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收剑,运指如风点了他的气门商曲穴,并抚着他的脊梁向下一滑,说道:“我点了你的气门,以玄阴闭脉手法将你的督脉制住。九室全开,大爷替你施解,不然,哼!你将活活痛死,我警告你,别妄图侥幸,普天之下,能解本大爷手法之人,有是有的,不过还未出世。走!”
大汉冷汗直流,乖乖的在腰带上解出一把钥题,领先走出石室。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他似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扶门框,突然他感到肩上一麻,手颓然下垂,身后随即传来冷酷的声音道:“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别妄想耍花枪,这儿的机护爷全明白,下次你将化骨蚀肌,大爷到上面玄灵宫找人重新带路;或者干脆将总机毁掉。”
石甬道尽头,大汉在壁上一块青石上一按,石壁突向后徐徐退了三尺,再后右没入石壁而去,现出一个铁板镶成的大门。
文俊默运神功,向石壁拍了一掌,石壁像是被巨石所击,跌下三块三尺见方的巨石,将石门滑动的石槽塞死了。
大汉惊得一颤抖,面无人色的将钥匙插入铁门巨大的锁孔,“卡达”一声,巨锁突开。
推开门,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这是一间囚人的石室,也不是施刑之所,每一面石壁上,皆是无数巨大铁环,里中共有二十二个老少男女,浑身一丝不挂,只剩下皮包骨,手足四伸,扣在四个铁环上。他们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肤,全是被铁烙的伤痕,奄奄一息。
大汉说道:“这些都是江湖黑白道的高手,他们不愿受堡主驱策,或知道本堡机密而有泄漏之图的人物,该受火刑折磨而死,后面暗间就是火刑室。”
“这地底下共有那几种刑室?”文俊问。
“金木水火土、兽窟、蛇坑、肢裂、试毒,共有九种。每一暗室皆有二十名至三十名武林朋友。”
半个更次后,九室中两百余名垂死人物,全在中间刑堂审讯厅中集中,文俊目泛寒光,一字一吐地对众人宣布道:“朋友们,在下姓梅名文俊,自号恨海狂龙,诸位皆是武林前辈或是江湖豪杰,在下出道为时不过两截,与诸位素昧平生,因在下与昊天堡有杀师之仇,今晚入堡报仇雪恨,目下将近五更,五更破晓,中各机机关密室将被雷火所毁,火起之时,诸位尽可快意恩仇。但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西堡乃独掌镇西川殷老英雄所居之地,与宇宙神龙所作所为毫无关联半点,凡不被雷火所毁之宅,请诸位不必闯入,大丈夫恩怨分明,宇宙神龙所为,应由其一一偿付,与殷老英雄无关,诸位可于各室贮食物处饱餐一顿,再到上面玄灵宫取衣物及兵刃,凡是同伴,切记袒左胸膛,女英雄可披发,雷火震鸣之时,咱们放手一干。”
有一个左足微跛浑身是血的中年大汉亮声道:“梅老兄,在下姓云,人称开碑手云彪,乃是九嶷山主。五年前因一只和阗玉龙未送昊天堡,被那宇内凶人派双绝神君擒来,五年来,被木皮列肤之刑迫得死去活来,幸而在下机警,始终未露出和阗玉龙收藏之地,得以苟全,东堡乃双绝神君计应天所居,在下可以前往雪耻么?”
“双绝神君已被在下宰了,这是三天前之事,东堡乃宇宙神龙的帮凶,可以前往,但请注意门户,那儿的机关埋伏并未破去。因双祖孙俱死,大局无人主持,只消小心提防,料无大碍,诸位请准备,在下先走一步。”
东方已现曙光,昊天堡已有人走动。突然,四面八方响起轰天爆震,木石崩飞,接着火焰冲天而起,映得半天通红。玄灵宫中,杀出无数袒左胸与披发的男女,兵刃和火把纷飞,吼叫之声不绝于耳。
绦宫大厅中已陷入火海之中,人影急闪。
昊天堡外,突然由各处飞出无数人影,砍瓜切菜似的将刚从梦中冲出碉楼的人杀得惨吼四起,那是昆仑派门人去而复来,龙虎真人赶得可真巧。
绦宫前广场,突响起文俊暴雷也似的吼怒道:“闻人杰,出来领死!血债血偿,恨海狂龙等着你。”
宇宙神龙和海天一叟狼狈在从火海冲出,怒吼着猛扑文俊,海天一叟目中无人,他没有宇宙神龙聪明,奔得最快,龙首拐荡起罡气,劈面就打。
文俊知道利在速决,延迟不得,光华疾闪中风雷具发,剑向前一探,错开龙首拐,天残剑一刺而入。
海天一叟一错步旋身,“倒打金钟”向后猛扫。光华似实似虚,突然由拐侧射入,散骨寒气已临海天一史后颈。老鬼也真不弱,向前扑倒,贴地侧射两丈,他的身形极快,可是脑袋瓜由耳后直抵顶端,裂开一条大缝,鲜血如注,差点儿脑骨裂开。
两人交手快逾电光石火,胜负立判,文俊不愿伤人,飞扑后到的宇宙神龙。
红芒一触晶莹的光华,突然一敛,剑气一挫,人影乍分,文俊被震退两步,宇宙神龙飞退一丈,人影分后,方响起一声龙吟锐啸似的双剑交鸣。
“你到底是谁?为何屡次与本堡主作对?”宇宙神龙铁青着脸,厉声问。
文俊取下面具纳入怀中,厉叱道:“白鹿岭石笔峰阁下大举出动,杀我师父荆山老叟;麻山玄都观,你派桃花仙史火焚观殿,杀我师伯无极道人,仇深似海,你怎忘了?大爷就是被你以九绝掌迫落深潭的人,荆山老叟的徒弟,目下的恨海狂龙,纳命来吧!”
