眨眼之间,不见了屠龙剑客,心中大急,猛地一声长啸,冲出外层。一冲之下,又倒了两名蒙面人,如入无人之境。
“屠龙剑客老狗,你怕死溜了么?”他大吼。
吼声中,两名峨嵋僧人从后面抢到,方便铲一扫一捣,扫下盘捣后心,风雷俱发,声势汹汹。
司马英如同脑后长了眼,一声虎吼,大旋身举剑猛挥。糟!红影入目他吃了一惊,是峨嵋僧人,他不能下杀手。
他百忙中收剑向左疾闪,“铮”一声架开捣后心的方便铲,趁势欺近,左掌疾逾电闪,连挥四记正反阴阳掌,同时大吼道:“滚!饶你的狗命。”
“叭叭叭叭!”耳光声如连珠花炮爆炸。
和尚方便铲被架开,正想用铲柄挑出,耳光已到,只打得他眼前发黑,耳中雷鸣,脑袋像拨浪鼓般扭摆,血流满面,大牙掉了四颗。
司马英左手有两枚乌金指环,下手虽轻,和尚的颊肉却吃不消,被指环划破了颊肉,摇摇晃晃着坐倒在地。
似乎同一瞬间,另一名和尚感到手上一沉,方便铲重如泰山,被剑压住了。“滚!”他听到了沉喝,眼前射来一个奇怪玩意,天!是拳头。他本能地向后一仰,眼睛一闭。
“砰”一声,右颊挨了沉重的一击,像被一个大铁锤击中。脑子里“嗡”一声响,身躯向左冲跌。“砰”一声倒了,嘴一张,大牙往外跳,血水和口水齐出。
笑罗汉恰好赶到,另一名蒙面人也抢在左方。
笑罗汉刚跃过被拳头击倒的同伴身躯,司马英已一声叱喝,剑向左旋,一搭一挑,蒙面人的剑断成三段。飞龙神剑乘势突入,贯入了蒙面人的咽喉,再向上一挑,蒙面人的脑袋立时中分为二。
司马英左手疾伸,右手剑后挥,“铮”一声拂断攻来的方便铲,左手已抓住蒙面人的尸体,猛地扔出。
“砰”一声,蒙面人的尸体,撞中了刚跃起的笑罗汉,鲜血溅得笑罗汉一身都是。
司马英向萱姑娘疾冲,左荡右扫,当者披靡,突入了重围,向萱姑娘叫:“走!追屠龙剑客。”
两人突出重围,向山谷狂追。
但除了参天古木和野草之外,没有任何人影。
谷口鬼影俱无,但小径上有几点血迹,向北延伸,一看便知道是有受伤的人向嘉定州走了。
两人不再考虑,向北狂追。
但追了半里,血迹不见了,这儿是阴风岭最突出的山嘴,上是绝壁,下临大渡河,十分峻陡,上下皆不可能。
“追!这家伙定然裹伤走了。”
屠龙剑客鬼精灵,他知道司马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先奔了半里地,然后往回走,躲在路旁一个土穴中。
等两人去远,他却往回路狂奔,会合了追来的伏虎掌,像丧家之犬,日夜赶程报讯去了。
笑罗汉一群峨嵋门人,发觉二十余名门人中,居然只有伤而没有死的,大惑不解,收殓了遗尸,奔向峨嵋山禀明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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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到了州城东面的乌龙山。
司马英恨恨地说:“这老狗溜脱了,他活不了多久,他必须死得极惨,偿岳老爷子的命,我要挖出他的心肝来。”
姑娘挽了他在路旁树荫下坐了,说:“雷家堡跑不了,风云八豪也跑不了。哥,定下心神,真凶找到了,岳老爷子定然九泉含笑。且歇会儿,先换了血衣,不然入城麻烦。”
两人换了衣衫,司马英说:“走!赶一步入山!”
姑娘却躺在他身侧,头枕在他膝上,笑道:“天色不早,到峨嵋山可能是午夜时分,人地生疏,去了也是枉然。笑罗汉定然已将消息飞报回山,他们早有准备,何不光明正大拜山?用不着怕他们。”
司马英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明日光明正大拜山,干脆大闹一场。”
“大闹,不可能。哥,你答应不伤峨嵋门人,如何闹法?不击毙几个高手,绝吓不住峨嵋的上千僧众。”
“唉!这确是难题,明日闹时,我先将丁姑娘的事说明,他们如果逼人太甚,我可不饶他们,对丁姑娘的允诺,也该是有限度的。”
姑娘轻抚他的脸颊,柔声说:“这些天来餐风露宿,再经多次狠拼,你太辛苦了,在嘉定州歇一宵,养足了精神,方能应付未来的艰难。哥,你说是不是?”