天残剑徐徐下降三寸,光华幻出朵朵剑花,发出龙吟也似的剑啸,一步步欺近。
宇宙神龙护身真气充沛全身,布成一道可反震任何外力的气墙,赤焰剑徐举,红芒大盛,剑出龙吟。
可是怪事发生了,赤焰剑所发的耀目红光,和那炽热的气流,在两丈外倒是惊人,但双方距离愈近,红光愈暗,等相距一丈时,只剩下淡淡红影,热流全失。
两人已将毕生功力运至剑上,目中神光暴射,一步一死亡,一步一危机。
响起一声沉重的叱喝,两人扑上作生死相拼,双剑发出龙吟,人影暴起。
“呛呛!啷!”震人心魄的双剑交错刺耳锐啸飞扬,红芒全消,只可见剑上幻出的淡淡形影而已。宇宙神龙飞退,又飞退,赤焰剑狂野地急封,千百朵淡红色剑花涌起一道剑幕,可是那晶莹夺目的光华紧迫不舍,千百朵寒芒透过淡红色的剑幕,一进,再进。
眨眼间,两人不知攻了多少剑,在龙吟锐啸风雷俱发中,宇宙神龙被迫得退了三丈,将退至绦宫的石阶下了。
大火熊熊,火花和一股股飞落的炭火,雨般纷坠,在两人头上散落,但被剑气和两人所发的护身真气迫得向四面飞散。
两人舍死忘生的换了数十招,文俊是咬牙切齿,步步紧迫,虎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宇宙神龙已不能仗赤焰剑所发的神奇眩目红光和热流制敌,但他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剑道通神,故仍能支持。可是他自保仍似不足,额上大汗如雨,青筋跳动,大袖和衣诀至少留下了五处剑痕。每一处剑痕都说明了他曾经历过一次生死,但他那雄霸江湖的护身真气,挡不住千古神刃天残剑的凌厉攻势,每攻近身畔一剑,便发出一声真气迸散的锐鸣。
这时天色大明,除西堡外,成了一片火海。堡中尸横遍地,大局已近尾声,除了少数几对高手仍在舍命相拼外,全在这儿集中。
四周最少有二十余人仗剑观战,其中有龙虎真人、九现云龙三祖孙、剑圣和几位昆仑徒弟,另外是几个袒左胸的瘦弱人物,和两个男装披发的老女人,她们眼中愤怒怨毒的火花,切齿瞪视着宇宙神龙。
宇宙神龙已退至绦宫与尚书宫之间的小园中,花木纷纷被剑气摧残得一塌糊涂,渐渐退至一座小亭台石阶下。
“报应临头,大爷要将你剖下心来以奠我师在天之灵,那儿走!”
光华一旋,将宇宙神龙阻住,不让他往亮里退,剑气锐啸中,连攻三剑。
宇宙神龙绕亭退了三步,封出八方剑方行稳住,说道:“你说的早些,着!”
声落剑出,功聚剑尖,飕飕飕连攻五剑,淡红色的剑身,以山洪怒发之威,狂卷而出。
“你这是困兽之门,也算是回光返照。”文俊从容不迫,天残剑以攻还攻,朵朵光华排山倒海似的盖去,也像是涌山耀目的万颗寒星,彻骨寒流回荡,立把宇宙神龙迫退五步,一面说:“你不用贪功心切,良机尚多,刚才你左手剑诀指缝中,三枚紫色龙须针迟迟未发,算你万幸,等会让你尝尝蓝羽毒鸩滋味。”
“着!”宇宙神龙在吼,闪电式的点出三剑,罡风怒啸。
文俊冷哼一声,剑势一缓,每一剑都贴着攻来的剑身,钻袭对方的肘臂和胁下,对主如不收招自救,势必中剑,看去缓慢,其实快极。
宇宙神龙等三剑刚错开天残剑影,急袭文俊胸前要害,剑出半途,晶亮的光华已经到了胁下了,他赶忙退后一步,撒招自救,赤焰剑还未向下封山,彻骨寒流已经自上而下一涌,他百忙中临危自救,“力划鸿沟”倾力撇出一剑,身形在寒流及身刹那间,凌空猛升丈余。
“当”一声龙吟乍起,两把神刃相触,宇宙神龙飞腾丈余,发出一声长啸,以雷霆万钧之威向文俊猛扑,剑影如山。文俊阴森森地说:“你找死!”天残剑上扬,身形屹立如山,左手剑诀双掌,凝神待敌。
淡红色的无数剑尖惊雷似的袭到,罡风压体,文俊不管那些虚幻的剑影,天残一剑抖一震,幻出一朵光华,那神奇的潜力齐聚剑尖,“叮”一声清鸣,竟将赤焰剑粘住了。他冷哼一声向左一带,双足向下一沉,陷入地中三寸有余,可见他承受的压力,是如何的沉重。
旁观的人,手心全泌出冷汗,惊骇得瞠目结舌。
宇宙神龙被巨大的无穷潜力震倒,虎口发麻,但他一甲子性命交修的内力向下一压,却上了大当,身形固然未被震飞,却被一阵奇猛的潜力向下一吸,晶莹的天残剑神奇地脱开纠缠,“嗤嗤!”两声裂帛的刺耳音响传出,天残剑击破他那可反震任何外力的护身真气,直抵胸前。
他惊出一声冷汗,忙拍出一声无声无嗅的九绝神掌,身形在间不容发出飞退丈余,逃掉一命,但胸前襟上的和腰中的鸾带,留下两条寸条的剑痕,最使他魂飞胆破的是,他的鸾带分为三段倏然下坠。
“恶贼纳命!”文俊大吼,如影附形追到,他未能一剑伤敌,霍然一惊,但他豪气勃发,放手抢攻。
这一连串的变化,不过是眨眼间事,旁观的高手们目眩神呆,檩然大震,他们就没有看清这生死呼吸间,两人是如何交手的,对其中内力相拼之事更是茫然,只有龙虎真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自语道:“要在灵官庙贸然的与这后生小子动手,或是没有昊天堡之人及时赶来岔开,昆仑派一百年之内,将无一人承受祖师衣钵。”他看了身侧的剑圣一眼,剑圣满头大汗,默然垂下了头来,想起前情,这位刚强固执的老道在后悔了。
文俊奋勇前扑,一招“怒海藏针”攻出,宇宙神龙闪身避实就虚,“逐浪分波”攻袭文俊腰胁,左手剑诀向外一引,三枚淡淡紫影连珠出手,向地面直堕,突然飞绕半匝,向上疾升,一攻文俊后脊命门要穴,两枚会阴及后海底,他这种诡极奇极飞舞自如的歹毒暗器,出人意外地难缠。
文俊知道这种毒物的厉害,任何内家气功也挡不住全力一击,半年前几乎丧生在这玩意之下,故而步步提防,紫影一闪,先向下射,他就知道这种手法难以度测,一般武林高手,练的是听风辨器,但这种歹毒暗器无声无影,防无可防。
但文俊目力与人迥异,黑夜中尚可明察秋毫,可以看出淡淡紫影,而且他也是暗器行家,一见影便知道这玩意诡异绝伦。他身影疾如电闪,向上疾升,半空里先以“怒鹰翻云”身法转过身形来,掌剑齐施震落后心那枚紫影,再以“苍鹰回云”身绕飞半圈,突向下一沉,虎吼一声,天残剑回头疾振,将追随身后气流的另两枚击成粉碎。
“打!”一黑一白两棋子脱手而出,向乘机逃命的宇宙神龙飞去,同时光华疾闪,身剑合一凌空飞射。
可是晚了半步,小亭中那石桌向前疾倒,宇宙神龙隐入桌后,立时不见。
文俊狂怒扑到,一掌震飞石桌,天残剑疾挥,一旋一挑,那刚闭上一半的石板开了一个三尺洞的圆洞,文俊毫不考虑,飞穿而入,天残剑光华疾转。
下面是一座石室,约有八尺见方,破洞口射入的微光,可以看到石壁下有一只三尺大小方园的孔,宇宙神龙的衣角刚在洞内消失,另一个人影正待钻入,天残剑去势如电,响起一声厉吼,银芒与血雨纷飞,这一瞬间,石壁小洞突闭。
文俊定眼一看,被斩成三段的尸体,正是天凶星史静,在文俊的前襟下,沾着天凶星打出的三枚龙须毒针,文俊暗叫好险!要不是已运功护体,岂不又着了道儿?他运剑向壁洞攻去,天残剑注入内力,断金切玉绰有余裕,可是石壁奇厚,洞口亦小,文俊只好放弃入洞之举,咬牙切齿的出到室外纵上小亭。
龙虎真人和二十余名高手在亭中等候,文俊一出便说道:“昊天堡建得巧夺天工,让他逃掉了,我们搜!”
众人纷纷散开,文俊对芝姑娘匆匆地说:“在堡外的等我,我到西堡一行。”说完晃身就走。
东堡和后堡火势正烈,堡中凶徒死的死,逃的逃,由刑室中放出的两百名囚犯,还有百余名未死,他们在疯狂地放火杀人,仇深似海的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出,当他们发觉西堡依然存在时,愤恨的他们忘了文俊的嘱咐,有人在大叫:“杀光他们!烧光他们!杀呀!”
一呼百诺,立时有人向西堡奔去,火把与刀剑齐举,前堡大厅和堡门敌楼,火焰冲天,早已有人放了一把无情火。
文俊到得正是时候,西堡外围几座亭台已经升起浓烟,杀声雷动,人群将冲进西堡。
文俊抢在前面,纵上一株大树顶端,气纳丹田蓦地大吼道:“站住!谁违约踏入西堡一步,就是恨海狂龙的生死对头,退回去。”
最后那声断喝,宛若晴天霹雳,他仗剑屹立枝梢,剑上光华令人望之心栗。
众人全愣住了,呆在那儿不动,这时开碑手恰好赶到,他高举手中夺来的刀,蓦地大吼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言而有信,谁要入西堡,云某第一个不服,别忘了,诸位是怎样脱离那人间地狱的?”人群听后呆立片刻,逐渐散去。
西堡绦宫二楼上,露出凌云玉燕那俊美俏丽的脸庞,她的视线瞪紧文俊远处背影,直至人群走散,文俊身形消失,方幽幽一叹,隐身不见。
日上三竿,昊天堡中大火竟日,这座江湖中被人视为禁地的神秘堡垒,终于落个土崩瓦解,一夕成墟。在东北一座山头上,宇宙神龙远望逐渐向汉中府驰去的人群,恨得咬牙切齿。最后目光落在后面那一点黑影上,恨声说道:“你还未成功,我依然活着。恨海狂龙,今后咱们的账还有结算之日,就凭你手中的天残剑,你将永无宁日,我将游说六大门派,令你在江湖处于孤立之地,再见了,昊天堡!当我由大漠将师父请来,也就是你重建之时。”说完,寻路下山。
首先,他计划先到武当,到得正是时候,武当正在召集门人,为死在恨海狂龙手中的弟子开堂大作法事,三元宫中紧张肃静,掌门玉道人道全,已将镇山至宝寒英神剑请出,说明武当派已下定决心不惜一战了。
宇宙神龙就在这风雨欲来之际到达三元宫。他的行程计划是由武当北上少林,经崆峒传信,然后由陕入川抵峨嵋,出打箭炉游说雪山掌门冰魄神剑;再折向北,走甘凉谒中崆峒,最后出流沙请师父出山一雪前耻。至于昆仑,他已不存希望,反正恨海狂龙已和昆仑正式冲突过,敌友之分难明,可是为了天残剑,昆仑绝不会相助恨海狂龙,乃是显然之事。
恨海狂龙与昆仑在灵官庙冲突之事,他已由汉中布置的眼线中探明一切经过,在千头万绪之中,这可算是最明朗的一步好棋,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决定不上昆仑。
山下有一座茅屋,那是未死的昊天堡人马聚会之地,在文俊等人走后不久,五条人影闪出门外,各奔前程,最后出来的是千手如来和宇宙神龙。
“堡主放心,贫僧定不辱命。”千手如来微笑着说,合掌一礼,迳自走了。
宇宙神龙待众人走远,翘首远望直冲霄汉的阵阵浓烟,长叹一声,自语道:“我也该走了,是的,该走了!但我会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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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盛老店中,文俊梳洗停当,正待出店到对街鸿安老店拜会九现云龙,与义弟妹一诉别后概况。房外店伙计扣门叫道:“公子爷,外面有客人求见。”
“谁?”文俊拉开房门问。
“是一位道爷,现在客厅立等。”
文俊出房带上门,穿过走廊进入东厅,厅中站着一个老道,正是剑圣至真,他一见文俊,稽首为礼道:“敝掌门因有事羁身,嘱贫道拜会少侠,并致谢少侠于昊天堡解厄之德。”
“道长请代在下替贵掌门致意;咱们在昊天堡中,仅可算各行其事,并无恩德可言,不敢当道长盛意。”文俊看老道那尴尬面色,心里有点不悦。
“贫道奉掌门令谕,另有一事欲请少侠磋商,不知可否容贫道稍行耽搁?”老道面色更尴尬了,有点不安。
文俊轻瞥他一眼,说道:“道长请说,在下听着。”
“天残剑……”
“对不起,道长不用再说了。”文俊打断他的话,又道:“贵派未免太不自量力,恨海狂龙修养不深,有话就说,道长休怪梅某无礼。在宇宙神龙遁走,在下血仇未雪之时,道长仍一心在获取宝剑上盘算,未免不情,请问这是贵派掌门所授意的么?”