司马英捧着她的秀颊,也感情地说:“萱妹,月来你和我奔忙在蛮荒丛莽之中,随时可发生不测,危机四伏,寝食难安。唉……为了我,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却是受尽了……”
话未完,姑娘已掩住了他的嘴道:“我不依,你……”
他突然将她抱入怀中,紧偎着她的脸颊,激动地道:“萱妹,你知道我多痛苦?你对我多一份情,却令我多一分痛苦……”
“哥!别说了。”她颤声叫,长叹一声,幽幽地说:“我知道,你我都是坚强的人,在痛苦中仍能在脸上表现出笑容给所爱的人看,固然你我都深陷在痛苦中,但我们仍有希望,在痛苦中有安慰。
“哥!我希望我能分担你的苦痛,如果因此而令你痛苦更深,我……我……”她哽咽住了,语不成声。
司马英感到心中酸楚,她的泪沾湿了他的脸颊,他也感到眼前一阵模糊,有温热的液体向下流。
久久,他生硬地低低的说:“萱妹,答应我,当我万一不幸时,答应我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不!我不要听,不要听。”她狂乱地叫。
“萱妹,听我说。这一天会来的,即使我能走完从四川绕回江西的天涯路,但三两年之后……”
姑娘狂叫道:“这不是真的,三两年后你仍然是你,天龙上人老菩萨对我说过,你必能在易筋洗脉神功下活下去,只不过功力平平,十月后将成为一个武林的平凡人物而已。哥,只要你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了。
“武林名位对你我都毫无诱惑力,我希望和你共隐世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与世无争,无所奢求。
“哥!你说,你愿不愿意?你是否重视名位?你是否仍想在刀尖剑锋上闯荡?哥!别令我失望,说啊!”
“萱妹,你只要记着一件事,便是你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这就够了。”
“啊!是的,这就够了。”她带泪笑了。
两人相对注视片刻,在诉说着心灵的语言,但这是不够的,一个深长的吻立即充实了两颗心。
两人从喜悦中分开,她轻柔地替他取出斑竹箫。
他神色一怔,说:“萱妹,我曾经答应过你不轻易吹奏《安魂曲》,但杀岳老爷子的凶手已经找到,让我奏一阕《安魂曲》,为岳老爷子安魂,祝祷他老人家在九泉瞑目。”
“哥,我合奏,也是我的一点至诚。”
低回抖切的音符袅袅上升,充溢在空间里。
轻微的足音,渐渐接近。
两人仍全神吹奏,不予置理。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长空中,司马英的语音就接着流动:“大师可是峨嵋山的僧人?”
站在两人身侧的人,是一位年届古稀的老和尚,拄着禅杖,清瘦的脸容布满了风尘之色,但精神奕奕。
老和尚身穿一身已泛灰色的僧便袍,光着头,没披袈裟,穿着与他手中所持的禅杖极不相配,不像主持,却像一个走方托钵僧。
“老衲正是峨嵋山的僧人。”老和尚含笑说。
司马英徐徐收箫入囊,仍倚在树上说:“怪事!刚才你为何不乘机下手?”
“咦!施主的话老衲不懂。老衲要说的是,两位施主的箫上造诣已超尘入化,一阕《安魂曲》,已无懈可击完美之至,老衲虽自诩是跳出红尘外四大皆空的人,也被箫声感动得心中酸楚。”
“大师在峨嵋修禅,难道不知在下是贵派的死对头?”
老和尚呵呵大笑道:“施主误会了,峨嵋山固然是峨嵋派的山门,但也有不属该派的出家人。出家人皈依我佛,四大皆空,无人无我,如果有派,岂不成了佛门叛徒。”
“哈哈!据在下所知,少林有派、五台有派、峨嵋也有派。大师如此说,岂不骂尽了名山之僧?他们也成为大师口中的叛徒了。”司马英大笑而起,恭敬地向老和尚长揖为礼,又道:“听大师的语气,断非峨嵋派的人,小可鲁莽,大师海涵。”
老和尚回了礼,笑着说道:“老衲释寂光,在白水普贤寺中苦修。施主贵姓大名,可否见告?”