“也可算是本派全体门人之意。”
“谁的意思皆无关宏旨,只要他敢于不知自爱,叫他来就是,不过你却不成,老实说,你绝接不下在下十招。”文俊的怒火缓缓的涌上心头,语气极不友善。
剑圣的口气也转硬了,道:“阁下武功确是比贫道高出多多,但比用武解决更好的手段多着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鬼计,防不胜防,武功再高亦是枉然,难道阁下就不怕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阁下既浪迹江湖,怎能保得住这把不祥之剑呢?”
“贵派又何德何能,敢说可保此剑?哼!”
“敝派门人众多,保此剑绰绰有余。”
“免了!你不觉得脸红么?在下另有要事,少陪!”
剑圣淡淡一笑道:“且慢,阁下既不愿将天残剑割爱,无可讳言,将是敝派子弟之敌,念在阁下在昊天堡有插手之德,半年之内,本派将不与阁下公开决裂,请阁下也不必沾惹昆仑门人,昆仑门人亦绝不许与阁下交往。”
文俊一怔,随之勃然变色,冷笑道:“徐廷芳兄妹可是贵派门人?”
“祖、父皆是昆仑弟子,子女岂能例外?”
“他们可曾叩拜过贵祖师?”
“一脉相连,虽未叩拜过祖师,亦算是本门弟子。”
“荒天下之大谬,岂有此理?如果贵派目下有一百名门下,一千年后,贵派可能有千万门人了,哈哈!这是你昆仑的规矩么?一万年后,贵派的人用不着修仙学道了,天下都是你们的了,荣华富贵不比苦修的好么?哈哈!”
剑圣面红耳赤地道:“阁下怎能如此胡说八道呢?”
文俊冷冰冰地说道:“我看你才胡说八道。你最好快滚,梅某人没那么大的耐性,也许我会在你的胸腹戳上两剑,滚!”
“你会后悔终生。”老道铁青着脸向厅门退出,又道:“假使你要沾惹廷芳兄妹,他们的祖父将会阻止他们,不然将受到祖师爷的恩典,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走了。
文俊呆在当地,半晌动弹不得,突然他咬着牙道:“假使真有这一天,昆仑将继昊天堡之后瓦解冰消,我就不信邪。哼!”他匆匆回房配上天残剑,迳奔对门鸿安。
店门外,一个中年店伙双手奉上一张素笺,木然地说道:“客官可是梅大爷文俊,请先过目吧!”
文俊一把抢过,虎目中寒芒四射,说道:“等会儿不迟,九现云龙老先生可在店中?”
“敝店的客人全走啦!徐老侠和那些老道已在一个时辰前离开了。这素笺是一位姑娘偷嘱小人面交大爷,她也和众人一起走的,她秀目中隐着泪光,是被一双俊美的青年挟走的。”
文俊急问道:“刚才那老道呢?他可走了?”
“由西面走了,同行还有一个以白布包耳的和尚。”
文俊长吁一口气,展开素笺,写的是:“俊哥:我是被迫走的,为了爷爷和爹的安全,不得不随他们摆布,别了!缘断今生,我会永远记着你,直至踏入坟墓。别找我,来生再见,我的心在滴血!珍重!妹芝。”
文俊大叫道:“那些人往何处走的?”
店伙说道:“往西。刚才那老道和伤耳的和尚走同一方向。”
文俊将一锭银子塞入店伙手中,向西急赶。
这时汉中府仍然风声鹤唳,店门全闭,街上行人稀少,他去势如电,直至西门。
沿西门至北门城根,剑圣和一个高大雄壮的和尚,展开绝顶轻功向北门急赶,一面在细谈。
“道友,你是准备回东昆仑么?天残剑贵派真不要么?”高大和尚说。他用白布包住右耳,正是昊天堡的千手如来宏规。这和尚是昊天堡有数的高手之一,平时甚少在外露面,外界对这善用暗器的僧人所知不多,早些年当他未投效昊天堡之前,倒是一个名号响亮的正道人物,厕身昊天堡后方被人渐渐淡忘。文俊夜探昊天堡时,千手如来现身追逐,用暗器伤人,反被文俊用棋子打掉他的右耳。这天文俊和昆仑门人大举入侵,和尚被大火困在绦宫地下道石室内,故未现身。
宇宙神龙得眼线的报告,知道文俊在灵官庙与昆仑门人火拚的种种经过。虽则不知文俊是廷芳兄妹的义兄,但火焚徐家湾,文俊适逢其会;灵官庙文俊以消灭昆仑门人的豪语,威胁雷电手太雷释放廷芝。这事加将起来,文俊与九现云龙祖孙有深切渊源乃是显而易见的事,而文俊与昆仑门人之间,因天残剑之宿仇,自有无法化解的因素存在。所以宇宙神龙在家破人亡之余,明知自己无法说动昆仑与文俊为敌,便利用极少露相的千手如来追踪昆仑门人。他知道剑圣师徒为人冒失冲动,最易利用,他是工于心计的人,便让千手如来向这老悖的牛鼻子下功夫。
千手如来果然不负所望,乘龙虎真人分派各弟子处理门下死伤弟子的机会,以早年的游方行脚僧的面目,结识了剑圣师徒俩,千手如来早年的名号,在侠义道中确是叫得响,剑圣早有耳闻了,但他一向在东昆仑苦修,到江湖行走的时候极少,怎想这秃颅早就变节,投入宇宙神龙昊天堡去了呢?
三人谈起这次东下一切经过,两个糊涂老道经不起千手如来的挑动,果然怂恿龙虎真人禁止九现云龙与文俊往来,急急忙忙离开汉中府。
剑圣知道文俊必定不会就此甘休,脱离汉中府的路线早有安排,果然把文俊引向西门向栈道追去,千手如来见初步计划已成功,但未能引起昆仑和文俊的火拚,未免功亏一篑,所以又进一步激起老道贪念。
剑圣悻悻地说道:“怎么不要?哼!昆仑门下岂是省油的灯?我们已排下天罗地网,不怕这小子不自行投到。”
“道兄是说,那小子会将剑送与贵派了?”
“那狂小子准到徐家湾去投到,沿汉水一道,敝派已发动门下弟子,在车船店脚衙各色人物中,物色精细人手,一步步计算他,如果未能得手,在徐家湾等他下最后一步棋。”
北门口,有两个村妇打扮的老太婆,在城河边洗衣物。两人急转过北门,又向东门绕去。老太婆对两人的背影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方转目向城内,似有所待。
剑圣和千手如来未留心村妇,急急赶路。千手如来关心问道:“这一步棋准赢么?”
老道说道:“大师父,你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典故么?”
“道兄,你不是说在灵官庙用了一次了么?”
“哼!要不是那丫头打岔,天残剑早就到手了。”
“假如那狂小子不上当呢?”
“他会的,贫道对这小子的性格明若观火,他对芝丫头相爱甚深,而且以剑易人,又得敝派替他纠合六大门派之力,搜寻宇宙神龙替他报仇,他怎能不乖乖而为呢?”
千手如来心中一懔,忖道:“假使如此,岂不弄巧反拙?哼!你们的算盘真够如意,但我千手如来怎肯容你们如意呢?”但他口中却说道:“道兄所料不差,贫僧愿为贵派一尽心力。”
两人走上东门官道,扬长而去。
文俊追出十余里,沿途询问乡人,是否见过一个老道和一个和尚经过这儿。不消说,答案是让他失望的,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鸿盛老店。当天晚上,鸿盛老店来了几个夜行人,身材娇小,来去如风,在城厢附近,也有不少夜行人流连不去,可是毫无事件发生。鸿盛老店中,已失去了文俊的踪迹。文俊何以突然会失踪?
当他返回汉中府时,便已发觉有点异样,感到有人在他四周窥视,那无形的紧张气氛令他提高了警觉。他对窥伺左近的人,并不能确实认定,反正这些人有男有女,由于这些人并未采取对他不利的行动,他亦自不能贸然出手。
半个月后的崆峒之约,已经过了三天,由汉中至南崆峒,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经留霸走渭河沿河而上过天水,自武山进入南崆峒之东,一是出阳平关至武都州,沿白龙江上西固,再沿峨河北上。这两条路,相距皆近千里,鸟道羊肠,千峰万壑,端的险阻重重。
文俊因人地生疏,需早日前往,以免沿途发生意外滞阻,失信于崆峒岂不笑话?所以在黄昏时便拾掇了一切,天色尽黑时,他留下店钱,悄然而去。
在汉中府盯梢之人,枉费心力;等他们发现文俊确已失踪时,已经追之不及形影俱渺了。
南崆峒,在岷州东北约百里万山丛中,也有人说是在岷州之西洮河之旁。但南崆峒下院,确是在东北。南崆峒广成下院,有一座高峰蜿蜒数十里,山顶怪石峥嵘,微泛白色,远看如一条巨龙蛰伏,头部就是正对着崆峒山。这里,就是八十余年前,假和尚伏魔大师雷音,格杀六大门派百名绝顶高手,力斗蓬莱三仙三昼夜之地。
这些年来,六大门派除少林之外,无不对这座伤心山头,存有悲痛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那次空前大惨剧的主人,目下早已寂寞无闻,只有东海神仙三道的门人,半年多以前曾在江西首次露过信记;在徐家湾双凶火焚徐家庄院时,总算见到三道门人的庐山真面目,绝世神功,把双凶和他们的爪牙吓得亡命而逃。
但而后一段岁月里,他们却又突然隐去,双凶不敢重至长湖,并不是惧怕昆仑门下,却是对神山三道门下畏如蛇蝎,因为摸不清九现云龙与东海蓬莱交往的内情。
白龙峰决斗,死伤最惨的是崆峒。四十余年前,恨海狂人向六大门派挑衅,死伤最重的也是崆峒。可说是百年来,崆峒所受的打击十分惨重,但他们的发展也够快,广收门人的结果,使他们的元气复元得极速,声势为之重振,但滥收多纳,该派的品流却大为武林所诟病。
这里是西北山区,西顺山和祁连山把西北路来的罡风挡住了,当七月盛暑时,这一带仍是小阳春气候。
在阶州沿峨河北上岷州的大道上,距白龙镇不足十里,有一个一身蓝衫,唇红齿白,目如朗星的少年人,正悠哉写意地向北走。
他,蓝袍飘飘,腰中鼓突突地定然带有防身的家伙,胁下挂着一个小包裹,不像商旅,更不像游学书生。总之,什么也不像,倒有点像刚逃出学舍的懒学生,可是这种穷乡僻壤边疆之地,当时并无学舍的建立,即使有,也找不出这般英俊绝伦的学生。
他就是兼程赶来的恨海狂龙梅文俊,为了要赴崆峒之约,经过千里长途跋涉,不但没有仆仆风尘之色,反而更英姿焕发。
白龙镇,北距岷州三十里,乃是进入白龙峰的要道,到崆峒的捷径。当年伏魔大师就是由这儿入山的。
日影西斜,已是未牌时分,大道上行人寥落,荒漠冷寂。这条大道并不大,右是奇峰耸立,左是江水呜咽,只通人马而无法行车,亦非商旅必经之途。
文俊沿途打听南崆峒的一切,行踪早露。他孤身一人,人地生疏,想隐瞒行踪根本是不可能之事;这里已是崆峒派的势力范围。
他毫无所惧,索性大摇大摆一路招摇。不久,白龙镇在望,身后突然蹄声急似骤雨,两匹健马绝尘而来。
马至身后百十丈,突然止住狂奔之势,缓蹄而来。
“在阶州他们没闹事,这次大概要斗上一斗啦!”文俊冷然一笑,并未回头,自语道:“不惹我就罢了,不然,哼!”