一听是白水普贤寺的僧人,司马英大喜,重新行礼道:“小可司马英,那位是义弟何萱。小可向大师打听一位老菩萨的行踪。”
“施主请问,但峨嵋派的高僧老衲却甚是陌生,恐教施主失望。”寂光一面说,一面向萱姑娘善意地一笑。
萱姑娘没来由地红潮上颊,低下了头。
司马英道:“小可向大师打听贵寺的本无老菩萨。”
“呵呵!那是敝寺的主持,刚由云贵返寺不久,这次远走云贵,筹款重修大殿,发善心的施主檀樾不多,每天在寺里很生气吧!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峨嵋原要对付的亡魂剑客,是么?”
“小可的匪号,不堪入耳。”
“就是你两个人闯山门?”
“小可不想和峨嵋派硬拼,免得玷污了佛门清净土。”
“好!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请敝寺主持出面排解?”
“不!请大师转禀老菩萨,说天龙上人的弟子,奉师命向老菩萨致意问好。”司马英恭声说。
“咦!你是天龙道友的弟子?”
“小可愚鲁,还未正式拜师。”
“哈哈!老衲的眼睛不中用了。记住,敝寺主持不可能出面助你,但请放心,危急时自会逢凶化吉。
“同时,你不必和他们的二流人物一般见识,擒贼擒王。哈哈!你的诚意老衲替你转达敝主持,好自为之。日后在令师之前,说老衲寂光向他问好。再见。”寂光和尚的话中含有深远的意思。
司马英在包裹中掏出十三颗蛇珠,珠在月光下放射出乳白色的光华,耀目生花。他双手呈上说:“贵寺大殿重修,小可身上只有这几颗夜明蛇珠,大概可值不少银子,请大师笑纳,表示小可对佛祖一点诚意。”
寂光接下,一面审视,一面笑道:“大殿供的是普贤菩萨,而非佛祖……哦!这是成道灵蛇之珠,可以辟毒。而且每颗可值千金,假使能得灵蛇的元精内丹,万毒不侵哩!有了这十三颗珠子,大殿重修有望,施主功德无量!”说完,扭头向姑娘笑笑道:“小姑娘,请记住,唯有你可以令亡魂剑客少造杀孽,对你两人来说,也是功德无量。”
说完,呵呵一笑,飘然而去。
老和尚去远,司马英仍在喃喃地念着:“擒贼擒王,擒贼擒王……对!我该找他们的掌门。”
萱姑娘却去解包裹,噘起红艳艳的小嘴道:“四不像,不男不女,一眼便被人家看穿,我要换装。”
司马英偎近她,按住了她解包裹的玉手说:“萱妹,峨嵋山连尼姑都不肯逗留,怎能换女装?”
“不管!峨嵋山能禁女香客礼佛?换定了。”
她取出一身翠绿劲装,甜甜一笑向林深处走道:“我换了衣裙,看那姓常的鬼女人还敢找你不?”
她指的是伏龙公子的妹妹常娥,话中有酸味。
她打扰了他的思路,他不再探索“灵蛇元精内丹”的意义。不然也许他会及早发觉体内已回复正常的缘故,及早带来更大的喜悦。
不久,林中飞出一只翠鸟儿,是萱姑娘,一身绿劲装,将身上奇妙的身段线条衬托得极为突出,完美无瑕的玉体像一团明亮的光华,一团火,妩媚中有三分英气流露。她站在他身前丈余,娇媚一笑。
他呆在那儿,一阵令他激动的浪潮冲击着他,似乎有点昏眩,有点失措。她穿了劲装,比在迷谷时一袭罗裳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柔婉的神韵并未损减多少,却增添了三分婀娜英气,在端丽高贵的风华中,流露着令他喜悦的江湖儿女的特殊气质。
她比迷谷时更成熟,花容依旧,却多了一份与他相同的气质与神韵。
依稀,他感到他与她之间,心灵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融合异象,他与她已没有丝毫隔阂,从未有今天这般地接近、了解、亲切。
他眼中,出现了异彩,一种第一次出现的光彩,一种只有对方能了解的神韵。
她钻石般的明眸也焕发着异常的光芒,在他的注视下,红霞迅速地占据了她的粉颊,娇羞也明显地在她脸上出现。
两双表达心灵语言的眼睛互相吸住了,细诉着内心的衷曲,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的情意,只这一刻深情的注视便满足了。
久久,不知是谁先张开双臂的?