两骑缓缓接近文俊身后,一阵香风已经先至,不用猜,两人中最少有一个是女的。
马上确是一双俊美男女,男的年约二十余,一表人才,宛如玉树临风,女的年华双十,美艳出尘,两人一身粗服,土着打扮,鞍畔插着一把长剑。
马至文俊身后三四丈,女的甜甜地一笑,向男的略一颔首,突然双双纵起,向文俊凌空下扑而去,双手倏伸,一左一右猛搭文俊双肩。
文俊心中冷笑,不用回头,就知是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等劲风压体,双掌搭到后肩的瞬间,突起发难。
他浑身坚逾金石,穴道自闭,不虞身手平凡的人暗中偷袭,掌刚沾身,他突然向下一挫,疾退两步,双手倏伸,扣住两人腕脉,乘势轻扔。
在惊叫和娇呼的瞬间,他将一双男女凌空扔至身前,向后一带,两男女浑身发软,乖乖地躺在身前,仰面朝天,脚前头后并躺着。
文俊仍扣住两人腕脉,置于膝前,冷冰冰地说道:“你们是崆峒门下么?距约期还有三天,想不到你们却等不及了,用这种拙劣的方法暗算小爷,哼!愚蠢之至。”
女郎蹙着眉娇喘着说道:“放手啦!算你厉害。”
文俊并未放手说道:“你们是哪一代的崆峒弟子?谁指使你们下手的?是不是南崆峒二老两个杂毛?”
“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们也不是崆峒的门下。”男的笑着。在文俊所制下他仍在笑,岂不邪门?
文俊沉声道:“你说谎!在阶州我就曾见过阁下一面,和那些崆峒徒子孙混在一块儿。”
女郎说道:“你这个人糊涂透顶,走一块儿就是同伙么?崆峒的门人谁不是凶横霸道心狠手辣的?刚才我们要暗算你的话,用得着先发笑声警告你,用手搭而不用足制么?还不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好意思?”她也在笑,大概文俊并不用劲。
文俊心道:“是啊!这两人不像穷凶恶极之人啊。”便松手将两人带起,仍冷冷地说道:“你们行动鬼祟,怪不得在下放肆。尊驾来意若何?”
两人拍掉背上尘土,转过身来,男的笑道:“阁下好俊的身手,不愧是恨海狂人的门下。”
“谁告诉你我是恨海狂人门下?哼!”文俊语声仍冷。
女郎诧异的说道:“咦!你叫恨海狂龙,年岁又轻,不是恨海狂人门下么?他们说你用的是天残剑嘛!”
“用不着多问,在下不是恨海狂人的门下。”
男的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我兄妹并无恶意,三天前崆峒门人说恨海狂龙仗天残剑前来南崆峒赴约,你一踏入甘凉境地便落在他们眼中,我兄妹在爷爷处知道许多恨海狂人游侠江湖的种种英雄行径,为了好奇,所以跟了下来,要交你这位身怀天残剑的朋友。兄弟,请教大名。”
文俊毫无表情地说道:“你们自己还没说呢!”
女郎抚着曾被文俊扣过的手腕说道:“别那么冷好不?我二哥汤怀,人称玉面专诸,他袖中一把专破内家气功的鱼肠短剑相当难缠,我叫汤蘅。”
“大概也叫玉面什么女吧?”文俊笑问,脸上已经不冷了,人家把善用的兵刃暗器都坦诚无欺地道出,他已没有理由再将这双俊美男女当成敌人看待。
汤蘅粉面嫣红,低首羞笑,没做声。玉面专诸接口道:“舍妹人称玉面夜叉,却不是玉面什么女。”他恶作剧地笑笑,又道:“这一带小伙子怕定了她,所以叫她夜叉,家父人称作出山虎汤和;家祖夺魄神功汤先,他老人家当年曾目睹恨海狂人老前辈在崆峒大显神威,无限景慕。可惜恨海狂人老前辈行踪宛若神龙,无缘结识,家祖认为这是生平第一憾事。兄弟,该你说了。”
“小弟梅文俊,自号恨海狂龙,恨海狂人乃小弟忘年之交,对小弟有传艺赠剑之德,却无师徒名份,小弟以严师益友待之。”
玉面专诸徐徐道:“南崆峒二老一向目中无人,行径为人所不耻,但崆峒门中并非全是无耻之人,像甘州双英杨敬堂白起风兄弟;南崆峒女弟子妙手飞花郭春萍等人,皆算得人中俊杰。家祖对恨海狂人老前辈一生行事知之甚详,深恐兄弟你也步入恨海狂人老前辈后尘大肆杀戮,杀孽满江湖,故令我兄妹在途中等候,一是专诚请兄弟你到舍下小驻,一睹风仪;二是代崆峒门下请命,请梅兄弟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活路,兄弟,念在家祖出于至诚,可否让家祖一尽地主之谊呢?”兄妹俩以期盼的目光,等待着文俊的答覆。
“小弟这次西上,原无与崆峒誓不两立之念,可是崆峒门下苦苦相迫,不得不应约而行,小弟身如行云野鹤,而且树敌满武林,不愿牵累任何好友,贤兄妹盛意只好心领了,至于崆峒约会之日,小弟绝不多事戮杀,烦告令祖,他日有缘,定至阶州拜会他老人家,贤兄妹珍重,后会有期。”
声落,人影去如闪电,片刻形影俱失,把兄妹俩惊得瞠目结舌,浑身发软。良久,玉面专诸惶急地说道:“妹妹,这人去势如电,功力之高,世无其匹,我们快禀知爷爷,速至天水迎阻乾坤一剑玄真,要他审慎行事,不然崆峒危矣!”