突然之间,他和她拥抱住了,变成了一个人,久久未移动。
四周空寂,他们只默默地倾听对方的心跳,之外一无所知,一无所感。
久久,心灵倾诉的时期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热吻,激情的浪潮淹没了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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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州,是川绸的着名出产区,最好的川绸就出产在这座州城,市面十分繁荣,一度曾经升为府城。
入暮时分,司马英一双爱侣踏入了大南门,沿南大街通过闹区,直趋西门。
西门,是到峨嵋朝圣的香客落脚处,也是客店林立的处所。
西大街,看去不太整齐,有店铺,有院落,也有高大的豪门巨宅,宏丽的门楼显得十分气派。
而在一家摆设有石狮子的巨宅旁,却有一座狭窄的小客店,看起来极不调和。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客店中大多已安顿停当,该落店的人早已落了店,只有他两人来得晚。
东门,是水客的落脚处,西门才是陆上行旅的投宿站,水客多,按理西门的客店不会有人满之患。
但事实上,他们连问了五家客店,店家都回答说没有空房而送客出店,拒绝替他俩设法找房间。
走着走着,似乎后面有人盯梢。
两人不死心,远远地,便看见前面有一家客店,灯笼上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峨山客栈”。
司马英苦笑道:“萱妹,看来只好委屈一宵,住不了店只好住栈了。”
萱姑娘曾经走了年余江湖,已有不少江湖经验,连走五家客店皆被店家拒绝,她有点醒悟,轻摇螓首说:“倒不是委屈与否,而是客店已被人所把持,要是所料不差,这间客栈同样会拒绝我们投宿,真正理由不是客满,而是你的路引上所写的三个字不妙。”
“什么?路引上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是‘司马英’,没错儿。”萱姑娘答得很干脆。司马英也恍然大悟道:“好,我倒要试试。”
两人踏入了店门,一个瘦小的店伙倚在柜枱边,立刻脸上堆了笑,上前躬身道:“两位是住店的……”
司马英冷冷地道:“不错。”
店伙忙又道:“小店恐怕已……”
司马英抢着说:“请领路到上房。”
柜枱里一位账房老先生眯着一对老花眼,向两人打量了一阵,接口道:“请客官先将路引让敝人过目。”
说着,他伸出了大手。
“贵店是否有房间,先别忙查路引。”司马英大声说。
厅中有几位客人在聊天,这时全停嘴向这儿瞧。
有一名穿青色劲装青腰带的大汉,突然站起来向一旁的同伴叫道:“么师,带客人找宿处,别在那儿发呆。”
另一名大汉笑眯眯地站起,抢前躬身道:“小客店人确实已住满,但尚可挤一挤,贤夫妇如果不嫌,请随我来。”
账房老先生也不再提查路引的事,诡异地一笑。
司马英伸手虚抬,道:“请带路。”
踏入后厅门,院子左右是一列长廊,很长。门却不多,廊下两列长凳。半坐半躺着十来个客人,并无客满之象。
大汉踏入第一道门。
司马英剑眉一皱道:“在下要上房。”
大汉耸耸肩做了个怪相,笑着道:“小店的主顾,大多是贩夫走卒苦哈哈。用不着建上房,全是大通铺。
“客官!过几天就是峨嵋香会期,客人多着哩!全城再也没有铺位留客人投宿,还是挤一挤算了。出门人顾不了许多。贤夫妇可在铺端……”
司马英哼了一声,扭头便向内院里闯,他以为后面定然有客房。
店伙未加阻拦,嘻嘻怪笑道:“后面更挤,客官可以仔细找找,愿在那儿挤,请招呼就是。”
后面确是没有上房,一列列通铺上堆着行李杂物,三五盏幽暗的桐油灯光芒黯淡,汗臭脚臭异味阵阵向外涌。
那时,女客不多见,除非是一流客店,不会有上房,大都是合房、通铺,最多有三两所可住五六位客人的大客间而已。
通铺,是一列大床,每人可占四尺左右空间。
店中准备了一席肮脏的被子,客人的行李在内侧一丢,便是度过一夜的铺位了。
大概十年之内,不会有一位女客在这种通铺上挤一夜,数十人挤在一列大床上,女客人敢领教?不吓死才怪!
司马英气得扭头就走,他明白店伙不坚持看路引的原因了。
两人出了店,后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声。
两人狼狈地急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宏丽的店门,门前有院落,院门外一根大木柱上高挂着一块大木牌:“贵宾店”。
“闹他一闹,我受不了。”司马英气冲冲的说。
“好啊!在峨嵋派的山门外闹事,真妙!”萱姑娘也气了。
“大概消息已传遍了州城,我们放手闹。大不了露宿一宵,闯!”
院门紧闭,没有店伙迎客,所以知道说自己经传遍了州城;两人决心大闹后,胆子也就更大了。
伸手推门,门上了闩。手上用了两分劲“咔嚓”一声闩断了,院门大开。
院子宽约两亩,种了些花花草草,一条小径直通客厅。
厅门台阶下停了两乘山轿,一些客人和店伙正在里里外外张罗,院门的响声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厅中灯光明亮,檐下的人灯笼通明,一双健壮美丽的爱侣,在灯光下踏上了台阶,闯入惊讶的人丛。
两名店伙张煌失措,拦住叫道:“客官不可乱闯,小店有贵宾……”
司马英伸手一拨,两名店伙倒退丈外,大踏步到了柜枱边,大声道:“住店的来了,要有内间的上房。”
账房内有位先生,两名小伙计,三个人呆住了,这种住店的客人凶着哩!
“对不起,小店已客满……”账房先生变色拒绝。
司马英手一伸,闪电似的抓住对方的衣领。
柜枱高,他更高,手一伸对方跑不了。他手向后一带,将人按在柜枱上,厉声说:“假如在下到里面找到空房间,你怎么说?”
账房先生被提起趴伏在柜枱上,双脚离地,两手乱撑,含糊地叫道:“客官放手,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说!找到了空房,你如何说法?”司马英冷峻地说。
厅中有一二十个人,同声惊叫,也引起了愤怒。嘈杂中有人叫:“轰这一对不讲理的东西出去!”
人群一乱,齐向柜枱集中。
“铮”一声剑鸣,萱姑娘拔出了长剑,粉面上绽起他笑非笑的怪神情,剑“唰”一声划了一道剑光,剑尖随着移动,傲然转身四顾,冷笑道:“谁不要命,冲上,欢迎前来一试!”
厅中大概没有峨嵋派的人,也没有江湖朋友,明晃晃的长剑映着灯光闪闪生光,谁看了也害怕。所有的人变色后退,谁都不敢上。
姑娘用剑向一个脸团团的大胖子一指,冷冷地说道:“是你要轰我们走?你站出来再说一遍。”
大胖子抱着脑袋后退,大声狂叫:“不!不!不是我……”
“咚”一声,他一不小心跌倒,脚后跟绊到了后面人的脚,怎能不倒?两百斤的大胖子倒地,像倒了一座山。
他屁滚尿流挣扎着爬起,抱着脑袋奔向后厅门,“砰”一声,撞倒了刚欲出厅的两个人,滚成一团,叫骂之声大起。
趴在柜枱的账房先生哼哼哈哈地叫:“客官饶命,饶……”
另一座后厅门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衣着华丽,器宇不凡的中年人,绿底团花长袍飘飘,方面大耳,三绺美髯拂胸,高底子长靴咯咯响。
身后,有两个青衣小帽身材修伟的随从,派头十足地踏出厅门,见状一怔,随即沉喝道:“乱什么?有话好说。”
司马英手上用了一分劲,将账房先生提出柜来,往地上一放,账房先生跌了个仰面朝天,然后说:“带路,没有空房万事皆休,有的话,哼!小心你的头皮,大爷要替你揭掉。”
中年人见没人睬他,脸色一沉,向前跨出三步。
翠影一闪,银芒耀目,萱姑娘到了,剑抵住中年人的胸口说:“你想插手管闲事?退回去。”
中年人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反了,竟有人对我成都张三爷如此无礼。拿开你的剑,岂有此理。”
两人此来就是不讲理,姑娘猛地提剑,银芒一闪,用剑脊平拍中年人的右颊,要用剑脊揍耳光。
中年人却是行家,向后疾飘再向左掠,喝道:“拿下这两个小辈。”
两名随从一声暴喝,双双抢出,以“饿虎扑羊”姿势分向两人猛扑,身手居然高明。经过一张木凳,两人俯身各握住一条腿,一扭一拉,手中多了根凳脚,然后急冲而上。
“怎么回事,我老人家要落店。”厅口传出暴雷似的大吼。
原来是个须眉俱白,身材奇伟的老人,还是个大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