“是啊!我们快走。起风哥也许回来,我们也得随爷爷走一趟才是。二哥,你不用去了,快去和春萍姊商量才是。”两人这一打岔,免了崆峒一场浩劫,若晚了些儿,南崆峒终将化成了瓦砾,也算大幸中之不幸。
白龙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小镇不过是百十户人家,算是岷州以南第一大镇,镇上的人,太多数是崆峒派的徒子徒孙们,不然就是南崆峒山广成下院的善男信女。三天前,崆峒派就传谕下令,说是对头恨海狂龙要到这儿寻是非,要求门下弟子齐心协力的应付未来劫难,这一来,果然激起愚夫愚妇们同仇敌忾之心。
西北民风强悍,有崆峒派在中间撑腰,尚武精神固然兴盛,但悍强暴戾之气亦成为一害。
文俊昂然向白龙镇走去,当他站在镇中唯一的小街中心时,他发觉自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四周沉寂如死,在闭上的门窗内,间或可以发现三五双阴沉而含敌意的眼睛。他感到镇中的气氛十分的孤独和紧张,心中在说:“我到了一个不友好的村镇了,我已经使他们感到恐怖了,四面楚歌,我得小心了。”
身后响起轻微的破空啸声,他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尖刻残忍的微笑,轻灵地侧转身形,左手微抬,两指挟住向后心急射而来的一支长有五尺,钢尖映日生光的标枪;略一拂动,又将连珠射到的另两支震飞五丈外,没入地面三尺以上,他虎目中寒芒倏现,沉声喝道:“这是贵镇迎客之礼么?谁在暗算小爷?滚出来答话。”
没有任何声息,四周沉静如死,只有镇外荒野中,传来三五声凄厉的犬吠声。
“谁?滚出来!”
没有人出来,文俊目光落在一家小院子后面的阁楼上,那是标枪射出之处。
“胆小如鼠,端的辱没了崆峒的名头。”他朗声骂,左掌一扔标枪去势如电,向阁楼飞了去。
“飕”一声,标枪没杆而入,接着“哗啦”一声,阁楼中板壁轰响,并传出一声慑人心魄的叫号。突然,四面门窗蓦地半张,弓弦狂鸣,二十余把猎户所用的弓矢,飞出二三十支沾有毒药的长矢,由四面八方向文俊射到,接着各门窗又倏然闭上。
文俊无名火起,玄阴真气遍布全身,双手运转如飞,三十支长矢全部到手,他蓦地怒吼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来而不往非礼也,恨海狂龙一不做二不休,要将你这鸟镇化为一场火海!”他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点燃了矢杆,片刻即火光熊熊,他分握两手,大踏步向一间店门走去。
大门倏开,闯出五六名壮汉,四根枪两把刀向前一涌,来势汹汹。
文俊大吼一声,两支火把左右疾扫,六名大汉狂叫摔倒,衣服全着了火。
文俊正欲入室放火,猛听身后街心响起低沉的语音道:“无量寿佛!小施主此举未免有伤天和。”
文俊回身一看,街心中并立着两名中年道人,身穿青色法服,腰悬长剑,手中各垂着一柄拂尘,面貌清臞,倒没有暴戾之气。
文俊冷然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崆峒派的?”
右首老道稽首说道:“贫道天风,那是敝师弟天碧,正是崆峒门人。”
文俊阴森森地说道:“天字辈的末代弟子,可是贵派唆使这些蠢材以暗算迎客么?”
“敝派并未授意,只是他们对敝派呵护之至诚而已。施主技绝天人,必有容人海量,何必与他们计较,贫道斗胆,请施主高抬贵手。”
“以牙还牙,恨海狂龙可没有容人雅量。”
“施主真不愿放过他们么?”
“你说对了,小爷要将白龙镇化为火海,以儆效尤。”
“施主不嫌过分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如放火焚镇,镇民必将奋起护卫,岂不要死伤枕藉?望施主三思。”
“不用三思,要小爷罢手不难,速将镇中主事祸首叫出,恨海狂龙要秤他的头颅有多少斤两,不然免谈。”
“恕难应命。崆峒派惹下的事,愿一身当之;施主如要头颅,贫道愿将颈上人头奉上。”
天风说完,掣出佩剑,向颈上急抹。
“慢着!”
声落,“叮”一声响,一节断矢把老道的长剑震断一尺。老道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文俊又说道:“你这种有肝胆好汉的头颅,恨海狂龙不要。”他将火把扔了,厉声道:“叫那狗东西出来我瞧瞧。”
天风还未答话,镇北人声突起,奔来一群挺枪带刀的壮年大汉,如飞涌至,左右街店大门俱启,也涌出不少提刀张弓的大汉来。
“退回去!”天风突然大吼,丢掉断剑,道:“你们做得不嫌太过分了么?用身家性命逞一时之勇,你们真愚蠢之至。”
他这一声大吼,中气十足,宛如乍雷怒震,把众人慑住了。
“我就是主事人。”一个中年大汉挺身而出,虎目怒张又说:“听说阁下屡次杀害我崆峒门人,挫辱我派二老,定有超人能耐,故尔相试,你不要迁怒镇民,冲我算帐可也。”
说完,挺剑而出,在文俊下首立下门户。
文俊冷冰冰地说道:“哼!你试得好!小爷也试试你有多少斤两,你上!”
“爹爹请退!”
人丛中响起银铃也似的嗓音,奔出一个身穿两截青衫,眉目如画的少女,青铜剑隐于肘后拦在中年大汉前。又说:“让女儿教训这狂徒。”
“孩儿小心了。”大汉说:“为父替你掠阵。”他退在一旁,横剑戒备。
女郎徐徐献剑,喝声:“请少侠亮剑!”轻轻挥出一招“雾气千里”,这是崆峒追风剑的起式,防守的十分严紧。剑发出一声轻啸,显然她的内力已有几分火候。
“小爷以一双肉掌会一会贵派追风剑法,请!”
文俊踏前三步,大模大样地欺近。
“不!”女郎垂下剑噘着嘴说:“我用暗器相辅剑势之不足,不能占你的便宜,要是不亮剑你干脆走路没人拦你。”
文俊脸上的冰雪缓缓溶解,对这天真无邪的女顿生好感,便向站立一旁的天碧老道说道:“道长,借剑一用,我不伤她。”
天碧老道撤出长剑,跨步上前双手奉上,正容道:“天碧谨谢少侠慈悲。”
“天碧师兄,你怎么啦?”女郎跺脚娇唤:“小妹要会他的天残剑嘛!”
天碧说:“师妹不可无礼,小心了!”递过剑缓缓退下。
文俊接过剑,向姑娘微笑道:“天残剑要对贵派太字辈门人,别说是你,就是贵派玄字辈的人,在下也不屑使用,你请啦!”
说完,长剑信手向前虚点,力道毫无,像是在“舞”剑。
姑娘粉面一綳,就是一招“雾气千重”。
突然,剑光一闪,文俊那轻飘飘的长剑左右一分,化出无数朵银花,四面一涌,突又向中飞射。
姑娘的长剑被荡得向上升,“铮”一声被震退三步。她惊诧地脱口叫道:“排云荡雾!你你……你会本派的追风剑法?”
“你管不着,恨海狂龙就用追风剑法制你,休问来源。”随声又一剑点出。
姑娘娇叱一声,剑出狂风掠地,由下卷进。
文俊一面运剑一面信口朗喝:“小心了!这是‘飞瀑流泉’你非出‘回风拂柳’不可。喝!好一招‘飞星逐电’!瞧我的‘风狂雨暴’。唔!‘风起大漠’下一招你定出‘罡风飞絮’。这一招倒是不错,剑奔上盘,辅以五朵银莲花。咦!花瓣儿会开合,可是伤不了人,我全收下了。‘长风万里’!着!”
在这一边串急喝声中,两人换了六招,剑芒吞吐之际,看似生死一发之间,其实每一招都是相生相克的绝招,不容思虑,非如此出招化招不可,看似危险万状,其实丝丝入扣,变化顺乎自然,有惊无险!
直至姑娘在“罡风飞絮”一招上,打出五朵银莲花,剑路方骤然突变,文俊也就不再和她“练”剑。
四周众人全惊得呆了,惊叫出声。
文俊含笑而立,目光柔和,长剑搭在姑娘右肩上,左手掌摊开,掌心有五内拇指大的盛开银莲花。
姑娘跪下右腿,长剑斜搁在右膝旁,星目紧闭,那撩人绮思的猩红小嘴噘得老高,鬓角微泛汗水,诱人犯罪的酥胸起伏不定。“当”一声长剑脱手坠落,她右肩微塌,像是承受不起肩上长剑下压的力道。
她星目微启,但一触及文俊那慑人的目光,便又急忙闭上,她怕和那令人心跳的目光接触,接着幽幽一叹道:“杀了我,你不可损毁白龙镇一草一木,你答应么?”
文俊缓缓收剑,将五朵银莲花放在她膝前,微笑道:“冲姑娘你,一切免究。崆峒派门下都像你,定会为武林大放异彩,姑娘可是妙手飞花郭春萍郭姑娘?”
姑娘讶然张目,惊奇地问着。
“你……你怎知我叫郭春萍?”
“在下由五朵银莲花中猜出,时才由玉面专诸汤家兄妹口中,知道姑娘名号。”
他走近天碧老道,将剑柄向前一递,说声“谢谢”。
姑娘一听玉面专诸,粉面泛霞,低下螓首去拾那五朵银莲花,向她爹爹身畔走去。
“明人不做暗事。”文俊对呆立一旁的天风老道说:“文俊主西来赴约,自然按期拜谒贵派山门。这三天中,如果贵派另出花样,哼,请记住,在下耐性有限,可别怪梅某心狠手辣,绝不会如此善了。”
一匹骏马狂奔而至,人丛纷纷让开,马上纵下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是玉面专诸汤怀。他一看地上姑娘遗下的长剑,虎目凝视姑娘,目光中充溢着关注的神色。
“你晚来一步。”文俊转声对他说:“幸而未伤郭姑娘,汤兄可是找在下较量么?怎么追来了?令妹可曾同来?”
玉面专诸忙说道:“兄弟别误会,要说较量,甘拜下风;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特来促驾至舍下小驻。”
“小弟心领盛情,即至岷州相候崆峒门下前来相约。如果汤兄有兴,三日后南崆峒广成下院见。告辞。”拱手一礼,举步便走。
妙手飞花的爹爹收剑入鞘,讪讪然上前一躬到底地说:“郭某无状,有渎大侠虎驾,承蒙不究铭感五衷。既然约期尚有三天,郭某诚邀大侠屈莅寒舍小驻,幸勿见拒。”
“大叔盛意,梅某心领,三日后崆峒见。”举步欲行。
“喂!”春萍姑娘不客气地叫:“你是怕白龙镇的人暗算你,所以不敢逗留么?”
她用邀将法了,粉脸上红潮未退。
文俊淡淡一笑道:“恨海狂龙怕过谁来?对姑娘及令尊,梅某倒相信得过,可是贵派的南崆峒二老,却不敢领教,要是他们用师门令谕迫你们不择手段,试问诸位可敢违令?老实说,你们计算梅某,定然出二老所授意,要不是诸位尚不失侠义之风,或者事前在下未与汤兄兄妹于道中相遇,白龙镇早该步昊天堡后尘,化成一片火海了。”